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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丈夫邱先生:“这些录像,都是在宿舍楼对面的那家酒店拍的吧?”
丈夫带来的人看他捣乱,打算过来赶人,但何阅的动作比他们快,起来一个转身就走到邱先生身边,肩并肩跟他站着把证件亮到了他面前。
“检察官?”
邱先生皱眉:“检察官又怎么样?我都问过了,我拍这些证据是合法的,到时候上法庭也有法律效应。”
“嗯,虽说2015年2月4日实施的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民事诉讼法的解释确立了新的非法证据排除规则,私自录制视听资料不再一律无效。但那627宿舍里住的可不止王铎一个人。你拍王铎和你老婆,问题不大,可你同时也监视偷拍了其他人的生活。何况你刚才还说什么?跟踪了一个月?哇,这可是非法获取公民个人信息罪,搞不好涉嫌刑事犯罪。不过,你这情况也真不容易,咱们聊聊?”
在何检察官的一套危言耸听下,懵了的邱先生毫无反抗地被他搂住肩头、带向了走廊另一头。
另一边,熊小时已经和周谅聊完“别的报道”,带着她新到手的视频回到家。
在周谅那儿声音太杂,她没能静下心好好看一遍,这会儿刚一到家,她赶紧就拿出电脑戴上耳机重新看起来。
第一遍倒是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但第二遍、她用慢速一点点抠着看的时候,倒是在镜头晃到孙衡的一个瞬间灵光一闪,解开了一个疑惑:
那道照片中出现的黑色痕迹,原来是孙衡戴着的、垂到了阳台外面的耳机线。
但可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新发现,在孙衡尸体旁边的草丛里,探员早就发现了他的手机和耳机,也从他的手机里查出他坠楼前正在用最大音量听着嘶吼的摇滚乐,因此做出了一个“他戴着耳机听音乐所以毫无察觉被推出阳台”的推测。
但这只是一个推测,对调查也没什么帮助,所以熊小时没有特别留意。
她拿起那张照片又看了看,又放下了。
还以为那道黑色的痕迹会是什么不得了的大发现,既然只是耳机线,那接下来就只能靠她努力把说‘不要’的女人找出来了!
于是,一遍又一遍,熊小时不断重复地听着那句“不要”,为了确定声音的味道,她都快把嘴巴里的口水砸巴干了。
最后,她认为,那句“不要”可能有一点点像劣质速溶咖啡喝完后残留在口腔里的味道,说酸不酸、说甜不甜,总之就是怪怪的,但她经常会听到类似这种的怪怪的味道,太普通了。
虽然这一类声音是她平时最喜欢听到的,因为味道很淡、不会让她感到难受,但这个时候,她反倒希望这是个有辨识度的声音,哪怕像楼上的刑侦局小哥哥、是个胡椒味的呢,要是挨呛咳嗽两声就能把人一下找出来,她很乐意被多呛几下!
可惜这就只是一个连对照着她的笔记都确定不了的普通声音,熊小时只能整理这段时间她联系过的案子相关人员名单,然后,排着打电话。
嘟——
“喂?”
“喂?谁啊?说话呀?”
“喂?”
嗯
这个人的声音更酸一点。
不是她不是她。
熊小时把本子上的名字划掉。
“不好意思,打错啦。”
下一个。
熊小时的名单刚划掉一半、等着明天上午再继续打电话,何阅已经通过邱先生找到了他雇用的私家侦探,还通宵跟那两个私家侦探进行了亲切的行业交流,并在第二天上午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这件事情说起来到也巧得很。
邱先生常年在国外出差,两三个月才能回来,但回来也就只能呆上一两天。
因为基本不在家,他觉得对不住妻子,总是尽量想在其他方面补偿她。可是他上个月回来,却发现妻子有些奇怪,还看到了她手里暧昧的聊天信息。他越想越不对劲,但国外还有工作必须马上回去,所以他离开前就花大价钱雇了私家侦探,帮他调查妻子。
经过调查,王铎和邱夫人是网恋,两人网上的交流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但这个暑假才开始见面。
他们从不在外面约会见面,每次就只是邱夫人去宿舍找王铎。尤其是六月底到七月初,宿舍里篮球队的一帮人隔三差五就被拉出去集训个几天几夜,老三又是本地人,没训练没比赛也不回来,宿舍里只有王铎,非常方便他们私会。
但光调查清楚没用,要拿出实打实证明邱夫人出轨的证据才行。
邱先生给钱给的足,那两个私家侦探也是铆足了劲儿,两个人倒着班,24小时蹲在宿舍对面的酒店对准宿舍监视录像,力求只要邱先生的妻子出现在宿舍,就一定要一清二楚把她拍进去。
直到孙衡出了事,宿舍被封锁调查,王铎被安排了新的宿舍、不方便再和邱夫人见面,他们的工作才暂时告停。好在邱先生看了,认为能证明出轨的关键证据已经足够,所以他这次疯狂忙完工作提前回国,一落地就冲到宿舍找“奸夫”算账。
也多亏了他们的努力,何阅几乎不费力气地就拿到了很多人做梦都想找到、但就是找不到的2017年7月13日下午孙衡坠楼案发生的过程录像。
周末还在办公室值班的驴脸听何阅说完这个消息,一脸被雷劈了的不可置信。
他真是想不明白!像何阅这么坏的人,为什么总能得到老天的眷顾,运气好得就像人生开挂!!!
爹好脸好运气还好!
到底还有没有天理!!!!
他实在不想夸何阅,但他也实在好奇这个案子,只能没事找事地在旁边嘟囔:“这案子媒体都报道多久了,他们有录像也不早点提交”
“得了吧,”何阅看着电脑里播放的录像,头也不抬地回他,“孙衡跟他们非亲非故的,他坠楼关他们什么事,不主动提供太正常了。”
“哦”
驴脸搓着手站在他身边,弯着腰跟他一起看录像。
但何阅在反复看的这段却不是坠楼过程,而是孙衡坠楼前一小时左右的录像。
驴脸看着一会儿,清了清嗓子,指着屏幕里的人问:“这就是那个出轨的女的?”
“不是。”
关于这一段录像,私家侦探也向他提过,当时他们发现有女人进宿舍,以为是邱夫人来了,还赶紧把镜头调整聚焦到到那个女人身上,结果发现不是,还失望了一下。
“但是这个人值得查一查。”
何阅吩咐驴脸,“去查查看,她跟孙衡认识,从这点着手,应该不难查到。”
驴脸听完,身子就转了一半。
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你命令谁呢?你现在是在给我跑”
“秦昊川!”
何阅仰头一喊。
秦昊川瞬间蹦出来:“阅哥!”
何阅让他看电脑。
“这是和孙衡相识的人,7月13号下午还来找过孙衡,你看能不能把她找出来。”
秦昊川:“马上去办!”
驴脸:
他不死心:“我话还没”
何阅拿着手机站起来:“我也去问问老三。”
第 101 章()
120
熊小时见到她要找的人;已经是周六这天的傍晚了。
那个人是孙衡的同乡、从小镇到熊猫市打工的孙芳。
跟一直默默努力学习说普通话的孙衡不同;即使来熊猫市的时间不短;孙芳的口音也还是很重;说得快了;熊小时必需要很仔细地听才能听懂。如果视频里不是只有那一句简短到连口音都听不出来的“不要”;她也不用直到现在才找到。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把人找到了
熊小时弯着腰喘着粗气,站在黑玛瑙小区一的栋住房楼入口。
她左手拿着电量不足快要转不动的手持电风扇,右手揪起她后背被汗黏得潮乎乎的衣服抖了抖;然后,就这么原地休息了两分钟,她收回手;挺直腰;把被汗打湿贴在额头上的刘海撩起来,调整好呼吸;昂首挺胸地走向地下室。
工厂的女工孙芳就租住在这个闷热的地下群租房里。
为了来到这里;熊小时刚才穿过了整整一条街的菜市场;不仅被来往的人群和自行车挤得头晕脑胀;还差点被冲出笼子里的鸡飞腾着咬到屁股。
等这个案子结束;一定要去再办个保险。
因为熊小时到的时间比约定中的要早了些;所以她走到孙芳屋子前的时候,孙芳才刚下班,正敞着门坐在床上、边泡脚边拎着热水壶往盆里加热水。
她嘴角下垂;长着一张天生的苦瓜脸;看人的时候,两只眼睛稍微地有一点斗鸡眼,皮肤粗糙,眼下眼角有好几道很明显的细细的皱纹,年龄跟熊小时差不多,但看起来却比熊小时大了好几岁。
见熊小时进来,她愣了一下,才匆忙地放下水壶,撸着裤腿踩着盆子站起来:“俺忘了给你说了,检察官已经从俺这儿把日记本儿拿走了!”
“日记本?”
熊小时从来就没听说过日记本的事,驴脸给她的卷宗里也没有那一部分的内容,所以她一时间根本接不上孙芳的话。
而且
检察官?
难道驴脸还在继续查这个案子?
他是这么敬业的人吗?!
熊小时的脑子里哗啦啦滚过去一堆问号,但她还是用力把堆成山的问号全都推开,用她自己的节奏继续调查。
“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在上班,所以我也不好耽误你时间详细问,我主要就是想问一问,你提前就知道孙衡会坠楼吗?”
“这个事儿,一句两句的俺说不清楚。”看熊小时拖了椅子坐下了,孙芳也坐回了床上,两只脚不自觉地在盆里互相搓。“俺能不能就跟回答检察官的时候一样,从头说啊?”
“嗯,好。”
“俺那天发了工资,炖了排骨,没吃完,下午就想着去学校拿给孙衡当晚饭吃”
熊小时静静听着。
因为暑假宿舍楼没人管,所以送饭的事,孙芳已经做过好几次了,对孙衡的宿舍也很熟悉。
13号下午,她刚到627,就在门口被往外走的陆昂撞了一下,还是陆昂一起往外走的熊泽扶了她一把,她手里的饭盒才没有掉。
“那个陆昂不是个好人!”
孙芳认真跟熊小时说,“俺听见熊泽说他受伤了、让他别出去,他却狠狠推了熊泽一把,还吼他,说一个小时就回来了、让他别管他。那个凶得、霸道得哟。也就熊泽心眼好、还愿意理他,跟着追出去了。”
这个小插曲过后,孙芳进了宿舍。
可她刚进去关上门,孙衡突然一脸狰狞地从阳台进屋,一屁股坐到地上,从垃圾桶里拿出一条沾了好多血、血都还没干透的毛巾,使劲握住那条毛巾,然后把手上粘到的血用力按到了他的裤腿上。
做完这件事以后,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好了,轻松了,还笑了。
“他那些表情,很不对劲,看得俺可渗得慌了。俺以前见过那种表情,就是从他妈脸上见过。俺叫她惠婶子。惠婶子生完孙衡没几天,突然就疯了,俺们小时候偷偷去他见看过,她整个人癫癫狂狂的,又是哭又是笑,她家里没办法,就把她锁在家里头。后来慢儿慢儿地,她的病又好了,过了几年,又给孙衡生了个弟弟。大家都以为他们家这就没事儿了,结果惠婶子的月子还没出,就把孙衡他爸、他奶全骗开,自己一个人抱着他弟出门,把他弟丢进了河里。那一个月都不到的孩子,等被找着捞上来,早就没气了。”
孙芳说着,脸色越来越白,“那天,俺就在河边洗衣服,亲眼看着她丢了个布包下去,丢完以后,她朝我看,脸上那个笑,俺一辈子都忘不了!所以孙衡那天一笑,俺心里就开始嘀咕,觉着这跟惠婶子那个时候的笑也太像了。但俺又觉着,要是孙衡真跟惠婶子似的有病,他也不能考得上大学,所以俺也就没放声。”
后来,孙衡仔仔细细擦拭了有血的桌子和地板,整理了自己的东西,又从床垫底下拿出一个本子,和所有垃圾一起放进那个装着带血毛巾的垃圾袋里,系好了递给孙芳,让她拿去丢掉。
“他说俺来了快一个小时了,陆昂也快回来了,让俺赶紧走。然后他就拿着手机、戴上耳机去阳台了。”
“但是俺总觉得不对,这个心啊,上蹦下窜的,那袋垃圾拎在手里忘了扔,给带到公交车上了。我就想着,反正都带上去了,就把那个本子拿出来看了看,后面有字的几页写的全是不行了、撑不住了、想死,一大篇一大篇的全是这些,看得我赶紧下车往回赶!可穿小门刚跑到操场,就看见他悬在阳台外面,俺知道坏了。果不然,一眨眼他跳下来了。你说,俺要是当时没走,是不是就不会出这么档子事儿了?”
孙芳的一段话说得人心惊肉跳,熊小时的心也逐渐提到了嗓子眼。
可事情虽然从头到尾完整地说完了,但除了“为什么孙衡的裤腿上会有陆昂的血”得到了解释,其他还有很多的疑问都没能解开。
熊小时依旧是云里雾里:“可他为什么想死?”
“他吃了药。”
这些日子,孙芳一直在看孙衡的那本日记,所以她知道:“他突然成绩变好,是靠吃药吃的,他害怕被人发现。”
随着孙芳的叙述,熊小时逐渐了解了这个案子的起因。
一个偶然的几乎,少年经不住诱惑,偷偷地吃了兴奋剂,打了一场小比赛。就是那场比赛,让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弱者,一下子变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从此,平时从不重视他、连一次眼神都没有认真落在过他身上的教练,突然把他看进了眼里,不时对他鼓励夸奖,还经常开小灶带他加时训练。以前从不敢想的、只有陆昂那种新人才能得到的主力位置,竟然也让他拿到了几次。周围同伴的赞赏、羡慕、甚至嫉妒,都为他黯淡的人生陡然射入了阳光,让他狂喜不已。
可是,有一天,陆昂向他冷嘲了一句,他问他:“你怎么变得这么厉害,是不是吃药了啊?”。
那一个瞬间,他仿佛被困进冰窖,再也挣脱不了。
从那一天开始,他的心里再也没有半分喜悦。
他开始被虚假的成绩折磨逼疯。每时每刻都在担心从云端坠落、每时每刻都在恐惧真相被揭露,他不得不靠写日记来缓解快要把他的心脏撑破的情绪,但又万分惧怕日记被其他人看到,所以去买了一本下半年的新本子,从7月开始,每天像精神分裂一样地写着两份日记,一份放在他放日记的老地方,里面充满着积极和乐观,却写不出几行。另一份继续发泄着真实,偷偷藏在床底,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才敢往外拿。
两个月的时间,他越来越成功,越来越害怕。
陆昂是不是知道了?陆昂有没有告诉别人?
为什么我的床单乱了?是不是陆昂翻过了我的床?
我的药呢?刚才拿出来的时候,是不是被陆昂看见了?
他这是什么眼神?他要去哪儿?是不是要去告诉教练?!!
他的世界已经完全被怀疑和恐惧侵蚀殆尽,他太冷了,太冷了,喘不过气来。
他真的不想活了。
所以,他无法接受真相被揭开的未来,因此选择了自杀,他无法饶恕带给他无尽怀疑、让他不得安宁的陆昂,于是用自己的死设下了最后的陷阱?
熊小时捏捏下巴。
事情虽然听起来非常疯狂,但倒也不是不可以。
13号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