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蘼匆匆道:“二哥,可查到甚么没有?”
季竣廷发丝微乱,显然亦是夜半时分被杏儿叫醒,故而匆忙起身,连素日着紧的仪容仪表也全然顾不上了:“我问了门房,说是木煜带着安哥儿出门的!”
“木煜?”荼蘼黛眉微挑,但却明显的松了口气:“去哪儿了?”木煜在她身边数年,她相信他绝不会拐带安哥儿。既是如此,木煜带安哥儿出门,必有起原因,而这人的行事方式,她也甚清楚,木煜做事,一贯有条有理,若果真是他带了安哥儿出去,必会留下话来。
“去了凤山门公主府!”季竣廷的回答并不出她所料。兄妹二人相视一眼,都觉头疼。杭州城里头,安哥儿也不认得其他人,除了去寻林垣驰,他似乎也实在无处可去了。
而他今日问自己话时,也曾问过,林垣驰是否知道此事。看来,这孩子因在自己跟前得不到满意的答案,故而就跑去问林垣驰了。犹豫了一刻后,她问道:“那我们……”
这个时候,若是二人一道匆匆过去公主府寻人,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季竣廷看她一眼,道:“我去罢,你在府里等着便是!”
荼蘼点头,毕竟苦笑看看天色:“已快三更了……”季竣廷叹口气,他又何尝不知这个时候过去公主府拜访,实在不宜,但若是不去,他却又实在很是放心不下。
“二哥既是要去,还是早些去罢!”荼蘼也知季竣廷不甚放心,究其实,她虽信任木煜不是那种人,心中却又何尝便能放下心来:“不过,二哥还是先去整理一下再去不迟!”
季竣廷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如今这副模样的确不宜出门。无奈的对荼蘼笑笑,他疾步往自己院内走去。荼蘼则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慢慢回房去了。
…………… ……………
安哥儿托着下巴坐在房里,闷闷的盯着桌上的琉璃灯。这盏琉璃灯呈白玉兰花形状,其尖端微微翕张,似绽非绽,灯壁极薄,薄的可以清晰的看到其内那蓬微微跳动的小小火花。
一盘嫣红小巧,色泽莹润的樱桃被一只修长柔韧的手推到他的面前。安哥儿心中虽然正觉郁闷,但为樱桃诱人的色泽所诱,仍是忍不住伸手拈起一粒丢进自己口中,齿间稍一用力,微酸微甜的滋味顿时充溢了口腔,清清甜甜的,他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吃!”
林垣驰闻言,唇角不觉微微上扬,似是想起了甚么一般。过了一刻方才问道:“安哥儿,你来找林叔叔有事?”他虽是在询问,语气却是笃定的。
安哥儿吐出樱桃核,伸手又拈住一根樱桃的长茎,却没送进嘴里,只是胡乱的拨弄:“今儿我跟二叔……还有……”他顿了一下才道:“还有妩儿姐姐一起……”
林垣驰被他的欲言又止弄得有些疑惑,便静静凝眸看他。
“我们遇到冼姑姑了……”安哥儿吞吞吐吐道:“她……她叫妩儿姐姐作荼蘼……”
林垣驰一怔,顿然明白安哥儿此来的意图:“安哥儿是想知道,妩儿可是你姑姑?”冼清秋去见荼蘼一事,他并不知情,看来,冼清秋是断然不会站在自己这一面了,不过这也难怪。
安哥儿之所以吞吞吐吐,只是因为不知该如何问起,如今被林垣驰揭了盖后,顿然大感轻松,急忙点头:“正是这样,我问妩儿姐姐,可她非要等我大了才肯告诉我!”
林垣驰听得晒然一笑,他自然明白,荼蘼之所以这般回答安哥儿,八成是因她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此事的缘故,故而才会行此缓兵之计。
“这个问题对安哥儿来说,很是重要么?”他没有回答,却反过来问了一句。
安哥儿扁了扁嘴巴,伏在桌子上,呆呆的看着那盘樱桃。林垣驰见他如此,倒不由心生怜惜,拍拍他的脑袋,开解道:“安哥儿可喜欢姑姑?”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放着京内京外多少大事不去管,却来过问这些妇孺之事。
安哥儿不答,半日才点了点头,却还是一脸落寞模样。
林垣驰见他如此,终究不舍,因又问道:“既如此,那她是姑姑还是姐姐又有何区别?”
安哥儿垂着长长的睫,口中吭哧吭哧的,只是不说话,一张小脸却绷得紧紧的。
林垣驰看着他,忽然自心底升起一番明悟,旋即便是一阵好笑。一拧安哥儿的脸颊,他无奈道:“你这孩子,年纪小小,心眼儿倒不小!”
安哥儿一听这话,便知林垣驰已猜到了自己的心事,一张小脸顿时红到了耳根处,想也不想的急急张口辩解道:“我……我……”他很想辩驳,却又无可辩驳,梗了半日,才气急败坏的愤然叫道:“你……你还说我,你不也喜欢我姑姑……”
他气急之下,冲口道了一声我姑姑。话一出口,又觉郁郁,不禁苦了脸。
林垣驰失笑的看着他,心中倒是愈发喜他,因摸摸他的头,笑道:“傻小子!”
安哥儿闷了一刻,又与林垣驰说了这一席话,回头想想也觉无甚意思,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想着荼蘼便不是自己的亲姑姑,那么也只可能或嫁给自己二叔或嫁给林叔叔,怎么也还是轮不到自己的。如此一想,倒不如让她做自己的姑姑也还罢了。
挠了挠头后,他抱怨道:“我真是弄不懂你们,姑姑不是叫荼蘼么,怎么又成妩儿了?”
林垣驰默然片刻,抬手敲一敲他的脑袋:“你来这里,可曾告诉你姑姑与二叔?”他其实早知安哥儿定然是自作主张,否则他二人又怎会答应他来。但他此刻只想转移安哥儿的注意力,因此才刻意的问了一句。不出所料的,安哥儿一听这话,立时便缩了下脑袋。
林垣驰见状,便顺势起身唤了丫鬟来服侍安哥儿,又对安哥儿道:“不早了,你今晚上便住在林叔叔这里罢,林叔叔这就令人去玉狮胡同传信!”安哥儿悄悄出来,本就没打算回去,一听这话,自是正中下怀,忙点头应了,由丫鬟服侍着盥洗休息。
林垣驰出了房门,便举步直往书房行去。皖平公主对这位皇帝四哥自是不敢怠慢,为他安排的亦是整个公主府内景致最好、空间最是开阔的主院。林垣驰在书房门口站定,抬起手来,在虚空中轻轻一弹,这才推门入内。房内,木煜正自笔直而安静的立着,不言不语。
他走过去,在书桌后坐定,方才开口问道:“这几年过的如何?”
他的语调平和而熟稔,似与木煜极为熟悉一般。
木煜欠身答道:“谢皇上挂心!”他虽举止恭谦,口称皇上,语气却是不卑不亢的。
林垣驰见他如此,也无意再叙家常。身体向后,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他开口问道:“安哥儿是怎么说服你的?”木煜若是不愿,这世上,能压服得了他的,怕也没几个人。
木煜沉稳答道:“这孩子今儿似有些心事,悄悄溜了出来。属下本想拦住他,谁料他却说要来见皇上,属下想着这或者也是一个打破僵局的好的契机,便带他来了!”
林垣驰微微颔首,片刻之后,却道:“此次朕来杭州,就是为了要看一看老七这几年在京里究竟布置了多少暗手……所以……”他语气一沉,淡淡吩咐道:“你只管好玉狮胡同那边就是了,这边的事儿,你能不插手便不要插手!”
木煜垂首应了一个字:“是!”
32 波澜又起
32 波澜又起
这边季竣廷匆匆使人备马,一路疾驰往凤山门而去。他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加之此刻夜已深了,街道之上行人寥寥,更无阻碍。他微微眯眼往前看去,以他目力,已能隐隐瞧见公主府门前挑着的数盏风灯。他放缓速度,正欲下马的当儿,却有一道黑影忽而闪了出来。
季竣廷一惊,忙忙的勒住了马儿,定睛看时,却见那人一身青衣,身形挺拔,容貌平平,赫然竟是木煜。季竣廷乍见木煜,一颗心不觉放下了大半。木煜在府中留了话说要往公主府,如今自己能在公主府外见到他,可见此人所言无虚。他冲口问道:“木煜,安哥儿呢?”
木煜欠身一礼,平和答道:“回二爷的话,大少爷与林公子说了一回话,此刻想来已睡下了。适才林公子令我回府报信,说明儿他必将大少爷送回去!”
季竣廷眸光微闪,他与木煜相识不久,相知不深,心中恐他砌词搪塞,如何便能放心得下。何况今儿木煜在入夜时分忽然带着安哥儿过来公主府,事出诡异,也实在令他不得不疑。犹豫片刻毕竟道:“那也未免太过麻烦林兄,我既来了,还是这刻便带他回去罢!”
木煜闻言倒也不曾多言,只往后退了一步,道:“既如此,二爷请便!”
二人说话之间,公主府的角门却在此刻偏又开了,门内走出的却是面无表情王励之。抬眼瞧见季竣廷,他便过来,淡淡一揖:“我们爷说了,请季二爷不必担心,只管回府去罢!”
季竣廷知他是林垣驰的贴身侍卫,自也不敢怠慢,苦笑还了半礼。王励之竟也安然受了这半礼,传完了话,看也不看二人一眼,便回头又进了公主府。角门咿呀一声,就此阖上。
季竣廷也不上马,便自牵了马,缓步折返玉狮胡同。木煜则默默跟随,并不言语。二人走了百十来步后,季竣廷才忽然问道:“不知木兄祖籍何方?”
木煜面色平淡的应了一声:“京城!”
季竣廷微诧的挑了下眉,他依稀记得荼蘼曾对他提起过木煜的祖籍,说他的祖籍乃是西北兰州。可是今儿自己问起,木煜怎么又会答是京城:“京城呵……”
他无意识的随口重复着,旋即悚然一惊:“你……你说是京城?”
木煜平静道:“明人不说暗话,二爷是明白人,我自也不愿说些虚词搪塞!”
季竣廷无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半日才问道:“荼蘼,她……可知道你的身份?”
“该是知道的!”木煜如是答道:“小姐是个聪明人,我亦并不是个善于掩藏之人。何况小姐很明白,有我在她身边,于她有百益而无一害!”
季竣廷细细想来,也不由的叹息点头:“你说的不错!”一时敌意大减。
林垣驰既决意要放个人在荼蘼身边,那么荼蘼即便是千防万防,怕也是防不了那许多的。与其处处戒备,事事小心,倒不如装着糊涂,坦然面对,反倒省却许多麻烦。
夜晚的杭州城,行人虽并不多,但偶尔也有几个夜归之人,或满身酒臭或遍体脂香一路跌跌撞撞而来,瞧见两名男人弃马不骑却并肩而行,无不投以或好奇或暧昧的视线。
二人又走片刻,木煜终耐不住,停下脚步道:“请二爷上马先行!”
季竣廷闻而一笑,朝他一拱手,道了一声:“得罪!”便自翻身上马,先行去了。
这一夜折腾了这么一回后,待到了玉狮胡同,东方却已略现鱼肚白。荼蘼正在花厅之内候着,见他回来,忙迎了过来问话。季竣廷略略说了,又有意无意的提了一下“京城人”木煜之事,荼蘼听了,居然也就笑笑,也无多大反应。安哥儿既已有了下落,兄妹二人便也放了心,这才觉出倦意来,因相互别过,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荼蘼因天色已不早了,便也懒得上床歇息,只唤紫儿取了薄被,便在软榻之上略略小憩。闭上双目的一刻,她在心底轻轻叹息了一声。木煜的真实身份,她的心中其实早已生疑,只是知他对自己并无恶意,因此一直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而已。如今答案揭晓,果也不出所料。
她慵倦的闭起双眸,不愿再去多想这些。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自己既不能改变,便只由得它去。沉沉睡去前,她恍惚的想,不知还要几日,才能见到林培之?
午后时分,林垣驰依诺,带了安哥儿回玉狮胡同。安哥儿昨儿因一时心内郁郁,故而溜去公主府寻林垣驰解惑。谁料弄到最后也还是没能问出甚么来,算是白白跑了一腿。一觉醒来,头脑一时清楚,不免便觉有些发虚,只是拉了林垣驰的手,不敢放开。
林垣驰见他如此,也不觉好笑。他人才到府门外头,季竣廷便已含笑的迎了出来,将众人让了入内。安哥儿老远看到季竣廷,下意识的便往林垣驰身后缩了缩。季竣廷也并不理他,只与林垣驰并肩入宅。安哥儿见二叔对自己不理不睬,不觉扁了扁嘴,悄悄伸头看了他一眼。
却不料季竣廷看似对他视而不见,其实却无时不刻不在注意他。他才一伸出脑袋,便立时感觉到季竣廷那两道冷飕飕的目光。安哥儿一惊,赶忙缩回了脑袋,却将林垣驰的手拉的更紧。林垣驰感觉到他的紧张,眸中不觉现出几分笑意来。因问了一句:“怎么不见妩儿?”
季竣廷一笑,答道:“妩儿去了医馆!今儿医馆方自东北运了一批上好药材来!”这话自然是托辞,事实上,东北那面确有药材过来,不过那已是数日前的事儿了。
林垣驰心中自也明白这是托辞,也并不揭破,只微微颔首,抬掌抚了抚安哥儿的脑袋,道:“今儿我亲自送安哥儿回来,便是想为他说个情,竣廷可无论如何要给我这个面子才是!”
季竣廷哪敢不给他面子,因笑道:“林兄既说了这话,竣廷如何敢违命!”他口中说着,不免瞪了安哥儿一眼:“还愣着作甚,赶紧回屋,做你的功课去!”原来安哥儿虽来了杭州,但季煊毕竟不想长孙荒废了功课,因此仍给他布置了功课,令季竣廷日日监督着。
安哥儿一听这话,便知自家二叔再不会如何责罚自己了。一颗心立时落定,赶忙应了一声,感激的望了林垣驰一眼,放脱了手,一溜烟的跑回自己屋里去了。
…………… ……………
荼蘼立在医馆之内,看着这间仍有些空旷的铺子。几名伙计正忙忙碌碌的收拾着屋子,一样一样的药材被取出,分别安放在药屉里头。整个铺子里,很快便溢满了各色药物的苦香之味。这种味道,让她既觉得安心而又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安姐悄悄从隔壁走了过来,医馆与绸缎铺之间原只隔了一道墙,为着方便,荼蘼便索性令人建了个暗门,方便日常往来。安姐见她发怔,便放轻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荼蘼叹了口气,眉目之间隐现疲惫之色:“安姐,你觉得杭州如何?”
安姐一笑,随口答道:“很好呀!”
荼蘼见她答的漫不经心,不禁一笑,这才想起直到今儿,自己都还没有依诺陪安姐好好的游一游西湖。如此一想,她倒忽然来了兴致,因笑着拉住安姐的手:“前儿原说了要陪你夜游西湖的,结果却临时有事。择日不如撞日,走,我这便陪你去西湖走走!”
安姐一愣,吃惊笑道:“妩儿,你倒说风就是雨的,这个时候……”
荼蘼抿嘴笑道:“这个时候又怎么了,如今绸缎铺子与医馆都还不曾开业,我们倒乐得偷闲。等来日一切妥当了,只怕更无时间了!”
安姐想着也是,因点头道:“这倒也是,不过安哥儿那边……”
荼蘼哪里容她再多说,只笑着扯了她手,拉了她穿过暗门,快步出了铺子。正欲使人将马车驶了来,却见街上正有一行人骑马疾驰而来。
当前那人一身宝蓝缂丝长衫,未曾带冠,只束了一条发巾,胯下骏马雕鞍,愈发衬得人物清逸无双。这人身后另跟了三四个随从,容貌,衣着也各不凡。荼蘼乍见此人,不觉一怔。她正发愣间,却听一边的安姐轻轻赞了一声:“好个人物!却不知是打哪儿来的?”
荼蘼心中亦不知是喜是忧,稍顿片刻,才轻笑道:“安姐怎知他们并非本地之人?”
安姐一笑,随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