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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人多寡言少语,同宝珠这般的也实属少见,顾九心中清楚。
躺在床榻上的顾九,收回握着宝珠的手,淡淡道:“宝珠,你对孤将军印象如何?”
宝珠骇了一跳,身子一动,似乎是磕到了一旁的案盘。
顾九顿觉自己失语,唐突了这女子,这般问倒是有些像家中主母给丈夫安置妾室的意味,任谁听了都会往这方想。
顾九倒是不解释,误会便误会吧,反正她只是想达到自己的目的。
宝珠脸一红,颇有些扭捏的说道:“奴婢们哪里敢直视孤将军,他太冷……”
“冷?”顾九错愕了一瞬。
“孤夫人,奴婢与你这么熟了,奴婢就直说了。”她起身朝顾九一揖道,“孤将军为大雍勇士,容颜绝美,如今长安都在传这个黑袍将军如何神勇,可是宝珠无心婚嫁,自知配不上孤将军……”
顾九身子一僵,倒不是因为宝珠,她凝眉问道:“黑袍将军?”
她这么一问,宝珠诧异的望向她。
“夫人孤将军每日黑袍示人,故得此名,听人说孤将军一袭黑袍从未褪过呢……”宝珠解释道。
顾九从来不知道孤苏郁每日都是一身黑袍,当然她从未问过,孤苏郁又如何告诉她?
也许在常人眼里不过是一件黑袍罢了……
她袖中的手猛地握紧,曾经他问她要安置什么颜色的衣服,她漫不经心的答着白色,她终于能理解那时他的片刻停顿。
那么,那个白衣的少年是谁?
若只是梦,又为何三番两次的出现在记忆里?
若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为何要痛?
她忘不了那样一双清澈沉郁的绝美凤眸,却在脑海里拼凑不齐他完整的容颜,她的手又抚上自己的脑袋,脑中的痛,胸中的痛,如蚁噬一般——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宝珠瞧见顾九突然抱住脑袋,震了一下,担忧地唤了起来。
许久,顾九冷汗淋漓的松开手,似乎是平静下来,淡淡地回了句:“我没事,让你担心了,你去忙吧……”
禀德十二年,六月里最重要的事情就要属,太子大婚。
大雍太子快至弱冠,东宫有三四名侍姬。
六月将到的时候皇宫中就开始布置起来,女官太监,到处看风向,何处受礼,何处设宴,何处退息……
到六月初六的时候,御医苑的院正对顾九说:“姑娘,太子大婚,宫中开始严查,等六月十二的时候再随孤将军一起来吧。”
顾九是醒事的,点点头,未多说什么。
六月十二太子大婚,孤苏郁也是会来的,她已经许久未见到孤苏郁了。
宝珠将顾九送到宫门口,顾九站了许久未等到韩溪。
宝珠和一个将将从宫外头采办回来的嬷嬷闲聊起来,说的也无外乎是太子大婚的事情,前些日子送往郎府的聘礼有多少,如今的东宫又装饰的多么富丽堂皇,再或者今年太子妃的喜服是司衣局的哪个尚宫娘娘亲自裁剪的,用了多少金线,多少南海黑珍珠,还有那凤冠又是司珍局的哪个大人亲手所雕……
顾九只是兀自的听着,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总有人,带着荣耀出生,也带着荣耀死去,万人哭送;是所谓生荣死哀……
第260章 待君回首共此生(4)()
她只是凡世之中,无比渺小的一人。
与其宝马香车,高官厚禄;不如行市井樊笼,篱栏沟渠,游戏人间,笑看风月。
她不是笼中鸟,不是室中花,不要位高权重,只要自己的蓝天白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姑娘——”
顾九脚下一崴的时候,一双温润的手有握住她支撑着竹竿的手,没有想到她又在不知不觉中走远了。
她错愕了一瞬,反握住那只手,痴然道:“靳南衣。”
她记住了他的名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竟然是脱口而出。
寡月骇在那处,手依旧被顾九紧紧地握着。
“孤夫人。”宝珠十分惭愧地赶了过来,颇有些自责她竟然听那个嬷嬷讲话讲忘形了。
寡月震了一瞬,猛地去挣脱顾九的手。
顾九感受到他的挣扎,却想握得更紧些,正巧这时候韩溪赶至。
“夫人。”韩溪唤了一声。
顾九这才回神,松开寡月的手。
寡月恢复脸上的漠然神情,朝顾九拱手一揖后离去。
顾九听出了他步履间的决绝,那步伐一声一声的敲打在她的心上,她想,他再也不会回头了……
明明没有交集,也不可能再有交集的两个人,是她缠着他,两次都是……
靳南衣一定是恨死她了的,他一定认定她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一个有夫之妇竟然缠着一个男子。
韩溪搀着顾九上车,离开了。
寡月是逃也似的离开的。
夫人……
他的脑海里被这二字填得满满的,不知自己在怕什么也不知自己在逃避些什么,总之,这种情愫他说不清道不明,而他心底却一直强调着:他不能伤害九儿……
那女子再像,也终不是九儿……
那双手再像,也终究不是……
顾九也叹了一句。
只是,孤苏郁,若有朝一日她弄清事情的始末,若是他欺骗了她……想到这里,顾九掩藏在袖中的手捏握成拳。
六月十二。
大雍皇宫宫门至晋候府,一路的绯色。
晋候府前,围观的百姓们欢呼雀跃,宽大的由八个人抬的喜轿就停在晋候门口。
前来接驾的是太子表兄,慕长安。
郎凌霄一身绯衣,金丝潋羽,金凤冠……
拽地十多尺的绯色锦袍,金凤展翅飞翔。
新妇被送上皇家的喜轿,浩浩荡荡的队伍,禁军、侍卫、宫人、女官、宫女……行了一路,紧护在中间的是晋候送出的奢华无比的嫁妆。
众人脸上写满了钦慕与崇敬,似乎无人记得禀德十年的七夕,也从这里抬出一顶花轿,直朝着长安城郊而去……
宫门外一池荷花盛开,盛装的宫人站在外头,几个品阶极高的女官大人亲自迎接。
待朱红的宫门打开,从里头走来一个一身绯衣的男子。
他一行一动之间极有风度,他微微勾唇,面上似乎是在笑着的,而眉眼里看不出悲喜。
太子妃被迎接下来,他伸手扶住她。
一步一步,迈向宫门。
从宫门到正中门,再至乾元殿,他们都要携手走过,走过群臣与百官。
正中门前五品以上的官员,无论文武都在。
他二人走向金殿行了礼。
安雨翎手捧夜帝圣旨,一番承辞后,郎凌霄就正式成为大雍太子妃。
真正的设宴在东宫。
孤苏郁如今深得太子重用,能自由出入东宫,带着顾九来也并不稀奇,只是太子竟然让他入席东宫正殿,这是二品以上的官员才有的殊荣。
他一直同顾九坐在一处,顾九已取下了斗笠,蒙着面。
他们的位置靠后了些,孤苏郁也难得清静。
太子与太子妃们都坐在了东宫的正殿前,皇上与皇后坐在高处,有宫人前来上菜,殿前的歌舞演了一场又一场。
许久之后一个人朝这方走来,唤走了孤苏郁。
孤苏郁自是担心顾九的不愿就此离去,他叮嘱了一番,又叫来一个宫人来盯着顾九,才安心离去。
顾九早就坐得有些厌烦了,又耐着性子坐了许久,突然觉得有些腹痛难忍。
“夫人,您要起来吗?”
她身后的小太监问了一句,顾九点点头。
那太监忙上前一步扶她。
“我想出恭。”顾九说道,蒙着面的脸上染上一股红晕。
太监忙将她扶起,往殿门一侧走去,又想着自己不能进去,这夫人眼睛又不好使。
“夫人,咱家去给你唤个宫女来。”
顾九摇摇头道:“不用了,你回去吧,我出去走走不会有事的。”
她挣脱开那宫人的手,朝外边走去。
那宫人岂能听她的话不跟着她?这夫人若是有事了,孤将军可不将他给剐了。
顾九知晓那小太监是跟着她的,她也没恼,继续往外走着,想吹吹风,殿内的歌舞吵得她耳朵发麻,空气也太过燥热了些。
东宫偏院设宴的是六部和翰林的人,当然只有少数。
寡月自是跟着来了,本来是可以跟着三皇子入东宫正殿的,只是规矩不可坏,还有他不想见到晋候。
晋候已有一个月未上早朝,也只有那次狩猎的时候出现过一次,他们隔的远也未有什么,这次太子大婚晋候是会来的。
寡月坐在那里面色依旧平静,他曾经的未婚妻子,终于成了她梦寐以求的太子妃,他薄唇微微勾起,无悲无喜。
这时一个身着三品朝服的女子朝他走来,惊起了不小的动静。
“靳大人。”萧槿朝他拱手。
寡月品阶在萧槿之下,自然是要朝她拱手的。
“听闻靳大人擅书画,又通音律,能否请靳大人来一曲?”
萧槿恭敬地开口问道。
寡月身子一震,朝萧槿拱手,回绝道:“萧大人就不要取笑下官了,下官之伎不登台面。”
萧槿眸子一眯,显然心中不悦,却没有表现出来。
寡月心中自有自己的计较,只是他不想吹给别人听。
第261章 出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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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美人遭拒,许多官员都开始起哄起来。
“靳大人美人之意不可却!”
“靳大人来一曲,让大家听听。”
“……”
寡月面露尴尬,微红了脸,知道再执意拒绝便说不过去了。
他拱手朝着众位一作揖。
“那南衣献丑了,劳烦取一横笛来。”
说着就有宫人取来一个横笛,通体翠绿,看得人心中一震,一看便知是极品。
萧槿美目微眯,心中微甜,她不料靳南衣会这般爽快的应下来。
萧槿在寡月身旁坐下,静静的听着。
寡月试了一下音,便开始吹奏起来。
笛声婉转,如泣如诉——
相较于南衣擅画,寡月自小就擅音律,尤以横笛见长。
他吹奏不是因为萧槿,只是难以推脱众人的请求。
只是一碰到笛子,他便是如同着了魔一般,入了意境,每个人都有他特别的天赋,寡月尤擅音律辞工,惜时在学府读书,他跑过茶楼,他能立马听出那些弹琵琶的伶人们哪里弹错了。
只是这终究只是一个兴趣而已。
众人凝神屏息听着,寡月渐入佳境,微闭起凤目,丝毫不觉自己身在皇宫。
词曲根据他的遭遇所编,似乎是唇一贴上横笛就是词曲,历经岁月,淌过流年,此曲也渐渐丰富起来——
不是爱风尘,却被风尘误,不是自凉薄,终成凉薄语。
算计成梏,匪君有意,半生君梦半生灰。
江南风骨,天水成碧,天教心愿与身违——
长廊外的顾九愕然止步,竹竿“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身后的小太监忙追了上去。
“孤夫人——”
顾九是自己爬起来的,她推开那小太监,从地上站起。
这首曲,是这首曲。
曲声戛然而止——
偏殿里爆出哄堂的掌声来。
“靳大人果真才绝一流!”
“靳大人吹的太好了!”
靳大人?
顾九愣了一瞬,那个靳南衣?似乎不需要托宫人进去确定什么了。
顾九迈着步伐进了金殿,重新坐到原来的位置上,这个时候,金殿的夜宴才将将开始。
太子妃已经被人搀扶下去,夜帝,慕后,太子等人皆在。
顾九隔着老远,藏在许多大臣们的身后,坐在后排的大臣家眷自然是看不到那些人的。
她并不担心孤苏郁去了哪里。
她沉默的拿起面前的杯盏,蒙着面纱的脸上,清澈的凤目一瞬清明。
歌舞演绎了一场又一场,她无心歌舞,却也不知道脑海里再想些什么。
或许是那个白衣的少年,或许是与她有过几次交集的“靳”姓公子。
再或者是那悠扬的笛声。
接着她似乎是听到了一个男子的说话声,越来越近了。
片刻后她才分辨出,是太子来敬酒了。
她自是不甚在意,她是女眷,自然不会有什么,况且太子敬的都是当朝一品大员。
脚步声似乎远去,她面上波澜不惊,依旧在太监的帮助下默默无声的用着膳。
这红烧鹅肉做得不错,她心生赞赏,多吃了数块,等她反应过来有人朝她走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许多人都骇了一跳,更何况顾九。
“孤夫人,本宫先干为敬。”
太子?
太子要给她敬酒?
她一非朝中一品,况且那孤苏羽也不是,这太子怎么想的。
顾九躬身行了女子该行的礼仪。
又去摸索着太监手中的杯盏,不料踩到了某个硬物,脚一软朝某一方跌去,正巧撞到了某太子的怀里。
少女的清香拂面,还有淡淡的草药味,太子难免一怔,他只是随手礼貌性的一扶罢了。
可是落入别人眼里,倒是像这夫人投怀送抱。
顾九低垂的面上,双眸闪过一丝阴鸷,这分明是谁有意绊倒她的。
她眼盲分不清方才纷乱中是谁,却也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可以绊住她的东西,方才那一刻,分明是谁有意伸出了一只脚来,然后快速的收了回去!
若不是谁要害她,便是有意做给太子妃看,而她便只是给那有心人一个契机罢了。
顾九一把推开太子,撑住身子站稳了些。
太子方才也不过是礼貌性的一扶,此刻被顾九这么一推,不禁抬起阴寒的眼,看了一眼顾九。
孤苏郁的盲妻?面纱遮住了相貌,看不清,只是这大致轮廓看,应该不算丑,他倒是没多留心看,只是用就被示意了一下一旁站着的宫人。
宫人忙上前去给顾九送去酒水。
顾九接过饮下,低声道了一句:“祝太子与太子妃琴瑟齐鸣,百年好合。”
声音粗嘎,太子不禁皱皱眉,心道了句扫兴,他来敬酒不过因为她是孤苏郁的妻子罢了,孤苏郁于他还有大用。
太子离去,那唏嘘声才停止。
这时候听得一声:“请颜容华献舞。”
颜容华?顾九这段时间呆在这宫里,没少听到这颜容华的名字,听说是一个最近很受宠的容华。
礼乐声响起,就只见一个身着水红色长裙的女人在无数舞女的包围下走了进来。
女人很美,云想衣裳花想容,穿的艳丽,却终究不是牡丹。
顾九听到有人在唤:“宛若仙子。”
她不甚在意,因心中有事,也听不成歌舞。
正在沉思见,突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
“啊——”
伴随着裂帛的声音,礼乐戛然而止。
“不准看,都不准看,把眼睛闭上!谁看朕剜了谁的眼!”接着,高座上的皇上从金座上奔了下来,用龙袍遮住那惊慌失措的女子的身子……
就算夜帝来的快,遮住了又有什么用?
那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那么剧烈,几乎是都听到了的,听到了哪里有没抬眼看的,况且大家都在欣赏着颜容华的舞姿。
那舞裙裂开,颜容华的曼妙身子……都是被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