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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子望望陈宏和赵保,并未说什么。
陈宏和赵保在这方面是老手。
在京城时,他们曾经是八大胡同的常客,两人点了点头,便在尤三的陪侍下由水榭一侧登上了花厅。
所谓花厅,若拿现在的名词来讲,就是贵宾接待室。
里面分成若干小房间,每个小房间都布置得十分高雅。凡是有身份地位的客人前来,多半先请到这里,然后再召唤姑娘。客人中意了以后,姑娘就把客人领到自己房间。当然,相熟的客人就用不着这一套了。
进入小房间,小燕子三人坐下后,尤三忙着倒茶,一边咧嘴问道:“三位大爷好像是初到开封来的吧?”
陈宏道:“你的眼力不差,不过只说对了一半。”
尤三怔了怔道:“大爷这话怎么讲呢?”
“我们只能说是初到‘迎春阁’来,至于开封,却已来过多次。”
“如果是这样,三位大爷从前那几次到开封来,简直是白来了。”
陈宏故意哦了声道:“现在该我问你这话怎么讲了?”
尤三张着蛤蟆嘴道:“小的是说若来开封,谁都不能不光顾‘迎春阁’。”
“有这种事?‘迎春阁’居然是不来不可,如果不来,会有什么害处?”
“至少会让您心情不愉快,就像肚子饿了没吃饭一样。”
“有这么严重吗?”
“小的绝不敢骗三位大爷。”
“那就怪了!”
“大爷有什么奇怪的?”
“我从来没到过这种地方,可是肚子并不觉得饿,如果肚子饿了,也是要到饭馆去解,莫非你们这里也开饭让吃不成?”
尤三干咳了两声道:“如果三位大爷要吃饭,小的可以马上到外面叫。”
“不必了。”
“那就用些点心吧!隔壁就是点心房,小的现在就去拿。”
“也不必了。”
尤三这才稍微安静下来,搭讪着问道:“三位既然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一定还不会有相熟的姑娘,小的现在就去替大爷们叫三位姑娘,不知三位大爷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陈宏哦了声道:“你先说说这里都有什么样的姑娘?”
“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不高不矮的、不胖不瘦的,全看客人的爱好。总而言之,统而言之,总统而言之,不管是什么体形,没一个不漂亮的。”
“有没有聋的、瞎的、塌鼻的、兔唇的、缺手断腿这一类的姑娘呢?”
尤三听得有些哭笑不得,龇着几乎要滴出油来的黄板牙道:“您老开玩笑了,就是打着灯笼找,在我们‘迎春阁’也找不出这种人来。”
陈宏不动声色道:“如果我们喜欢的就是这种姑娘呢?”
“大爷越发取笑了,世界上恐怕还没有这种人吧?”
“那是你少见多怪,我们三个就是这种人。”
尤三呆在当地,不知该再说什么才好。
陈宏喝了口茶道:“既然你们这里找不到我刚才所说的那种姑娘,我们也只好将就点了,现在你把所有的姑娘都召集来,让我们自己挑选一下,怎么样?”
尤三苦笑道:“大爷,您这不是让小的为难吗?”
“你有什么难处?”陈宏故意问道:“你做的不就是这种事吗?”
“我们这里的姑娘有一百多位,而且现在房间里多半已有客人,怎可能把所有的人都召集来?”
“那就把没有客人的姑娘都召集来。”
“没客人的姑娘,恐怕有几十个,若统统叫来,这里怎能容纳得下?”
“那就分批前来!”
“这……”
陈宏连忙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茶几上道:“这是一点小意思,不管召集来的姑娘我们中不中意,银子都是你的。”
这锭银子足够尤三两个月的薪水,尤三岂能不看着眼红,虽然陈宏要求得过份,看在银子份上,他也非照办不可。
于是,他忙不迭的揣起银子,哈着腰道:“小的现就去叫姑娘来,不过姑娘分批前来,时间也许会耽误久一点,大爷千万要耐住性子等。”
他说着,便奔出小房间。
小燕子大为不解的问道:“陈大哥,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陈宏像胸有成竹般再喝了一口茶道:“当然是要找出会下虫的姑娘来。”
“你凭什么能看得出来?”
“凡是擅于虫术的,多半出自万虫门,万虫门出身的多半带一些妖气,只要留心观察,就不难看出蛛丝马迹来。”
“陈大哥相信你有这种眼力吗?”
“这是当然的事,谁都有这种眼力,待会儿姑娘到了,两位也要帮着仔细看。有句话说,眼睛要盯到肉里去,凡是心术不正的,反应必定与众不同,一眼就能看出破绽。”
小燕子和赵保两人,只有姑妄听之。
不一会儿,尤三便带着三名姑娘掀帘走进小房间。
用不着龙三吩咐,陈宏、赵保、小燕子三对眼睛立刻一瞬不瞬的直盯在三名姑娘脸上、身上。
和陈宏说的差不多,三对眼睛六条视线竟真像要盯到姑娘们的肉里去。
这情形连尤三都看得有些发呆,他看过的寻芳客成千上万,却从未见到客人竟“色”到这种程度。
不消说,姑娘们也都被看得低下了头。
她们心里难免在想:这三位客人不但年轻,而且又都一表人才,为什么看到女人会这种样子?以他们的条件,姑娘们只怕连倒贴都干,何必如此?足足半盏茶的工夫过去,陈宏才收回视线,挥挥手道:“要她们都回去!”
三名姑娘走后,尤三打了一躬道:“三位大爷看中了没有?”
陈宏摇头道:“没一个中意的。”
尤三怔了怔道:“三位大爷刚才看得那么仔细,小的还以为是”你以为什么?”
“以为是一见钟情呢!不然何必看那么久?”
“我们高兴看,你管得着吗?”
“既然看得高兴,那么当是中意才对?”
“可惜有点毛病。”
“毛病在哪里?”
“在我们眼睛里,没必要告诉你,快去再招呼别的姑娘来,那锭银子不是白给你的。”
尤三哈着腰倒退出去。
小燕子问道:“陈大哥,这样看究竟要看多久?”
陈宏道:“现在天还不黑,就是看到半夜,也要看下去,不然咱们就白来了。”
“可是小弟看姑娘,一点要领也没有。”
“多看脸,身上只要瞄一瞄就成了。”
“可是她们脸上也没标记。”
“我不是说过吗?凡是会下虫的,十有八九是万虫门出身,万虫门在苗疆,苗疆的人和咱们中原人脸形和表情总是有些不一样,眼神也有极大的差别,你只要在这方面多留意就成了。”
说话;司,尤三又带进三位姑娘来。
前后两次这六位姑娘虽非貌美如花,至少都是中等以上姿色。
由此推断,“迎春阁”的尊尊燕燕的确称得上夏天的棉被——不是盖的。
这次陈宏等三人,仍是老样子,老表情。
不过这三位姑娘和刚刚的三位姑娘已有所不同,她们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称得上是“老乌”了,不但不在乎别人看,反而索性和陈宏等三人展开对看的架势,照样也是看得目不转睛。
这一来,陈宏等三人顿时被看得表现出甘拜下风模样。
陈宏心里一急,忙摆手道:“你们都回去!”
偏偏三位姑娘都不肯走。
其中一名叫小桃的姑娘,抛个眼波道:“这位大爷,你们把我们看了半天,连我们身上有几根汗毛都一定看出来了,我们哪一点不好?为什么要我们回去?”
这三名姑娘都很够风骚,小桃似乎是最风骚的一个。
陈宏干咳了两声道:“听说你们这里有百多位姑娘,我们必须全部看完才能决定要哪三个。”
“大爷,你说这种话像话吗?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
“我说的哪里不对?”
“我们一百多个姑娘,大部分屋里都有客人,你想全部看完,只怕一辈子也办不到。”
“我可以全部包下。”
小桃忽然探出粉嫩的手臂道:“拿来!”
陈宏怔了怔道:“拿什么?”
当然是拿银子,我们姑娘接待一次客是三两银子。”
“可是我还没让你接待。”
“我是说你只要拿出五百两银子来,我就负责把所有的姑娘集合起来给你看,而且必须明天来。”
“为什么必须明天来?”
“有客人的姑娘,总不能把客人赶走吧!”
“那我就明天再带银子来。”
小桃撇了撤嘴道:“我看大爷还是省省吧!有了那五百两银子,我小桃情愿陪你三个月,如果你觉得对我很满意,陪你半年也成,另外三个月不算钱,由我倒贴。”
陈宏还真是难以应付小桃这种女人,顿了顿道:“老子有了钱,何必一定找你?”
小桃媚眼一飞:“大爷,好吃的桃子必须咬上一口才知道,只要你跟我上了床,保证你不想再下床,你不妨打听打听,我小桃在‘迎春阁’可不是盖的,客人只要照顾我一次,就一定是我永远的老户头。”
陈宏皱眉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现在还没客人上门?”
“我的客人刚刚才走,冲着尤三的面子,奴家才来给你看,不信你就到我房门口看看,一定又有客人在等了。”
“那你就忙你的去吧!大爷我不想耽误你的生意。”
“可是人家已经看上了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这位大爷既高大又结实,一表人才,唯有和我在一起,才能配成真正的一对。”
小桃说到这里,猛然上前一拉陈宏,道:“大爷,跟我走吧!”
一边又回头道:“杏花、海棠!另外两位大爷也不错,你们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就在陈宏、赵保和小燕子离开东部客栈前往“迎春阁”后,一名身着便装的开封府捕快偷偷的进入了东都客栈。
这名捕快年在四十左右,名叫张仁,在开封府充任捕快已有七八年,是曾任开封府总捕头燕飞的老部下。
他此来正是要找老长官燕飞的。
正好这时燕飞在后院客厅,和王彤、江千里等人喝茶聊天。
张仁一闯进客厅便向燕飞双膝跪倒,而且还满面泪流。
燕飞定了定神,才吃惊的叫道:“张仁,怎么是你?你怎么会这个样子?快快起来,有话好好讲!”
接着又指指王、江两人道:“这位是大内王统领,那位是江大侠,先见过他们两位。”
张仁虽不认识王彤,却见过江千里。
因为江千里两年前曾被关在开封府大牢半年多,于是连忙再向王彤和江千里二人叩头,然后起身站在一旁。
燕飞望着张仁道:“看你这样子,必定有要紧的事来找我,有事现在就请明讲吧!”
张仁望望王彤,再望望江千里,却欲言又止。
燕飞忙道:“有话只管说,王大人是我的长官,江大侠是我的好友,都是自己人,不管什么事,让他们知道和让我知道没什么两样。”
张仁这才顿了顿道:“事情是总座在开封府任职时便已发生了,当时知府大人以一百两银子,讨了一名侍妾……”
燕飞点点头道:“这事我当然知道,为了这事,连江大侠都愤愤不平,而且江大侠也正是为了这事伤了人才坐牢的。张仁,你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事来?”
张仁望了江千里一眼道:“听说江大侠出狱后,还特别在巡抚大人面前提起这事,当时知府大人也在座,不知是否有这回事?”
“不错,当时巡抚大人要把知府大人罚俸半年,且把这钱送给男方,要那年轻人死了这条心,另讨一房媳妇,至于知府大人后来是否曾这么做?因为我已离开开封,所以就不得而知了。”
“知府大人根本没这么做,巡抚大人也没再追究。”
“其实当时我也知道,巡抚大人不过故意在江大侠面前说说而已,官场里的事本来就是如此,你只不过是一名小小捕快,纵然内心不平,也用不着来跟我讲。”
岂知张仁霎时又流下了眼泪,似有满腹冤愤,抬袖拭着泪水,道:“总座,您可知道和知府大人那侍妾要好的年轻人是谁吗?”
燕飞摇头道:“我只听说那年轻人姓林,详细来厉并不清楚。”
“那年轻人叫林家声,他……”
“他怎么了?”
“他是属下的亲外甥!”
燕飞哦了声道:“原来是这样!你以前为什么不说?”
张仁哽咽着道:“以前属下不敢说。”
“现在为什么敢讲?”
“现在属下是不得不讲,而且总座已离开开封府,该是知府大人的上级了。”
燕飞只得安慰着道:“张仁,我现在虽然是大内的人,但在体制上来讲,地方官吏是层层节制,知县归知县管,知府归巡抚管,巡抚上面还有总督,大内的人根本无法直接管到知府衙门的事,你求我又有何用?再说这种事在官场上已是司空见惯,你一名小小捕快,心里不平只能藏在心里,如果想管,根本不是你的力量所能办得到的。”
突见张仁“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叩头如捣蒜般道:“总座,属下还没讲明白,如果事情不紧急,属下又怎敢斗胆来求您?”
燕飞心头一震,转动着两眼道:“莫非你那外甥林家声出了事?”
“不错,知府大人已经把他定了死罪,就在这几天便要行刑。”
燕飞两眼大睁道:“有这种事?你把原因说明白!”
“总座,知府大人那侍妾叫孙小凤,您是知道的,她和属下那外甥林家声,不但是青梅竹马的情人,而且已经订过婚,就在离成亲还不到三个月时,硬生生的被知府大人给拆散了。”
“再说下去!”
“属下那外甥是个痴情的年轻人,对这事当然不肯死心,就在半年前一个夜晚,竟然偷偷潜入后衙,和孙小凤幽会。”
“他们见到面没有?”
“若能见到面,死了也算是不冤,属下那外甥刚一摸进后衙,便被守卫在后衙的弟兄捉住了。”
“捉住了便怎么样?”
“知府大人亲自僻室审问,硬是问了他个私通盗匪、图谋不轨的罪名,在屈打成招之下,定了死罪,听说就在这一两天便要处决。”
“这事孙小凤知不知道?”
“是否有人告诉她,属下不清楚。”
“你该知道孙小凤对他是否依旧有情?”
“他们青梅竹马长大,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变心,这是谁都想像得到的。”
“孙小凤目前在知府大人面前是否很得宠?”
“她年轻漂亮,知府大人当然会很喜欢她。”
燕飞不再问什么,只是低下头去,久久不发一语c张仁又叩起头来,一面哀求着道:“总座,您一定要设法救救属下那外甥,您现在是皇上跟前的人,只要站出来说一句话,知府大人就不敢不买帐。”
接着又转向王彤和江千里叩头。
燕飞只能望着王彤和江千里,现出恳求的眼光,却无法对张仁作任何承诺。
只听江千里道:“要他回去,不管如何,咱们应该替他想想办法。”
张仁转向江干里,再度叩头道:“江大侠,您真的有办法救出我那外甥吗?”
江千里长长吁一口气道:“江某只能尽力而为,不过江某既然话已出口,你就大可放下心来,我总会给你一个交待。”
张仁有如喜从天降,忙道:“那太好,如果江大侠能救出我那外甥,我和我那外甥就是下辈子也不会忘记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不必说那么多,快快起来回衙去,若你来过这里的事被知府衙门知道,反而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