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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浓云（）
很古怪，预想中的战斗在23号一整个白天里都没有到来，甚至就连来自天空的袭击都没有，只是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编队的德军战机飞过，而且还不是往东飞的，反而是由北向南的飞行，像是去往利沃夫方向的。
鲍里斯手中的通讯簿上，只有与军区指挥部联系的频段，战场消息的闭塞，令他只能靠猜测来判断大致的情况。以他的料想，既然德军战机频频飞往利沃夫方向，那就说明利沃夫肯定发生了大规模的战斗，很可能是苏军在那个方向上对德军的侧翼发起了攻势。
陷入安静的战场上，时间是最难熬的，因为谁都不知道敌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紧绷着，片刻不敢放松。
鲍里斯不敢将部队很可能已经陷入德军重围的消息透露出去，因为那很可能会令士气崩溃，相反，他不仅不能透露这个消息，还得对着自己的士兵撒谎：两个谎言，第一个，他告诉士兵们，他们只需要再在这里坚持两天就够了，他接到了上级的命令，两天后，大家就可以从沼泽地撤退了。第二个，209营的英勇事迹已经上报纸了，而且是《红星报》，这是斯大林同志每天早上起床都要看的一份报纸，换句话说，连斯大林同志都知道209营的事迹了。
这样的谎言很扯淡，但士兵们却是乐意相信，而且它对士气的激励作用确实非常大，为了能够更加有效的阻击随时可能到来的德军，基层的指战员开始向鲍里斯提出各种各样的或有效或无效的建议。
为了更加有效的阻止德军坦克冲击阵地，1连连长安季普？鲍里索维奇提议，在阵地前方设立树桩阵，就是将一根根树桩埋进地下，这些树桩都从森林里采集，大腿粗细，长六七米左右，埋入地下的部分超过四五米，而地上部分都在半米左右。这些树桩以半米的间隔，密密麻麻的竖立在阵地前方，尽管一两根不可能阻挡的住德军坦克，但数量多了，总能将它们困住。最重要的是，209营还将仅存的一些地雷，也埋在了这些树桩附近。
鲍里斯很清楚，类似这样的东西，不可能阻挡住德军的进攻，但士兵的热情很高，干劲十足，他也不会硬性的否决，不管怎么说，这些树桩的存在，总能给德国人制造一些麻烦。
23号的一整天，鲍里斯三次联系军区指挥部，试图询问一下战场状况，顺便请求军区对209营下一步作战的指令，但很可惜，他所接到的回报只有一个，那就是固守待命。鲍里斯甚至怀疑，他这个小小的一个营，根本没被军区放在眼里，说不定这个所谓的固守待命的命令，都是某个无关紧要的参谋下达的。
漫长的一天就在太阳的暴晒中一点点流逝过去，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情况终于发生了变化，安排出去的侦察兵回来报告，一股规模不小的德军出现在正前方不到8公里的地方，预想中早就该到来的大战已然是迫在眉睫了。
……………………
23日午夜，基辅特别军区指挥部。
昏黄的灯光在宽敞的房间里明灭不定的闪烁着，尽管隔着一道墙壁，可隔壁房间里一台台电报机运作的声音仍旧是清晰可闻，参谋们试图通过无线电话与各部队联系的呼叫，混杂成一片，喧闹而嘈杂。
宽大的长桌上，战场态势图平铺在那里，一个破碎的玻璃杯躺在地图右下角上，水渍顺着地图流到桌上，又从桌边淌落到地面上。
连续三十多个小时没合过眼的朱可夫，面色严肃的坐在桌边上，刚刚砸碎了水杯的右手还在颤抖，而在他的对面，赫鲁晓夫、基尔波诺斯、瓦舒金、普尔卡耶夫等人同样的面色难看。
从23日凌晨到现在，围绕3号命令所实施的大规模反击战役，已经打了将近20个小时，而在这个20个小时里，整个战场的情况只能用一团糟来形容。
按照军区制定的作战计划，这次反击分为两个方向，即利沃夫为核心的南部方向，以及以卢茨克为核心的北部方向。按照军区此前的预判，德国人的主攻方向应该是南部地区的利沃夫，因此，军区在利沃夫方向上调集了重兵，除了第4、第5、第8三个整编的精锐机械化军之外，还有一早投入战斗的机械化第22军在德军后方实施侧翼攻击，在这些部队中，仅仅是坦克就超过了2400辆。而在北部的卢茨克方向上，则仅仅投入了第9、第19两支机械化军。
可未曾想到的事，军区的预判与德军的实际计划完全相反，德国人的主要进攻方向并不在南部的利沃夫，而是在北部的卢茨克，在那个方向上，德军安排了整整的两个摩托化军，分别是马肯森的摩托化第3军以及肯普夫的摩托化第48军。
这还不算，更加要命的是，军区安排的各支作战部队，竟然没能在既定时间内抵达各自战场：里亚贝舍夫指挥的机械化第8军，在战争爆发之前，刚刚按照其从属的第26集团军指挥部的命令抵达达桑波尔以西地域。随后，战争一爆发，第8军又被划归给了第6集团军，按照第6集团军指挥部的命令，它又从达桑波尔奔行一整天，穿越400公里的路程，抵达了利沃夫以东地区。结果，当第8军好不容易抵达利沃夫，还没等休息呢，又接到西南方面军指挥部命令，奔行80公里，赶往布罗德地区的集结地。在这个过程中，因缺乏燃油和故障等因素，这支精锐的装甲部队被迫遗弃了百分之五十的坦克和火炮，直接被玩残了。
相比起机械化第8军，第22军的情况更糟糕。原本应该为这支机械化军提供空中支援的第62、第18航空兵师，竟然到现在都没联系上，于是23日一整天，这个机械化军就在德国空军的肆虐下作战。其军长孔德卢瑟夫少将战死，其下辖三个摩托化师中的第41师竟然也玩起了失踪，到现在都没联系上。
要说推进最顺利的，就得数罗科索夫斯基所率领的机械化第9军了，这个紧紧装备了285辆老式t—26、bt—5坦克的所谓机械化军，从北部的科尔基方向向卢茨克方向发动攻势，其主力部队在付出了惨重代价之后，将战线推进到了距离卢茨克48公里的西部区域。
第9机械化军之所以能够有这么快的进展，完全是因为胆大妄为的罗科索夫斯基，在战争爆发后，将军区所属的200辆运输车辆全都抢走了的缘故。
可问题是，第9机械化军推进迅速，而与它配合作战的第19机械化军却远远的落在了后面，这使得第9机械化军的右翼没有任何掩护，完全成了一支孤军。就在今天下午，德军摩托化第48军下属的，号称“幽灵师”的第11装甲师，在击溃了机械化第4军下属的第81师之后，正在快速向第9机械化军的右翼后方运动。而在正面上，德军的第29军正在向卢茨克方向运动，意在增强这一线的兵力，配合第48军将罗科索夫斯基的第9机械化军包围歼灭。
谁都没想到战役发起的第一天，局面就会变得如此被动，坚持原则的瓦舒金同志，这时候已经彻底的沉默了，昨天坚持按照上级指示安排战斗的他，早就没了那副侃侃而谈的气势，从他的脸上，除了能看到惊慌失措之外，什么都发现不了了。
“同志们，现在的局势对我们来说非常被动，我认为，现在西南方面军应该做的，就是在南线的利沃夫方向，尽可能的扩大战果，给德军制造压力。”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朱可夫说道，“而在北线的卢茨克方向上，则首先要想办法稳固战线。”
“可以命令机械化第9军暂时后撤，”普尔卡耶夫说道，“退回到布奥博什尼地区。”
布奥博什尼是一个小镇，距离科尔基37公里，这样，实际上就等于是让罗科索夫斯基的部队，放弃23号一整天的战斗成果。指挥所里没人搭腔，尽管谁都知道这个策略是最保险的，但没人愿意下这个撤退的命令。
“为什么不命令康斯坦丁向卢茨克发起攻势？”刚刚被任命为西南方面军军事委员的赫鲁晓夫，突然插口道。
他上前一步，在态势图上用手比划了一下，在第9机械化军所在的位置，向卢茨克方向画了一道路线。这道路线绕过沼泽水网带和绵延广袤的丛林，以“c”的路线直接去往卢茨克的方向。
朱可夫看看地图，皱了皱眉头。
因为按照这条路线，第9机械化军不得不穿过布列杰夫森林、沼泽水网带以及斯特尔河之间的狭长地带，这个狭长走廊最狭窄的地方，甚至还不到一公里的宽幅。德国人的第29步兵军正在向那个位置移动，同时，鉴于卢茨克还在德国人的控制下，只要他们在这个狭长地带设立防线，第9机械化军很可能会被在这里活活困死。
但朱可夫没想到的是，赫鲁晓夫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话：“这个狭长的通道现在还控制在我们手里，只要康斯坦丁的第9机械化军能够抵达这里，我们既可以向卢茨克发动进攻，也可以转头北上，与第19机械化军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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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英雄（）
赫鲁晓夫接上的一句话，给指挥室里所有人带来了惊讶。
要知道，卢茨克地区在德军发起攻势的9个小时之后就沦陷了，现在到什么时候了？已经是两天过去了，那里又是德国人的主要进攻方向，苏军竟然还有成建制的部队固守在那里？
看到身边众人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讶，赫鲁晓夫只感觉一股优越感从心底蹿升起来。作为搞政治出身的军事委员，赫鲁晓夫何尝不知道像朱可夫他们这些人，在军事上压根就瞧不起自己，可现在呢？自己也算是找到机会对他们指手画脚了。
“是谁的部队？”朱可夫从椅子上站起来，附身趴到地图上，用地图尺测算着机械化第9军到布列杰夫地狭的距离，同时问道，“有多少人？多少坦克和火炮？”
“是47团下属的209步兵营，”赫鲁晓夫说道，他只知道209营归属于47团，却不知道这47团归属哪支部队，他甚至连鲍里斯的全名都没记住，“营长是鲍里斯少校。”
“只有一个步兵营？”朱可夫大失所望，他抬起头来，看着赫鲁晓夫，皱眉问道。
“是的，一个步兵营，”赫鲁晓夫说道，“我在昨天去往第4军指挥部的时候，遇上了这支与团部失去联系的部队，并命令他们在地狭区域固守。他们现在还在那里……”
嘴里说着，他又看了看腕表，补充道：“三个小时前，他们还与军区联系过。”
“仅仅一个营的兵力太薄弱了，”朱可夫皱眉说道，“唐斯坦丁的部队需要突破德国人的防线才有可能抵达地狭地区，就算一切顺利，也需要至少6个小时的时间。我不认为以一个步兵营的战斗力，可以阻截德国人29军6个小时，甚至是更长的时间。”
赫鲁晓夫不说话了，尽管他很想表现自己，可也非常清楚这种想法不太现实。
“命令康斯坦丁后撤吧，”朱可夫最终还是做出了稳妥的决定，“另外，命令19军加快速度，务必在明天中午之前，抵达预定地区。”
在西南方面军指挥部的作战命令中，鲍里斯和他的209营被忽视了，将领们倒是知道他的部队在守卫着布列杰夫地狭，但却没有人考虑着要给他下达作战亦或是撤退的命令。
……………………
“轰！”
巨大的爆炸声近在咫尺，三四棵象腿粗细的白桦树被整个炸断，扑扑簌簌的倒下来，枝杈断裂所发出的巨响，即便在震耳欲聋的枪炮声里依旧清晰可闻。
鲍里斯被巨大的爆炸声震醒，他从树枝做成的简易担架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肩膀上的剧痛令他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而且，嗡鸣声不绝的左耳里就像被扎了一根钢针，牵扯的半边脑袋疼痛欲裂，难以忍受。
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鲍里斯的头脑还有点不清楚，他努力眨巴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东西，却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在身边晃动，隐约中，有人在附近大声说话：“瞄准，打掉它！”
“通！”
85mm防空炮特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开始有人在附近大声欢呼。
“鲍里斯少校同志，不要乱动，你受伤了，”朦胧中，有人扶住了鲍里斯的肩膀，紧接着，一条冰凉的湿毛巾敷在他脸上。
被毛巾上的冷水激了一下，鲍里斯瞬间便感觉脑子清醒了许多，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清晰了，只是左边的耳朵还是嗡鸣依旧，什么都听不到。
给他敷脸的人正是尼基塔少尉，她从到了209营地之后，就带着她仅存不多的几个人，临时扮演起了战地护士的角色。
看着面前尘土满面的尼基塔，鲍里斯的头脑终于清醒了，没错，他受伤了，这一点对他来说很幸运，因为他原本是应该被炸死的。
德国人的大规模进攻终于还是来了，一支有6辆老式坦克提供支援的德军步兵，在清晨的时候向209营的阵地发起了进攻。
幸运的是，安季普中尉提议构建的树桩阵确实起到了作用，两辆横冲直撞的德军坦克，在树桩阵里被埋设的地雷炸断履带，成了不能移动的活靶子。
而在德军此后发起的四次攻势中，6辆坦克全部被击毁，在严阵以待的209营阵地前，德军损失惨重，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因此，在下午3点发起的第五次攻势前，德军的飞机来了。
呼啸的斯图卡俯冲轰炸机，将一枚枚炸弹准确的投到209营阵地上，鲍里斯的隐蔽指挥所也没能幸免，一枚炸弹落在指挥所的顶棚上，将整个指挥所炸塌了，鲍里斯身负重伤，当场昏迷过去。
“水……”清醒过来的鲍里斯，只觉得喉咙里像是着了火一样，他用沙哑难听的声音说道。
尼基塔少尉很快将水壶送了过来，一边扶着他欠起身来，一边将水壶送到他干裂的嘴唇边上。
此时的尼基塔早就没了此前的高傲，在过去这段时间里，她赫然发现，战争跟自己设想的完全不同，它的残酷险些令她精神崩溃。幸好的是，眼前这个大尉所指挥的部队，与她此前看到的那些逃兵也不相同，他们似乎不知道害怕是什么，就在这片几乎被炸成废墟的阵地上，打退了德国人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情况怎么样了？谁在指挥战斗？”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鲍里斯扭头朝四周看了看，赫然发现自己竟然是在树林里，禁不住问道。
“情况不是很好，但阵地还在我们手里，”听到他这么问，尼基塔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哽咽着说道，“自从你前天受伤昏迷之后，就是由安季普中尉代替你指挥战斗。”
“前天？”鲍里斯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问道。
“是的，前天，你已经昏迷将近两天了，”尼基塔抽泣的声音越发大了。
“今天是多少号了？”鲍里斯仍旧感觉无法相信，他沉默片刻，问道。
“26号，现在是下午四点，”尼基塔回答一句。
“扶我起来，”鲍里斯挣扎一下，发现自己无法起身后，说道。
“你肩膀受伤了，”尼基塔劝道。
“扶我起来！”鲍里斯提高嗓门，不耐烦的说了一句，随即便大声道，“阿尔卡季，阿尔卡季！”
“阿尔卡季同志已经牺牲了，”尼基塔哭泣道。
鲍里斯的动作一顿，随即改口喊道：“通讯兵，通讯兵！给我把通讯兵找来！”
“大尉同志醒了？”不远处，有人听到了鲍里斯的声音，惊喜的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