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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事？”
他褪去外袍，将妻女揽在怀中。
“你没回来，我睡不着。”
“咱们的女儿就叫思司可好？”
“思思？”
“赵思司。小名就叫思思。”
赵轻眉摊开一早就写在宣纸上的名字，司空阙看着女儿的名字，心中泛起甜丝丝的悸动。
“为夫很喜欢女儿的名字，谢谢你，轻眉。”
“有件事我想与你商量。”
司空阙有些踟躇，明知道自己的要求是强人所难，但却忍不住开口。
“但说无妨。”
“思思满月之后，我想自己照顾孩子，我不想把自己的亲骨肉给别人抚养！我对钟离胤不放心。”
轻眉对他素来心软，于是他挤出眼泪，泪眼盈盈的看着自己的妻子，成功看到她眼眸中的一丝动容，司空阙匍匐在赵轻眉胸前，装作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怜模样。
“好好好，都依你，你别哭。”
司空阙这才破涕为笑，旋即将袖中一张薄薄的纸条塞进赵轻眉手中。
“这是我母亲给我的，上面的人皆可拉拢，对我们的大计有益。”
赵轻眉狐疑的摊开那张纸条，当看到关懿罗列的名单之时，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这些人看似可有可无，但若是在皇权更替之时，皆可撼动成败。
她自然也知道这些人的重要性，但却苦于没有机会接近他们，如今关懿将这些人的底细与背景，甚至不能明示于人前的隐晦之事，皆罗列的一清二楚，有这些把柄在手，他们定能死心塌地为她所用。
“替我谢谢关大学士，若将来大业得成，我必涌泉相报。”
之前她最为忌惮的就是执掌金吾卫的关懿会发现她的不轨之心，如今关懿与她手中的金吾卫已不成威胁，那么她也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如今万事俱备，只要女皇陛下能坚持半年的时间不退位或者驾崩，我们就有绝对的胜算。”
“若是她坚持不到半年该如何？”
“那我们将功亏一篑，最好的打算就是钟离瑶饶我不死，将我罢黜，最坏的打算就是她以我的鲜血来铺就她踏上龙椅的路。”
“我想以诈死的手段欺骗世人，将我们的女儿悄悄送走，待大业得成之后，再将她接回来。”
“我已安排好一户人家，远离樊京城，届时会以咱们女儿出水痘为由，对外宣布思思的死讯，而某个与世无争的山城猎户，将迎来他们的独女。”
“那户人家可知根知底？”
司空阙没想到赵轻眉竟是早已经开始筹谋退路，虽然将女儿暂时交给别人抚养乃万全之策，但他仍免不了担心所托非人。
“整座山城四百户人家，一千七百口人，都是我的人，还有山城周遭更是设下暗哨伏兵，我以一座城，护我女儿一世无忧，就算我们不幸败北，她也能无忧无虑过完这一生。”
“我们定不会败！”
虽然万分不舍，但司空阙知道这是对女儿最好的保护，半年的时间弹指间匆匆即逝，这世间又岂能真的有不败之地，若是他们不慎败北，那么也能留下一丝血脉。。。。
三月初一，即将满月的丞相独女竟是患上水痘，丞相赵轻眉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哭喊着将整个太医院都搬到自己的府邸。
甚至求着女皇陛下赐下无数天材地宝，仍是无济于事，而百官更是从未见过丞相如此惊慌失措的癫狂模样。
三月初八，相府还未来得及举行满月洗三的大小姐终是福薄，没能撑过水痘高热阶段，消息传来之时，赵轻眉正值下朝之时，素来流血不流泪的权臣赵轻眉，竟是一路哭嚎着策马于御道赶回丞相府。
所谓御道，就是皇宫中女皇才能行走的御用驰道，消息传到东宫之时，太女钟离瑶第一时间命御史台将弹劾赵轻眉的奏折递到女皇陛下的弑玄殿。
但纵然赵轻眉如此大逆不道，女皇陛下仍是选择沉默纵容，并立即派遣御医前往丞相府中坐镇，以防不测。
钟离瑶自是知道母皇如此火急火燎的派遣太医，甚至不顾病体，再次微服出宫所谓何事，不用猜都知道母皇定是前往丞相府探望痛失外孙女的赵父。
第493章 ——以为我例外（）
“有时候本宫都有些怀疑，赵轻眉究竟是不是母皇的私生女，而她父亲，才是真正的中宫皇夫。”
钟离瑶郁郁寡欢自斟自饮，小时候母皇就对赵轻眉宠爱有加，她陪着赵轻眉玩耍的时间，比陪着她这个亲生女儿的时间还要多。
她之所以对赵轻眉如此厌恶，其实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原因，赵轻眉以臣子的身份，几乎抢走母皇全部的关注与母爱，她怎能不恨不怨？
她不敢恨自己的母亲，那么只能将满腔怒火悉数算在赵轻眉的身上。
“还有你，若你不是赵轻眉的男人，该有多好。。。”
她举起酒樽，对着眼前的画像自言自语，画中男子一袭玄色儒袍，俊逸出尘，一头醒目的银发衬的他肌肤胜雪，气度非凡如谪仙，竟不似凡人。
东苑，钟离胤看着那些悉心为孩子准备的玩偶与精致的摇篮床，蜀锦裁制的小衣服，心中堵得慌。
虽不是自己所出，但那孩子好歹也算是他名义上的女儿，赵轻眉后院所出的孩子都要尊称他为父亲，他是嫡父。
“丞相如何，情绪是否已稳定？”
“她昨日开始就将自己关在书房内，甚至连老爷都不肯见。”
“送进去的吃食可曾正常进食？”
“属下不知，但方才有人见到司空侧夫提着食盒入了书房。”
“哦。”
有司空阙在轻眉的身边，他定不会看着轻眉作践自己。
而书房内，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苦楚的丞相大人此时正翘着二郎腿，张着嘴惬意享受夫君的喂食。
“唔。。”
嘴边递过来一杯果浆，只消一个眼神，一句嘤咛，司空阙就能准备的知道赵轻眉想要表达的意思，这就是夫妻间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
“这几日忙着唱大戏，都没去父亲那儿坐坐，父亲近来可好？”
“还是老样子，五内郁结，心火难消。”
司空阙偷眼看了看赵轻眉，见她仍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于是只能闭口不提赵父的事。
“主子，陛下又微服至相府了。”
对于女帝频频微服私访丞相府这一行径，赵喜等知情的下人都已见怪不怪，赵轻眉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她很想闭门谢客，但却没有那个资格。
“若不是找本相，不必来报。”
。。。。。
“鹤年，今日可好些？”
女帝钟离玥着一身天青色常服，脸色略带虚弱的苍白，轻车熟路踏入赵父的房内。
“阿玥，你怎么又来了？”
赵父强打精神坐起身来，看着孱弱的女子嗔怪道，但眉眼间却是流露出明显的笑意。
“我这幅残躯怕是见一面少一面，别嫌弃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咳咳咳，这什么味道，前几次来我就想问你，这味道我闻着很不舒服。”
女皇掩着口鼻，不住的轻声咳嗽着，她素来不喜熏香，但她的鹤年因为病痛折磨，这几年来总是熏香不断，爱他所爱，于是她也渐渐喜欢用起各种香料。
“这是小胤送来的千年沉香，我很喜欢，一直舍不得用，这几日头疼的厉害，才舍得取出一些点上，你真是不识货！”
“这孩子倒是有心，回头我命人送些赏赐给他。”
“咳咳咳。。。”
“阿玥，我这身子骨怕是熬不过夏天，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女儿，你千万不能苛待她。”
女皇委屈的努努嘴，旋即牵起赵父的手在掌心中缱绻摩挲。
“这些年来我几乎对她视如己出，就差没有将这冉渠的帝位交给她，你还想让我怎么做？你尽管说，我照做就是。”
“谁要你那把破椅子，我说的是你女儿钟离瑶，她对轻眉素来就有敌意，若是她当上女皇，我赵氏一族怕是都要灰飞烟灭。”
赵父在袖中摸索许久，掏出一块小巧精致的金牌。
“免死金牌不得传承于后人，但我今日想将这块金牌送给我的女儿，可好？”
“来人，将这块免死金牌送去西苑给赵丞相，就说是朕御赐给她的。”
“诺。”
每一块御赐金牌后都篆刻着使用者的名讳，若没有女帝首肯，定不能交于他人使用，否则视为欺君之罪。
“嫁给我吧，你我都已是风烛残年，我怕我等不到你为我披上嫁衣那一日。”
女皇单膝跪地，已数不清是第几次求娶她的鹤年，失落的看到赵父苦涩的咬着唇，不住的摇头，她颤颤巍巍的起身坐到床榻边。
“我答应过赵柯柔，若是她能助你登上帝位，就嫁给她，自成为她的正夫，她从未苛待我，后宅之中也就只有我一个男人，我不能对不起她。”
“你在怪我宠幸他们？”
那些只不过是当年她以为他移情别恋，故而寻的替代品而已，自知道他对她的情意之后，她已多年未添置新人入宫，甚至不曾再宠幸已在宫中的男子。
“你怀念她的一切，你为她拒绝我。”
“那我呢？我算什么？当年你欺骗我说你心有所属，逼着我娶北冥辰，我本无心这皇位，是你逼着我，一步步推着我坐稳这龙椅，你问过我愿意吗？”
赵父陆鹤年沉默，当年若是钟离玥不坐上这至尊之位，那么她的皇姐襄王若是登上帝位，又岂能放过她？
还有钟离玥的父君，为阻止他与钟离玥结合，更是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令他与钟离玥之间产生嫌隙，差一点就反目成仇。
“你想知道你算什么吗？”
陆鹤年将钟离玥的手掌放到他跳动的胸膛，目光缱绻看着这个爱她至深，却爱而不得的女人。
“你是我的命，若不是舍不得你在没有我的世界孤苦伶仃，我早就不想受这病痛的折磨，每日吃的药比我吃的饭还多，这些年来我几乎是拿药当饭吃，就是为多看你一眼也好。”
“我知道，我都知道。”
女皇陛下有些懊恼自己一时口不择言，惹的心爱之人大动肝火，于是不住的柔声宽慰。”
“我走后，你也不必太难过，冉渠素来多雨少晴，那我就化作风雨，陪伴在你左右，每当和风细雨之时，就代表是我站在你的身边陪着你的时候。”
第494章 ——君未归，吾何安（）
“我不要，你若是能好好的活着，我宁愿万世不降甘霖！”
“那我岂不是要成为祸国的妖孽？”
“只要是你，当一回被祸水迷惑的昏君又何妨，我甘之如饴。”
西苑。
赵轻眉看着放在托盘中已经篆刻着她名讳的免死金牌，情绪复杂万千。
“父亲为你这个女儿，这一生都在算计他最爱的女子，他在算计陛下的时候，一定很难过。。。”
赵父陆鹤年这些年来靠着与女皇之间匪浅的关系，不遗余力为赵轻眉谋取利益，作为权倾朝野的文臣首辅，女皇钟离玥甚至将禁军的调动权都放心交给赵轻眉协理。
凡是弹劾赵轻眉的奏折即使已是证据确凿，也会被女皇压下留中不发，女皇钟离玥对赵轻眉的偏宠，已然到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难怪朝中那么多的臣子对赵轻眉都颇有微词。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窝囊，我蛮横，我嚣张跋扈，我目空一切，但我的一切都是源自我父亲，若是没有我父亲与女皇之间的裙带关系，恐怕我都不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
“不，我觉得你有些可怜，我知道你很努力，但所有人都先入为主，抹杀你所有的付出。你很委屈，我都知道。”
司空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赵轻眉，索性将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将她紧紧揽在怀中。。。。
因着连日来女皇不时造访丞相府探望赵父，为避免在赵父的居所撞见女皇，显得尴尬，于是这几日赵轻眉只在共同用膳的时间才能与父亲匆匆见上一面。
梅子黄时，当赵父病情恶化昏厥的噩耗传到西苑的时候，赵轻眉正赶着上朝，她一个踉跄险些从马车跌落。
“阿爹！”
她焦急的运起轻功，径直朝着父亲的居所飞身跃去，而司空阙则唤住赵喜，命她将赵父病危的消息，想办法传递给女皇钟离玥，至少能让这对情深缘浅的男女不要错过见这最后一面。
当赵轻眉与司空阙赶到赵父房内之时，钟离胤正泪眼婆娑的坐在床榻边侍疾，而赵父则精神奕奕，目光灼灼盯着门外。但谁都看得出，他这是回光返照的征兆。
“她来了吗？”
赵轻眉握着父亲的手，哭的撕心裂肺，她知道父亲口中的她，指的不是她这个女儿，而是女帝钟离玥。
“已派人通知，父亲您一定要等到她来。”司空阙语态伤感的说道。
“轻眉，你去哪？”
但见赵轻眉转身飞出房内，司空阙有些担心她承受不住即将丧父的打击，于是匆忙追着她的身影离开。
“小胤，你是个好孩子。”
赵父握着钟离胤的手，他看的出钟离胤是个心性纯良的男子，但以轻眉的个性，她的夫君注定要杀伐果断，陪着她披荆斩棘，钟离胤终究还是不适合他的女儿。
“你与轻眉不是一路人，还是尽早抽身离去吧，否则我怕轻眉会误你终身。”
“还有，若是将来你的皇姐登上帝王，求你看在曾经与轻眉夫妻一场的份上，保全她的性命，你的大恩大德，我陆鹤年感激不尽。”
“我不会离开赵轻眉的，她是我的妻，我定会护她周全，父亲您放心。”
。。。。
为在第一时间赶到丞相府，女帝竟是命令金吾卫直接以轻功驾驭轿撵，此时她身上还穿着明黄色的天子朝服，头上的冠冕也因路途颠簸而歪歪的扣在发髻上。
“鹤年！！”
“父亲。”
赵轻眉也在同一时间赶到，她沉默的朝着女皇陛下行跪拜之礼，旋即径直走到父亲的身边。
“赵爱卿，朕要带他离开丞相府！！”
女皇说着，伸手就要将奄奄一息的赵父抱进怀中，却被赵轻眉挡在身前。
“陛下，这是我的父亲，不是你后宫的某位夫侍。”
“若朕今日一定要带他离开又如何？滚！否则杀无赦！”
已是虚弱的说不出话的赵父只默默的垂泪，赵轻眉看着父亲流到腮边的眼泪，莫名的眼角酸涩不已。
“那他今日开始，就不是赵氏的夫，不是我母亲赵柯柔的夫君，这是我替我母亲赵柯柔休夫的文书。”
“父亲，此刻开始你就是自由身，你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女皇与赵父俱是愣住神，二人对视一眼，赵父贴着女皇的耳朵无力呢喃着，而心领神会的女皇则频频点头。
“他让我告诉你，谢谢你的成全。让你别太难过，今后没有他保驾护航，希望你能撑起赵府。”
“赵轻眉。。。朕也谢谢你的成全！”
女皇说着，颤颤巍巍将赵父陆鹤年抱在怀中，与他一道坐在软轿上匆匆离开。。。。
“不知我母亲泉下有知，会不会责怪我擅作主张。。。”
“不会的，她对你父亲亦是情根深种，若是看到你让你的父亲过得不快乐，才会真的责怪你。”
赵轻眉正要再说些什么，忽而脸色突变，她仔细的嗅着房中的熏香，旋即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