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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九端着大碗茶的手一抖,茶水漾了出来,烫在了手上,烫出一大块红痕来。
当今皇上姓什么?顾九几乎就想逮着一个人问,却又想这样不妥,愣是撑着下巴想了半天,才通过这具身体想起来:姓卿!
瞬息间她本能的想到长安城南沈巷璇玑门的公子卿泓
她伸手揪过小二哥问道:“小二哥,我问你当今二皇子可是腿脚不便?”
小二哥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摇摇头:“不知道,”
顾九这么陡然一问,让台上的说书人停止了说书,他从台上走下,引起不小的轰动。
“咦,怎么就不讲了?”底下的人都闹腾了起来。
说书人忙赔礼,沙哑着嗓子道:“老朽今日,嗓子毛病又犯了,就请徒弟代劳吧。”
众人只是口头上纠结了片刻,又继续去听老人徒弟的说书。
说书人在顾九面前坐下,看着顾九的目光有些复杂。
“姑娘可是认得二皇子?”凡朝中三品以下不知二皇子腿有疾,更何况二皇子腿有疾并没有外传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就算太子党小打小闹中常将二皇子此软肋拿出来说事,也被夜帝打压下去,不可能闹得像小辈皆知的地步,除非此人见过二皇子本人。
顾九一惊,此人竟能一眼识出她是女人。
顾九脑筋快速一转,方才她问小二哥二皇子之事,小二哥明显不是装的;而这人放着书不说,跑来问她是否认得二皇子?
“你莫非是二皇子的人?”顾九凝眉道。
老人眉头一皱:“姑娘请移驾内室。”
“不去!”顾九拿起包袱就往外走,唯有二皇子的人才敢于茶楼之中散播这种关于太子的不利言论。
公子卿泓,枉她当初真心感激过他!那么他呢?是否每一步皆在他的算计之中?
阴氏遗孤,又是否人人皆想置他于死地?
“那姑娘就休怪老朽无礼了,来人!”
“你们放开我!”顾九吼道。
等顾九再次醒来的时候,躺在柔软的梨木床榻上,鼻尖充斥着浓浓的草药香。
她记得这个味道,是那人身上特有的味道,却不记得这个陌生的房间。
“你醒了。”那人依旧笑得温婉,绝美的凤眸之中带着倦色。
“我是该叫你卿公子,还是二皇子呢”顾九揉着发昏的脑袋嘲讽道。
水蓝色衣衫的少年倒是全然不在意,不急不缓的说道:“如果可以还是唤我卿泓的好。”他唇边含笑,伸手去给她把脉。
顾九避开他的手,他也不恼,浅浅道:“他们对你用了迷香,我已经责备过了,你若是怨我,便恨我好了。”
顾九一怔原来是迷香,她望着窗外隐隐天亮,才凝着那人道:“阴寡月真的要充军?”
卿泓讶然他本以为她会跪地求他,如同一年前一样,可是她没有,她如此冷静问出这么一句,她没有求他的意思,只是面对于此,她似乎已然做好与那人一起面对的准备。
“他若充军你会怎样?”他问的依旧浅淡,听不出他话里的任何情绪。
她心一紧,她是女子不会不懂一个男子接近女子的目的,她不是自恋的这般想,可是她看不懂,这个少年的温柔可以表现出千万种,或许没有一种出于真情吧?或许,他对任何女子都可以如此。
“他若充军我随他去。”她当即答道,不知是出于心,还是言于礼。
少年一震,早知她定会这般答的。可还是不禁问出口
“我若告诉你我救不了他,你信否?”半晌,他沉声道。蕴藏着万卷书册之睿的凤眸里闪过一丝期盼与无奈。
一场江南科场舞弊案,太子被禁足而不是被废黜,看来夜帝对太子终究是不忍动手,阴寡月罪名的确属实,他虽惜才,却也终不得插手去救,或者坦而言之他若插手阴寡月死的更快,晋候对阴寡月之事不是无心,刑部与兵部皆为晋候之亲信。或许这一劫难,阴寡月他命中注定。
第47章 流放岭南()
“也许我这么说你会不信,阴寡月之事我许你将充军改为流刑,三年之后我许他锦绣青云路,算是我欠着你们的。”他轻声道,似乎记忆里重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其实,三年,他并没有把握推倒太子,他从不曾对人许诺过什么,此刻却破了例
“你欠着我们的?”顾九倒吸一口气,摇摇头,“不,你不欠我们什么,是阴寡月自己蠢他不过想多赚点钱,或许只是为了买药治病,结果没想到那人正好得的是正题。落了个替人舞弊的下场!”
她顿了顿,想起那一日她去学府找那人,他带她去客栈,那日的银两应该是卖给那状元爷文章得到的吧!
“二皇子说欠我们的,无非是,科举提前是二皇子所为,太子命一品大臣售题卖官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太子党羽被清理也在你预料之中!”她灵眸无惧地对上他的,将他一瞬的诧异尽收眼底。
她,的确很聪明
卿泓没有否认,唇边依旧带着笑意:“顾姑娘放心,今日阴寡月便会由充军改为流刑。”
顾九怔了片刻,凝着他目光复杂。
“能派你的人送他上路吗?”末了,她还是说出口。
卿泓心中没来由的一动,或多或少,不管怎样,这偌大的长安城内,她还是信着他的。
那么这件事,他定当竭尽全力去完成。
“青衣为皇城侍卫无法离都,我会派我的心腹送他去。”他垂首不敢再看她的眉目,兀自地说道。
“北方太冷,他身子受不住,让他去南方吧。”她说道,喉中有些哽咽。
“岭南那边我认识一个将军姓薛,就让阴寡月去岭南吧。”
顾九话音刚落,他抢着答道。
抬首四目相望,卿泓低垂下眉眼,柔声道:“流刑之人若能得功绩在身,就能早一日回来。”
两日前,牢房。
少年奄奄一息地趴在草垛上,受过刑,整个人显得虚弱至极。
陆安的事迹败露后,自是扯出了他,早知那人小人行径,自己逃不过此命。
一个人影站在牢房外,少年撑着身子,偏头望了那人一眼,浅淡沙哑的开口:“知道第一个来看我的定是你,帮我将这个带给九儿”
那是他写下罪行时,偷偷写好塞在怀里的,他知道这个人一定会来找他。
“是我的错。”那人沉吟了一句,他穿着牢头的衣服,未曾蒙面,可是光线极暗,寡月依旧看不清他的容貌。
寡月摇摇头,又道:“我若有幸还能活着,他日定助你成事,只愿你务必将九儿带离长安,要她好好过日子,这恩情我阴寡月当以余生来报”
君子从不许诺,终究是一语成箴。
夜风忽觉鼻尖酸涩,手握着牢门的木柱,颤声道:“活下去你若活下去,我才将她带走,你若死了,我定将她杀了,让她下去陪你!”
末了,他从怀中拿出大把大把的药来:“内服的全吃了,外擦的全部用完,我在外面等会儿,一会儿你将药瓶给我带出去。我下次会想办法再进来,外面的情况我会带给你。”
夜风望着黑暗中寡月的方向,他听闻他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没有一声呻吟,他受过刑,也能知道他此时的苦。这一瞬他的内心变得无比柔软,余光隐隐有些复杂,他其实没有帮他什么不是么,只是这个时候无论谁为他做什么他都会用毕生来报答的吧
牢里足足撑了两日的阴寡月突然在这日清晨的时候收到消息,充军改为流刑,地点是岭南薛营,不是漠北,不是戈壁,不是冰天雪地他没有想到他犯下如此重的罪还能被降为流刑,流放岭南。
“阴寡月,你速速换身刑服,门外有人接你!”那牢头看了他一眼。
寡月将衣服换好,又将脱下的衣服用布包着,款在了身上,等到了岭南再洗吧。
他还记得那日,九儿盯着刚刚换好这身衣服的自己的样子,那时候他以为他离她那么近那么近。可是如今九儿不在了,是他让夜风将她送走的,她会伤心吗?他摇摇头,九儿本就想走的,一直以来都是他强留着她的,如果可以他绝不会放手,明知一路少不了艰辛他也不想放手的可是他还是放了,一纸和离,以九儿的性格,估计不会再回头了。
牢头给他拷上桎梏,脚上的铁链叮当作响,他被牢头牵了出去。
阳光很刺眼,他微眯着眼,看着一个骑着马的衙役朝他走来。
“我奉命带此人去岭南薛营。”那人递与牢头看了一样东西,牢头便将人交给了他。
“可别把人给看丢了,搞不好你们衙役属还有薛营和我们这牢房的人都得遭殃!”那牢头说完朝牢房内走去,也不再管他二人。
“走吧。”衙役望了一眼阴寡月道。
“衙役大哥,能给我点时间么?”
衙役顺着阴寡月的目光望去,就瞧见一黑衣带着斗笠的人,那人正是夜风。
“别冒险。”寡月凝着夜风道,“不差这十年,兴许快一点三年我们还能再见,替我照顾宅子还有打听顾九的消息。”
夜风重重地颔首,未多说一句,将手中的一个包袱放在阴寡月怀里:“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
阴寡月将东西夹在怀里,夜风看着怕他掉在路上,伸手将那包袱系在了他的胳膊上。
“衙役大哥麻烦你好好照顾我这位兄弟,他体弱多病,不能过了吃药的时辰。”夜风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与衙役。
“我会的,这银子我带阴寡月收着,到时后就当给他买药的钱,我也不想他死在半路,不是。”这话是说给牢房外的人听得,他若不接下,更惹人怀疑。
“没事了就早些上路吧!”他督促了声,冷漠的调转马头。
夜风静静的跟着送寡月直至东城菜市口。
今日是那陆安还有十余名参与作弊考生与官员的问斩之日,最高官员牵涉朝中一品,夜帝这回是痛心疾首下定决心要整治这舞弊之事。
第48章 情愫()
今日判处流刑学子高达六十四人,官员达二十二人,今科之考生成绩全部作废,科举宣告停止!
时人皆在揣测这科举到底是无疾而终?还是会暂停几年后再被端上历史舞台?
菜市口一片鬼哭狼嚎
“既然这个时候知道哭,当初为何要做呢!”有群众摇头叹息。
“是啊,这时候圣上只将他们问斩以泄民愤,过几日就是将他们的父族、妻族、子族全全问斩,真是落得个家破人亡灭三族的凄凉下场!”亦有长者捋须长叹。
阴寡月望着衙役唤了声:“衙役大哥咱们走吧。”
他方转身,就传来人头落地之声
血,太过,凄惨
寡月倒吸一口凉气,余光瞥了一眼走远了的夜风,跟着衙役走了。
方出了东城门,寡月才问衙役:“衙役大哥,你可知西郊学府的柳汀?”
那沉默的衙役想了想,道:“柳汀?”
“我有些映像,好像是要举家流放湖北路江陵县了,流放南方的都是我们衙役打理。”
寡月神情陡变,“他犯了何事?”
“他也没犯什么,只是他为今科学工,他父亲又是翰林院庶吉士,这次科举对翰林的打击才是最主要的。”那衙役说道。
对翰林的打击才是最主要的
阴寡月眸光一黯,果然这人和他想的是一样的,一切只是一场贵族早有预料的布局罢了!只是就这么让他流放岭南?晋候会善罢甘休?想到这里他美目微缩,是否他此时判以流刑又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快走吧,天黑前到咸阳,你就有马骑了!”那衙役见他有心思忙说道。
犯人怎么能骑马?
寡月莫名地望着他。
“你放心,我只是想快一点将你送到岭南薛营那边。”衙役解释道,桓大人有交代不得透露这些,阴寡月还是蒙在鼓里的好。
就这样他走他骑,隔上几里路衙役会给他递去水壶让他喝上几口,待离长安城数十里后,那衙役便伸手将阴寡月带上马,直朝咸阳而去。
桓大人说咸阳东城客栈里有人等着这人,叫他务必去东城客栈落脚。
阴寡月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带,显然一惊,只是想起他方才的话,他想快些到岭南快些完成任务,毕竟陪他风餐露宿又不是什么好事,这样一想寡月也觉得合情合理,便也不再多想。
跑了一段路程那人一勒马缰,道:“歇会儿吧,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咸阳了。”
阴寡月低头望了眼自己身上的枷锁,似乎是想要解开。
衙役懂了,打开他的枷锁,活动了下手腕和胳膊,将夜风给的包袱打开,就看到满是瓶瓶罐罐,他知道这一定是九儿给他留的存货。颤抖的伸手去拿,又看到那条寒梅绢帕,他呼吸一窒,没有想到夜风将这个也带来了,打开来正是母亲留下的血玉耳珰,阴寡月心一紧,赶紧包好,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任人鱼肉也不敢反抗的,只是夜风那厮竟然敢将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他带着上路,他心终是好的,估摸着也是为了路上给他一个念想的东西
他快速的拿起一个药瓶倒了几粒药吃了,将原先的脏衣服塞进这个包袱里,打好结挽上,又自己带了枷锁。
那衙役眉头一皱,沉吟了句:“罢了,省得带了又解,就这样吧,到了咸阳你穿上你自己的衣服我们直接去岭南。”
衙役也不等他答话,伸手将那枷锁挂在马鞍旁,又将阴寡月带上马背,二人绝尘而去。
咸阳东城客栈,衙役带着寡月去的时候戌时将过亥时将近。
“掌柜的来间客房!”衙役唤了声。
“去二楼吧,今日满房了!”掌柜扒拉着手中的算盘对衙役说道。
小二哥很是机灵地上前去请他二人。阴寡月跟在后头,随他们上了楼。
顾九中午就到了,在房里等了大半日觉得他们也该到了,听着走廊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心一紧忙去开门。
少年在看到昏黄的光影那头,长立着的靛青色衣衫的人儿时,沉郁的凤眸里惊惧与欣然并驰而过。
良久他别开目,不再看她一眼,就这样如同陌生人一般走过她的身旁,心内却是百般纠结:她为什么还在咸阳?她为什么还不走?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他清俊的脸微低,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光影之中打下一片阴影。
“阴寡月!”终究还是她先唤了他。
卿泓不愿告之他是他暗中助他,她更不愿让他知道她求助于卿泓。
他身子猛然一震,驻足一瞬却是迈开步子离去,他不能再拖累她了,既然放手,何故回头?
“既是故人何不一见?”那衙役说道,神情依旧淡漠,“我在房里等你,动作快点。”
衙役抱着剑随小二离开。
少年仓皇回头望向一身男装的女子,这时他才清楚的看清她的脸,瘦了
他心紧,慌乱中伸手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回房里,掩了门。
胸前起伏间他已将她带入怀中,紧紧地拥着,如同这是此生最后一次依偎。
“走吧,九儿”半晌后,他沙哑着嗓子说道。
顾九倒吸一口凉气,将他推开一些,凝着他的脸道:“你不是去娶世家小姐去了?怎地就娶到咸阳来了?这胡渣那小姐也没找个人给你清理的么?”
她伸手将他一缕青丝掬起,拿在手中把玩不肯放下。
他心更痛了几分,末了,才开口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