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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头向院落内望过去。院落内的那栋小楼就立在北墙根儿上,与北墙连接在一起。院落西侧连着院墙的是一排也有那么四五间的水泥平顶房子,在那一溜平顶房子的南边是一个足有四五尺见方的大铁笼子,院子里黑乎乎的,看不清那笼子里面装着啥,荆志国判断,那笼子里应该就是那条猛犬了。荆志国把目光扫视回来,看了一下那栋小楼。从他这个角度,看不清小楼的正脸儿,但却能够看得见那小楼前门脸儿向前伸出一块的门楼的一角儿,看得见那门楼角上挂着的圆圆的泛着黄光的电灯,足有足球般大小。荆志国让自个儿的两眼在那院落里来回地逡巡,希望从中能够得到一些个有价值的线索。没有,啥也没有,整个院落干干净净。不知为啥,荆志国从爬上院落的墙头的那一刻起,就有一种感觉,是那种有些个阴冷的感觉。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来自晚秋的天气,还是来自哪里。
突然,荆志国感到一股几乎无法觉察的冷风从他的后脖颈上吹过,这股冷风虽不如这柞树林中正吹着的秋风那样有着瑟瑟的声响,却让人感到寒气刺骨。几乎只有一瞬之隔,荆志国的身后不远处传来了枯干了的落叶发出的轻轻的声响,就在这时,院落里的猛犬狂吠起来。荆志国心中一惊,一个倒仰,从那院落墙上翻下来,那是何等地迅疾!可是,已经晚了!还没等他的脚跟着地,他就感到一股更加强劲的冷风向他的后脖颈上横扫而来。荆志国再一次来了个倒仰,躲过了那随风而至的一掌!在倒仰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袭击他的人。那人个子不高,也是穿着一身黑色夜行服,头套把脸蒙得是严严实实,只露着两只眼睛,那两只眼睛在黑黑的夜里仍然一闪一闪地发亮!这袭击来得实在突然,躲过这一招已实属不易!这时哪还容他多想!他就着自个儿后仰的势头,双手勾住面前那黑衣人的两只小腿,倒立起来,双腿一下子向那黑衣人的肩膀上砸下去。紧跟着,荆志国收拢两腿,意欲夹击那黑衣人的脖子。实在说来,这时的荆志国还处于应付阶段,他避过了黑衣人的袭击,在情急之下,并没有就想置那黑衣人于死地。那黑衣人并非等闲之辈,一看荆志国的架式,就知道荆志国是要用腿来夹击自个儿的脖子,立马也来了个后仰,但这一后仰并不是只仰过上半身,而是整个身子向后躺倒下去。那黑衣衣躺倒躲过荆志国的钳子般的两腿,立马就想借着倒地的反弹跳跃起身。那荆志国是啥人,明知道,自个儿的两腿夹击不着那黑衣人,顺势就把自个儿两条大长腿往地上平拍下去。倒地的黑衣人看荆志国的两条大腿从天空上砸下来,立马转换反弹的力道,朝旁侧来了一个滚翻。荆志国的两条腿砸在了落满柞树枯叶的山地上。只一瞬,荆志国已经就着两腿着地的劲头儿,从地上挺了起来。那黑衣人一看,荆志国的功夫实在了得,已无恋战之心,立时来了个鱼跃龙门,朝一旁一个跟头翻过去,落荒而走,一闪就不见了。荆志国追了几步,哪还见得人影!
荆志国倚着树干站立着,脑海里不断翻腾着刚才的场面,一时有点儿琢磨不透刚才这黑衣人的来历和用意。荆志国觉得,刚才出现在这儿的,除了他本人之外,应该是两个人。一个是那黑衣人,还有一个是既没露面也没出手的人。这两个人是一伙的吗?
荆志国认定,那黑衣人是个女人。刚才就在荆志国意欲用双腿夹击那黑衣人的时候,就势用双手勾住了那黑衣人的两条小腿,那黑衣人的双腿肌肉比较柔软。再看那黑衣人刚才离去时的身形,也是个女人的身形。
一无所获,荆志国有些个失意。今儿个还不算是失手,但确实也是没有得手。这时,龙王庙镇里的鸡叫起来了,随着秋风传过来。再看东边的天上,天色已经有些个泛白。荆志国放轻了脚步,一路奔龙王庙镇那酒馆而去。到得那酒馆的后墙,荆志国靠着墙蹲下来,反复巡视了一下四周,这才从那出来时跳出的窗户再跳回去,拴好窗户挂钩,把身上携带着的一应物件一件一件地放回到他的皮包里。他没有细看那皮包。他知道,他的皮包肯定是被人动过了,他没有必要再去细看。他躺回到火炕上去,很快就睡着了。
第十八章 物证()
“咋?没有?”
“没有。”
“那皮包锁没?”
“没锁。”
“咝……”
任东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气,不再言语,心里却百思不得其解。晌午饭前,他明明看见荆志国从汪春那车的破铁架子上用他自个儿带着的小镊子撬下来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装在了一个牛皮纸袋子里,这咋就没了呢?难道是他带在了身上?他住的那屋子,除了酒馆儿给住店的人准备的那些个东西以外,也没啥玩艺儿了,真就没有能藏下啥的地儿。这小子一定是带在了身上。
“行,那你回屋睡去吧!”
任东在荆志国从后窗翻出去没一会儿,也就在酒馆那个伙计去了荆志国的客房后,他就悠悠哒哒地走出了自个儿住着的客房,来到了酒馆的场子。场子里,客人早已散尽。柜台上,那掌柜还在忙着合帐,看看酒馆这一天到底有了多少进项。那掌柜就是这情报站的站长。一算,哪还有啥进项,倒还赔进去了不少!不用说,赔就赔在任东他们那两桌儿上了!上的都是好酒好嚼货儿,那两桌儿够这酒馆忙活两三天的了!正在苦笑,任东进来了。那掌柜赶紧给任东让座倒水。任东在柜外的一张凳子上坐下来。等去了荆志国客房的那个伙计回来,就和那掌柜,啊,也就是那站长了,一块儿听完那个伙计说的情况。情况听完,任东还不走,还坐在那儿等,他在等黄大宝。
到得这时,任东有点儿埋怨起自个儿的那些个手下来了。一帮子酒囊饭袋!说不定那个黑了巴黢的东西就是个有用的物证!那天,在那汪春出事儿现场,一帮子人反来复去地找这找那,啥也没找着!可人家只看了那么一会儿!那块儿黑黢黢的东西就在那破车架子的右前门角儿上,咱那几个家伙咋就没看着呢?想到这儿,他又有点儿怨恨起了自个儿。啧,当时,咱自个儿也是在那破铁架子跟前转了好几圈的!他用手在自个儿锃亮的光头上啪啪地拍了好几拍。
现在看来,还是功夫未到。
自打有了龙王岭脚下的那个院落,设在镇上的情报站就向他作了报告,说这院落是关东洲的一个日籍商人建的货栈,是经营山货的。可这货栈却始终没有开张,始终大门紧闭,从没见过这货栈经营,也没见过这货栈进个货出个货啥的。从镇派出所的人口登记上看,这个院落的主人叫王娟秀,是这个货栈的老板,还有一个女人,是王娟秀的姐姐,叫王娟娥,是个哑巴。平常就这俩人儿。可就在这院落建成没几天,任东就接到了报告,说货栈来了客人,来了一辆黑色轿车,但不知道里面坐了几个人,因为那轿车的窗子都是用白色的窗纱遮着的。情报站的人不知道那轿车里面是几个人,可任东知道。那车里只有一个人,而且他还知道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是汪春。任东身上担着确保汪春人身安全的任务,那要是不知道还行!汪春从那县公署一出来,他就接到了报告。他只是不知道,汪春到这个货栈里来干啥。从那以后,任东隔个月儿巴儿地就接到报告,说那辆黑色的轿车又到那院落来了!按说,既然日本人要他任东确保汪春的人身安全,那他发现汪春到了那个货栈,他就派人进到那货栈询问,也是说得出口的。可是,他留了个心眼儿,他想弄清那个院落到底在经营个啥。他想,为啥,建货栈不建在那龙王庙镇的镇子里,却要建在远离镇子有四五里地的龙王岭脚下,那要是再联系起那货栈里整天就俩女人,而且其中的一个女人还是个哑巴,那可就更让人起疑了。那也不安全哪!虽说那院落里养着一条狗。
汪春出事儿的前几天,那院落里再次来了客人。同样是一辆黑色的轿车,同样车窗是用白色的窗纱遮着,同样不知道车里面有几个人,但这台车却不是汪春那台车……颜色相同,但形状和车牌都不同。白日里,情报站的人在那龙王岭的山顶上是有人盯着的,这时就用望远镜往那货栈里面看。龙王岭陡峭,山上的柞树林因为林深树密,枝叶肥厚,把那个院落的后半部分遮挡得严严实实,从望远镜里只能看到院落的前半部分,几乎看不见那位于院落后半部分的小楼儿。也不是那帮子客人还是那楼里的主人,也就是那姐俩儿啦,贼鬼,估计是事先就设计好了的,车站在那院落门前,只是笛笛地干叫,人并不从车里出来,都坐在车里面等着院落里面的人出来开门,院落里的人出来开了门,那车里面的人也不下车,一直把车开到了那小楼儿向前伸出一块的门楼下面。从车上下来了几个人,都是些个啥样儿的人,一概没看见。客人一直在小楼里呆了两天。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汪春来到了那个院落。这回,汪春没有在那院落过夜,而是呆了两三个钟头就回去了。第三天早上,先期来到货栈的那辆轿车出了那个院落,朝东甸山的方向去了。同一天的头半晌,汪春在河山县时的几个朋友到了东甸县,看望了汪春,由汪春陪着看了东甸山。再后来,汪春出了车祸。现在回想起来,任东有些个怨恨自个儿。日本人在向他交待确保汪春的人身安全这个事儿时,特别强调,不得出任啥纰漏,可还是出了纰漏。他安排得不够周密。他对汪春的看护,直白了说叫监视,只是静态的而不是动态的,只是一个一个的点,在点与点之间,没有线条相连。比如汪春去了哪儿,应该有人跟着才对。他以为汪春有秘书钱忠,钱忠已经成了他们的眼线,就以为汪春的任啥事儿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了。他错了,他确实是出了纰漏了。汪春到龙王岭脚下的这个货栈,是自个儿一个人来的,一个人回去的,每回都是。任东没有想到这路上要是出了点儿啥事儿,那可不就是纰漏嘛!在这样想着的同时,突然一个念头出现在他锃亮的脑袋里,这样捋下来,到龙王岭脚下的那车里的人会不会就是汪春陪着看山的那帮子人哪?想到这里,他在心里佩服起荆志国来了,别说,这小子还真行,一下子就叨中了要害,是得逮着钱忠,这钱忠是汪春从河山县带过来的人,那天是他同汪春一起陪着那帮子河山县过来的人看山的!他当然是见到过那帮子人的啦,说不定还会认识那帮子人也说不定!这样说来,那帮子人来的那两天,汪春也到了这货栈,就应该是来会那帮子人的,那汪春的死会不会跟那帮子人有关呢?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得先逮着钱忠。
昨儿个这出戏唱得还行。他任东是啥人?你荆大科长是能耐,可咱任东就是差,也差不到哪儿去!说点儿实在话,昨儿个晚上,他死乞白咧地劝酒,那都是做戏,他还真就怕荆志国喝多了。荆志国要是喝多了,那他任东导演的这出戏就没法儿唱了!汪春的事了,出了也就这么几天,他任东作为东甸县警察局的局长,不用说是有责任的,更何况,日本人是把确保汪春人身安全这个事儿交给了他的。不管汪春是好人还是坏人,或是别的啥人,这汪春的事儿得整清楚!任东感到,光这么挺着到底不是个法子。那货栈跟日本人有关,既然跟日本人有关,那就是不能随便碰的。这回好,荆志国来了,咱碰不得,那荆志国倒是可以碰得的,日本人是授权让他查汪春这个案子的。既然日本人授了权,那他就查吧!任东知道,荆志国能同意到这龙王庙镇来蹓跶蹓跶,那不会是白蹓跶的,荆志国肯定得采取行动,那就让他先行动着吧!他告诉黄大宝,夜里,要把荆志国给咱盯死喽!他到哪儿你到哪儿,但这个事儿却不能让他察觉,更不能让他发现!这边儿,任东还安排情报站,一旦荆志国出了客房,马上就去把荆志国白天里从汪春车上弄下来的那块儿黑了巴黢的东西整到手,他还特意叮嘱说,就装在一个牛皮纸袋子里!当然,咱个当特务的,去谁谁那儿拿啥啥东西,就是那东西的主人不知道,那也不能算偷!还是那句话,办案!
第十九章 姐俩儿()
又过了一会儿,黄大宝回来了。黄大宝一进门,还没说话,任东就知道荆志国没有得手。为啥?因为这黄大宝回来得太快。要是荆志国得了手,进到了那院落里,荆志国肯定要这瞧瞧那看看,不会这么快就完事儿的。
“咋?没成?”
“没成。”黄大宝一边儿摘下头套儿,一边儿摇了摇头。
“咋回事儿?”
黄大宝说,他跟着荆志国到了那院落东北角儿,荆志国没能进到院子里,墙头上有电网,树又离得远,只能爬上墙头,用两手攀着墙头朝院子里看。可是这时也不知从哪儿蹿出一个穿着夜行服的人,把这个事儿给搅和了。荆志国和那人就比划了几下子,那人就蹽了。
“看清楚那个人了吗?”任东问。
“没有。那人戴着头套儿,就露俩眼睛。啧,咝……看那人那两下子,有点儿象个女的。”
“嗯?女的?”
黄大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咱本想跟着那个人来的,可一想,这头儿还有个荆志国哪,就没有跟着。那人的身手确实不错!一转眼就没了影儿!”
柜台前,三个人谁也没了话儿。过了一会儿,任东朝南边的方向摆了一下头,问:
“回屋了吗?”
黄大宝没有言语,只是点了一下头,向下闭了一下眼睛。
“都回去睡吧。”任东说完,站起身来,也不看谁,一个人先出了门。
他们这边散了,龙王庙镇东北角,龙王岭脚下的那个院落中的两个女人也刚刚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这个院子里的确就只有两个女人,一个叫做王娟秀,一个叫做王娟娥,俩人儿是亲姐妹。王娟娥是王娟秀的姐姐,大了王娟秀有十来岁。她们是兄妹三人,她们姐俩儿之上还有一个哥哥,叫王儒。眼下,这王儒还在南边的关东洲。王娟娥在外人面前是个哑巴,可她实际并不哑。
昨儿个下半晌,王娟秀心里实在憋闷得慌,也是一时手头无事,就走出了楼门,想喂一喂院子西南墙角下铁笼子里的那条军犬。那条军犬是王儒送给她姐俩儿的。也别说这军犬了,就是这楼,这院子都是王儒送给她们的。送给她们这条军犬,当然就是给她们壮胆儿,给她们看门护院。这条军犬实在太厉害,王儒一再告诉她们,它会很听话的,用不着锁在笼子里,可王娟秀还是觉得把它锁在笼子里比较放心。王娟秀看了一会儿那军犬吃食,就站起身,想回到楼里去,这时她就觉得那军犬忽然就不吃了,抬起了头,也不看王娟秀,哼哼了两声,好象是要吠叫的样子。王娟秀赶紧又蹲下来,把手伸进笼子里,摩挲了一下那犬,贯黑,好好吃,好好吃!那军犬名叫贯黑。贯黑瞅了瞅王娟秀,就又哈下头,吃起来。王娟秀看贯黑又吃食了,就站起来,看了看院子里的花草。晚秋了,花草都是知道节气的,不但颜色暗淡起来,那些个花茎花瓣儿也都有些个委顿。看了一会儿,还是闷得慌,王娟秀就走到了那院子的大门前,拉开了大门上瞭望口的拉板,朝外望出去。秋天的田野真的是非常好看。可刚看了一眼,她就愣住了,就在院落门前砂石路斜对着的那条通向龙王庙镇的路边儿上,停着一台黑色的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