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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声音清朗的在大殿道:“阿彻,我说过要送你一份大礼的。”
韩依依款款俯了俯身,抬头看向主塌上的刘彻,目光清冷而又浅淡。
刘彻不知她要做什么,却下意识皱起眉。
韩依依扯嘴一笑,撩袍,直接对着他抱琴在地上盘膝而坐。
第131章 美人如斯()
飘扬的衣袂中,呆滞的众人总算恢复过来,齐刷刷跪地嚷着:“臣等见过皇后殿下。”
卫子夫也仓惶下了坐塌,跪扑在她背后。
馆陶公主得意的勾起笑,仰着下巴端坐在几塌上。
韩依依没有叫“起身”,甚至没有去看一直代替她坐在刘彻身边的卫子夫。
她将琴置于膝上,随手拨了几个音,几个没有旋律的音阶在王室大殿响起,甚为突兀。
偷瞟的人有见识的即便认出陈阿娇膝上的长琴,竟是司马相如情挑卓文君的“绿绮”。
司马相如的“绿绮”刘彻当然认识,他抿嘴不言,破天荒有耐心等着他的皇后。
眼皮下,“陈阿娇”偏头一笑后,便沉下了眼,她端直身子,一手挑着的琴弦,一手优雅的在空中扬起,摇曳的烛光下,视着长琴的目光温柔如流水,专注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三两下拨弦,三两下停滞,好似玩乐般,渐缓渐入的旋律开始成型,时而清冽悠扬,时而缠绵激烈,时而若小雨滴滴下,时而若大雨倾盆当空淋,时而温存若妇人在塌边低语,时而悲凉若数百蚂蚁在心口钻,你说是大悲之曲,它却每每在大悲之后又是一片繁华景象。他道是女儿家的闺怨之诉说,起承转合之间却带着大阖大掩的豪迈之气。
弦上手指飞驰,令人窒息不带停顿的连音下,扶摇直上的旋律戛然而止。
摇曳的落英后,女子抬头环了一圈恍然若失的在场众人,最后看向仍持着酒杯看着她半响微动的刘彻。
韩依依对上他的眼,微微一笑,那笑容像盛开在夜空的烟火,又像那日在河边放灯,染上皎皎月色的美颜。
刘彻不自觉跟着扬起笑。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弦声停,轻柔的歌声从女子的口中而出,干净清透的仿若从远古传来的歌谣。
跪在地上的所有人被“陈阿娇”的歌声震得齐齐抬头。
这是
馆陶公主裂开了嘴。
“我的女儿我一定要让她跟卓文君学琴,到时候遇上心仪的男子也让她一首凤求凰去追人”
耳边传来女子柔软的声音,刘彻嘴边的笑意更深了。
绿绮?凤求凰?
你这是在向我求欢吗?
酒杯朝倒酒的宫娥面前一张,刘彻接过倒满的金樽仰头喝下。
韩依依避开刘彻炙热的视线,垂下头静静的唱,手下的琴弦慢慢拨起,附和着她的歌声,仿若她真的是单纯来献曲的。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山高路远,惟有千里共婵娟。因不满,鸳梦成空泛,故摄形相,托鸿雁,快捎传。喜开封,捧玉照,细端详,但见樱唇红,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长。无限爱慕怎生诉?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第132章 陈阿娇的三礼()
一曲完毕,歌停,弦止,尾音绕梁迟迟不绝。
绝对的安静中,女人移开膝上的绿绮,从地上翩然起身,简单的动作也给她做的十足文雅。
“陈氏阿娇恭喜陛下喜得皇子,今日不请自来,特送上三份大礼来贺。”
韩依依字语清晰的吐出这句,即刻让负责礼官颤抖的扑倒地上,对着韩依依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谦卑大礼。
而对于陈阿娇突然而来的官方言辞,刘彻显然不是很适应,他挑了挑眉,双手抱胸,朝后靠去,拽的二五八万的神色中,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料到的紧张。
在刘彻熟悉陈阿娇的性子中,唯一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两个用词便是:“大度”。
韩依依扬了扬袖,将门后候着阿奴召到了身后。
“第一件礼,阿娇已经送出。”韩依依抬起下巴,透过晃动的落英看着主塌上面容难解的刘彻。
“阿娇跟卓文君苦练一个月的凤求凰应该还入得了陛下之耳吧。”韩依依这话虽是问话,却不等刘彻作答,黑眸一转,随即转而四周跪的黑压压的一片,扬声道:“起吧,如此大礼,阿娇实在受不起。”
一国之后居然说百官的跪拜受不起?
这是讥讽,还是对王的挑衅?
百官面面相觑,十分尴尬的抬头瞄了一眼主位坐塌上的天子刘彻,重新落坐的动作变得格外小心,几乎无人敢发出一声异响。
跪在殿中央的舞姬们悄悄退到暗处。
卫子夫也聪明的隐到了角落。
大殿中央,顷刻只剩站着的陈氏阿娇,还有她背后的小宫娥。
气氛诡异,时不时能听见从后殿传来的婴儿啼哭声。
王太后摸了摸左手套着的宫廷长甲,看似漫不经心道了一声。
“送陈氏阿娇回宫。”
不知是刘彻与陈阿娇两人之间流转的气氛太过怪异,还是陈阿娇那自出现始终挂在脸上的淡漠笑容太过镇定,一时之间竟无人敢上前来“送”。
“敢问太后,今日陛下新子满月庆典,不知后宫之主,一国王后,陛下明媒正娶的妻主来贺有什么不对吗?”
静默半响的馆陶公主缓缓起身,一开口便是几个称谓连蹦脱口,
王太后被问的哑口无言,憋着气瞪向馆陶公主,又转向韩依依。
谁知被王太后狠瞪的韩依依在这一刻轻轻的笑了。
她道:“太后莫气,陈阿娇送的这份礼,想必太后得后也会欢喜。”
王太后微愣间,韩依依已招手让身后的阿奴让事先准备好的物品送到了刘彻、王太后的脚下。
漆黑的木盘上一共置了三样东西,这三样没由来让王太后双眼惊骇,头一次没有怒气,再三看了韩依依几眼。
她沉面不言,反倒是与韩依依隔着数列坐塌的馆陶公主不顾公主威仪的冲到木盘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遭,突然扭头,扯着嗓子厉声对陈阿娇问道:“阿娇,你想做什么?”
被生母质问的韩依恍若无闻,她端端上前两步,垂下目光,视了漆盘之物一眼后,对王太后道:“盘上玉簪是当初太后赠予阿娇的定亲信物,太后曾说这玉簪虽比不得皇家赏赐之物,却是太后出嫁前母亲亲自送的,算是家传之宝,昔日阿娇年小,不善言辞,虽说玉簪粗鄙,当不起阿娇的下聘之礼,这么多年却也好好的用心藏着。只是识玉当有缘,阿娇怕是呈不了这玉的福泽,还是还给太后作罢。”
第133章 休书()
娇纵的陈阿娇居然会把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保存的这么好。
王太后怔怔看着玉质光滑的玉簪,果真如阿娇所言,保存的甚好。
一直落在心中的心结,居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王太后闭上眼,不说话了。
“阿娇,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馆陶公主愤恨道,刻薄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殿,显得尖锐非常。
而站在她不远处的韩依依却仿佛没有看见她般,招手让阿奴将盘中的卷轴拉开,转头对刘彻道:“这是陛下还是太子时,亲自给阿娇写的婚书,阿娇曾说烧了,其实是想等阿娇百年之后带进棺材。如今,想必是陛下许久未看,阿娇便将它呈给陛下吧。”
陈阿娇口气委婉,但听到现在,谁再不明白她的意思,就属于白痴了。
皇后陈阿娇民声威望渐高,黄河祭神,献茂林救灾民于水火,斥骂卫长君不以百姓为先这些芸芸,就算是刘彻,一朝天子想要在这时候废掉陈阿娇也是不大可能的。
陈阿娇不乘胜追击,反而在这时候还定亲玉簪,退陛下婚书
陈阿娇是当真不在乎皇后之位,当真不在乎父母两族荣辱,执意让位于身份低贱的卫子夫?
各国使者惊讶了,
封地郡王惊讶了,
大汉官员惊讶了,
太后惊讶了,
馆陶公主惊讶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不像陈氏阿娇的作风,却实实在在是今日的陈阿娇所为。
刘彻目光森森的扫了一眼脚下的木盘,对陈阿娇道:“陈阿娇,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今日皇子大宴,没请皇后入场,你是来闹场子的吗?”刘彻声音微提:“朕听闻你身体微恙,望你好生在淑房殿休养,不想你竟烧坏了脑子,跑来这里闹事,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刘彻盛怒,袖子一抛,喝道:“来人,还不把皇后请回宫!”
“阿彻!”清灵的笑声从韩依依的口中溢出,韩依依目光灼灼的视着气的满面恼怒,从榻上站起的刘彻,双手一展,气势非常的挡住了上前来“送”她的内侍。
“你怕了!”她柔声道:“难不成你对陈氏阿娇还有少许真心?”
“休得胡说!“
刘彻羞愤的瞪着韩依依,气涨的满脸通红。
而韩依依一道银铃的笑声后,娇艳的脸上一下子收起了所有情绪。
她负手而立,静静的看了一会主塌上的刘彻,淡漠不带任何情绪的黑眸不自觉让刘彻心底发慌。
万籁俱寂中,她长长一叹,沾着光火的睫毛缓缓抬起,她明明在笑,笑容被似一道重拳击在了他的胸口,让他整个人不由一阵激颤。
“金屋合卺之欢,念同牢之乐。夫妻之缘,恩深义重,共被之因,结誓悠远。然陈氏阿娇行为不端,天生好妒这是其一,成婚以来,未尽人妻之责,始未有出这是其二,对上不孝,事事任性妄为这是其三。三载结缘,三年生怨,缘业不遂,皆由陈阿娇之责,陈氏阿娇不能担一国国母之责。特此请辞,还望陛下太后恩准!”
第134章 一国之后的气场()
“陈氏阿娇不能担一国国母之责。特此请辞,还望陛下太后恩准!”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电闪,劈的在场所有人一阵目瞪口呆,大脑空白,只差魂飞而不能归。
话音中,她看着他,伸手脱下了头上的凤冠。
话音中,她看着他,伸手解了玉带王袍,
话音中,凤冠、王袍整整齐齐,工工整整的置在了他的脚下。
一言话毕,殿中的女人冲着他甜甜的笑了起来:“阿彻,阿娇送你大礼,你可欢喜?”
可欢喜?可欢喜?
刘彻脚步踉跄,终于跌倒在地。
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为什么他不欢喜?
为什么?
视线中,只着白色中衣长袍的陈阿娇对他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庶民之礼,她朗朗道:“陈氏从今以后将在云林道观,潜修黄老之道,以慰祖母在天之灵,还望陛下太后恩准。”声音听不出喜怒。
王太后扭头望向身边的刘彻。
刘彻沉默的倒在榻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但他确确实实!大脑一片空白。
乱如麻的记忆中不请自入,霎时涌出很多陈阿娇的面貌,却唯独没有这么决绝的一幕。
刘彻闭上了眼,不自觉伸手揉了揉发痛的眉心,抿嘴一直不开口。
被震的不知东南西北的馆陶公主这时回了神。
“陈阿娇!!!我的娇娇,你真是好啊!”馆陶公主疯癫的冲到韩依依身边,粗鲁的将她从地上拉起。尖锐的指甲隔着衣料狠狠戳进肉里,疼的韩依依忍不住皱起眉。
“娇娇,你不是一直相当一国之后吗?现在怎么了?是刘彻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吗?居然弃了皇后之位,要成全他那小贱人?不就是没能给他生儿子吗?阿娇,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馆陶公主说到这句的时候,韩依依赫然抬起头,直直望向刘彻。
韩依依眼望着刘彻,对馆陶公主嗤鼻一笑:“母亲,他不爱阿娇,纵使阿娇给他生了儿子也无用!”
“阿娇,你你你”
馆陶公主气得捂着胸口倒退好几步,跟来的随从赶紧将她扶住,在一堆随众簇拥中,馆陶公主应该是贵不可言的,可是此刻她面色惨白,红唇被她咬的颤颤巍巍,哪还有一点高不可攀的长公主仪态。
“你你好啊!”馆陶公主半天才说出一个“好”字,而这个“好”字却让一干在场的人闻之不好。
果然,馆陶公主被人搀扶着,步到跪地请旨的韩依依面前,厉声道:“你忤逆母亲,不顾家门荣欣,你觉得失去后位,被刘彻休掉还能像原来未出阁前那般吗?陈氏阿娇,你不配冠陈氏的名字,我馆陶更不会要这么无用的女儿!”
一直未有动静的韩依依撩袍从地上站了起来,只不过她人刚刚站定,又对着盛怒的馆陶公主双手齐首,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
女人站在馆陶公主面前,一身如雪中衣白袍,长发无任何妆点披在脑后,就这么“朴素”的站着,偏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高华气质,这种高华气质由内自外,仿若什么滔天权势都不在她眼内,仿佛什么珍稀异宝都不在她眼内,仿佛她就这么站着便凌驾于一切。
第135章 离殇(求收藏)()
遮住眼瞳的长长睫毛缓缓上抬,漂亮的眼睛看着站在自己对面——陈阿娇的母亲馆陶公主,女人浅淡的笑着,眸光里没有一丝此刻该有的情绪,她没个人气,超脱的让所有人惊讶,她静静道:“王家富贵,看似繁华如锦,却少了人间最该有之物。权势虽贵,贵不得真情。疆土虽大,心不能安,睡不能寐也不过尔尔。大汉天子之妻,一国之后,身份贵不可挡,也不过是一个虚名,女子短短一生,光阴似箭,也不外乎求一个贴已的丈夫”
女人轻轻说着话,眸光轻轻扫过刘彻、王太后、馆陶公主,扫过大殿所在的所有人,仿佛在跟他们所有人道别,又仿佛在跟自己的过去道着别。
她优雅的提起裙角,转身朝门口走,一步一步在众人的目光下走的既踏实又稳定。
明明是皇帝一心想废了她,却偏偏像她休了皇帝一般。
大殿上,只剩下她清冽的声音和毫不犹豫的脚步声。
“陈氏阿娇半生荣辱皆与王家有关。繁荣时,十里红毯铺满天,繁华时,笑看群臣扑香泥。繁荣时,亲母父族捧上天,天下皆道娇娇不愧为天下第一娇娇贵女,天下皆道娇娇是那个金屋藏娇历史留名的福泽娇娇。”
韩依依重重一叹:“历史倾轧不过史官笔下尔尔,陈氏娇娇也不过娇娇三载。繁华如散去烟云,庄周梦蝶后辗转转醒,才明白:金屋今尤在,帝王心已绝,三千迎风流,甘泉锁新秀。新欢既惹得君王带笑开,又哪闻得长门深闺夜夜哭,女子迟暮总要老去,阿娇既然得不到丈夫之心,要这么多又何用。要之无用,则弃之不惜!弃之不悔!则弃之悠哉潇洒,弃之能让阿娇拥有从未有过的快活”
韩依依肺腑之言,声声入耳,句句震心,让在场的权贵一片惊骇。
他们不懂为什么她会这么绝决的放弃一切。
对于他们而言,得到难,从至高点跌下忍受的一切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