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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院内坐下,安哥儿便将荼蘼从前教他的几段曲子一一吹了,荼蘼细细听了,却也觉得他进步良多,不由点了点头,面上颇多赞许之色。紫儿此刻又送了井水湃过的时鲜果子来。此刻恰是樱桃成熟之时,紫儿也知安哥儿与荼蘼都爱樱桃,因此送的正是樱桃。
安哥儿恰渴着,见状便丢下竹箫,伸手拈了一粒樱桃吃。荼蘼见他吃得香甜,不由一笑。
安哥儿一面吃着,却又想起一事来,因抬头道:“姑姑,林叔叔最近怎么没来?”
荼蘼微怔了片刻,才含笑道:“我今儿才得了消息,说你林叔叔已回京城去了!”
安哥儿“呀”了一声,神色便有些郁郁的,半日才吐出口中的樱桃核,道:“是这样啊!”
荼蘼见他神色如此,不觉诧然,因笑道:“怎么,安哥儿竟这般舍不得他?”
安哥儿抓了一颗樱桃,却没有放入口中,只是在手上捻来捻去,直到将樱桃揉的汁水横溢,染红了手指,这才闷闷开口道:“也没有,我只是在想,这刻儿,祖父祖母不知在做甚么?”
荼蘼看他面色,便知他口中虽自咕哝着祖父祖母,心中其实却想起了远在京城的父母。怜惜的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却不说破,只道:“你三叔已回京去了,他回来时,会带着你二娘与***一道。到那时候,安哥儿便有了伴儿了!”
安哥儿答应了一声,虽仍是兴致低落,但一想起***,面上倒也露出几分欣悦的神色:“***长得很是可爱呢!姑姑若是见了她,也是一定会喜欢的!”
荼蘼看他神情,却是不由的忆起自己幼时,三个哥哥对自己的百般呵护疼宠。如今看来季家男儿疼宠妹妹也是有传统的,她想着,不由的一笑。
安哥儿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仰头打量着荼蘼。荼蘼的这张面容,其实也称得上清秀可人,只是在山清水秀,佳人如云的江南之地看来未免太过平凡了些。
安哥儿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叫道:“姑姑、姑姑……”
荼蘼笑着屈指弹一弹他的脑壳:“又怎么了?”
安哥儿认真问道:“姑姑,人长大了,是不是都会变?”
荼蘼一时摸不清他的意思,疑惑的闪了闪双眸:“甚么?”
“祖母房里有你的画像……”安哥儿皱着眉,小脸上写满了疑惑之色,挠了挠脑袋,道:“可是我觉得那幅画像跟你不太像呢?”
荼蘼听得笑了出来,她也懒得同安哥儿多加解释,只是顺着他的话,随口道:“安哥儿适才不也说了,人长大了,都是会变的!姑姑自然也不例外!”
安哥儿闻言,不觉翻了个白眼,显然并不怎么相信她的话,但除了相信,他又实在想不出理由来,只得暂时姑妄听之。他心中甚不以为是,因斜了荼蘼一眼,口中咕哝了一句:“希望***将来不会变的像姑姑一样!”
荼蘼听得一阵大笑,拈起一粒樱桃,塞进了安哥儿口中:“臭小子,好生吃你的樱桃去!”
安哥儿嘿嘿一笑,便也不再开口,专心的吃起樱桃来。
45 盛开的荼蘼
45 盛开的荼蘼
才不过数日的工夫,天气却已愈发炎热起来。这时节,荷池无疑是整个宅院内最为舒适的地方。因着宅院不大的缘故,这处人工掘出的荷池也显得愈发小巧。荷池呈半月型,池中恰到好处的种植着些许粉荷。池边,临水建了一所极为精致的小轩。
荼蘼,靠在小轩边上,秀眉微蹙,神思不属的撒着鱼食。荷池之中,一群色彩鲜艳、体型优雅的锦鲤为鱼饵所诱,忽聚忽散的在水中游弋,争食着鱼饵。到杭州已有个许月了,一切都还算顺利,只是不知为何,她近来总觉有些心神不宁,仿佛很快就会发生一些甚么似得。
“荼蘼……”清朗的声音忽而响起,将她从迷蒙中惊醒。
将手中最后的一把鱼食撒入池中,荼蘼拍了拍双手,这才回过头来,对着快步而来的季竣廷一笑:“二哥,有事找我?”
季竣廷笑骂道:“怎么?没事儿二哥就不能来找你?”
荼蘼抿唇一笑,便指了指轩内那张石桌:“坐罢!”季竣廷颔首,二人便在石桌边上坐了。
“今儿怎么没去医馆?”季竣廷坐下后,便随意的问了一句。
荼蘼漫不经心道:“天热,况医馆也没多少生意,我便懒得过去了!”杭州府甚为富庶,城内医馆林立,荼蘼的医馆乃是新开,并无信誉,加之她又是女儿身,自是生意惨淡。
季竣廷本也是随口问起,却并非当真关心医馆的生意,因此听了荼蘼的话,也只一笑,便道:“既如此,不若随我回苏州去罢!这处宅子虽不差,却也比不得怡园!”
荼蘼一怔,回头看他一眼,问道:“二哥要回苏州了?”她早先已在西湖边上买了一处不小的园子。不过她弃嫌那园子格局不好,故而已令人彻底拆除。自己更亲手绘了图,打算建一座不输于怡园的小巧庄园。也正因这个,她还特意请木煜往太湖购置一些太湖石来。
只是她虽想得周到,园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建好的。
季竣廷道:“今儿苏州有信来,娘似乎打算来住上一段时日。我想了一想,觉得这宅子略嫌偏狭,且因是新近购置,各项物事也不齐全,还是莫要让娘来的好!”他说着,便又看了荼蘼一眼,道:“竣灏回京已有一段时日了,我算计着,也就这几日,他便要回苏州了。”
荼蘼想一想,不由点头道:“二哥说的也有道理!”
“那你的意思……”季竣廷听她话中之意,不由惊喜,忙追问了一句。
“二哥不妨先回去!”荼蘼道:“若三哥回了苏州后,二哥务必多留他一些日子,再过一些日子,我便回去!”届时再根据情势,看要不要使些手腕将季竣灏留下来。
季竣廷听她这话,便知她是不想与林培之会面,因有意拖延,不觉叹了一声。
荼蘼却又看了他一眼,问道:“京里可有消息来?”京中不该如此安静才是。
季竣廷听了这话,却也不由的皱起了眉,面上略现不解之色:“前些日子,我曾使人送了信去京城,但至今不曾收到回信!”荼蘼轻轻“啊”了一声,面上自然而然的泛起一抹担忧之色。兄妹二人互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焦虑。
过了好一刻,季竣廷才勉强笑道:“应该不会有事的!这些年,皇上对府中恩宠深重,而老三与宝亲王关系又极亲密……”无论是谁掌权,总不会对季家赶尽杀绝才是。
荼蘼叹了口气,没有开言,心中却是愈发觉得不安。
远远的,有人捧了匣子,疾步过来,离着老远便对这里行了一礼,高声叫道:“二爷、陆小姐……”荼蘼回头一看,却见那人中等个头,肤色白净,看着甚是眼熟,只是一时却叫不出姓名来。她正在那里奇怪,那边季竣廷却已长身而起,脱口道:“钱胜,可是京城有信来?”
荼蘼听季竣廷唤那人做钱胜,这才想起这人原是怡园门房,也不知怎么就得了季竣廷的赏识,季竣廷来杭州时,便带了他同行。此刻听季竣廷问起可有京城来信,她的心中竟是好一阵紧张,下意识的注目看向钱胜。
钱胜听了季竣廷的问话,不觉一阵错愕,面上也自然而然的现出几分尴尬之意来。僵了片刻,他才躬身道:“回二爷的话,京城至今仍无回信!”
此话一出,兄妹二人都觉失态,因苦笑对视一眼,心中却是愈发不安。季竣廷稳定了一下心神,问道:“有甚么事儿?说罢!”
钱胜忙禀道:“是公主府,公主府下帖邀二爷与陆小姐前去作客!”他一面说着,便往前走了几步,将手中的匣子奉了给季竣廷。季竣廷对公主府的请帖并无多大兴趣,但也不能不敷衍一二,因叹了一声,起身接过,挥退了钱胜后,方才打开略略的翻了一翻。
“是皖平公主的帖子,三天后是她的生辰,邀我们过府一聚!”他简单的道。
荼蘼兴味索然的漫应了一声,这才想起,皖平的生辰与自己的差不几日。原来自己的十八岁生辰就在自己全不经意之时到来了。抬头看看天色,她说道:“午时了,该用午饭了!”
……………… ………………
皖平的公主府,位于凤山门内。整个公主府是纯然的江南园林式,布局精妙而小巧,整座府邸绕水而建,格调婉约清新,漫步其中,恰似行在画卷之内。
皖平倒也周到,除却荼蘼与季竣廷外,还邀了安哥儿与安姐二人。一行四人,在丫鬟雪翘的引领下,一路入园。荼蘼四下打量一番,笑问道:“怎么,今儿似乎并无多少人来?”
雪翘闻言,忙笑道:“本是小生辰,主子也没打算大操大办。因此上,只请了几位客人!”
荼蘼倒不会自大到以为皖平只请了自己四人,因随口问了一句:“敢问雪翘姐姐,除了我们几人,公主还请了谁?”雪翘原是皖平的贴身宫婢,从前曾随皖平嫁入季家,因此荼蘼对她倒也并不陌生。只是此刻雪翘的拘谨态度,却是让她颇生感慨之心。
雪翘答道:“还有杭州府内几位世家夫人与小姐,此外,便是新至杭州的知府夫人了!”
这话一出,荼蘼却是不由大大吃了一惊,冲口道:“知府夫人?”杭州府的知府夫人,可不就是慧纹了?她想着,不由掉头看了季竣廷一眼。季竣廷挑了下眉,示意自己并不知此事。
雪翘看荼蘼神情,便诧然问道:“陆小姐可是与知府夫人相熟?”
荼蘼忙摇头道:“倒也说不上相熟,只是前些日子,她曾来拜望过季二爷!”她有意无意的绕开慧纹过府之时拜访,自己其实不在府中,因此无缘一见的事实。
一边的安姐听了这话,不觉带些诧异的瞧了她一眼,却也并没露声色。
雪翘恍然点头,便赞道:“这位夫人前几日过府拜见公主之时,婢子曾在旁见了一面。出身虽是不高,但言行气度却都有大家之风。便是一般人家的小姐怕也比她逊了不少呢!”
她口中说着,面上却是不由自主的现出几分羡慕之意。显示对慧纹的境遇甚是欣羡。
荼蘼听她夸赞慧纹,不觉一笑,心中不无自得。说话间,雪翘已引了四人绕过一道曲廊,进了一个月洞门。四人犹未进去,鼻际已嗅得一阵清香。夏风轻飏,纷纷花瓣飘零,更有一瓣悄无声息的落在了荼蘼的足下。其白若雪,其香幽盈,令人不觉魂销。
荼蘼不由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这花,是荼蘼花。皖平何时也爱上这种花了?安哥儿抬手捉住一片花瓣,欣然道:“姑姑你看,这是荼蘼花呢!想不到这府里也会有这种花!”
荼蘼一笑,还未及言语,雪翘已笑道:“我们主子因这花与她生辰相近,故而颇喜此花,便特意在院子里头种了几株,这几日正开的热闹。怎么,贵府也有这种花么?”
季竣廷在旁道:“我母亲颇爱此花,故而苏州怡园之内多有植种,杭州府邸倒是没有!”他说着,便瞧了安哥儿一眼,示意他不可胡言。安哥儿吐吐舌头,便不再言语。
雪翘“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
几人进了小院,老远的便听见皖平含怒的声音:“王励之……你……你……”
众人一怔,不约而同的停步看去。二十步远的前方,皖平正自怒容满面的手执长鞭,鞭梢直直的指着站在她对面的王励之鼻尖。她显然气得不轻,执鞭的玉手都微微颤抖了。
王励之巍然不动的立在那里,脸上是一径的淡漠沉静,全无一丝波澜:“请公主恕罪!”他淡淡的说着,语气里却无一分请罪之意。
皖平咬牙瞠目骂道:“恕罪?王励之,你也知道你有罪!”
王励之平和答道:“属下自幼念书,深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之言!”
荼蘼骤然听了这话,嘴角不觉好一阵抽搐,有种为之绝倒的冲动。
46 慧纹
46 慧纹
雪翘神色古怪,下意识的望了众人一眼,在发现众人面上均是忍俊不禁的笑意后,便忙快步上前,高声唤道:“公主,季二爷他们已到了!”她对皖平颇为忠心,故而不愿皖平继续与王励之争执,却让旁人引为笑谈,因而特意上前打断。
皖平听了这一声呼唤,果真回过头来,却只是对众人微微点头示意,便又回过头来,恨恨向王励之道:“你个伶牙俐齿的奴才,今儿本宫有客来,也不与你计较,你且自个儿掌嘴十下,本宫便饶了你!”她适才显然被王励之噎得不轻,故而定要在众人跟前找回面子。
王励之眸光微转,在众人面上一扫,不再言语,只转身便要离去。皖平见状,不觉更是大怒,纤手一扬,鞭子已劈头盖脑的对着王励之挥了下去。安姐见状,不由的惊呼了一声,只是她呼声犹自未落,却见王励之足下轻移,右肩微缩,那一鞭却已落了空。
皖平挥这一鞭,原也只为泄愤,若王励之坦然受了这一鞭,这事或者也就这么算了,但此刻王励之这一闪,却让她更是怒火中烧。手臂一扬,不由分说的便是一顿鞭子。
她虽不懂武功,但抡起鞭子来倒也颇为纯熟,众人听得鞭声呼啸,不由各自心惊。再举目看去,却见王励之神色宁静,脚下步法亦极微小,每每却都在间不容发之际闪过皖平的鞭子。皖平毕竟是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之身,十几鞭下去,便觉手臂乏力,再挥鞭时,已是香汗淋漓,气息凌乱。荼蘼深知她的脾气,便忙上前一步,笑着扯住她的手臂:“罢了罢了,这大热的天,你又何苦为了一个奴才累着自己!”
皖平早觉乏力,只是又觉面子下不来,因不肯歇手。此刻被荼蘼这般一拉,便就坡下驴的瞪了王励之一眼:“今日有妩儿为你说情,我便暂且饶了你!”她说着,取出帕子擦了擦额上香汗,想想毕竟还是气不过,因指着院子中央:“滚去那儿站着,晒死你个奴才!”
荼蘼一听这话,顿时想起那日王励之端坐在车驾之上,对炎炎日头毫不躲避的情景,便知皖平此等惩戒也只是聊胜于无。王励之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终究没再言语,只顺从的走到皖平所指之处,静静而立。看那模样,不似受罚,倒似守候。
安姐见他这般模样,倒不由生出几分同情之意,只是碍于皖平在旁,并不敢言语。
安哥儿适才见皖平鞭打王励之,便有些双眼发亮,此时更拿了近乎敬仰的目光看了王励之一眼。若非季竣廷在旁有意无意的按住他的肩,只怕他早溜去王励之身旁说话去了。
皖平心中其实也知此等惩戒于王励之而言不疼不痒,但她对王励之的软硬不吃全无办法,只得罢了。一时请众人入了花厅,分宾主坐定,皖平又令人捧了冰镇酸梅汤来。荼蘼举起酸梅汤喝了一口,只觉凉沁心头,顿然暑意全消。
皖平喝着冰凉的酸梅汤,再看看立在院内的王励之,也觉心气渐平,因笑向众人道:“今儿让你们看笑话了!这个该死的奴才,若非看在四哥面上,我早撵了他走!”
荼蘼心念一动,不觉试探的问了一句:“说起来,你也算是宽宏大量的了。这般刁奴,换在旁人府里,可不早被家丁护院打得半死!哪能容他这般嚣张!”
皖平闻言,不禁叹了口气,抱怨道:“这奴才虽极刁顽,但毕竟是四哥身边的人,我也不好太过分!说不得只能忍他一时了,只等过些日子,我便打发他走!”还有一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来,她这公主府里的家丁护院确实不少,但却无一人可为王励之的一合之敌。
荼蘼笑笑,她已从皖平口中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那就是林垣驰将王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