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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箭自北而来（）
大风建章十七年，恰逢百年一遇的寒冬。
正月初五，天气阴沉，空气中还散发着浓浓的年味，漫天笼罩着低厚灰黄的浊云，天地都覆盖着皑皑白雪。
刺骨的东北风呜呜地哀鸣，肆虐地在旷野咆哮，仿佛握着犀利的锋刃，刺穿了戍守在边陲重郡，楼兰城楼高处，无数大风帝国将士们的厚重铠甲。
更别说那暴露在外面的脸，被冷风划出了一道道沧桑还未干涸的沟壑血痕，疼痛难忍。
一名年轻士兵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洋溢着将要归家的喜悦。
却陡然间在一阵凄厉的箭啸声中，一箭自北而来，他的脖颈登时被刺了个对穿。
他眼中顿时氤氲成一片惨红，瞳孔的焦距慢慢的散开，瞬间失去了生机。
他的笑容还凝固在嘴角来不及散去，喷薄而出的血，顺着箭头落在了雪堆，化成一株株妖冶猩红的大丽花。
又是一簇簇箭矢如虹，破开宁静的夜空，自北方厮杀而来。
“敌袭！！！”
最高处的瞭望塔上，一阵激昂的战鼓声划破了这冬夜的清晨。
刀光剑影，角鼓争鸣，流血漂橹，大燕帝国的虎豹云骑，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在这个平静的雪夜，进犯大风楼兰郡。
猝不及防的楼兰军民震惊的看着气势汹汹，挥着嗜血弯刀，兵临城下的虎狼敌军，面如死灰。
形势危急，郡守陶兴文第一时间写下了十万火急的血书告急朝廷。
无数斥候夹着潇潇战马，朝着苍云城的方向风驰电掣，而同时，数不清的战鸽也从城内飞向了京都。
陶郡守安排好一切之后，一身戎装，与驻守楼兰的宣威将军屠山易，一道站在了城楼之上应敌。
“城上的大风子民听好了，国师有命，明日午时，若是不打开城门乖乖投降，我大燕雄狮必血洗楼兰，五日不封刀！”
城下的燕军踏着战马，剑指城楼之上，轻蔑的叫嚣着。
面对一场敌方蓄谋已久，而己方毫无防备的战争，楼兰郡的军民负隅顽抗，同仇敌忾御敌。在保卫楼兰郡的战斗中，百姓踊跃参战。
有的奔上城头抢修防御工事，有的协助兵士巡城，连妇女老小都出动，搜集砖石、石灰，赶制刀枪弓箭。
退职武将樊纲召集一批志士，加入守城队伍。其母为了免除儿子的牵挂，竟一头撞死在石碑上。
然终是寡不敌众，一直死守到第二日傍晚，楼兰郡，终是沦陷了。
楼兰城被攻破后，军民们或同燕兵巷战而死，或自杀身亡。妇女拒辱自杀者不计其数。
由于楼兰并未在午时投降，于是国师震怒，信守承诺命大燕的虎豹云骑肆意屠戮劫掠，五日不封刀。
几世繁华的边塞第一城楼兰郡，变成了屠宰场，血腥恶臭弥漫，到处是肢体残缺的尸首，一切社会准则都不复存在了。
数不清的沟池里，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流入水中，化为五颜六色，池塘都被尸体填平了，积尸如乱麻。
城中居民除少数破城前逃出，和个别在燕军入城后隐蔽较深，幸免于难者以外，几乎全部惨遭屠杀。
正月初八，一份告示保证说，如果藏起来的人能够出来自首的话就会得到赦免。
于是许多藏在自己家里的人走了出来。可他们走出来后却被分成三十或五十人一堆。
在三四个士兵的监督下，用绳子捆起来。然后就开始用长矛一阵猛刺，当场把他们杀死，即使仆倒在地者也不能幸免。
一燕兵提刀在前引导，一燕兵横槊在后驱逐，一燕兵居中在队伍的左右看管以防逃逸。
三燕兵驱赶数十人如犬羊，稍有不前，即加捶挞，或立即杀掉。
妇女们还被用长绳索系在脖子上，绳索拖挂着被燕军凌辱致死。
街上都是被弃的婴儿，他们或遭马蹄践踏，或被人足所踩。
街中尸体横陈，互相枕藉，天色昏暗无法分辨死者是谁。城墙脚下尸体堆积如鱼鳞般密密麻麻，血腥弥漫。
在城里，一些人藏到垃圾堆里，在身上涂满烂泥和脏物，希望以此躲开人们的注意。
但是燕兵不时地用长矛猛刺垃圾堆，直到里面的人像动物一样蠕动起来，鲜血从伤口流了出来。
为了不使尸体污染空气，发生瘟疫，残暴的燕军把尸体置于屋顶，放火焚城及四郊，一切都化作灰烬，成为一片焦土。
楼兰郡彻底化为了人间炼狱，十家已烧九家室。一时草死木皆枯，骨肉与家今皆无。
大风建章十七年正月初九，清晨，与楼兰郡最近的清河郡城门处，百姓正在有序的排着队，如往常一般准备接受盘查入城。
忽然不远处的莽山密林中窜出了一个血人，那人全身都是细密的箭矢，远远望去，如猩红的刺猬一般。
“八百里加急战报！大燕突袭楼兰郡！快去增援！”
那人踉跄着扑倒在了城门的漫漫黄土中，见到兵士将装着血书的锦盒解下，这才安心的闭上了疲惫不堪的眼。
他们出城之后就遇到了燕军一路的围追堵截，在牺牲了一百四十三位同袍的代价下。
他终是不辱使命，踏着他们用尸骨垒起的血路，将战报安全的送了出去。
正月初十，滥杀和抢劫的第五天，燕军接到国师的命令，就此封刀。
这场大屠杀的浩劫，终于是结束了。
和尚们得到命令开始收集和焚烧堆积如山，来不及清理的残余尸体，据后来的大风楼兰郡纪中记载，仅被和尚收殓的尸体就超四十万具。
而燕军战马嘶鸣，势不可挡。一路挥师向南，直指苍云城。
与此同时，建章帝也收到了楼兰城破的消息，顿时龙颜大怒，立即命骠骑大将军关山任副帅，定远侯屠山半夏任主帅，克日挥师北上，抵御侵略的燕贼。
为了稳定军心，历来皇室都会派出嫡系子弟作为监军。
以建章帝对太子司空墨的宠溺程度，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他怎么忍心让太子面对。
于是正月初十傍晚时分，顺亲王府再次迎来了一位传旨的小太监。
这一次，是命顺亲王司空阙作为监军的皇族，立即动身，与朔方军一道挥师北伐。
而同一时间，来自星夜皇朝的喜帖，也接肘而至，星夜楠竟是要和宫曼曼成婚了，而且信上说宫曼曼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贾南风更是直接瞪圆了眼，一脸不可置信的冲进了顺亲王府，这二人藏的真是滴水不漏，连孩子都有了，她直呼自己看走了眼。
宫曼曼封贵妃的大典，定在半月之后，因为司空阙要随军北伐，李轻眉只能遗憾错过这场盛世婚礼了。
她当即到王府的库房中选出了一柄最贵重的玉如意，托贾南风带去给宫曼曼。
然后她还当场书写了一封信笺，阐述了大风的战事，聊表歉意，命江炯钰飞鸽传书给了宫曼曼。
第110章 ——将军白发征夫泪（）
而此时，战英也一身戎装，背着行囊，火急火燎的来到了顺亲王府。
大风帝国军部向来没有女子不得参军的传统，甚至连开国皇后都是巾帼英雄出身。
此次北伐，战家特地为她争取到了参战的机会，自古乱世出英雄。
战家也是希望她在战场之上凭着真本事，立下不世之功，为家族争取荣耀。
从她的口中，李轻眉对大风的军政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几百年来，大风帝国皆是重文轻武，帝国统治者按照“守内虚外”的政策进行军事部署。
帝国军队有一半驻防在京师及其附近，其余分戍全国各要冲地区，而主要目的，竟然是为了镇压人民，巩固帝国统治。
军部的领导机构分为殿前衙和侍卫衙，分别由殿前都指挥使、步军都指挥使，和马军都指挥使统领。
但是，三司主帅无发兵之权。
帝国另外在中央设立枢密院来负责军务。
枢密院直接对皇帝负责，其他任何官员都不得过问。
而枢密院虽能发兵，却不能直接统军，这样就导致了统兵权与调兵权的分离。
三衙的将领，则用一些资历较浅容易驾驭的人来担任，且时常加以调动。
这些将领虽统率军队，而军队的调遣，和移防等事则须听命于枢密院。
军队的驻屯地点，每隔几年更调一次，而将领却不随之更动，使得“兵无常帅，帅无常师”，防止军队为将领所私有。
同时，大风帝国经常更换统兵将领，以防止军队中出现个人势力。
帝国的兵力部署可谓“强干弱枝”，“守内虚外”。
边境上只屯驻较少量的禁军，对天曌，星夜，大燕逐渐采取被动防守的方针。
大风太祖司空烨曾这样说：
国家若无外忧，必有内患。
外忧不过边事，皆可预防；惟奸邪无状，若为内患，深可惧也。
如此中央集权的军政，难怪建章帝敢命令司空阙当这个监军，而不当心他会拥兵自重，起谋反之心。
“听说接到大燕来犯，并屠了楼兰郡的噩耗，陛下无比震怒，后宫一直疯传，陛下好像怒火攻心，吐血了！”
“这场北伐阻击战，陛下定是铁了心要扬我大风国威，奈何帝国将帅之才这几年出现了断层！”
“说起来还要追溯到当年冠世侯谋逆案，几乎三分之二的军部高层，都受到了株连！”
“否则陛下又怎么会令屠山老将军挂帅！”
“廉颇老矣，不知道还能战否？”
“唉，他共有八个儿子，七个都战死沙场，可谓是一门忠烈啊！”
“就连唯一在世的儿子屠山易将军，前几日也在楼兰保卫战中，为国捐躯了”
战英轻叹了一口气，惋惜的说道。
“禽兽的燕狗，竟是将屠山易将军的头盖骨取下来，当了祭祀的酒盏，实在是灭绝人性！”
而此时司空阙也换好了一身黑色的铠甲，大风尚黑，甚至帝国的皇旗都是睥睨深邃的黑金盘龙。
李轻眉还是第一次见自家王爷着军装，只觉得他平时的儒雅清俊气息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桀骜飒爽的喋血军人。
而李轻眉以军医的身份随军出征，此时也着一身黑，与司空阙仿佛着情侣装般，显得异常登对。
第111章 ——白骨如山忘姓氏（）
“屠山老侯爷和骠骑大将军关山已经先行出发，事不宜迟，我们要先去请一个人。”
司空阙若有所思，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敬仰。
他竟然用上了请字，想必此人定是他十分尊敬的人，她在记忆中搜索了一圈，没有头绪。
除了南山先生之外，还真找不到第二个让他如此敬仰的人。
五人纵马疾驰，片刻之后，就来到了城西的菜市场。
司空阙将战马栓牢之后，径直朝着卖肉的区域逡巡。
兜兜转转了半个时辰，他终于是在一处偏僻的羊肉摊子前蹙足，不再寻觅。
冷冷清清的肉摊上，一个略显文弱书生气质的中年男人，正挥着屠刀，娴熟的剥着羊皮。
一身陈旧发白的宽袍广袖儒服上，沾满了点点血污油渍。
他这副打扮，反衬场间那些身材魁梧的市井之徒，显得格格不入。
“邰城先生，别来无恙？”
似是很久没有被人唤出这个名字，男子的剑眉不悦的蹙起。
挥起屠刀的手也顿了顿，随即再次举起了屠刀，没有回应。
“嘭！”
手起刀落间，案板上坚硬的羊头被劈成了两半，溅出一地的腥气脑髓。
“你认错人了，小人只是个屠夫罢了！”
他撂下这句话后，自顾自的抓起别在腰间的葫芦，咕咚咕咚的畅饮了起来。
顿时，一股廉价屠苏酒的气息氤氲四周。
司空阙没有继续话题，只定定的望着屠夫的动作。
“我要出征了！我的母亲让我捎一句话，确切地说，是遗言”
“她说，她先走了，拜托你照拂她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遗物～”
他丢下这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开了肉摊。
“邰城？他是谁？”
“这个年龄段，又姓邰城，我们情报网中符合要求的，只有曾经以一张利嘴和无双计谋，舌战三国儒臣，破了三国合纵吞并大风的邰城柳！”
江炯钰一边回忆自己所知的所有情报，一边轻声对李轻眉说道。
“若不是有邰城柳指点迷津，出谋划策，大风如今端坐在龙椅之上的，还指不定是当今陛下还是成王呢！”
“真没想到，曾经书写锦绣文章，一言兴邦，一言丧邦的邰城柳，竟然大隐隐于市，栖身在这市井之地。”
“等一下！”
那男子竟是顾不得放下滴血的屠刀，一路小跑的追上了司空阙。
“若我出山，你必将成为众矢之。”
“某虽不才，但还担的起：得邰城者得天下，这七字金句真言。”
他说着俗不可耐的豪言壮语，却儒雅的轻狂，让人忍不住微微侧面。
“若你旗开得胜，能凯旋归来，才有资格让我供你驱使，效犬马之劳！”
“老板！羊杂还卖不卖！不卖我走了！磨磨唧唧的还没完了！”
“不卖！歇业！”
他冷面应了一声。
无法想象，这么冷清的肉铺，加上这个性情如此古怪的屠夫，他是如何谋到营生的。
三人悻悻离开菜市场后，便风尘仆仆往清河郡赶去。
大燕虎豹云骑一路势如破竹，如探囊取物，眼看就要打到大风皇族的祖兴之地清河郡了。
一路上都是逃难的大风子民，唯有李轻眉和司空阙一行人迎着人群，逆流而上。
临近清河郡，一路上都是累累的尸骨，有穿红色铠甲的燕军，更多的是穿着黑色铠甲的大风军人。
其中许多尸体，都被饥饿的野狗豺狼啃食，露出了森森的白骨，如山般的堆砌在道路两旁。
第112章 ——先登死士（）
清河郡城郊早已被战火蔓延屠戮，一片萧瑟。大燕虎豹云骑的主力大军从楼兰郡拔营直奔清河郡。
先行探路的几股斥候和间谍不断的侵扰着清河郡周边，与大风朔方军时不时短兵相接，引起小范围的火拼，致使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一行人还未入城，远远的便看到了明黄的华盖。放眼大风帝国上下，敢用明黄色华盖的，除了帝后，太后，以及太子之外，没有第五个人。
想来定是那位好大喜功的太子殿下，最终说动了陛下，欲要趁此机会，在军中树立自己的威信。
还未踏入城门，司空阙又一次迎来了一道圣旨，这一次，是改令太子司空墨为监军，顺亲王司空阙为先遣督军的军令。
所谓先遣督军，就是军中先登死士的首领，陛下这是想让司空阙给太子当马前卒探路！
李轻眉的脸色登时煞白，她气的全身都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
一只有力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紧紧攥着的拳头。
“别担心！”
司空阙恭谨的将圣旨捧在手中，另一只手紧紧的握着爱妻的手，深怕她沉不住气，做出任何对圣旨大不敬的行为，落人把柄。
“你带着小钰和风斩，先去军医署报道。”
“你带着风斩和小钰去元帅大营报道。”
夫妻二人默契的异口同声说道。
“你带！”
“你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