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蘼却没见着韩璀,吃惊之余,心中也不免有些担心,只是当着父母的面,她却不好开口询问。好在季竣邺也不待人问,便自道:“璀儿原是要与我同来的,谁料临启程之际,她忽觉身体不适,故而只叫我来了!”
季煊听了这话,顿时大皱其眉,不悦道:“璀儿既是身子不好,你便该使人送个信来,自己留在京中好好的陪她,怎么你却一个人来了,实在太也不像话了!”
荼蘼抿了唇,心里对这事也很有些不以为然。
季竣邺苦笑了一下。摇头道:“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她却只是不肯,说是爹娘弟妹都一心盼着我来庐山团圆,怎好因为她就不来!我想她说的也有些道理,问了大夫,大夫也只是说她生养时伤了元气,并不妨事,只静静调养便好!”
季煊听了这话,自是不好再说甚么。段夫人则拍着怀里的孙儿点头道:“璀儿倒也明白事理,既如此,过了年,你便早些回去罢!将她一人留在京里,总也不好!”
季竣邺忙躬身应了,便凑过去看儿子。安哥儿此刻已将十个月了,愈发生的粉雕玉琢、俊俏讨喜,眉目间隐约有些韩璀的影子。季竣邺望着儿子,不由的想起妻子来,心中暗暗叹了一声。因母亲将儿子带来庐山一事,韩璀与他闹了好些日子的别扭,直到九月里头,态度方才好了些。谁料才和好了不到个多月,自己便又抛下她来了庐山。
他想着,心头不由一阵无奈。安哥儿睁着黑亮的大眼,好奇的望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人,忽然便绽开了一个笑容,露出上下两排八颗洁白的乳牙,右边嘴角更露出一个酒窝来,看着愈发讨人喜爱。季竣邺心中一颤,伸了手出去就想抱他。
谁料这孩子竟是不要,一个转头便将脑袋埋进了段夫人怀里。季竣邺怔了一下,便有些尴尬,一边的季竣廷忙拍了拍手,笑道:“安哥儿,这可是你爹,来……”他才一开口,安哥儿立时转过头来,对他伸了手,笑容更是甜美无比。季竣廷尴尬的看了大哥一眼,只得伸手抱过殷殷期盼他的小侄儿,送到季竣邺跟前,哄到:“安哥儿,快叫爹!”
安哥儿疑惑的望望季竣邺,再仰头看看季竣廷,然后咯咯一笑,一头扎进季竣廷怀里,脆生生又无比清晰的唤了一声:“爹!”满室寂静,众人各自无语,满屋子的人没一个听不出来,安哥儿这一声爹唤的明明便是季竣廷。
季竣邺僵了一刻,瞧见二弟满面的无措与尴尬,心中也知他是好意,因勉强笑了一笑,伸手摸了摸安哥儿的后脑勺:“安哥儿真是聪明,都会唤爹了!”
荼蘼知她大哥是在打圆场,忙跟着笑道:“算起来,大哥可真是有福气,我同二哥哄了他好几个月,教他说了无数次爹娘,他总不会,不想今儿大哥一来,他就叫出来了!”
这话才刚说完,安哥儿却又咯咯笑着,扭过头去,对着段夫人甜甜一笑:“娘!”
众人各自瞠目,屋内一时静寂的落针可闻。
74 变生肘腋(下)
74 变生肘腋(下)
经此一事,一家子多少有些尴尬。季煊在旁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道:“邺儿一路赶过来,想来也有些疲惫了,先去回房去沐浴休息罢!”
季竣邺应着,抬眼看看儿子,见他正靠在自己二弟怀里咯咯的笑,黑亮的眼儿一闪一闪的,显然心情甚好。苦笑一下,他行礼告退,匆匆掉头出门去了。
段夫人在旁却是叹了口气,儿子不同于媳妇,那可也是她亲生的,她哪有不心疼的道理,瞧见众人都望着她,她也只有勉强笑着,将孙儿抱了过来,道:“安哥儿还不懂事,又常在我们跟前,自是不认得他爹,这些日子,让邺儿好好陪陪他。想来也就好了!”
众人想想,也觉有些道理,因各自点头,又说了一回话,这才散了。季竣廷与荼蘼走在一道,二人一时都没说话。出了段夫人的院子,荼蘼才闷闷道:“今儿这事,幸而只有大哥一个在,若是嫂子也在,可不知又要难受成甚么样子?”
季竣廷苦笑道:“这话从此莫要提起,等大哥走时,我们只好好说服娘亲,让她将安哥儿交给大哥带了走便是了!安哥儿还小,在大哥大嫂跟前待上几个月,想来也就好了!”
荼蘼抿了下唇,摇头道:“我只怕娘舍不得,而且大嫂这次也没跟着过来,大哥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何况这天寒地冻的,娘想来也不放心安哥儿随大哥回京!”
季竣廷一时无语,半日才道:“这事且走一步看一步罢!”二人正说着话,旁边却忽然窜出一人来,凑了过来哈哈笑道:“哎呀呀,这不是安哥儿他爹么?”却是季竣灏到了。
他一贯有些洁癖,接了季竣邺上山后,便嚷嚷着鞋袜脏了,要先回自己屋里换鞋袜。却是直到此刻才过来。别院本来不大,消息传起来也快,他竟连这事也都知道了。
季竣廷哭笑不得,狠狠瞪了他一眼:“满口胡言乱语,仔细大哥听见,剥了你的皮!”
季竣灏嘿嘿一笑,他也知这种话不能乱讲,因此也便住了口,只道:“那个小傻蛋怎么忽然之间就会叫爹娘了,难不成是见了大哥被刺激到了!”他对这个小侄儿很是喜爱,素日无事,便抱在手上哄着,又千方百计的教他说话,只是安哥儿毕竟才只十个月大,哪里就真会说话了,季竣灏屡教无功,气恼之下,索性称安哥儿做小傻蛋。
荼蘼撇撇了嘴,无奈道:“我今儿才知道,三哥的叫法竟是再没有错的,那孩子当真便是个小傻蛋。哪壶不开偏盯着哪壶提,弄得大家好生的不痛快!”往日季竣灏叫安哥儿做小傻蛋时,她总要忍不住为侄儿辩白几句,今儿却还是第一回赞同这个叫法。
季竣廷哑然失笑,毕竟又瞪了季竣灏一眼:“他哪里没有错了,依我看来,安哥儿今儿之所以弄出这事来,完全就是被他叫得笨了起来!”
季竣灏闻言,立时跳脚嚷道:“这却是甚么话……”
被季竣灏一闹,荼蘼与季竣廷心情毕竟好了些,季竣灏笑道:“走罢,先去荼蘼那里休息一下,等会我们去大哥那,此时天色还早,刚好陪大哥说一会子话,再一同用晚饭!”
原来季竣邺的院子离着荼蘼如今所居的院子最近,因此季竣灏才会做这个提议。荼蘼与季竣廷自无不允的道理,因笑着答应着,三人一道回到荼蘼房里。
慧清与慧芝两个见了,忙过来见礼。段夫人返回京城待了一些日子,身边另挑了几个丫鬟,大半年下来,却也习惯了。因此索性便将慧清也一并给了荼蘼。荼蘼没见着邢二妹,便随口问起。慧芝答道:“邢姑娘正在书房里头写字呢!”
荼蘼笑了一下,道:“既如此,那也不必叫她了,只由得她去!”
原来邢二妹虽聪明,但书画之道却非一蹴而就之事,绘画也就罢了。一手的蟹爬字体却怎么好见人,因此她对书法一道尤为上心,但得了些许时间,便总在练字。
三人才刚坐下,慧清已从外头捧了三盏杏仁茶来,分别奉了与三人。荼蘼一接过杏仁茶,顿时便想起一事来,只是当着慧清的面,却又有些犹豫。
那边季竣廷却没在意,只笑道:“不瞧见这杏仁茶倒也罢了,一瞧见了,我却是忽而就想了起来。慧清,你快备一盅杏仁茶送去给大爷,他素常最爱吃你做的这个了!”
慧清忙答应着,转身匆匆下去了。荼蘼张了张口,欲待让慧芝去送,却又觉得自己这般防着慧清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只得苦笑了一下,闭口不再提及此事。
三人喝了杏仁茶,又坐了一会,算计着季竣邺那边也该沐浴整理完了,这才起了身,往那边去。季竣邺住的院子却是在荼蘼紧邻。院子甚是清爽干净,只一棵苍松、数杆翠竹、几树红梅,此时红梅正自嫣然,那梅被白雪一压,愈发觉得冷香清艳,沁人心脾。
荼蘼在梅树下站了,上下看了一刻,却指着一枝斜斜舒展开来的红梅:“三哥,你帮我折了这枝梅,送与大哥插在屋里梅瓶中罢!”季竣灏抬眼见那梅开的正好,枝干古拙。其上白雪犹且半覆,愈发觉得冰雪剔透,艳丽无双。因哈哈一笑,随手一切,那梅如被刀斧,应声而落,却被他伸手拈住,那雪竟不曾落下半分来,可见手法只精妙。
季竣廷看着那梅,却是不由的轻叹了一声,忽而就记起前些年,自己一家往万佛寺之事,那时他大嫂韩璀可不也在寺中,他们甚至在见过林培之之后悄悄过去梅林偷觑了一回,其后回来还不忘大大的嘲笑了一回季竣邺,弄得季竣邺好不尴尬。
如今想来,明明只是两年前的事儿,却似乎已很是遥远了。
三人进了屋,却见季竣邺坐在屋内,慢慢的啜饮着手中的杏仁茶,慧清却立在一边,小心服侍着。见三人进来,慧清忙回身行了礼,荼蘼冲她一笑,道:“慧清,大哥难得来一回,今儿便偏劳你,去厨下细细嘱咐一回,令他们额外做些大哥爱吃的东西来!”
慧清忙应了,又看了一眼季竣邺,这才匆匆的退了下去。
季竣邺抬头看着三个弟妹,笑了一笑,唤他们坐了,这才叹息道:“转眼竟有一年半不曾见了,你们三个倒都是大了!”
季竣灏笑吟吟的过去,先叫房里丫头取了梅瓶来,将梅花插了。望见季竣邺正看着那枝花,他便笑道:“这花却是适才荼蘼在院子里见着的,想着你一向喜爱梅花,特特儿选了一枝,请我折了,给你放在屋里插瓶闻香呢!”
季竣邺凝视那枝梅花许久,才淡淡的笑了一下,温和的望了妹子一眼:“荼蘼真是大了,我适才听慧清说,这别院上上下下的事儿,如今在你手上竟是井井有条,果真出息了!”
荼蘼抿嘴一笑,便依在他身边坐了,抱了他的手臂撒娇道:“瞧大哥说的,别院这些些事儿又怎比的京里家中的事儿烦杂,大嫂才是真能干,且又辛苦了呢!”
季竣邺眸中现出一抹温存,只是温存之外,却又有一线隐隐的担忧:“璀儿嫁给我,确是辛苦了,她自生了安哥儿后,身子又一直不好。我已想好了,只等明年春末,她身子好些,我便将她送来庐山,一来好好休养些时日,二来也与安哥儿在一道!”
荼蘼怔了一下,张了张口,却又觉得季竣邺这话也未始没有道理。年后正值天寒地冻之时,季竣邺心中记挂韩璀,必会一路匆匆赶回京城,安哥儿小,怕也禁不住,倒不如春末便让韩璀来庐山休养些时日,那时安哥儿也大了些,行路也更方便些。
季竣廷在旁点头笑道:“依我看,大哥过了年后,便早些回去,也不必等到春末,只等大嫂身子好些,便过来庐山罢!明年三月末,安哥儿也该抓周了呢!”
季竣邺恍然道:“不错不错,我倒险些将这因头给忘记了!”
季竣灏坐在一边,随手拈起一只蜜橘剥着,听了这话便抬头道:“大哥,我想着爹叫你与大嫂来庐山,原意只怕便是打算令你们一直待到三月安哥儿抓周完,再由你们带了安哥儿回京,却不料大嫂忽然身子不好,竟没能来得了……”
兄妹四个对视了一眼,都觉有理,季竣邺只得叹道:“这便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季竣邺在庐山待了一个多月,直到正月十五之后,方才离了庐山。一家重逢虽极是高兴,但安哥儿终究与季竣邺并不亲近,无论季竣邺如何哄逗,他也只是不肯要他。
若是强行抱了去,他便蹬脚舞手,哭闹不休。季竣邺见此情状,既伤心又舍不得,最后也只得自我安慰来日方长,暂且由得他去了。
正月十六,宜出行,季竣邺匆匆收拾了行装,打点回京。
临去时,季煊果真唤了他去,令他在安哥儿抓周前,务必带了韩璀前来,季竣邺自是满口应了。一家依依相别,安哥儿到了离别之时,终于还是显出了些许不舍之态,搂着季竣邺的脖子,亲了他几下。直将季竣邺乐得眉开眼笑,只恨不能当即将儿子抱了一同离去。
季竣邺去后,不久便来了信,信中只说韩璀身子仍是不好,药吃了不少,却没甚起色,来去的大夫也颇有几个,却都没有旁的话,只说并无大碍,只好生养息个几月便能大好。
这信一来,倒弄得阖家大小都有些不安起来。
内里尤以段夫人为最,经了年下这些事儿,季煊又在私底下说了她几回,她心中对长媳何尝没有几分悔意,只是碍于长辈颜面,这话却是无论如何没法对韩璀说不出口。
因韩璀身子的缘故,安哥儿抓周时,父母却都不在,段夫人看着,心内更觉难受,便悄悄与季煊说起,打算带安哥儿回京,季煊自然无有不准的。
五月的傍晚,荼蘼花开得正盛之时,荼蘼自白鹿书院回家,一路往段夫人房里去。才刚走到房门口,便听里头“砰”的一声巨响,似是茶盏落地的声音,旋即传来段夫人带怒的声音:“璀儿……她……她,这简直就是太不成话了……”跟着便是一串急促的呼吸,房内几个服侍的丫头顿时忙做了一团,月琴急急道:“夫人,您且宽宽心,仔细身子……”
荼蘼一惊,下意识的加快了步子,也不待丫鬟过来打帘子,急急伸手掀帘而入:“娘,娘……你怎么了……”房内,一只青花茶盏粉身碎骨的躺在地上,段夫人脸儿煞白,斜靠在圈椅上,只是喘息,几个丫头或端了茶来,或替她抚背,忙了个不亦乐乎,季煊却是不在。
段夫人挣了一下,指着桌上书函道:“你只自己看罢,我……实在是没法说了……”言毕喘息不已,面色愈发苍白如纸。
75 裂痕
75 裂痕
季竣廷听得消息。快步过来时,却见荼蘼默默的坐在桌边,段夫人则已沉沉睡去。雅致的房内,青烟袅袅,是安息香那淡雅悠长的味道。
“娘怎么了?可碍事?”他匆匆的问着,脸色亦是微微泛白,段夫人的身子虽一向不甚好,但因这些年调养得当,子女也都孝顺,心情愉悦之下,却也很少发病。似今日这等事儿,却是这几年来的头一遭,怎不由得他不心惊。
荼蘼朝他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我给娘扎了几针,她已睡了,二哥你小些声,坐罢!”一面说着,一面便将桌上的信函递了给季竣廷。季竣廷不及多说,展信便看了起来。
原来今日他散了学后,便与三五好友一同饮宴去了。谁料饮不到三杯两盏,荼蘼便派人来请。季竣廷一听段夫人出了事。哪里还敢耽搁了,匆匆辞了出来,一路赶了回来。此刻听见说段夫人睡了,他才略放了心,只默不作声的看信,待到看完,季竣廷不由苦笑道:“这一下,事情可真是弄大了,往日我一直觉得大嫂性子温和,倒看不出她竟这般的执拗!”
顿了一下,他又忍不住埋怨道:“大哥也是,这信,便该嘱了送信之人,令那人觑着机会,先给了爹才是,怎么却一下子便送到娘手里了,这岂不是胡闹!”
荼蘼微微叹气,摇头道:“我已使人问了送信那人,原来他却是送信那人的亲戚。据他说,送信那人不慎在路上感染了风寒,高烧多日不止,心内又怕耽搁了这信,便托了他先将信送来。想来那人也是烧的糊涂了,有些事情却忘记了交待……”
兄妹两个面面相觑,心中都是一阵无奈。半晌,季竣廷问道:“爹跟竣灏都去了哪儿?”
荼蘼皱眉道:“爹下山去查账去了,三哥说他有事要去九江办。便跟了爹去,我已使人去九江请他们速速回来了,只是一时半刻的却也没有那么快!”
季煊这些年常在庐山,闲居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