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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静静立着。一边的诸丫鬟婆子见了,莫名其妙之余,却也不敢多言,只得在旁陪着发怔。此时,房内忽而传来一声隐带威严的轻咳,脚步声旋即响起,一位中年清瘦男子缓步自房内走了出来:“好端端的愣着作甚?午时早都过了,还不快些回屋用饭!”
妩儿眨了眨眼,将眼内的泪水眨了回去,这才牵了早被这一幕弄得满头雾水的安哥儿过去,却并不说话,只是对着二人深施一礼。二爷得了这一打岔,便已醒过神来,因笑着过去,伸手环住妩儿的肩:“走,我们先进去用饭!”说完了这话,他便自然而然的回头瞪了一眼环绕周围的丫鬟婆子们:“还愣着作甚,该作甚么的便做甚么去!”
这话一出,众丫鬟婆子一时尽作鸟兽散。只剩了几个常在身边服侍的,依旧搀了那中年美妇进去。安哥儿也挣开了妩儿的手,凑兴一般的贴到那美妇身边,一口一个祖母的叫着。
众人入内坐定,那清瘦威严男子便挥了挥手,淡淡道:“都下去罢,不必伺候了,难得团圆,却还是清静些的好!”几名丫鬟不敢多言,一听此话立时纷纷退了下去。
安哥儿早觉出不对,但他对祖父素存敬畏之心。却也不敢多言,只睁着眼看着。
美妇沉默了一刻,方才转向妩儿道:“荼……现在……可是叫做妩儿了?”
妩儿轻轻垂了头,低声道:“是,孩儿原是五月里的生辰,故此便叫妩儿了!”
她,正是当年的荼蘼。悄然离京之后,她便换了名字。因自己生在五月,便改了名字,唤作妩儿。段夫人叹了口气,牵了她的手,满肚子的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季煊在旁摇了摇头,道:“罢了,他们两个一路回来,都是满身风尘,这刻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只是快些用了饭,再去沐浴更衣,来日方长,有话慢慢再说!”
段夫人听着,也觉有理,因放开了手,在桌上逡巡了一周后,方才夹了一筷子清炒春笋放入妩儿碗内:“你从前最是爱吃春笋,来,尝尝这江南的笋!”
妩儿应着,便低头将那笋片尽数吃了。母女二人已有三年多不曾相见,都是各自憋了一肚皮的话,却又没法说得出来。段夫人便只是拼命的夹了女儿爱吃的菜肴放入她碗内,荼蘼便也默不作声的埋头吃着。如此许久,季煊在旁看着,不禁大皱其眉,轻轻按住爱妻玉手:“夫人,够了,你这样儿,难不成是想撑死她!”
段夫人怔了一下,这才想到女儿素日的食量,不觉微觉慌乱的抬眼去看女儿。
荼蘼忙回给母亲一个宽慰的笑,示意自己无碍。季煊见状,不由摇了摇头,道:“罢了,想来你也该吃饱了,且先回去沐浴更衣,一会子再过来罢!”
荼蘼想一想,毕竟点了下头,同季竣廷一道起身辞了父母,这才依依不舍的出门去了。
03真好
03真好
她的住处是早已安排好了的。却是怡园西南侧的一处独立小院,却与季竣廷的院子紧邻。
段夫人又使了一名丫鬟引她过去,季竣廷与荼蘼并肩而行,一面走一面笑道:“当日娘初到苏州时,身边并没带人,我令人唤了苏州府内最为出名的几个人牙子来,一连十余日,带了足有上百名丫鬟来,娘在里头挑了又挑,方才挑了七人出来!”
他说着,便又指着带路的丫鬟道:“因当日都是一起进家的,一时半会的闹不清,便以七色彩虹红橙黄绿青那名蓝紫命名,这个是绿儿!”
绿儿闻言不觉回头一笑,道:“我们初来时,都在老太太跟前学规矩。人多,名字便总是混叫着,老太太不耐烦,便索性使人做了各色衣裳令我们穿着,过了些日子才算弄清!”
荼蘼听得一笑,再细看绿儿。却生的柳眉杏眼,一笑起来,颊边酒窝深深,甚是甜美可爱,果然不愧是段夫人精心挑拣出的人物:“那杏儿呢?”她随口问了一句。
提到杏儿,绿儿不觉莞尔,季竣廷则好笑摇头道:“杏儿与她们倒都不同!前年安哥儿随我一道去踏青,不巧在路上遇见她卖身葬父。这孩子一眼便看中了杏儿,非得要我将人买下,咱家也不缺那几个钱,我见这是个好事,便也允了!”
荼蘼微微点头,毕竟解释道:“我适才见她那副模样,倒像是个念过书的,故此随口问起!”她初见杏儿,便觉杏儿身上自有一份清澈灵秀之气,与一般丫鬟气质迥然。
季竣廷点头道:“听说杏儿的父亲原是个落第秀才,因杏儿的母亲早亡,便带了她迁居苏州,打算谋个馆,来年继续再考。不料忽然患病,方至苏州不久便意外病故……”
荼蘼轻轻“啊”了一声,倒是不免对杏儿生出几分同情之意来。
兄妹二人一路说着,眼前却已到了荼蘼的小院,绿儿便停下脚步,抬手一指,笑道:“妩儿小姐。这里便是老太太给您安排的住处了!”
荼蘼应了一声,便朝季竣廷一笑,道过别后,便随妩儿入了小院。这座院子极小,也极清幽。一栋三层小楼在青青翠竹的掩映之间若影若现,高翘的檐角上垂挂着串串风铃,春风穿林而过,便响起阵阵清脆如乐的铃声,极是悦耳动听。
绿儿便引了荼蘼进去,又指着迎出来的一名紫衣丫鬟笑道:“这个是紫儿!老太太说了,小姐在这里时,便由她一意伺候!”
紫儿抿嘴一笑,便过来向荼蘼行了一礼。荼蘼一面唤她起身,不免又看了她一回。紫儿生了一张小巧精致的瓜子脸,淡烟眉,含情目,嘴唇一点朱红,瞧着活似古画上走出的细致美人儿。她不觉一笑,道:“莫怪人常说苏州出美女,今儿我才真是信了!”
绿儿和紫儿听了这话,都是连称不敢。绿儿便又向紫儿交待了几句。方才辞了去。这边紫儿便引了荼蘼入楼,且行且道:“小姐初进门时,老太太已吩咐我们伺候小姐洗浴!小姐请这边来!”她说着,便带了荼蘼直奔小楼西侧。
西侧第二间不大,却极是玲珑雅致,荼蘼才刚跨步入内,便见房内重重帷幔悬挂,才在外间,已觉里头隐有雾气蒸腾,水汽之中花香氤氲,但花香里头却隐约传来极轻微的硫磺味道。她挑了下眉,诧然向紫儿道:“竟是温泉?”
这话一出,紫儿反怔了一下,没想到她竟能一语道破:“正是呢,小姐好广的见识!”
荼蘼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只朝着紫儿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伺候了。紫儿也不强求,便退了出去。荼蘼独自一人走进浴池,环视了一眼周遭,不禁暗暗点头。
浴池其实不很大,周遭也没有太多的东西。正中的浴池呈五瓣梅花形,通体以汉白玉砌成,池内雾气蒸腾,水面早洒满了各色花瓣,清幽的香味被热水一蒸,便愈觉馥郁。
她除去外衫,下了池。温泉水柔柔的拥住了她,温暖舒适的让她不由自主的叹息了一声。缓缓闭上眼。她神思怅惘的默默发起怔来。离开京城之后,她思虑再三,索性便去了武昌。放火烧宫之前,她也曾想过,是不是该想法子做得更完美些。细思许久,却还是放弃了。
正如林垣驰先前曾对她说过的,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同理,也不会有任何人比她更了解林垣驰。因此即便她能寻到一具与自己体形相仿的女尸,再想尽法子搬尸入宫,只怕也瞒不过林垣驰的双眼,既如此,她又何必空费心思,多此一举。
而她所想要的,只是几年的缓冲期。等他登基为帝,自然有的是大批臣子上奏请他广选天下美人,以充内廷,保证皇室血脉的传承。她想,等到他后宫充实,儿女满堂,他的执念便会慢慢消除,而有这几年的时间,她亦可以去过一些自己想过的生活。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若林培之依旧不改初衷,那么,她定当如约前去南渊岛。若是他已有妻室,那她亦无话可说。毕竟,是她先有负于他,本就怪不得他。
说到底,对林培之,她不是没想过依约前往玉带河,但最终却还是放弃了。她不甘,不甘心自己有机缘重来一次,却依然去过与从前大同小异的日子。更何况。她清楚的知道,依着林垣驰对京城的掌握,不可能不知道玉带河畔林培之还留了一个人准备接应她。
而更重要的是,她是真不愿因她的缘故,弄得这两个男人反目成仇。
所以,她只有悄然的离开,两边都不沾。如此,才有可能安全离开。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三年多快四年了,这两个男人竟是出奇的有志一同,一个全心政事,另一个则安居南渊岛,全力发展,仿佛打算好了,要与她耗到底。
这次苏州之行,她其实亦是不愿的。但季煊的五十大寿已近在眼前。而她作为季煊与段夫人唯一的又是最疼爱的女儿,断无不来之理。且数年不见,她也实在极为挂心母亲。
“我回来了!”她轻轻翕唇,无声的发出这四个字来。
沐浴完后,她换好衣衫,重新走了出来。紫儿早泡了茶来,荼蘼接过茶盏,浅浅啜了一口,茶泡的很酽,味道恰到好处。她赞许的冲紫儿点了点头,夸了一句:“好!”
紫儿抿嘴一笑,正要说话,外头却传来绿儿的声音:“妩儿小姐可沐浴完了?”说着话,绿儿已快步的走了进来,手中却还捧了一只水晶盘,盘内装的尽是色泽明艳个头相仿的樱桃。
荼蘼见了,忙笑着微微起身:“多谢你了!”一头说着,便伸手拈了一粒樱桃放入口中。樱桃很是新鲜,入口清甜甘香,倒是正解了她因洗浴而带来的干渴。
她一连吃了数粒,这才指着那樱桃笑道:“这樱桃倒是好,你们可要尝尝!”
紫儿还未及说话。绿儿已笑道:“多谢妩儿小姐!”她说着,便伸手拈了一粒,送入口中。待吃完了,她才又开口道:“适才老太太说了,请妩儿小姐不必着急过去,好好休息一刻!”
荼蘼不听这话也还罢了,听了这话,却是愈加的坐不住,因笑着起身道:“不必不必,我来时在船上已休息得够了,我们这便过去罢!”
绿儿似是早知她的反应,笑了一笑之后,便引了荼蘼又往主院里头去。
主院里头,段夫人虽遣了绿儿过去使荼蘼好好休息,但心中毕竟多有期待,时不时的便要起身,走到门口去看上一看,倒弄得一边的季煊既好气又好笑。只是他也深知爱妻盼了女儿几年,如今一朝相见,欣喜之余自然也免不了有些如在梦中的不实之感。
在段夫人第四次起身后,季煊终忍不住拦住了她,无奈的唤了一声:“夫人……”
段夫人微感失态的赧然一笑,正要说些甚么,外头绿儿已笑吟吟的进来,身后跟的正是荼蘼。段夫人一见荼蘼,顿然忘记了一边的季煊,忙忙的疾步上前,牵住荼蘼的手,口气慈蔼的责怪道:“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多休息一会?”
荼蘼正要说话,季煊已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她们,朝着绿儿道:“绿儿,你先下去罢!”待到绿儿下去后,他才摇了摇头,无奈的看了妻女一眼:“你们两个呀!”
荼蘼扑哧一笑,先扶了段夫人坐下,这才快步走到季煊身边,挨了他坐下,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左右摇晃了一下,软软的撒娇道:“爹,女儿好想你呢!”
季煊原本带些严厉的面部线条顿时软化了许多,嘴角更是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段夫人在旁看了,也不由的笑了起来。荼蘼抱住季煊的手臂,将脸儿贴在他的手臂上,侧头看着段夫人,半日才满足的一笑,真心道:“爹娘,见到你们都好,真是好呀!”
是啊,见到家人都好,真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儿。
04心有千千结
04心有千千结
季煊怜惜的伸手轻轻抚了抚荼蘼刚刚沐浴过后。仍有些微湿的发:“快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这爱撒娇的性子怎么却还是同小时候一般无二……”语近嗔责,却更多宠溺。
荼蘼只是乖巧的笑,也不驳嘴。倒是段夫人在旁摇了摇头,伸手拧了拧她的面颊,问道:“你这张脸是怎么弄的,怎会变了这样?”
荼蘼笑答道:“陆大哥特意请了江湖圣手为我做了这么张脸,可是不易呢!就只有一个不好,要想复原,便得用特殊药物清洗,只是洗了便也没了,所以可不能随意洗!”
她口中的陆大哥自然便是邢二妹的丈夫陆展。
季煊闻言,很有些不赞同的摇摇头:“出去几年,尽学了这些神神叨叨的鬼把戏!”
段夫人闻言则蹙眉嗔责道:“既有这个法子,你怎么却不早些回家?”她并不关心这些杂事,她关心的只是女儿能不能常常留在自己身边。
荼蘼抿了下唇,这些年她之所以不回家,一来是怕林垣驰等人留了眼线在自己家中,正自守株待兔;二来,也是担心一旦回家,自己便再舍不得离开。
季煊见女儿神情。已稍稍猜到了一些她的心思,因叹了口气道:“罢了,女儿大了总是不由爹娘,只是……你逃得了一时,却逃不了一世。更何况……他如今已是皇上了!”
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暗暗揣摩女儿的心思,想来想去,却总觉得有些想不明白。在他看来,无论是林培之还是林垣驰,无疑都是天下闺阁女儿择婿的最佳人选。若说女儿中意林培之,这么些年,她也并没前去南渊岛,若说中意当今皇上,她却又在宫中放火悄然潜逃。
当年他乍闻昭德殿失火,女儿所住之所被烧的片瓦无存,女儿更是尸骨无存,真是又惊又怒,却又担心夫人受不了刺激,也不敢将此事对段夫人说起,只是暗暗发愁。
这种痛失爱女的伤悲心情并没维持太久,因为噩耗传来的当日夜间,林明轩便悄然来了季家,并捎来了荼蘼的信物。知道女儿安然无恙之后,他初时欣然,继而惧怕,不管有何理由,荼蘼胆敢放火烧宫。只这一条罪名,已够他们全家满门抄斩了。
而在林垣驰继位之后,她的这种行径甚至根本就是欺君之罪。宫中的废墟残垣很快便被清理出来,里面的一切也验证了林明轩的说法,但新帝的做法却令他吃惊。
他似乎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没有一个字提及失火之事,对于荼蘼的失踪,他也是淡然以待,对清平侯府,不但未有丝毫加罪之意,这几年,更是一意提拔,青睐有加。这一系列的反应,让他开始觉得这一切怕是另有玄机,只是玄机何在,他说不清楚更想不明白。
荼蘼默然片刻,方才轻声道:“女儿明白!”她明白,却无法接受。四年前,她做出这个决定时,何尝不是犹豫难决。正因不确定,故而逃离皇宫后。她并没立刻离开京城,而是悄然的躲在暗处,默默的观察着林垣驰的动向,她心中何尝不害怕此举会连累父母家族。
好在京中一切都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林垣驰迅速而俐落的将此事压了下去。京中情势稍定之后,向玖便即被抓,但林垣驰毕竟还是给了林培之三分颜面,只令人遣送其回南渊岛。
荼蘼确定了这一消息后,再没在京城停留一步,悄然易装赶往武昌。
季煊看出女儿无意再多解释,不觉暗暗叹了口气,岔开话题道:“前儿你大哥自京中送了一张喜帖来,我想着,这事也该让你知晓!”他说着,便起身自一边取过一张大红泥金喜帖来,递了给荼蘼。荼蘼忙起身,接过喜帖,打开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她便不由的一惊:“林三哥?”帖子乃是福威伯府送了来的,请的正是季煊夫妇二人,而喜帖内的双方,男方正是林明轩,而女方却是先承平帝最小的妹妹鲁平公主的**英华郡主。
段夫人先前便已见过这张喜帖,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