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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见到他，总是一大堆人，又或乔姬伴侧。此刻，只有他，而自己也只有借着夜色的掩饰，才敢望着他。
忽听见脚步挪动带动腰间的玉佩声，那人影朝着另一处方向走去。
他没看到自己。
这一瞬，妤姝的心砰砰地跳着。
明明佛卷旁的生活，已经使自己平静如水，可今夜望见一个形似他的背影就心疼不能自控。
心已追了上去，脚步却定在了原地。
看着他渐渐朝着那灯火通明处走去，她心里头在唤着：楚煜，楚煜……
你能否回头望一眼，望一眼，姝儿。那个早被你抛在脑后的妤姝。
这样想的时候，她脚步不由自主地跟了过来。
蓦地，前面踱步的人影转了过来。
夜色下，分明是他。一张立体俊朗的脸庞，宽阔高洁的额头，那双耐人寻味的沉眸直直望着面前的她。
她未料到他回身，此刻，只慌促顿住脚步，身形有些虚晃，如同做贼心虚一般。
他微蹙了眉，上前一把扶稳了她的身子，暗夜中，他目光炯炯望着她，须臾，他道：“姝儿？”
“姝儿……姝儿只是凑巧——”
她忙不迭地解释，低了头有些想逃的感觉。
他近前细细看了她，不问缘由，只淡淡说了句，“春夜寒重，早些回去吧。”
一如往昔温和的语气，她恍惚抬起了头，目光里多了期许。
她点头，又“嗯”了一声，一时间反倒忘掉了君臣间的礼称。
她福了福身，默默转身离去。
楚煜的目光一直沉着清冷，却在触及她离去的那一刻时，手臂不听使唤一般，猛然拖住她的一只袖子。
这个动作急促，生涩，似乎是一件多么艰难的决定。
“姝儿——”他的声线变了，压抑得有些急促低哑。却到底哽住，再次归于沉寂。
她被这一拖，身形后倾，差点倒入他的怀中。
她略慌张地整了整仪容，脚步再也迈不动，离他身体很近，二人却并无相贴。
他身上淡淡芷兰的气息，熟悉而久别的味道，如影随行，此刻沁入鼻翼，再难逃避。
那触手可及的温暖，却不再属于自己。
原来，自己不曾恨过他，只是思念成灰。
*
“王上——”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句女声。
她抬首，见有宫人掌着灯笼，两个侍女陪着一个衣着华美的女子，是乔媚娘。
第216章 凤头钗013（）
“原来王上在此候着，让媚娘好一顿找呢。”她腰身楚楚，袅娜而来，近前搀着王上的胳膊，似乎习以为常一般。
“噢，这不是樊姐姐吗？”她似乎刚看见楚煜身边的人是樊姬，缓缓行了礼，“妹妹失礼了，见过樊姐姐——”
妤姝也回了礼，淡淡道，“乔妹妹多礼了。”
这个时候，乔媚娘温柔道：“王上，不若邀樊姐姐一起去那湖畔放灯许愿吧。”
闻言，妤姝方晓得，原来楚煜本要与乔姬一起放灯，他在此只是候着她么。去年元宵节自己与他湖畔也放灯许愿，今年陪他放灯的已经换了旁人
她自然不会破坏二人的兴致，只淡淡道：“这会儿寒气重了，臣妾想先回去休息。王上既是应了乔姬，臣妾便不打搅了。”
灯光下，楚煜沉面不语，瞳眸透着亮光，只望着她，似蕴藏着千言万语，却只成了一句。
“那好，你早些回去歇着。”
妤姝福了福身子，到底先走一步。
楚煜凝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有一会儿，到底与乔姬一起离去。
妤姝脚步走的沉重而缓慢，她听到身后乔媚娘细细的柔声俏语，那笑声揉碎在夜色中，飘进她的耳中，渐行渐远。
在转弯时，她顿住了脚步，回首望一眼园路的尽头，夜色阑珊处，他那若隐若现的衣袍一角，眼泪再次不争气地落下来。
……
回宫已是好些时日，近来王上忙碌居多，听闻楚南三郡，春洪泛滥，一些地方涝了多时，朝廷不得不派了军队和河工去重修水利，疏浚河流。
故而这些日子，前朝忙忙碌碌，御书房也你来我去的臣属，楚煜每天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夜以继日，甚为疲惫。
宫中姬妾都跟着担心王上的身体，似是约定好的你送养生粥，我做美味汤。然而，乔媚娘不曾煮东西给楚王。
承平殿。
楚煜揉着发胀的额头，看着乔姬喝了剩下的汤，他不经意间问，“爱姬缘何不给孤送这些粥膳？”
“媚娘的手艺不及，生怕做的不好，又或者做了也排在了最后，反倒弄巧成拙。臣妾才不呢，臣妾只想着在这儿蹭王上的粥膳不成么？”
她在他面前愈发放得开，于此楚煜反倒喜欢，“成。你说你喜欢哪个，孤让她们做了，你顺带吃了。”
于此，那媚娘掩口笑起来，“王上，您这主意真不错了。若是那些姐姐妹妹知晓了，只怕饶不了臣妾呢。”
“不过呢。臣妾还真是喝上了瘾，与王上争食的感觉不错啊。”
“其实呢，臣妾爱吃鱼，想喝鱼汤。”
他目光微滞，顿在她那一双流光溢彩的瞳眸上，阿九也喜欢吃鱼。记忆中，二人洞里烤鱼吃的欢喜，阿九说什么霍大叔爱吃桃花鱼，明明是她嘴馋。
忽然间，他觉着眼前像极阿九的面上，那双眼睛若是有姝儿的瞳眸，便会完美了。
许久，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柔荑，望着她，淡淡笑道：“这不是简单的很么？今晚，孤就让膳房做一道便是。”
第217章 凤头钗014（）
“这不是简单的很么？今晚，孤就让膳房做一道便是。”
“臣妾要去山里捉活的鱼，最好是与王上一起。”
“你这心思，孤还看不出来么？”他略微沉了脸，“你想让我与你一起散散心。可是孤和你这样说笑，都是忙里偷闲，怎会有别的闲暇。”
她面上一抹难过，嗔道：“臣妾就是看王上这般辛劳才想去的，国事虽然重要，可若为此累及上体，那自是不妥的。既有满朝廷的将臣，王上何不让他们分劳？”
楚煜望着她的面庞，目光中飞快闪过一抹情绪，他戳了她额头一下，笑道：“孤自是不会让他们白吃干饭。”然后又忧道，“只是有些事情，非孤过问不可。”
她低头抿了抿唇，十足单纯无辜的模样，“媚娘愚笨，什么也不懂，只一颗心担心王上身体，是媚娘不懂识大局，请王上降罪便是。”
楚煜唇角一勾淡淡笑了，揽过她入怀，“孤岂会不知你的纯良，又哪里舍得罚你。若说罚，倒不如罚你早日为孤孕育子嗣便是。”
闻言，乔媚娘微微侧过脸，似是羞涩一般，低了头答言：“臣妾谨遵便是。”
*
然而数日后，朝堂生哗变，举国皆震惊。
冯太尉毫无征兆地被拿下，罪由竟是阴谋造反。冯子越曾经为大司马，以私通敌国罪名整垮窦太尉，然后坐上太尉一职，统领楚国的军队。如若他真的谋反，楚宫会这么安然无恙？
且不说冯氏曾匡扶楚王登基，又在灭吴、卫等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
这个时候，王上却以这样的谋逆大罪拿下冯氏，而且做得悄无声息，想来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而冯子越的党羽皆在稀里糊涂间被一夕拿下。
楚王重用有名的几个酷吏，尤其是那郭宣，面冷心狠，手段很有一套，他出任监察御史，冯氏一族无一幸免。冯子越株连三族，当年冯子勤拿命护王的功劳也一抹殆尽。
冯氏谋反一案，牵连甚广，似乎无一逃脱，却唯独与冯氏暗中有联系的樊无期，却丝毫无事，反倒被认定为忠心为国为主。
听说，是樊将军揭发的谋反一案，又替王上搜罗的罪据，东巡苏景涛谋逆就得到过冯太尉支持。
铁证如山面前，冯子越死的口服心服，却一口鲜血吐在了樊无期的脸上。
樊无期摸了一把脸上的血，冷冷一句：“冯太尉走好——”然后走出牢狱。
与此同时，樊门诸将虽受了嘉赏，却并无加官进爵。朝堂中开始人心惶惶，琢磨不出王上的心思。
圣意难测，臣子们都唯恐出了差错，这樊成虎和樊无期也愈发收敛，甚至樊老将军竟然请旨去了南郡修渠道，疏浚洪水去。
*
樊妤姝知道这些后，心里说不出的堵，都说伴君伴虎，如今自己在宫中无宠，步步小心，却奈何樊家荣耀之下，实则步步维艰。
放眼望去，无功还好，有功的几乎一个个都沦为阶下囚。
宫中也有传言，之前王上宠幸樊姬是因着拉拢樊家，疏远樊姬也是为了做给冯氏看看。
第218章 凤头钗015（）
宫中也有传言，之前王上宠幸樊姬是因着拉拢樊家，疏远樊姬也是为了做给冯氏看看。王上表面不重用樊将军，说不定，哪一日这樊姬复宠也说不定。
然而，妤姝从二哥那里晓得，王上一直对樊氏多有防备。所以这次，爹爹一个征战沙场的老将军，不得不去督修水利。
暮春时节，蔷薇花开，满园香气。妤姝在园路上无精打采地走着，正是午时，故而一路寂静。
天有些热了，她倚在假山处暂作歇息，柳儿等人被她打发去拿羽扇。
不知何故，原本鸦雀无声的假山后面，竟然传来说话声。
起先，她本想避开宫里这些闲话，却不料她们胆子够大，说的正是楚王。
“你知道么？乔姬出身低微，却荣宠不断，你们想过么？”
“那还不是她长得像王上曾经喜欢的女子。这还是锦绣殿的人传出来的呢。”
“那王上喜欢的女子是谁啊？以前听说，就是为了那个女子，王上才驳了太后娶后的面子。”
“对啊。近来，芙蕖郡主被重重责罚了。就是因她偷看了那女子的画像，还捅出了那女子的身份。”那爆料的那位却故意顿了下，似乎想听一下反应。
“哎呀，到底是谁啊，你别卖关子了。”
那人悄然凑近耳畔，声音虽然很低，然而这一端的妤姝却依稀听了出来。
“听姑姑讲，以前大王曾向卫国公主求亲被拒，卫国既灭，但那公主就是宁死不俘，王上这么多年还对那个跳崖的公主念念不忘。这乔姬长得像那个久什么公主。”
“要说王上待这个乔姬果真非一般的宠爱，我宫中两年了，无人可及啊。就因这一张公主的脸。”
“这得不到的就肯定是好。若是当初那卫公主真进了宫，只怕也是颜姬的处境。”
妤姝一下怔在那里，这么久她竟然不知道他心里一直装着一个女子，而那个女子极可能不再人世了。
忽然间，她一下子通透了。东巡卫地，他离去几天是为了祭奠故人，原来那故人就是卫国的公主么？
原来乔姬长得像那个公主，故而他心里从没有自己，有的只是那个亡国公主。
她又记起曾经自己不止一次地被人误作久儿，如今想来，莫非这个久儿与那个卫国久平公主，有什么联系么？或者就是一人。
云卿说过自己是他心头的旧影，原来不是托词。
春日殷城误认自己的公子，是失明的云卿；而宫中夜遇的男子将自己误认阿九，后来她曾问过楚煜可是他，他却笑而不答。这般说来，自己与那个公主，也有几分相似。
原来自己与乔姬都一样的，不过是替身而已。而自己这个替身，哪里抵得上容貌相似的乔媚娘，遭弃是早晚而已。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很冷，原来周围的一切真情，却不过是一场虚假浮云。云卿如是，楚煜也是。
她没理会假山后面的那两个人，她步伐略缓地一步一步离开那儿，脚下千斤重，心里的痛楚更是排山倒海袭来。
谢谢那个想让我知道实情的幕后人，虽然她轻易地击碎了我的一切，可我宁愿这样痛着，也不愿糊涂下去。
妤姝心如明镜。
第219章 承平殿求见（）
承平殿，一如曾经的金碧辉煌。妤姝缓缓迈上玉阶，悲痛让她多了一份勇气。
楚煜坐在那看闲书，闻听黄忠说樊姬来了。他目光微滞，握着书卷的手一顿，终放下书，温和道：“让她进来吧——”
他眉宇间有些疑惑，心里却清楚得很，此番妤姝来所为何事。大约两月未见她了，而这个承平殿从去年她都未再踏入。
连黄忠都叹息，这樊妤姝果真就这样在王上生活中消失一般。
只是她果真消失了？也许只有楚煜一人明白。
内殿，她缓缓俯身行了礼，“臣妾见过王上——”
“起来吧。”楚煜轻缓一句，却依旧做样子看着手上的书。“樊姬何事寻孤？”
开门见山，直截了当。无一丝旧情，仿若她就如一个外臣一般。
如此情形，她心中早有料到。
“臣妾母亲病危，想回家探母。”
他这才略以手支着侧额，眉目微抬，“哦？樊夫人病了？那你回去吧。”
他口气依旧淡漠，瞳眸里却不经意地打量了她。
她眉眼微红，似有流过泪。
“来人。传孤的李御医与樊姬一同出宫去樊府，还有，将药膳坊的高丽人参和南郡燕窝也带上一些。路上小心，替孤问安老夫人。”
“谢王上隆恩。”妤姝再次俯身行礼。
不多久，她默默走出了承平殿。
她走后，楚煜的心情再也没舒展。
王上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只是这书再也看不进去了。
黄忠一边静候着，似乎专等王上发话。
一直沉面如水的王上，起身走了出去，他袖袍收后，说了句：“去眺月楼，剑阁。”
好久，王上不再去剑阁了。结果那次被芙蕖郡主尾随进去，当时王大怒，若不是安国公一力请求，还有太后跟着说和，这芙蕖还不指望什么下场呢。如今，芙蕖郡主被责令在封地，无诏不得入宫。
正此时，秦将军急急而来。
“王上，有眉目了。”
只一句话，前头的楚王脚步顿住，回了头，面上有了改色。
随后，这剑阁没去成，秦皓领了一人随王去了内殿隐蔽处。黄忠得了令，不得外人打搅。
内殿密室。
“臣等微服暗访很久，那殷城的锦绣楼确实有一个容貌和樊小姐，不，樊姬相似的姑娘，叫七巧。只是这姑娘脑子失忆了，整条街都知道，说那丫头有些莽撞无知。后来，那姑娘被人买走了，杳无音讯。”
“臣下派人将那金兰暗中绑了，得知七巧卖给一个李姓公子。然而这李公子具体身份不知。臣下一番周折才晓得，有个城南的李公子好色贪财，却在七巧姑娘离开锦绣楼后，失踪了，到现在没找到这个人。”
楚煜微一蹙眉，直问重点：“那个七巧，可是自小生活在锦绣楼？她之前的画像你们可得到？”
秦皓呈上一幅画，他颇有些紧张地打开，画中的女子不过是年纪尚幼，模样分明是妤姝。
他目光中有些失望，却倏尔又微微拧了眉头，似乎在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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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一丝慰安（）
王上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只是这书再也看不进去了。
黄忠一边静候着，似乎专等王上发话。
一直沉面如水的王上，起身走了出去，他袖袍收后，说了句：“去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