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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启动车子，姜副团长下达指示：去樱桃园。
我虽然心里疑惑，却也没敢追问。
条令条例明确规定：不该问的不问。
驶出大队部，姜副团长叼上一支烟，问我：知道为什么要去樱桃园吗？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
姜副团长道：我是想核实一下，看看老刘是不是在谎报军情。
我恍然大悟。心想领导就是领导，抓落实抓工作，不光看表面，还亲自核查。
姜副团长并没有直接去老余家，而是突击检查了几个外围岗哨，向哨兵问询了一些情况。确定那个为樱桃园私设的巡逻岗的确已经撤掉后，我们又在樱桃园周边转了一圈儿，然后才赶往老余家。
老余家仍然如故，院门敞着，门外的大槐树迎风挥舞着枝丫。只是院子里的健身器材，显得有些凌乱。几件女士的衣服从晾绳上掉了下来，也没人拣起。我认出那衣服正是小红的，不由得心里猛地打了个哆嗦：小红，小红会不会又回来了？
正疑惑之间，老余从正屋里提着铁棍走了出来。
我赶紧用身体挡住姜副团长。
老余先是一愣，随即扑哧一笑，扔掉了手里的铁棍：是姜团长，请进请进，快请进！
我轻声冲姜副团长提醒道：有杀气。
姜副团长笑道：有吗？
老余像是看出了我们的心思，指着扔掉的铁棍道：别误会别误会。最近这段时间啊，总是有仇家过来挑事儿。我只要一听到脚步声，就赶快拎上铁棍防身。
我这才注意到，老余的脸上像是多了几片青紫。
姜副团长扭头瞧了一眼大门：有仇家？有仇家你还天天开着大门？
老余笑道：姜团长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空城计’。跟诸葛亮学的一招。
姜副团长扑哧笑了：太有才了你！
这次老余显得相当客气，招呼我们进屋后，又是倒水又是洗水果。坐下来后，还表达了上次的歉意之情，并冲我关切地追问：脸好点儿了吗，上次情绪有点儿激动，得罪了得罪了。
我摸了一下脸颊：早复原了。我恢复的快。
老余啧啧地道：姜团长，咱有什么说什么。你这个兵啊，是真不错。比那个，比那家伙强。那家伙一见我扔板凳光顾自己了，典型的自私主义者。还是这个兵护主，护主有功啊！反正我是挺喜欢你这个兵，讲义气，讲义气！
姜副团长笑道：我的兵，能差得了？
老余附和道：那是那是。总之呢，不打不相识，全是误会，全是误会。今天你能登门，就是看得起我老余，中午我作桩，咱好好喝一壶！也算是我老余向你赔罪！
姜副团长推辞道：不了不了，还有事要处理。
老余倒也不强留：那行。你是大领导，工作忙，我也不强求。等我家樱桃丰收，给你送几箱尝尝鲜。哈哈。
姜副团长道：这不行。群众纪律不能违反。但我可以按市场价在你这里买点儿！
老余连声道：外道了外道了。不过也行，该走的程序得走，这我懂。但是你放心，人情肯定在里面。
没想到这老余说话还挺场面儿。和蔼起来，如同春风。
姜副团长也没再久留，简单客套了几句后，便起身告辞。
上车后，姜副团长叼了一支烟，自言自语地道：看来老刘工作能力还可以，还真就打通了老余的任督二脉。
我笑道：主要是在您的指导下。没有您指明方向，刘大队长想搞定老余，悬！
姜副团长皱眉道：瞎说！别把我扯进来！那明明就是刘大队长工作能力突出，交际能力突出！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连声道：是是，是。都是大队长的功劳。
虽然这样说，我心里却像是明镜一般。表面上看，姜副团长是在往下属身上推功劳，高风亮节。实际上，却是一种自保之术。上次在姜副团长家，姜副团长就向大队长暗示的很明确了。因为这件事本来就不是好事，万一泄露出去或者捅到局领导那里，他刘大队长逃脱不开干系。姜副团长当然也跟着连带，甚至被当成是主谋。也这正是他为什么一直不往自己身上揽功的重要原因。领导有自己的为官之术，我们也无法妄自评价。
从老余的热情上，姜副团长已经知道了答案。了却了这件心事之后，他脸上紧绷的表情，得以缓解。
而我心里却琢磨开了：这次去老余家，并没有见到小红。莫非，她真的下定决心，彻底与老余决裂了？
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回到大队部，大队长向姜副团长汇报道：我已经给曹队长下任务了，中午去他们中队吃饭。
姜副团长一皱眉：为什么去他那里吃，你们大队部穷成这样了？
大队长笑道：二中队伙食好呗。他们生产组喂了几十头猪，肥的冒烟儿。不吃他吃谁去？
姜副团长指划着大队长道：你就给我玩儿心眼儿吧！
大队长连连叫屈：我哪敢给您耍心眼儿啊！
也许不明真相的人，还真不知道大队长这番安排的精妙之处。看来刘大队长也并非是徒有虚名，很懂得权衡之道。他知道上次姜副团长突击检查二中队非常不满意，还把曹队长和教导员猛骂了一通。他故意安排姜副团长去二中队就餐，是想让曹队长戴罪立功，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接下来，姜副团长带着几位参谋干事，在大队长的陪伴下，视察了三中队和四中队的训练成果。
总体来说还算满意。
十一点半左右，驱车赶往二中队。
一进院子，便闻到了酒菜的香气。袅袅炊烟在空中舞蹈着，像是在欢迎我们的到来。
曹队长带着几位干部小跑着迎上前来。
姜副团长在众人的簇拥下，先进值班室坐了坐。
我则见缝插针地回到了自己的老分队。
曾庆功见我回来，像上次一样热情，赶紧安排新兵倒水递烟，还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瓶营养快线让我喝。
分队战士问东问西，我都有些应接不暇了。
随后曾庆功神秘地拉我到了洗漱室，关上门，递过来一支香烟：求你件事儿。
我笑道：分队长尽管吩咐。
曾庆功左右观瞧了几眼，放低声音道：替我整几瓶茅台，我探家时带回去。
我苦笑：老分队长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我去哪儿弄？
曾庆功啧啧地道：你小子娶了媳妇儿忘了娘是不是？你是司令部的人，闲置的茅台，后勤部多的是。七分队长有个老乡在后勤部当战士，探家的时候，他老乡给他整了四瓶茅台四条特供中华。我不相信你一个堂堂的常务副团长的公务员，连一个后勤部的战士都不如。你肯定比他好使多了，权利大，接触面儿也广。
我这才明白曾庆功一直对我如此热情的真正原因，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我继续苦笑道：我到现在连后勤部的大门都没迈进去过，朝哪儿的大门我都不知道。
曾庆功冷哼道：得了，好不容易求你一件事都办不了。以后你别说是我分队出去的兵，更别说是我曾庆功带的兵！
他背着手，把我丢在了洗漱室里，扬长而去。
我禁不住摇头叹气，良久。原来一直以为，没有利益维系的朋友关系，长久不了；但现在我更明白了，没有利益做基础的战友情分，照样不会长久。
十二点钟准备开饭，我们在曹队长的引领下，进了餐厅。
今天的伙食格外丰盛，估计中队把家底都抖搂出来了。干部桌上更胜一筹，十几个美味佳肴，色香味俱全，单是看一眼便食欲倍增。
曹队长先是发表了讲话，欢迎姜副团长等团领导来中队就餐，然后由姜副团长讲了几句话。
随后曹队长还把我亮出来，重点介绍了一下。不知不觉间，我竟然成了中队长鼓舞士气的一个激励工具，说我工作努力，表现突出，成绩斐然，所以被挑到团司令部工作，号召大家看我看齐……
总之，一切都是作秀。作秀是中国特色的炒作文化，部队也一样，好不容易团领导来一趟，中队领导不得趁机拍拍马屁？
不光是拍团领导的马屁，连团领导身边的人，也顺便拍了。如果说团领导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不得不拍。那么拍好了他身边人的马屁，就等于在自己和团领导之间，牵了一条隐线。换句话说，赞美领导身边的人，实际上也是在间接地拍领导的马屁。
中队领导都很精明，短短的几句话，拍的相当到位。
077章此地无银三百两（）
姜副团长和楚参谋王干事，都坐到了干部桌。我当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找了一个就餐人数比较少的分队，坐了下来。
但曹队长却安排文书悄悄地到了我跟前，让我去干部桌就餐。
我盛情难却，只好端着餐盘过去。满桌子全是干部，就我一个士官，我觉得还挺别扭。一般情况下，只有中队干部和通信员文书，才有资格在干部桌就餐，区队长都没资格。中队干部只管吃喝，文书通讯员负责帮干部们打饭刷碗。俗话说，革命战士分工不同……其实际意思是说：干部战士分工不同。
吃过午餐后，中队长带着团领导参观了地下室健身房，以及娱乐室，电脑房等等。姜副团长连声赞扬中队的业务文化搞的不错，值得提倡和发扬。
只有我心里明白，这都是名副其实的表面文章。我在二中队长呆了两年多，电脑房就从来没开放过。很多战士在民主调查的时候，提议开放电脑房让战士们学习一下电脑，增长一些专业技能，否则那几十台电脑不都成了摆设？
但是领导的解释很雷人：大部分战士都不会用电脑，给弄坏了维修都是麻烦事儿。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是什么？不会用，才要学。照领导这番逻辑，除非人生下来就会使用电脑，否则这辈子都没资格用了。团里拨了资金给每个中队装备了电脑房，目的是让中队给战士们提供一个良好的学习空间。这倒好，几十台电脑配了两三年了，还新的像是刚出厂一样，这倒是减少了不少麻烦，上面来人检查，也不用大搞卫生，不用专人维护。中队领导是省事省心了，但是却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学习资源。
说实话，我真想将这些内幕向姜副团长反映，但是又担心被领导当成是小报告专家。这年头心眼儿得跟得上用，稍有不慎便会失宠。很多时候不能完全按照领导的路线去走，一走就得下陷阱。比如说领导经常号召下属，多向上反映问题，客观真实主动地汇报情况。而实际上呢，如果你真的不知好歹，今天跑到领导那里去，说张三训练的时候不认真老走神，明天说李四劳动的时候偷懒藏到一边抽烟去了，后天说王五站岗值班的时候抠了一下鼻屎……那么用不了一个星期，你将被领导视为第一颗眼中钉。领导肯定会想：这小子想进步想疯了，脑袋进水了，整天打别人小报告，会不会也悄悄地向上面打我的小报告？
这就是矛盾之处。领导整天动员你勤于汇报情况勇于反映问题，但当你真的汇报了反映了，领导就得仔细考虑考虑你的人品问题了。
所以说，汇报也是一门学问。搞的好，是你进步的阶梯；搞不好，你就会被贯以打小报道的罪名，遭领导和战友置疑嘲笑，上下不讨好。
随后，曹队长陪着姜副团长一席人参观了中队新盖的锅炉房和洗澡堂。
在这之前，曹队长将我支开，让我在值班室等着。
几分钟后，文书不失时机地找到我，让我打开了帕萨特后备箱，一鼓脑地往里面放了好几盒礼品，并塞给我一条香烟，说道：这些是中队的一点表示，姜副团长两盒，王干事楚参谋一人一盒。这条烟是曹队长特意嘱咐给你的，还是老队长关心你，还知道你喜欢抽烟。我记得你当新兵的时候，犯了烟瘾就跑到区队长房间里拣烟头抽，是不是？
我皱眉道：那些过去，不提也罢。
拿着这条还算名贵的软中华，我心里暗想：这算是受贿吗？
不过中队长这一招也够绝的，悄悄地把礼品放进后备箱里，姜副团长和楚参谋王干事并不知情。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暗渡陈仓？
我心里正琢磨着怎么处理此事，是提前告诉姜副团长，还是给曹队长送个顺水人情。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
是沈鑫打来的！
我一接听，沈鑫就火急火燎地说：快，赶快告诉老姜，回团部！
我追问：什么事？
沈鑫道：来了个大人物！
我再问：是谁？有多大？
沈鑫催促道：让你去你就去，耽搁了时间，小李子你负责得起吗？
我心里暗暗埋怨：你丫的拉屎拉半截是因为长痔疮，说话说半截，难道是长了口疮？
此时此刻，我竟然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一步一步，逼近。
我百米冲刺到锅炉房，找到了正饶有兴趣地评价着新锅炉设备的姜副副团长。
没等我开口，姜副团长就皱眉追问：怎么了？
我深呼了一口气：沈鑫打来电话，说是团部来了重要的大人物，让您赶快回去。
姜副团长问：谁？
我道：沈鑫没说。
姜副团长忍不住骂道：这家伙！还给我玩儿起心眼子来了！
但还是迈开了步子，一边往回走一边拨通了团部的电话，接电话的正是沈鑫，姜副团长不由得一开口就骂了起来：沈鑫你小子搞什么名堂？是不是觉得日子过的太舒坦了，想整点儿事儿干？哪个大人物来了，架子这么大？
我突然意识到状况貌似有些不对劲儿，朦朦胧胧地听到电话那边的沈鑫，竟然是底气十足地答道：您呀，回来就知道了！
姜副团长皱眉道：什么意思？
沈鑫道：行了姜哥，您回来就什么都明白了。
姜副团长没再说什么。
但是从他挂断电话的一刹那，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久经官场考验的曹队长，以及陪同的黄参谋王干事，也都像是品出了什么，但都不言破。
奇怪的是，当姜副团长上车的时候，竟然没有哪个干部再抢着开车门，还是文书眼疾手快，打开后排的车门。
但姜副团长这次并没有坚持要坐到前面来，而是冲文书微微地一点头，坐了进去。
平时姜副团长比较喜欢坐副驾驶，按照他的话来说：不是所有的领导，都喜欢坐领导座位。都知道，一般情况下，轿车的右后靠窗位置，是领导坐的位置。但姜副团长从来不坐，喜欢坐副驾驶。这次倒是奇了怪了，他竟然这么痛快地坐上了那个从来不坐的位置。
我正要启动车子，曹队长却冲后座上的姜副团长说了句：姜团长，后备箱里有给您的东西，回去后别忘了拿下来，有保质期的。
姜副团长一怔，我也跟着一怔。我实在搞不明白，曹队长这是什么意思。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在我的印象当中，曹队长算是一个久经考验的官场老将，熟知部队为官之道，很会跟上级领导处关系。但这次他竟然是犯了大忌。这种送礼方式，怎能在临走的时候还提醒一句？简直是比画蛇添足还要多余。要么是曹队长脑子缺弦，要么是这礼品他不想送了。
姜副团长平定了一下情绪，冲我说了句：小李，把东西拿下来。
曹队长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