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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将左边脸颊上盘旋着一道如同大蚯蚓一般触目惊心的剑伤,从伤口处还向外渗着的鲜血能够看出,这道伤痕是在不久前的一场阻敌战中留下的。
疲惫不堪的夏军三三两两的躺在城头上,当偏将从他们身旁走过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起身行礼,而是用满然的眼神看着他们的将军。
“将士们!”偏将走到一群夏军的面前,手按着剑柄对城墙上的所有夏国守军喊道:“我们什么都没有了!援军还没有到,在阴山,匈奴大单于正带着十万大军向我们的都城九原城进军;在固阳,李将军和卫将军的六万大军正与匈奴左谷蠡王的十万大军鏖战!我们可能没有援军了,只要匈奴人再发起一次攻击,我们就都要死在这里了!”
经过数次战斗,剩下的一两千夏军残兵静静的听着偏将的话,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是一片死灰,都知道再有一次战斗,他们的生命就将永远的在临河城墙上画上休止符。
“偏将抹了一把脸,回过头朝城内看了一眼,转身对夏军们喊道:“匈奴人来的时候,我们把亲人全都转移到了城内,如今城里有我们的父母、有我们的妻儿、还有我们的兄弟姐妹!一旦城破,匈奴人的铁蹄将会长驱直入,我们的亲人将会饱受蹂躏,你们能允许这样的结局发生吗?”
他的这句话刺痛了每一个夏军的心,所有夏军全都站了起来,高声喊道:“不能!誓死保卫临河,不让匈奴人踏进临河半步!”
“好,非常好!”偏将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对所有夏军喊道:“我们都会死,我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你们有没有做好?”
“人在城在!人亡城破!”所有夏军全都举起了兵器,高声喊叫着,他们的喊声传出了很远很远,就连城下驻扎着的匈奴大军在听到这震天彻地的喊声时,都不禁感到一阵胆寒。
第四十章 临河之战2()
夏军偏将站在城垛边上,望着黑漆漆的城外。
又是一个夜晚,这一天匈奴人没有发起进攻,在城墙下已经堆满了匈奴人的尸体,但匈奴人却并没有前来收尸。
战场上有个规则,敌人在收尸的时候,一般战士们都不会对收尸的人发起进攻。这个规则,夏军知道,匈奴人同样知道。
可是在临河的战斗实在太激烈,双方根本没有闲暇的工夫来考虑那些尸体,尸体积聚在城下,许多时间久些的已经开始腐烂发臭。
阵阵恶臭从城墙下涌上城头,熏的夏军偏将一阵犯呕。
“今天好安静!”一个小校站在偏将身旁,视线同样投降黑黢黢的城下。
偏将点了点头,很淡然的说道:“匈奴人不过是在休整,这些日子没能攻破城池,他们也疲累了。”
“看来明天又会有一场恶战!”小校点了点头,怅然叹了一声。
疲累的夏军横七竖八的躺在城墙上,许多官兵还打起了呼噜。
偏将带着小校从这些夏军身边走过,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却什么也没说。
一夜过去了,东方的天空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偏将抹了一把脸,眯起眼睛朝着东方的天空看了看。
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初升的朝阳,他突然觉得有很多事都没有去做、
老父亲的独轮车坏了根椽子,他一直没有机会帮着重新削一根;老母亲一直想要去九原城,亲眼看一看夏国的王宫,可他也还没带她去过。
儿子的那把木剑断了,吵着要他做根新的,他还是没抽出时间;妻子跟他说过,有机会还想再要个孩子,但那床帏之间的事,他也很久没有时间去做。
匈奴的军队开始动了,他们的战术和中原人的略有不同。
匈奴人并没有强弓硬弩,也没有强大的重步兵,他们在攻城的时候完全依靠人海战术。
以往边城的防御较为松懈,城上的守军人数不多,训练也不够,匈奴人攻城不过一天的工夫就会把城池攻下来。
这一次夏国增加了临河的守军人数,虽然士兵还都是临时拼凑,但士气却和往日完全不同。
五千守军,整整抗拒了匈奴十万大军半个多月,直到精疲力竭,依然坚持守卫城池。
守卫临河的夏军绝望了,但这绝望并没有让他们崩溃,反倒成了他们坚持下去的动力。
相反的,匈奴的右谷蠡王也绝望了,他开始怀疑与夏国的战争最终能不能取得胜利。
以往只要中原人对匈奴有所抗拒,匈奴人就会一片主战声。
这一次和夏国开战,匈奴人同样斗志昂扬,可夏国却连续将他们的进攻挫败。
大单于败于阴山,左谷蠡王在固阳惨败,兵败身死,如今只有他这一路大军还在向夏国进攻。
阴山的夏军已经向临河进发,按照正常的行军脚程,再过两天就会来到战场上,而固阳的夏军一部分返回了九原城,随时等待出击,另一部分则趁势占据了燕国。
从这些刚得到的消息来看,夏军与以往匈奴人遇见的那些散兵游勇完全不同,这是一支能够打仗,而且能够打硬仗的军队。
右谷蠡王看着残破的临河城墙,这座城池他已经来过许多次,只有这一次,他来的最为艰难。
“攻城!”右谷蠡王手中弯刀朝前一指,无数匈奴骑兵从战马上跳了下来,嚎叫着向临河城冲了过去。
城头上的夏军弓箭手取出箭壶中仅存的几支箭,挂上弦瞄准了城下蜂拥而至的匈奴人。
“放箭!”当匈奴人冲到距离城墙还有百多步距离的时候,夏军偏将一挥手中长剑,无数箭雨朝着匈奴人飞了过去。
匈奴人的盾牌是又圆又小的小盾,适合在马上作战,可面对迎面飞来的箭矢时,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一蓬蓬箭雨飞向朝城墙狂奔的匈奴人,匈奴人连忙抬起盾牌遮挡,可惜盾牌太小,他们挡住了上面却挡不住下面。
一排排匈奴人倒在了箭雨下,一些当时没死的匈奴人躺在地上翻滚着,惨叫着,可他们的叫声却很快被后面冲上来的同伴终止。
匈奴人太多,像是潮水一般,后面的人推着前面的人朝前冲,前面的人被箭矢射中之后,后面的人却停不下来,大脚板“啪啪”的踩在前面的人脸上、身上。
城墙下很快又铺上了一层匈奴人的尸体,但更多的匈奴人却冲到了城墙脚下。
一架架云梯搭上了城墙,无数匈奴人一手持盾,一手持弯刀朝城上攻来。
一个匈奴人爬上了城头,偏将抬剑朝他头上劈了下去,长剑劈到匈奴人的帽子上,深深的陷了进去,一蓬鲜血飚溅了出来,溅了他一脸。
“杀!”他怒吼了一声,手中长剑朝着下一个往城墙上爬的匈奴人刺了过去,那匈奴人胸口中剑,惨叫一声摔下城墙。
一些夏军官兵用长矛抵着攻城梯,努力把城梯朝外推去,许多攻城梯被推开,连同上面的匈奴人倒在地上。
还有一些攻城梯没有推动,匈奴人顺着这些梯子爬上了城墙。
“把他们赶下去!”一个夏军军官挥起长剑,劈翻刚爬上城墙的一个匈奴兵,朝身后的夏军吼道。
夏军齐齐发了声喊,朝着刚登上城头的匈奴人扑了上去。
登上城头的匈奴兵手持弯刀,围成一个圈,想要挡住夏军的攻势,可这些夏军的进攻完全是一种不要命的打法。
许多夏军挺着长矛,嚎叫着向匈奴人冲来,匈奴人抬起弯刀朝着这些夏军的身上劈来。
若是不躲,弯刀必定劈中,可持矛的夏军跟不不顾及那些,手中长矛丝毫不改变方向,径直往匈奴人的胸口刺去。
弯刀劈中了夏军,但匈奴人也同样被长矛刺穿胸口,夏军和匈奴人双双倒在血泊中。
一个匈奴军官刚从攻城梯上探出头,想要登上城头,还没等他找好借力点,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影,一个失去双手的夏军士兵怪叫着朝他扑了过来,
这夏军士兵没有双手,无法拿起兵器,他冲到匈奴军官面前后,双臂张开,用那双没有手的手臂紧紧的把匈奴军官箍住,身子一纵,朝城下扑了过去。
匈奴军官一声惨叫,跟着残废了的夏军士兵一同栽倒在城下。
城下虽然有着厚厚的尸体,可城墙却很高,从这么高的高度摔下去,纵然不摔死,也会摔个半身不遂。
在朝下掉落的时候,夏军士兵紧紧的抱着匈奴军官,他努力的控制着身体的方向,让他自己和匈奴军官的头保持朝下的姿势。
“啪!”一声沉重的闷响,俩人掉落在地上。
两颗头颅触到地上的尸体,颈子承受不住强大的力量,发出一声脆响后齐齐折断。
匈奴军官的颈子歪斜着,两只眼睛圆睁,至死他都不敢相信,他竟然会死在一个已经残废了的夏军士兵手中。
与他形成对比的是那个夏军士兵,他的颈子也已折断,但他脸上却挂着满意的笑容,好似在向世人诉说着他在临死前还拉了个垫背的。
临近夏军偏将的地方,一群匈奴人爬上了城墙,偏将身边的夏军战士全都战死了,其他的夏军则在更远的地方和匈奴人作战。
这一片城墙上只有他一个人还活着。
他手持长剑,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匈奴人。
脸上的伤疤应为没有合理的照料,已经有些溃烂,配上那脏兮兮的脸,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怪异。
匈奴人围在他的身边,却没敢对他发起进攻,在他的脚下已经躺着几十具匈奴人的尸体。
“来啊!孙子们!你们来啊!”偏将持着长剑,与数十名匈奴人对峙着,他不断的对匈奴人狂吼:“过来,跟老子好好战一场!”
匈奴人围在他的身旁,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他们纷纷相互看了看,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恐惧。
一个匈奴军官实在抑制不了心中的恐惧,怪叫一声朝着偏见抡刀扑了过去。
偏将把身子一闪,在匈奴军官弯刀从他身侧劈过的时候,他手中长剑朝下一劈,一颗喷溅着鲜血的头颅“骨碌碌”的滚了出去。
他虽然杀了匈奴军官,但这一闪身,后背却露出了一个很大的空当。
几个匈奴兵抓住这空当,齐齐冲上前将弯刀刺向他的脊背。
夏军偏将只觉得脊背一疼,几只弯刀的刀尖从胸前穿了出来。
他低下头,看了看胸口处那几个闪亮的刀尖,嘴角扯出个笑容,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几个匈奴兵正要撤刀,夏军偏将却突然发出一声大吼,身子一拧,手中长剑向身后削了出去。
这一剑削的力道并不是很大,但剑尖却是不偏不倚的正好将着几个匈奴兵的咽喉划开。
几个匈奴兵松开持刀的手,眼睛瞪的溜圆,同时捂住喷溅鲜血的喉咙朝后倒了下去。
他们倒下之后,偏将面朝着九原城的方向把长剑往地上一拄,跪倒在地,目光渐渐的黯淡了下去!
第四十一章 临河之战3()
一群夏军在将攻上城的匈奴人逼退之后,朝着偏将这边冲了过来。
涌上城墙的匈奴人见夏军冲向他们,连忙临时列出阵型进行防御。
与匈奴人列出的阵型比较,夏军的冲锋显得杂乱了许多,夏军士兵手持长矛,丢弃了盾牌,嚎叫着冲向匈奴人。
冲在最前面的夏军在靠近匈奴人之后,突然把长矛往怀里一收,肩膀朝前挺出,用肩膀去硬抗匈奴人的盾牌。
匈奴人的阵型被他这大力一扛,闪出了一条缝隙,跟在后面的夏军完全不顾这个夏军的死活,挺着长矛朝这缝隙冲了过来。
用肩膀抗匈奴人盾牌的夏军士兵在冲进匈奴人阵中之后,强忍着肩膀上传来的疼痛,怪叫一声,手中长矛朝着一个匈奴兵的腰肋处猛的捅了出去。
那匈奴兵只顾着正面冲来的夏军,根本没提防侧面会突然扎来一根长矛。
他只感到腰肋一疼,一根长矛已经深深的扎了进去。
夏军士兵的长矛扎进匈奴兵腰肋之后,另一个匈奴兵从后面朝着他的脊背劈了一刀。
弯刀劈开夏军士兵的铠甲,在他的脊背上切开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鲜血顿时喷涌了出来。
夏军士兵猛的转过身,手中长矛朝着劈他一刀的匈奴兵胸口狠狠的扎了下去。
就在他要从这匈奴人的胸口拔出长矛的时候,一柄弯刀从他脊背刺入,刀尖直穿过胸口透了出来。
这一刀刺中的正是致命的部位,夏军士兵根本不做任何犹豫,身子猛的朝后一靠,让整只弯刀刺进他的身体。
当他的身体和背后的匈奴人靠在一起时,他猛的调转矛头,朝自己胸口扎了进去。
长矛透过他的身体,扎进了身后匈奴兵的胸膛,俩人身子贴着身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每一个夏军士兵都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与匈奴人厮杀,已经爬上城墙的匈奴人在夏军强大的气势下纷纷退了下去。
当天边只余下一抹残阳,大地在残阳的照射下铺满了一层橘黄的时候,匈奴人在留下一地死尸后终于撤退了。
城墙上的夏军将匈奴人的尸体抬起,丢到城下。
尸体从城墙上落下,摔在地上的“蓬蓬”声响了小半夜才停下。
一个夏军军官站在城墙上,先看了看黑黢黢的城外,在城外还有着漫山遍野的匈奴人正等待着向他们发起新的一波进攻。
过了一会,他转过身,朝着城墙上的夏军看了一眼。
五千多夏军,经过数场惨烈的战斗,现在存活下来的不到五百人,其中许多人还负了重伤,能够战斗的加起来也不过二百多人。
只要匈奴人再发起一次进攻,城上的这五百夏军就将全部战死,临河城也将会被匈奴人攻陷。
军官颓然的坐在地上,仰起脸看着满天的星斗。
半个多月前,城内还聚集着五千气势如虹的夏军,仅仅只是过了半个月,许多曾经鲜活的面孔就在他眼前消失了。
军官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把煮熟的粟米,把手中的粟米朝身旁的一个断了双腿正闭目休息的老兵递了过去:“来,吃一口!”
那老兵睁开眼,看了看他手中的粟米摇了摇头:“官长,我们明天都会死了,是吗?”
军官收回手掌,仰头看着天空,脸上挂着一抹淡然的笑容:“是啊,我们明天就都要死了!夏王若是知道我们在这里如何坚守,一定不会对我们失望,虽然最终我们弄丢了城池。”
“真不甘心啊!”老兵叹了一声:“这么多好兄弟都死在了这里,可我们最终还是要把城池弄丢了!”
军官沉默了,他不知该跟老兵说什么。
他们坚守了大半个月,城中的百姓翘首企盼着他们能够击退匈奴人,夏军主力又在依靠他们拖延匈奴右谷蠡王的进军步伐,以取得东线战场的胜利。
他们是一支被遗弃了的军队,或许夏王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保住临河,只是希望他们为东线战场赢得时间。
这些想法,他已经考虑了很久,但他从来没有说出来。
作为军官,他知道,这种想法只要说出来,势必会造成军心动摇。
不为其他,只为临河的百姓,他们要坚持下去,一直坚持到夏军主力前来救援或者是坚持到他们全部战死。
“官长,城内来了很多百姓!”正在军官望着天空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浑身血污的士兵跑了他的身边,对他说道:“百姓们都拿着锄头、铲子,不知道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