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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瞿海猛地睁开眼，怒视余舒，“你作甚！”
想他瞿海半辈子活刀尖上，舔着血过日子，到头来竟然会落一个牙都没长齐丫头手上，实可恨！
余舒叉起手臂，翘腿坐着，迎着他愤怒目光，不温不火地开口：我有些话要问你，只要你肯老实回答，我就如你所愿，放了你走，随你爱上哪儿去哪儿。”
瞿海一个重犯，怎么从牢里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来，必是有人暗中相助，那么是谁放了他，放他出来作何？和她有没有什么关联？
瞿海冷笑：老子年纪都足够当你爹了，你想诓谁？我告诉你，你要么放了我，要么弄死我，不然等我脱身，你别想好过。”
这倒是石头碰上铁疙瘩了，硬碰硬，谁也不怕谁。
余舒不屑道：就你现这副残废德性，一个逃犯，我纵是放了你，你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瞿海脸色铁青，余舒正好戳到他痛处，从那九死一生后，他脑袋时常隐隐作痛，不得提用内力，仅余一分自保之力，若无医治，这辈子眼看着是废了。
想到这里，他脸色忽地黯淡起来，一丝悲恸浮上，被余舒敏锐地察觉。
慢慢搓着指尖，余舒思索了片刻，声音软和下来，双目直视瞿海，“你和我说实话，我即便不放你，也会帮你照顾家人。”
来时路上，余舒仔细想了想，这瞿海是个逃犯，好不容易从大狱里出来，不说有多远跑多远，还赖京城里干什么，想来想去，必是有所留恋，而这世上让人留恋，无非是人和物两样。
所以余舒只是随口一诈，并不知瞿海是否还有亲人世，谁想那瞿海听了她话，脸上竟然涌出一层腊皮似灰白，瞬间赤红了双目，仰起头，嘶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
余舒盯着他眼角滚落泪水，心中动了动，直觉当中又藏有什么重大隐情，正要乘机突破，谁知瞿海自己先开了口：
“哈哈我妻儿皆已被我害死，哪里还来家人，如今就剩下我一个孤魂野鬼，你要照顾他们，难道要代替我去阴间陪他们吗！”
余舒脸色有些凝重，不是因为瞿海咒骂，而是因为他话里透露出讯息——
妻儿已死，是被他所害？
这是什么荒唐话，看他样子，明明是为亲人死伤心自责，痛不欲生，又岂会是杀妻刃子之人？
“你——”
“不用再废话了，”瞿海冷言冷语打断余舒话，粗着嗓子，警告她道：我与你无冤无仇，大可以告诉你，我事和你无关，你若识相，就不要过多沾惹，免得惹祸上身。”
余舒抿嘴，无从辨别瞿海话是真是假，想要继续审问，可是接下来不论她怎么试探，都不能再让瞿海开口。
郁卒中，余舒不由地念起薛睿好处来，若有他帮忙调查一番，何愁撬不开瞿海嘴，也不至于这样无从下手。
无奈，余舒看着天色渐暗，只好今天先到这里，回去想想，明天再来。
余舒回到城西，一路低头思索，走到家门口，才注意到她家门前停靠马车，愣了下，眼中闪过惊喜。
这就拎着袍子角，步走进院子，直奔打着灯笼亮着烛火前厅。
“薛大哥！”
这一声把正品尝贺郎中煮药茶薛睿惊了一跳，转头就见余舒一阵风似刮进来，一双眼睛火亮亮地盯着他。
“总算见着你了，我找你好几天，你近忙什么呢？”
这可是让薛睿有几分受宠若惊了，他和余舒认识这么久，从来都是他盯着她去向，她何曾这么主动关心过他事情。
难不成是丫头忽然开了窍？
这念头刚一冒头，就被薛睿自己省略过去了，悻悻地想到：这么急找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薛睿心里绕了俩弯，面上却淡定，将茶盏换了只手托着，轻放茶几上，再对着几天没见余舒勾出一抹分外可亲笑：
“都是上头派下来差事，不值一提。倒是你，今天到府上找我了吗？”不跳字。
“是啊，”余舒没被薛睿笑脸迷住眼，转头见贺芳芝还，有些话不方便说，就道：干爹，我和薛大哥有事商量，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贺芳芝因着余舒将来是个女先生，不比平常闺中女子，作为长辈，也就不拘泥她行动，点点头就让他们去了。
二人于是出了门，余舒前，薛睿落后两步，出门向东十几步，走别人家院墙挂灯笼影下，余舒略顿了顿脚，扭头对薛睿道：
“薛大哥还记得毕青裘彪那伙贼人吗？”不跳字。
薛睿道：记得，怎么了，那伙人不是都被处斩了吗？你又提起这是作何？难不成还有漏网之鱼？”
说到这里，他表情不由变得严肃。
昔日余舒姐弟两个上京，和商队结伴，却误上贼船，领头商人和护送镖手头子两个人是明道暗娼，为了船上财物，和一伙水匪里应外合，害了一船商客性命，只有余舒几人命大，侥幸逃脱。
后来余舒薛睿帮衬下，将那一伙恶贼一网打，砍头砍头，关押关押。
余舒看他一眼，摇头道：不是他们，是另外一个，就是我们抓人那天，他们不是另外买了一个杀手追到家里来暗害我吗，人是折景尘和你手上了，被判了十年，你消息灵通，近可有风声听到，那人怎么样了？”
薛睿神色微变，停下脚步，皱眉道：是了，我前阵子忙昏了头，竟忘记和你说这件事。”
余舒赶忙追问：何事？”
薛睿道：那个姓瞿牢里撞墙自，死了。”
余舒傻愣住，“死、死了？”
牢里瞿海死了，那被她关小院里又是哪个，难不成是鬼？
“嗯，死了。”
“”不对，瞿海明明活着，她总不至于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薛睿看到余舒脸色阴晴不定，便停下向前脚步，一转身，低头问她：何事让你这样惊慌？”
余舒舔了舔嘴唇，皱着一双柳叶弯刀眉，冲他摇了摇，“那瞿海没有死，我昨天街上见到他成了乞丐，就把他抓了。”
这下换薛睿变了脸色，“没死？怎么可能。我早早就让人盯着，未免狱中有人作梗，一听闻瞿海死讯，我便派人去牢中查问，确认瞿海是撞墙断了气，被抛尸到城郊乱坟岗上，他怎么可能又活了，除非——”
薛睿自言自语到一半，突然停住，回头看余舒，也是一脸惊疑未定，两人几乎同口脱声：
“假死？！”
片刻沉默，余舒猜测道：这瞿海倒是够狠，为了从狱中逃脱，竟然想出撞墙假死法子，我以前听景尘说过，江湖上有一种名叫龟息功武学，可以闭塞心脉，想必他是有类似本领，才能够掩人耳目，瞒过狱卒视线。”
薛睿不置可否，想了一下，接着便回过神，皱眉问她：你刚才说你把人抓了？怎么这么大胆，明知道他是亡命之徒，你还——”
余舒一看他要念叨自己，只怕挨训，连忙举手辩解：我可没有一个人，我到供人院买了两个护卫带着一块儿去，现瞿海被关我过去住那间小院里有人看着，原本我就打算先找你商量商量，就是一直找不到你人。”
说到这里，她还撅撅嘴巴，表示委屈，薛睿倒不好再说她什么了，无可奈何瞪她一眼，道：
“你今天先安心睡一觉，明天一早带我过去，此事大有蹊跷，那姓瞿又不是死犯，却拼了死要往外逃，当中必有隐情，说不定还与你有关，我们要弄个明白，以防不测。”
第三百三十三章 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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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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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吐露
余舒第二天带着薛睿一起到回兴街，去见关小院里瞿海。
薛睿昨晚回府后派人去打听瞿海事，今早还没有消息回来，他和余舒一样，对瞿海此人知之甚少，除了他曾是秋桂坊长青帮副帮主，身手了得之外，其余一无所知。
瞿海显然对薛睿有些印象，知道他和余舒是“一伙”，想要来套他话，不等薛睿开口，便直接道：
“我还是昨天那句话，我什么都不会说，你们也不要白费力气，要不是就放了我，不然就杀了我，如果你们将我送回衙门，我自有方法一死了之。”
说完就把眼睛嘴巴一起闭上，这是摆明了软硬不吃了。
其实薛睿大有法子让嘴硬人开口，可是一想到瞿海是如何假死逃狱，便非要用些重刑才能叫他就范，看瞿海这半死不活样子，只怕一个不留神就把人弄死了，便歇了心思。
薛睿没有多问瞿海一句废话，扭头对余舒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走出去，避开周虎和宋大力。
“先让你人看牢他，等我那边得了消息，总有办法让他开口。”薛睿道。
余舒点点头，和薛睿一样打算。
于是两人没小院多做逗留，余舒又留了点钱给刚收两个手下，叮嘱了几句，便和薛睿一起离开了。
两人走到街上，薛睿说他要去忘机楼，问余舒要不要一块儿去坐坐，吃个午饭再回去，余舒正为她前几日卜出“厄卦”提心吊胆，一时半会儿没心情上哪玩儿去，便推辞了。
“大衍试已经开始揭榜了，还不知考成个什么样子，我得回去琢磨琢磨日后生计，你要是不忙，就绕个弯把我送到家门，要是忙着，我到前头雇一顶轿子。”
坐轿子要比坐马车省几个钱，余舒这几天使出去银子多了，又心疼起钱来。
薛睿一笑：哪差那么会儿工夫，走吧，我送你。”
两人坐上车，薛睿先倒了一杯清茶，递到余舒手边，又问她道：我看你一个早上愁眉苦脸，如果是因为我昨晚上说话，大可不必担心。瞿海事，确大有蹊跷，但是我刚才见他情形，根本不像是冲着你去，只是刚好被你遇见了，你又何必杞人忧天。”
薛睿这是看出来余舒藏有心事，所以出言开导她。
听了薛睿宽慰，余舒反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大哥有所不知，我烦不是这个。”
薛睿面露疑惑：那是何事，说出来我听听，好帮你排忧解难。”
余舒抬头，迎上薛睿饱含关切眼神，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讲，忽就有了一小股倾诉念头，想和眼前这个人讲一讲她烦恼，这念头一冒出来，便蹭蹭往上涨，就好像夏末地里瓜秧子，压都压不住。
“我我前些日给自己卜了卦，查出自己将有祸至。”
薛睿看着余舒犹犹豫豫地说出这两句话，稍一迟疑，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了，余舒脾气，他很是了解，虽说有时爱扯谎胡诌，但正经时候从不开玩笑，这会儿她说出这样话来，想必她这“祸”**是料准了，而且还不小。
余舒见薛睿没有插话，抬手喝了一口茶，湿了湿嗓子，轻轻蹙起秀气眉毛，道：
“这事还要说到上回去公主府赴宴，回来我担心十一皇子寻我晦气，就给自己卜了几卦平安，便知凶相未褪，一直暗暗警惕着。初二那天我双阳会上看到纪星璇身影，心里有些疑虑，第二日便街上抓了瞿海，你说这事儿是不是有点邪门？”
薛睿哭笑不得，这还真有些巧了，难怪她疑心病，换了是他，也要多几分小心。
“我这人，你是知道，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若论倒霉，我说第二，没人敢讲第一。”余舒满嘴自嘲，脸上却写着认命。
薛睿嘴角可疑地动了动，心中附和着她话。
“我担心是有人要针对我，回去后就好好给自己卜算了一回。我同你说过，我那一手六爻奇术，所求甚准，加上我买了一小盒龙涎香所助，费了好大精神，才算出个大概，卦上讲——这个月十三，我恐有杀身之祸。”
薛睿眼皮跳了一下，盯着余舒略带沉重脸庞，一时没有做声。
倒是余舒，把堵心里好几天包袱抖了出来，一下子轻松不少，将手里茶喝完，轻轻放桌子上，转头看着薛睿，想听听他有什么说法。
“会不会是你算岔了？”薛睿一问完，便抬起手，制住了要说话余舒，声调平稳地告诉她：
“七皇子和十一皇子那里，我敢大言不惭保证，绝不会对你下手，至少双阳会期间不会。而瞿海那里，你也看到，他那副模样，又能奈何你。除此之外，你并无别仇家，又是哪里来杀身之祸，我想是你草木皆兵了。”
闻言，余舒没急着辩解，而是回忆起半年前一起旧事，沉着嗓音对薛睿提起：
“去年我从义阳城北上，途中那场大祸你晓得了，我却没对你提起过，出事之前，我就曾以六爻卜算到我将有大祸临头，由于当时所学并不精湛，只是同大哥你现一样，以为是自己太小心了，谁知道竟险些死那里，九死一生才逃脱掉。其实这次我会格外惊恐，并非没有缘故，只因那六爻卜我，算出一道凶卦，同我当日商船上卜出——乃是同一卦。”
记起那个死里逃生夜晚，被血洗商船上，满眼尸首，奔流江涛，淹没人冰冷，余舒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眼中渐渐凝聚起一团阴影，脸色有点发白。
“阿舒？”
冰凉手背覆上一层暖意，余舒恍惚回神，对上一双黑发亮眸子，她模糊视线才又清晰起来，轻吸了一口气，扯动嘴角，牵强笑道：
“至少我经历过一回，怕是不怕。”
薛睿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刚才分明是从她眼中窥到了一丝怯弱，看着她逞强，只觉心疼，想着这丫头为了别人承担那么多，又有谁来替她分担。
这一刻由不得他遮遮掩掩，覆她手背上手掌紧紧握住，说不出许多安慰言辞，但有一句：
“有我帮你。”
第三百三十四章 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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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对他好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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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对他好点儿
城西这一条路上人少，马车里同样安静着，薛睿正寻思着如何帮着余舒趋吉避凶，余舒则坐他对面，有些出神地看着车窗外不断变换光景，耳边回响着薛睿刚才那一句沉稳有力“我帮你”，若有似无视线从他轻锁剑眉上掠过，知道他正为自己事情发愁，欲言又止了几回，想说不必他淌这浑水，可是好像已经将他拉了进去。
余舒自知她和薛睿之间，是她占了他许多便宜，认识这么长时间，一来二去早不知道亏欠了他多少人情债，偏偏想还都没处去，她似也习惯了有这么个有主意人帮衬着，遇上解决不了麻烦，首先就会想起他来。
而薛睿呢，但凡她有需要他帮忙地方，哪见他推辞过一回。她以前是看不上眼这样“老好人”，可是真让自己遇上一个，日子长了，心里便生出几分熨帖来。
开始那会儿，她以为他居心叵测，事实证明，他对她确是有些别样心思，这也是他亲口承认。还记得那会儿她有心和景尘成双成对，有意和他疏离，甚至是不顾情面地拒绝了他示好。
他倒是十分有风度，过了不久，就和她开诚布公地谈了一回，男女之情转向兄妹之谊，正如了她心意。
说是要做兄妹，叫一声大哥，果然他照顾她一些，里里外外帮她打点，为她着想，除了那一回他忘机楼醉酒占了她点便宜，这个白捡来大哥，真叫她挑不出半点不好。
比较之下，她这个便宜妹子做，真是有些心虚，这不是说她对薛睿有什么虚情假意，可仔细想想，她对他真没有什么好地方，值得他如此真心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