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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上的莫闻人一行却对苏长宁的此举有些担忧,担心对方就此攻城得不偿失,苏长宁却是一摆手道,“将军放心,今日他们不会攻城。”
“为何?”
“宁越此人行事素来谨慎,不会行强攻之事,即便强攻他也会先瓦解对方的士气,这样才会事半功倍。现在还不到时候呢。”长宁的话让莫闻人有些迷糊,“都尉对他好像十分了解的样子。”
长宁愣了愣但转而笑道:“将军难道不知道有一句话叫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吗?”
长宁没有再说话,她逆着光;看到北燕大军果然开始撤去而他也随军离去;长宁看着那一抹背影似乎看到当初的少年兀自坐在马背上;身上背着行囊,回首望了同样是年少的她最后一眼,随后纵马驰去翩翩衣袖随风鼓动;犹如一只欲要展翅的蝶。
北燕军营中,郭济却是不自在了,直接出言相询,“丞相,今日为啥任由南陵军挑衅?我十几万大军难道还怕了这城中区区几个南陵军了不成?这口气你能忍,将士们怕也不能忍啊。”
这句话说的露骨,针对性一清二楚,宁越却始终文质彬彬,温文守礼,这种人最好说话,因为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不会动气不会反驳你,永远是一副温温雅雅、和和气气的样子。这种人也最难说话,因为你一句话说出来,往往会石沉大海激不起任何波澜,你还在揣测还有迟疑,他便已将你的深心与这个世路统统看得精细透致。
“那丞相有何打算?”须臾一边命人清理这些死尸,一边与宁越入营帐商议。
宁越目光从营帐里这些人身上扫过,公子须臾身边的人,有池晏,庞即,欧阳度,郭济,樊谧,还有死去的徐方。
池晏是原本镇南侯池壁大将军的儿子,能力本事绝对是这些人中最高,以骁勇闻名天下,臂力过人,格斗技术强,但尤善骑射,名符其实的“百步穿杨”。就是性子有些毛燥,不太谨慎。当年灭白陔时指挥了广平大战,此战消灭了白陔军的主力,广平之战刚一结束,池晏就力主攻打卧郸,得到宣王支持,全军同仇敌忾、一鼓作气拿下了卧郸,由此奠定了北燕全线胜利的基础,又后一路杀进白陔国都,俘获了白陔王,功绩一度胜过镇南侯池壁。池壁被谓为北燕史上统兵最多、打仗最多的将军,在他的军事生涯里,几乎没有失败的记录,而他的儿子池晏青出于蓝,大有赶超之势。
而安远将军庞即原本是一个无名小卒,但其人能力超群,性格谨慎,曾做过宁越十二云骑兵骑尉长,无一有差错,后经宁越极力推荐,在攻打楚茨之时一夺其军事重镇成皋、荥阳,二夺楚茨边境三十七城,建立东郡,西郡,隔断了楚茨与其他几国的合纵互救之路,使楚茨国国土迅速缩水,并为池晏的长驱直入打开了口子,又经攻打楚茨雾都、阳襄,稽会,洛定四战之后,庞即已然天下闻名。可见,这二个毛头小子,大有可能会是以后北燕统一天下的股肱之臣。
而欧阳度是公子须臾身边的说客,因为有家族势力而被公子须臾拉拢,欧阳度家中是国都康丰第一家富贾,财势庞大,富可遮天,除此之外,欧阳度本身并不安于从商,倒是占着几分学识,行诡辩之才,号称“天下第一辩”。
第十四章 步步谋划()
第十四章:步步谋划
久时曾挑衅宁越,设辩局,三局二胜,邀群臣相围,一二局各自胜出,三局为平,欧阳度狂笑“天下第一谋士也不过如此”,宁越回礼而出,未有半字,此后欧阳度回忆辩局,似稍有醒悟,又被人一言击之,乃知平局是宁越故意所为,自此见到宁越,也多半是绕着道走,有意避之。
郭济与樊谧位居都尉,都是公子须臾的旧属,一阴一阳,阳,郭济,匪气十足,不会整顿部下,性子又急,常常想立威而以‘立斩’出言相逼,本身并无杀人之意。阴,樊谧,凡是想立威杀人,与郭济相反,开始并不出声,引诱敌人犯错,然后立斩之。因此二人于军中名气都不太好,但这二人一旦相配合,常令敌闻风丧胆,所到之处亦所向披靡。
“那丞相有何打算?”须臾靠近,宁越闻着他身上一股子酒气。
宁越望着手中茶杯,茶杯里飘浮的茶叶,忽换了一个话题:“天下名山,必产灵草,这南陵地暖,故独宜茶。这种茶名唤‘香山云雾’,只生于香山之巅、绝崖之畔,在北方平原之地却是长不出来的,即便勉强培植出来,口味也必然大变。”
须臾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等着宁越说下去。
“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量才适性,所以,我向来只求做好份内事。”宁越喝口茶,道。
须臾张了张口,似有几分明白宁越话中意思,自是责谴须臾没有做好自己份内事,也暗示此次行动他擅自作主,以苏长宁一介女流而轻之,派疲惫之军急攻澜沧城,太过于想在军中立名扬威,欲速则不达。须臾虽然年少气盛,但也算是听得进劝。
“承蒙丞相指点,必谨记于心,诚然相改,还望丞相一路相佐,夺下澜沧城,乃至整个南陵国。”须臾放下小节,诚然道。宁越似看出了须臾心中所思,微微仰首,对大家道:“有南威之容,方可论淑媛;有龙泉之利,方可论决断。我自知并非旷世之才,亦无万世之功,还望以后若有得罪之时,能得诸公见谅。”
须臾有些摸不着宁越话中乾坤,而大家以为他说的是此次战事,宰相大人肚里都能撑船了,哪能再计较,纷纷出谋划策,又一个个推番,到最后还是问宁越下一步怎么走。
“杀鸡敬猴。”一言即出,一片骚动,宁越径自说,“歧元寺有寺僧一百五十余人,全数押往澜沧城北门口,隔一个时辰杀一个僧人。”见宁越没有要说理由的意思,大家即刻动身去办,走时,宁越唯唤了庞即留下。
“丞相果真是不念旧情。”须臾哈哈笑了两声,方才问,“此举为何?”
宁越回道,“苏长宁毕竟是个女人,女人一般都会心软,会为了这些旧时故人而派人半夜来袭,即便不来偷袭,也足可以牵制他们的注意力,而放松城中警备。”
“苏长宁曾经于常棣马亭城杀了降兵五万,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心软?”须臾眯了眯眼,实难将这传说之中的苏长宁与今日城墙之上的苏长宁同一而待。宁越笑而不答,只是跟庞即说,“这还得麻烦庞将军,带上骑尉江淮苋,领五千轻骑兵,由沧山上的荆棘小道穿过,趁夜进入建川道,伏之。”宁越道完又给了庞即一封信,命其到了建川道后再行打开,庞即当即领命而去。
苏长宁面上平静的神色淡了些,目光看向远处时渐渐地浮有一份忧虑来。她捡起一颗石子放在手上掂掂,城墙下那颗光秃秃的树上栖着一只乌鸦,好死不活的乱叫着叫得人心烦,苏长宁手中的石子飞出去那乌鸦呀的一声一头扎在地上,两条腿乱扑腾着。苏长宁拍拍手道,“别怪我痛下杀手,是你先遭惹我的。”
然后她向东走了几步又向西走了几步,迟迟下不了决定只得低叹一声道:“许久未见,没想到你已心狠到如此地步了,连僧人都不放过。”
“尽自己所能,做能做之事,别有什么顾忌了。”莫闻人从她身后过来慢慢说着,苏长宁却没有动,知他尽是道出了自己所思所想,莫闻人看着城墙下的被押僧人,又道,“这几年北燕逐年强大,先后覆灭了白陔楚茨,其军之勇被称为‘天骄’,而宁越也被称为“天下第一谋士”,难得的是这宁越任上八年不仅辅以治国,还重新平定内乱,一众将士居然渐渐已诚心归附于他的帐下。这余下几国日渐畏惧,生怕有朝一日其倾倒天下之力将诸国尽收襄中,但该来的总规要来,谁也逃不过这一难了。所以,尽自己所能,做能做之事,别有什么顾忌了。”
“天下谋臣也须遇上清朗明君,若不然满腹才华也是无有施展之处。我南陵其实也有很多能人志士……”苏长宁缓缓道。
“哈哈……”莫闻人打了个哈哈自是知道苏长宁话中意思,他将视线放开去,但这落凤谷中凄复之地满目黄土、一片枯瘠,愣生生看得人心里添堵。“今儿好像是月老节,有些不知死活的女子仍是冒险前去歧元寺,听说被北燕军抓去了……”
莫闻人所说的月老节是歧元寺中每年定有的节日,凡这一天来寺中烧香拜佛虔诚的善男信女们,定能求来美好姻缘,只是如今世事荼毒,佛不像佛,僧不似僧,心也就不是原先那颗平静虔诚的心了。苏长宁抬眼看向歧元寺的方向,那里有一座大佛在后山上端座似在俯身望这尘世垂目微笑,她儿时还觉得这佛面精致朴华,现在历经了岁月的洗礼再看,反变得温润古意了。
苏长宁朝着歧元寺大佛的方向,在心里拜了一拜。
第十五章 一种习惯()
第十五章:一种习惯
池晏于军中巡视,增固围篱,加派轮值,安抚军心,刚刚“阴鬼”樊谧抓了一支十几人的逃兵,于军前斩首示众,军中将士多有怨言,以致骚动有如水纹层层漾开之意。一番动作下来已是子夜,谷中有些雾气,池晏伸手一抓一大把的虚无空茫,经过营帐,突然远远见一处营帐中透出一点灯光,显得犹自清明。但真正吸引他的,绝非这灯光,而是琴声,他没想到在这山谷泥垢血气方刚之中会有如同流云逸过的琴声,让他不由打了个颤,琴音清远,更显得清清冷冷,清中透着傲骨,冷得催人梦醒。
军营中也多有他人得闻琴声,向着这边有意无意的瞧,池晏缓缓神来欲挑开帐帘去看,却被守帐小兵拦住:“丞相有令,没有手谕,一律不得入内。”
“里面是谁?军营之内怎么会有女子?”明知问也是白问,池晏还是问了这么一句,果然,小兵以一问“可前去向丞相相询”给打发了回来。池晏走开几步,这琴声好生熟悉,如是这些年在他脑海里盘旋又在他梦里夜夜响起的琴声。池晏在帐外踱步徘徊不去,也不知怎就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没有这么情迷意乱过……
躺在营中池晏翻来覆去的想,这些年啊……这些年……
池晏喜剑,藏有巨阙、鱼肠、含光、宵练、承影、纯钧等各式天下名剑,收藏堪是惊艳,但也暗搓搓藏着掖着从不露于外人面前。三年前,曾听宁越无意中说起在北燕淳江河畔见到过名剑湛泸剑的身影,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池晏的心里就荡漾开了。
沿着北燕淳江河畔找了半月,仍是渺无踪迹可寻,池晏有些恼意,他在这人世中所痴迷所热望的东西,却如是一抹瑰丽魅色,他越追它就离得越远似乎从此就再也没有机会捉住了。
然而一夕之间,他便明白了什么叫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在他决定放弃就要离去的码头之上,他遇见了一位小姑娘,那姑娘十七八岁,听他念念不忘湛泸剑甚是好奇,靠过来一双眼睛扑闪扑闪问是否在寻湛泸剑?池晏大喜,跟着那小姑娘沿着淳江河畔一路西下,淳江镇算得上一个大镇,沿着淳江河而建,晚上就更显得灯火阑珊,河水看起来碧阴阴的,恬静委婉的水光象梦一样。
在某个渡口上了岸,东拐西弯过了几条巷子,方才来到一座宅子前,宅子很旧,上方“白宅”二字积满灰尘却仍不失宏武有力,桔红色的房屋爬满苔藓也依旧看得出原本的显赫气派,只是现在败落颓废了,四周红砖变得潮湿,发出有刺激性的酸腐味儿,和墙壁下生命力顽强的藤蔓形成强烈的对照,池晏脚步过处,惊得一只灰色的癞蛤蟆在湿烂发霉的泥地里跳跃,在这充满腐朽气息的地方,这是它唯一充满生机的东西。
池晏留在前堂等,等了半晌也未见前去向小姐禀告的小姑娘出来,只是时间静处,他隐隐听到一些琴声,那琴声似有一点点勾引又有一点点抗拒,像是春天的步子意气阑珊的,柔弱的柳树在寒冬时节开始苏醒,迎春率先吐艳,淡淡地披起娇黄嫩绿的新装,枝梢间烟纱雾彀,一时间听得有些如痴如醉。
池晏来到一座斑驳香闺前,确定琴声便是从那里发出来的,池晏也不催,站在外面的庭院里,听琴听风。
待琴声停止后,小姑娘才出来,吞吞吐吐说小姐反悔不卖了,她舍不得。池晏直觉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又着迷他的宝贝,得些空闲便去碰运气,听听琴声也不错,特别是在这个战火连天战事不断的年代里听琴喝茶绝然是件风雅事。如此一听,寒来暑往,便是一年。说来这小姐也奇怪,从来不露面,只派小姑娘立春转达,一会儿同意,一会儿反悔,让人着实摸不着脾性。依着池晏原本性子,哪受得了这般委屈,自是让她们哪儿凉快就哪儿呆着去,但现在不同,受不了委屈套不着宝贝呀。
池晏也不急,耗着吧,有时间就在屋子里打转,自己动手翻找,立春也不阻拦,笑他哪那么容易找得到。熟了后池晏便问立春此家小姐何方来历?立春大概还小,不懂隐瞒,说小姐原本是白陔国都察院御史的女儿,白陔国覆灭后,父母双双自刎以表对国忠诚,只留下小姐白双双逃于此地,由于没有收入,只能坐吃山空,现在日子过得紧巴巴,才不得不打这祖上传下来的湛泸剑的主意。自此后,池晏每次走时,都会悄悄放几两银子在桌上。
一次池晏来时是雨天,立春不知去了哪里,迎接他的只有那只灰黄斑驳的蛤蟆,噗通噗通地跳着,从草窠里,跳到泥里,溅出好大一片水花。趁着立春不在,池晏偷偷摸摸闪进了白双双的闺房,这藏宝最可能的地方便是这里,以女人心思,由自己日夜看着是最妥当安全的方法。料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剑没偷着,倒是躲于床底下见到了从不露面的白双双本人,一袭明黄淡雅长裙,墨发侧披如瀑,素颜清雅面庞挂满愁意,倒的确像是大家闺秀却又落魄的女子。
那天池晏没能逃出去,就见到白双双发现他时两眼惊恐啊了一声,便直直的晕了过去。立春后来说白双双受过伤,有心理障碍症,除了她,怕见任何人说任何话……
慢慢的,去那里就成了一种习惯,但池晏的心思有些变,好像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得到湛泸剑,有时候单纯为了听琴,有时候会想去看看那只癞蛤蟆,有时候就和立春说说话,有时候也会想去见见她。
再次见到白双双时,她用白绫自缢了,未遂,她说她快受不了自己,又不想拖累他人,想结束自己沉重孤独的一生。
第十六章 一夕数惊()
第十六章:一夕数惊
池晏知道白双双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只不过他没有机会再听到这些,不久后他上了战场,回来后再去白宅已经人去楼空,再也没有那个会弹琴有心理障碍的白双双,再也没有能说会道常常傻傻笑的立春,只有那些发霉的红砖瓦,到处丛生的灌木,与桂叶树下的那只癞蛤蟆,在参差斑驳的暗影处,峭楞楞如鬼魅一般。
那一夜,身在军营中的池晏睡得极不踏实。
疏林淡月中似乎藏着无边的黑暗,显露一派荒山野外光景,这些天的急行军加上前夜的作战,北燕军睡得有些死沉。
北燕军的军营四周围起了一道临时的木墙,砍了沧山上现成的粗壮荆棘和一些矮树丛,分成长短二排,长在外,短在内,两排树干之间架有木板,分为上下两层,这样即为护墙,又可为士兵们巡逻放哨时存放防御武器和让士兵们休息。巡逻时分为几个小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