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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也并不急着说话,只不急不缓的啜着茶,等着茶点。时候不长,一应东西俱已上得齐全,林培之才唤过小二,嘱他无事莫要前来打扰,又随手赏了一锭银锞子,那小二满口应着,退了下去。
林培之侯他关上了门,方才颇为感慨的笑笑:“几年不曾来京城,非止是状元楼的掌柜,便是伙计,我也都是一个也不认得了”他说着这话的时候,神色不免便带了几分感伤。显是想起了承平帝在世之时的那些岁月。
荼蘼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若是今番大事得成,何愁你将来不长居京城”这话里头颇多试探之意。她如今最为担心的便是林培之决意携手林垣掣谋算皇位一事。她没有想过要过回从前的生活,但却始终觉得,这个皇位应该是属于林垣驰的。
“大事?”林培之有些自嘲的一笑:“大事成与不成,其实都与我无关”他凝目去看荼蘼,眸光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口气却仍平和如初:“我以为,也该与你无关才是”
荼蘼微微侧头,避开他有些尖锐的目光:“四年前,你曾对我说过,你对这个皇位并不感兴趣……”感受到他愈发冷锐的视线,她不自然的一顿:“更何况,即便大事得成,那人又岂肯拱手相让……”
林培之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忽然问道:“荼蘼,你觉得垣掣是个怎样的?”
荼蘼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低头沉吟片刻,方道:“他……虽有些小毛病,倒也不算是个恶人”这话却是她的真心话,林垣掣有些好色,也有些恋权,更有些自以为是,但这些却都不算甚么太大的毛病。毕竟他长在天下第一的富贵皇家,耳濡目染之下,沾上这些毛病是最正常不过了。
但从根本而言,这个人虽不算善人,但也远称不上心狠手辣、六亲不认。
林培之点头,却问道:“今儿高嫣同你说了甚么没有?”
荼蘼见他岔开话题,不禁皱了下眉,过了一刻才道:“倒也没说甚么,她只是谢我救了她的冶儿。然后便同我说了些闲话”事实上,今儿高嫣与她所说的话语皆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言语,她的这种做法,反让早已做好被盘问打算的荼蘼甚是诧异,几乎便要怀疑自己眼前这人并非高嫣了。
林培之听得笑笑,却忽然道:“我却不同,我对垣掣说,我想要见一见那个女人”荼蘼听得一震,猛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她自然明白林培之口中的那个女人指的正是严婕妤。林培之挑了下眉,眸中闪过一丝冷色:“上辈的事儿,我原不想过问,不过,我想着,既然别人都已死了,她独个儿活着,想来也难免寂寞,倒不如早些下去,也好了结了从前的恩怨”
荼蘼听得心神大震:“你是打算……”
林培之轻描淡写的续道:“便不说这事,只说你的事儿,我也非得留在京城不可”
荼蘼知他所说的却是自己的心结,终究只是叹了一声,道:“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没有金刚钻,我又岂敢揽这瓷器活儿”林培之闲适的取过茶盏,浅浅的啜了一口,适才因荼蘼的责问而显得有些僵硬的神情因着荼蘼的关心而轻松明亮了许多。
他既说了这话,且事情又关联到了已故的妙妃身上,倒让荼蘼没法再继续阻拦下去。她无意识的别过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她便不由的轻呼了一声:“咦”
林培之见她神色有异,不觉有些讶然,忙跟着往窗外看去。状元楼位于京城最为繁华的东华大街上,虽是夏日,街上行人仍是川流不息。而此时此刻,却有不少闲人正围成一圈,看着热闹。
在看热闹的人中间,一人昂然而立,玉色长衫衬得他长身玉立,气宇不凡,看那模样,可不正是向玖。而向玖身边,却是一顶青色小轿,一个相貌清秀的绿衣小婢正手足无措的立在旁边。与他对峙之人却是一名华服少年,少年身后,赫然跟了一群五大三粗的恶仆。
林培之不由的挑了下眉,好笑的向荼蘼道:“不曾想小玖居然也有护花的一日”
09 清雅
09 清雅
荼蘼斜他一眼,见他神情轻松,竟是一副等着看戏的模样,不禁有些无语。
她原先正想问一问妙妃之事,但被这么一岔,如今再说起来,似乎已有些不合时宜。
才一错眼的工夫,楼下局势却已大变,一群恶仆已与向玖交起手来。林培之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随毫不客气的伸手掩口,打了个哈欠:“一群蠢材”他口中说着,毕竟伸手推开了窗扉。
窗扉一开,街上的声音顿然传入,甚至连楼下看热闹人的窃窃私语声亦是清晰可闻。
那群恶仆里头虽也有几个练家子,但所练的都是些市井里的粗陋拳脚,平日之所以得以横行,不过是靠着身材高大又有几分气力而已,此刻遇到了向玖,自然只有吃瘪的份儿,才不过片刻的工夫,却已倒了满地,哼哼唧唧的呻吟之声更是不绝于耳,看得荼蘼连连摇头。
一旁看热闹的人群在初时的紧张后,眼见情势如此急转直下,顿然发出阵阵嘘声,显然颇为不屑。荼蘼眸光一转,已然瞄上了那名适才趾高气昂,如今却已像斗败公鸡一般的华服少年。那少年虽还努力保持镇定,但一张脸已有些发白,身子也微微发抖。向玖似也有意逗他,见他如此,却还向他逼近了两步。那少年吓得一颤,当即尖声叫了起来:“你……你别过来,你……你可知道我是谁?”
这话一出,楼上的林培之与荼蘼却都来了兴趣,当即交换了一个眼色,不约而同的坐直了身子,等着听接下来的自曝身世。而楼下的向玖显然对他这番带了威胁味道的言语并无惧意,只笑着环顾一下周遭,调侃道:“哦,还请小公子详细道来,在下当洗耳恭听”
围观众人顿然哄笑成一片。荼蘼居高临下的扫了一眼,便已确定这名少年绝非常住京城的贵介公子,否则此刻旁观之人中必会有个把好管闲事之人出来打圆场了。
那少年先被向玖调侃,如今又被周遭之人哄笑了一回,早已气得脸上通红,当下大声喝道:“好个无知的山野乡夫,难道你竟连云定侯府的小世子也不认得么?”
“云定侯府”四字一出了口,楼上坐着的林培之与荼蘼不约而同的坐直了身子,面上都现出讶然之色来。荼蘼凝眸细细看去,果然在那少年的眉宇之间寻到了几分高嫣的影子。她是知道云定侯高云飞有个儿子的,但却并没见过,此刻自然更不会将二者联系到一起。
旁观众人听了“云定侯”三字,也不由发出一阵轻微的喧闹,显然云定侯高云飞人虽不在京城,但因他手掌西南兵权,故而在公侯满堂的京中仍有一定的权势。
向玖显然也被少年给弄得愣了一下。那少年见他一脸愕然,似有惧意,不禁心下得意,一扫先前的畏缩,重又得意起来:“那小子,你如今既知了我的身份,还不快快退去”
向玖一听这话,却是不由的朝天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信手一拨,却已将那少年拍翻在地,甚至毫不客气的踢了一脚,他自幼练武,对人体穴位认得自是极准,此刻脚尖落处,却是处处对着那少年痛处而去,虽不致伤筋动骨,但也足以让那少年痛得鬼哭狼嚎,口中同时笑道:“臭小子,你爹既教不好你,本爷就替他好好教教,回去告诉你爹,让他也不必太感激我了”
那少年生来便是娇生惯养,哪曾吃过这等苦,早哭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口中偏还不肯认输,因叫道:“你……你若有本事,便留下名姓来……哎唷……我……我姐夫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他是高云飞的儿子,他口中的姐夫,自然便是当今的堰王林垣掣了。向玖听他竟拿了林垣掣来威胁自己,不觉哈哈大笑,足法刁钻的对着他的腿弯处又是一脚,那少年吃痛,整个身子早已如虾一般蜷曲了起来,痛的连话也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不停哼哼,瞧着极是可怜。便在此时,那丫鬟却忽然奔了过来,伸手拦住向玖:“向公子,我们小姐说了,请向公子手下留情”
楼上的林培之轻轻挑了下眉,他早注意到先前那轿中女子叫了那丫鬟去隔帘轻轻嘱咐了几句,显然正是令她阻拦向玖。街上的向玖回头看了一眼那顶青色小轿,毕竟停了脚,笑道:“清雅小姐既然有令,这事就这么算了罢”他说着,便又低头看了一眼那少年,神色间颇多不屑之色:“小子,今儿爷便饶了你你若有不服,只管去寻你那姐夫来爷只等着他”
言毕,瞋目又是一声大喝:“还不快滚”
此话一出,非但是那少年,便是那群东倒西歪的恶仆,也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其中两名伤的略轻些的恶仆勉强爬起身来,便从地上搀起那少年来。那少年早被向玖打得怕了,虽还想说几句话来撑撑面子,但才刚抬眼,见着向玖面色,终是不敢多言,灰溜溜的被手下人搀扶着去了。
他们才刚一走,便有几名老成些的路人走了上前,纷纷劝说向玖快些离去。向玖则是哈哈一笑,对着众人团团一揖:“多谢各位京城父老捧场,此刻大戏已毕,还请各位各自散去罢”
围观众人闻言,都是不由大笑,各自散去。向玖笑吟吟的走到那顶青色小轿,拱手道:“让清雅小姐受惊,却是向某的错不知小姐可肯下轿,容向某为小姐压惊”
楼上的林培之再一次听到“清雅”这个名字,却是不由的轻“咦”了一声,脱口道:“清雅?”
荼蘼听他口气甚为诧异,不觉回头看他,问道:“怎么了?”
林培之深思的眯起双眸:“荼蘼,你可还记得从杭州往京城的一路之上,曾听人抚琴?”荼蘼点头,这事发生时间不久,她自然不会忘记。林培之平静道:“那夜,向玖偷偷摸上邻船,稍稍打听了一下,方才知道那船竟是云定侯府的船。高云飞的侄儿高旭正在那条船上。而船上的那名弹琴女子,正是杭州城内出名的清倌,名唤清雅。据说,她是高旭在杭州新纳的小妾”
荼蘼一听这话,便已明白过来,向玖发现此事,自然不会坦然告知于她,却在回京之后告诉了林培之。而林培之也必然会嘱他多加注意这位清雅姑娘。深深看了林培之一眼,她正要开言,却听林培之又已发出了一声诧然的轻呼。荼蘼少有见到林培之如此模样,忙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
此刻青色小轿的轿帘已然揭起,轿中婷婷然的走出一名淡妆女子。
女子衣着甚是素淡,淡青窄袖折枝牡丹短襦,月白挑线长裙,愈衬得她身段窈窕姣好。清丽白皙的面上,笼烟眉银杏眼,琼鼻樱口,浑身上下皆充盈着一种江南女子的秀致清雅之气。荼蘼皱了下眉,没来由的觉得这女子实是有些面善,只是……她疑惑的看了林培之一眼,这女子自然算得上是个难得的美人,但如此女子,似乎也并不足以让林培之这等看遍天下女子的男人如此变色罢
林培之感觉到她诧异的视线,不禁微微无奈的摇了摇头:“荼蘼,你瞧着她,难道不觉得面善么?”
荼蘼并没在意,只点头道:“是有一些面善,怎么了?”
林培之为之无语,半日才苦笑起来:“难道你不觉得,她生的与你依稀有些相似?”
此话一出,荼蘼也不觉呆了一呆,忙低头看去,但那少女已与向玖并肩一同走入了状元楼,她已再不能见到那少女的模样。抿了下唇,她细细回想了一番那少女的容颜,眉头不觉蹙得紧了。
事实上,那少女只是五官轮廓与她有三四分的相似,若论五官的精致秀雅,却是远不及她。而她这几年,又一直以陆妩儿的面容示人,故而她一时也就不曾联系起来。
二人对视一眼,林培之忽而起身,走到雅室门口,开门唤来伙计,吩咐道:“去请楼下刚刚进来的那位向公子过来一趟”适才向玖在状元楼前闹了那么一出,这伙计自也不能不知。此刻一听这话,面上不觉现出几分犹豫之色来,显然对向玖适才的狠手也颇有几分惧怕。
林培之随手又取了一个银锞子赏了他,且吩咐道:“告诉他,我姓林让他带着那位姑娘一道来”
那伙计接了银子,这才应了,因快步下了楼。
林培之回了雅室,随手端起桌上已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脸上神色却是颇为古怪。荼蘼靠在椅背上,注目看他,然后忽然问道:“你说向玖可曾注意到那名女子与我的相似之处?”
林培之摇头道:“该是不知,他若是知道,定然会告诉我的”他说的很是肯定,显然对向玖极为信任。荼蘼想想,觉得也对,因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心中却是愈发的忐忑,她从未听说过高旭其人,可高旭却似乎很清楚她的长相。而她非常之确定,高旭之所以带回清雅,正是因为她的容颜与自己略有几分相似。可是,这……又是为了甚么呢?
10 纯属巧合?
10 纯属巧合?
向玖再上来时,身边却并没有跟着清雅,林培之诧然的挑起剑眉看他。他则是嘿嘿一笑,道:“她听说我有朋友在,便不肯上来。我想着她来与不来,原也无伤大雅,因此也就没有坚持”
林培之拧眉愕然,忙回头望窗外看去。荼蘼却已抢先一步,探头往楼下看去。这一眼看去,恰恰瞧见清雅正步入轿内,她回过头来,对着林培之无奈的耸了耸肩。一边的向玖这才觉出不对,疑惑问道:“培之,怎么了?难不成,你这般急急的叫我上来,是为了要见一见清雅?”
林培之眼见下头清雅已然起轿,也只得摇头。
暂时而言,他还不想让清雅知道内情,以免打草惊蛇,故而忍住了下去拦人的打算,看了向玖一眼,他忽然问道:“小玖,当初,你在看到清雅的第一眼,有甚么感觉没有?”
向玖一怔,面上竟是不由的浮起一丝可疑的红晕,半晌才尴尬道:“没有吧”
林培之见他神情,不觉皱了下眉,但因荼蘼在一边,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耐着性子问道:“你难道不会觉得她面善,似乎从前在哪儿见过?”
向玖骤然一惊,脱口而出:“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在第一眼见到清雅之时,确有这种感觉,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对这个女子才总会有意无意的加以留意,并不由自主的去关心。
林培之注视他良久,直看得向玖通体不适,他才开口道:“你难道不觉得这个清雅与荼蘼容貌有些相仿”这话一出,却是惊了向玖一跳。四年前,他曾以林培之的侍卫身份与荼蘼见过几回,但也只是匆匆数面,其后苏州再见,荼蘼却已化身为陆妩儿,容貌与前颇不相同,因此他乍见清雅之时只是觉得颇为面善,却也并没发现她与荼蘼生得相似。但此刻被林培之一提,他这才觉了出来,
林培之看他面色,已知端的,因吩咐道:“叫人去查清雅查清楚她的出身来历越快越好”
向玖一怔,旋皱眉道:“她是杭州ji楼清倌,随高旭一同回京,这些王爷都是知道的”
林培之颔首道:“这些我自然都是知道的,但我现在要知道的是——她的父母是谁?因何将她卖入ji楼?她在ji楼之内又待了几年?还有,高旭……高旭是怎么发现她的?”他看一眼向玖,冷静道:“也就是说,我要知道,她之所以生得与荼蘼相似,究竟是纯属巧合,还是另有原因”
他话音才落,便连荼蘼也吃了一惊,冲口道:“你不是在怀疑……”乍然发现清雅竟有几分与自己相似,她也很有些吃惊,但却只是怀疑高家别有居心,并没如林培之般想的这般的多。
林培之看她一眼,道:“有备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