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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节 闭户课残编()
高宠坐在酒楼靠窗的位置,他不时的向大道上望上一望。
方进石轻轻敲了敲桌面道:“莫要心急,官军很快就会来了。”他心里有点好笑高宠的沉不住气,其实他也不过是经历了一些大事才慢慢学会沉稳了,半年之前还不是和高宠一个样?
前方忽然一阵烟尘滚滚,百十匹快马从远处奔来,高宠眼前一亮,喝了声:“来了。”
方进石刚站起来,他竟然从窗口跳了下去,落在来的大队官兵前面,这些官兵都吃了一惊,方进石站在楼上不仅摇了摇头,高宠这人,看上去表面闷闷的,可是有时热情起某事来,和别的冲动的少年并没有什么分别。
方进石可没他这本领从窗口直接跳到街上,他老老实实的从楼梯走了下来,走到这酒楼的门口时,高宠已经引了一个武官进来,这武官三十多岁,腰挎佩刀,一副大胡子格外有神,他走路步子迈的很大,看上去倒也威风,方进石看他服色,应该官阶极低,不会超过七品。
高宠一看方进石下来,向这武官道:“这位就是报官的方公子了。”那武官竟是不敢怠慢,上前道:“这位就是方进石方公子了?”
方进石向这位武官抱抱拳道:“正是。”这武官道:“在下孔章,奉命前来,不知那辽国细作在哪里,还请带路。”
方进石道:“孔军头来的好快。”这武官孔章道:“我驻军就在附近,得了令就赶来了。”方进石看了看他带的官军道:“不知孔军头是属于禁军那一营的?”
孔章道:“我等非是禁军,而是厢军,捉拿些奸细何用禁军前来,再说了,调用禁军一人,都须得枢密院派兵符,哪里来的及。”
方进石这才明白,禁军是不能随意调动的,就算是赵楷贵为皇子,也无法调用禁军一个人,调用禁军要由枢密院派兵符,宋时的枢密院有权调兵,却是手中无兵,各方将领手中有兵,但却无调兵的权力,两方相互制约,以防带兵的将领独大,出现第二次的陈桥兵变。
不过就是捉几个辽朝的奸细,尽管不是禁军,只是厢兵,也已经足够了,方进石和高宠领着这些个厢兵向了郑员外府第而来,高宠明知萧布等早已逃走,可是依然兴趣盈然。
郑员外早就随着萧布逃走了,留下的人也无关紧要,方进石留意的是萧布说的他们捉到的那个文官,果然,这些官兵在后院地牢中发现了一个被囚禁的文官。
方进石和高宠跟前着官军,一同来到地窖中,只见铁锁锁住的木栅后,一个三十多岁,微微有些发胖的文官正爬地上在奋笔疾书,看到外面官军开锁,这文官只是抬头望了一眼,低头继续书写。
萧布对这人还算不错,只是囚禁了他,并未捆绑,而且还给他笔墨写字。
孔章走上前去道:“不知这位官爷……”那文官一边写字一边用另外一只手向他急摆,示意孔章莫要说话打断他的写字。
宋时武人地位极低,尤其是这人还是个官员,孔章军职甚低,更是不敢打扰他,忍着等这人将纸张写满,他从地上起身,将笔一丢,拿着写字的纸看着满意的道:“不错,就应是这样。”
孔章只是笑笑不说话,方进石看这人写的字很是潦草,他也识不上几个字,这文官不理官军和方进石等人,走到地窖门中拉开门喊道:“张顺,张顺。”
一个仆从模样的人跑了过来,这文官皱眉道:“让你昨晚越墙去报官,为何今日正午才有官军前来?”那名叫张顺的仆从苦着脸道:“回老爷,小人昨夜翻墙,给贼人发现了,没送出信去。”
方进石忽然明白了,昨晚上就是这仆从张顺翻墙,让他打了一拳,也怪这张顺倒霉透顶了。那文官不耐烦的向他摆摆手,将手中的几页纸张送到张顺手中道:“速将此送到吴学究处。”
张顺讶然道:“哪个吴学究?”那文官伸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道:“城东吴学究,还能有那个吴学究,告诉他《太平御览》中曹植《辅臣论》之解答堪误处已写明在纸上,让他再去查查是否对错。”
张顺再不敢接口,拿了纸张跑着去了,那文官这才回头向孔章回道:“我乃枢密院编修,姓张名浚,你是何人部下?”
孔章吓了一跳,赶紧躬身行礼道:“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紫岩先生,我等是邓亨将军的部下,他正火速前来。”这名叫张浚的文官点了点头道:“带我去见邓亨将军。”
孔章连连答应,恭恭敬敬的请了这张浚出门而去,再无人理会方进石和高宠二人。
高宠道:“我们现在做什么?”方进石望了他一眼道:“还能做什么,回去了。”
高宠有点丧气的跟着他回去客栈中牵了马,二人一起打马回了开封城,到了城中分开时,方进石停下马来对高宠道:“你骑的这匹马是嬛嬛帝姬送给你的,你自个处理了。”
高宠从马上跃下来道:“你帮我个忙好么?”方进石道:“你说。”高宠道:“你帮我把这匹马还给她。”
方进石奇怪的道:“为何你不要?”高宠抚摸着马的脖子道:“这马虽好,却不是我自己挣来的,还是不要了好。”
方进石看的出高宠还是很喜欢这匹马的,只是他比较抗拒女人送他的东西,尤其是像柔福帝姬这样身份太过于高贵的女子,他更是不知如何才好。
方进石微一沉吟,道:“好吧,这匹马先寄养在我家里,以后再说。”他想着以高宠的个性,一时难以说服他接受柔福帝姬的好意,不如静观其变,顺势而为。
此地离方进石的宅子已经不远,他骑了一匹牵了一匹,回到自己家中,梁翠容等他将马交给魏崇拉到后面马廊,这才皱眉道:“你一晚上去那里了,也没个信儿回来,让我担心死了。”
方进石小声道:“我和高宠去见柔福帝姬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他在怕个什么。”
梁翠容多问了一句:“如何?”方进石摇了摇头,没回答她的这个问话,不用回答梁翠容也知道,此事只怕艰难的很。
梁翠容跟着方进石一起回到正堂,她这才道:“如今有件好事让你去做。”方进石笑了道:“家里有三个女人已经够了。”梁翠容白了他一眼道:“一提好事就想着再找女人回来,你也就这点志向了?”
方进石赶紧凑近了些陪笑道:“当然不是了,我是怕你再多想。”梁翠容板着脸道:“我心眼可是小的很,你可别再惹我了。”
方进石拉了她的手道:“我知道你心眼大的很,宰相也比不了你,快说,是什么好事?”女人是最不经哄的,梁翠容得了丈夫称赞,这才带过去,正色道:“你可还记得金统大和傅选么?”
方进石道:“他们应该还在开封府南牢里关押着吧,怎么?他们逃出来了?”
梁翠容道:“哪有那么容易逃出来,你不想救他们一命?”方进石道:“如何救?你不是让我不要插手管你们景王府的事么?”
梁翠容微微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了,张少宰已经点头解救他们出来,他已经通过蔡相公知会过开封府的蔡知府,只是我是女人,总不能出这个头,只能让你来了。”
方进石道:“何不请景王出面?”
梁翠容道:“景王如今不在汴梁,再说他老人家也不好直接出面解救这两个小人物,太过于张扬反而不好,你若是出头,金统大和傅选二人以后必定感激你,岂不是好事一件。”
方进石道:“这官衙中的事若做的让别人抓不到什么把柄,也是不易。”梁翠容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刘统给我推荐了一人,此人久在衙门做事,深知此中关节,等一下他带你去找此人喝喝酒,看看这人有什么办法。”
方进石道:“这人是谁啊?”梁翠容摇头道:“我也不识,你去见见不就知道了。”
听老婆话会发财,方进石尤其知道听梁翠容这样的老婆的话,一定是好处多多的,他坐在家中等了一会儿,梁翠容派了人去找刘统,就是那个锦鸡店的大掌柜的。
过不多时,刘统就带了属从过来了,方进石和刘统一起,去了开封城的会宾楼。
方进石问这刘统道:“你请的这人是谁啊?”刘统道:“是通过朋友认识的,此人久在公门里混,深得刑狱其中关窍,我那锦鸡之案也是请得此人来出谋划策,已将郭京贼道捉拿入府衙大牢了。”
方进石追问了道:“此前锦鸡案当真是郭三那道人做的?”刘统愤然道:“不是他是谁,这贼厮想要博名,竟敢太岁头上动土,且看他这次如何脱身。”
方进石跟着刘统来到会宾楼上,刚刚坐下没多久,一顶小轿从巷子中穿梭而来,刘统坐在窗口看到,对方进石道:“来了。”
刘统和方进石一起,下到楼下店门口,一个脸长如驴身材精瘦的官员出现在门口,这人一看上去就给别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倒不是他长的丑,而是他的目光总是透着阴损的晦气,让人不寒而悚。
刘统当前迎接道:“万俟知事这边请了。”方进石望了来人一眼,原来他们要请的人,竟然是万俟卨。
第194节 巧拙两无施()
方进石虽然十分的讨厌万俟卨这样的人,不过既然已经来了,且看他怎么说吧。
三人落座,酒菜上来,刘统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方进石给万俟卨,只说他是金统大和傅选的好友,也没有多说什么,万俟卨望着方进石看了半天,看的方进石心里有些发毛,这刑狱出身的人看别人的眼神都不一样。
最后万俟卨道:“这位方公子好似以前见过。”方进石道:“是么?”他即不承认也不否认,万俟卨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前几天在康王府中见过。”
这万俟卨记性当真是不错,方进石在康王府中并未和他说过话,当时那么多人,他居然仍能记起见过方进石,方进石只好道:“万俟知事真好记性。”
万俟卨听了称赞,脸上居然连笑容也没有一丝,接道:“昨日听刘大掌柜的说起方公子朋友的案子,我连夜找人查了一下。”
方进石不禁问道:“如何?”
万俟卨摇头道:“你那几位朋友想要脱身出来,几无可能。”方进石听这万俟卨这么说,本有些丧气,可是转念又一想,如果是万俟卨没有办法,很可能不会出来见他,他既然肯出来见方进石,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吃他一席酒宴。
这万俟卨如此说话,只是让方进石着急一下,继而拿出自己的办法,以显示高明之处,他求得的回报也必然是丰厚的,换句话说,就是想让方进石求他。
这种老狐狸的伎俩,方进石不敢说见的多了,只是后世的许多人都是如此行事,早已经见怪不怪了,方进石暗笑一下,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费心了,告辞。”
他做势欲走,万俟卨却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刘统也未想到方进石没几句就想要走,赶紧拦住他道:“万俟知事只说几无可能,并未把话说绝,且听他说说有无别的法子再走不迟。”
方进石看着万俟卨道:“万俟知事是利州路提刑司知事,并非在汴梁城中任职,事情难办也是正常,我这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万俟卨神色甚是尴尬,他本想拿拿架子,让方进石求着他来,此时这少年言语之中处处透着强势,大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心里反倒是有些着急了,真怕方进石就这么走了,一单好买卖就这么黄了,他从侧面已经有所了解,方进石虽然表面看上去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是第一,这少年似乎和康王相熟,第二,他已经从某种渠道中得知了些风吹草动,职业的敏感让他知道此案大有可为之处。
对于急于想攀上大树的万俟卨来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飞上高枝的机会,他此次专程放下手头的案子来汴梁城中“活动”,就是他太不甘心自己仅仅在利州路提刑司中做一个小小的知事,方进石此时有恃无恐的态度,更加印证了他心里所想的,那就是方进石离开他,也是有足够的路子拿下这桩案子的。
万俟卨想到这里,也站起来陪起笑脸道:“方公子莫要着急走,在下虽是外方官吏,可是所有衙司的刑狱都是相通的,贵朋友这件案子虽然棘手,在下却也有些办法的。”
方进石心里骂了一声:当真是给脸不要脸,好好说话不成,非要让老子给你摆脸色看。
他坐下来道:“那就听听你有何高见了。”他大拉拉的坐下来,甚至将脚踩在凳子上,拿了桌面盘中一只鸡腿啃着,态度十分倨傲和不屑。
他越是这样,万俟卨态度更是谨慎和谦恭,越觉得他深藏不露和深不可测,这里是京城,比不上他的利州路人头熟,万俟卨甚至站了起来道:“贵朋友的这件案子,极其不利的有两点。”他习惯性的停下来不说,就是想让别人来问,方进石却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万俟卨心中一冽,连忙接着道:“这第一点,就是那些盐犯一口咬定认识贵友,且能叫出他们的名字来,和他们是同伙。”
方进石之前并不清楚金统大他们和盐枭们是怎么样的关系,听了这万俟卨如此说,就道:“我那些朋友并不认识那些盐犯。”
万俟卨道:“若果真贵友和那些盐犯不认识,那倒好办多了,这些盐犯罪行极重,公然在汴梁城外杀死多人,难逃弃市断头之刑,他们如此血口咬人,必是受人指使了。”
连方进石也不由的赞同起万俟卨说的话有道理来,他问万俟卨道:“你看这些盐犯受何人指使的可能性最大?”万俟卨摇了摇头道:“这个不好说,不过总逃不过贵朋友的仇人,不想让他出狱之人,只需一查这些盐犯的亲友谁能得到好处便宜,指使之人就呼之欲出了。”
方进石真心叹服这万俟卨的本事来了,这人虽然是小人一个,可是真本事还是有几分的,他点了点头道:“那第二点呢?”
万俟卨看到他点头,心里一喜,接着道:“这第二点么,就是据说从半道回来时,有贼人想要劫下贵朋友,而且伤了几名官军,众人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做不得假,贵朋友百口莫辩,不认下都不易了。”
方进石道:“那么你的意思是?”万俟卨道:“以我所见,半道的这贼人非是朋友,而是想祸害贵朋友的敌人,他们就算不是指使盐犯之人,也必是同伙。”
方进石道:“那依你所见,此案可有翻案的机会么?”万俟卨沉吟了一下,抬头警惕的望了下外面才低了声音道:“能不能翻案,要看方公子能使多大的力气了。”
方进石微微一笑道:“若是力气够呢?”万俟卨正容道:“那就如同鏊上翻饼。”他伸出手来做了个翻掌的手势,方进石哈哈笑了道:“只怕此饼有些难翻。”
万俟卨跌坐回座位,也不说话,脸上也看不出是喜是恼,方进石将手中啃净的鸡腿丢入盘中,抹去手上的油腻道:“你且说说你的办法来。”
万俟卨沉着脸道:“那也要请方公子先明示一下,看能使多大的力气,在下才好说话。”方进石傲然道:“蔡相公够力气了么?”他既然充大了,就索性抬出蔡攸的名头来,狐假虎威一番再说。
万俟卨大喜道:“当然够了,若是这样,这饼太易翻了。”他高兴的是,这少年果然是大有来头,能认识他继而攀上蔡攸相公,前程一定是飞黄腾达不可限量了。
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