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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因为有人领错了鞋,到我这就剩下一双错码的,一支是四十二,一支是四十三,穿在脚上一只大一只小,留下的脚印也是一大一小十分别扭。回到法医室陈着开我玩笑,说让我回炉重造令我茅塞顿开。
我使劲抓住陈着的肩膀,让他再重复一遍。
他误会了我的意思,“开玩笑不带生气的。”
“麻烦你再说一遍。”
“我说让你回炉重造,只要你生出鸳鸯脚这鞋就适合了。”
我猛拍大腿,“对了,凶手就是一对鸳鸯脚。”
我很快找出凶案现场的照片,在陈着和冷静的帮助下仔细观察,反复比对,还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我便指着照片问他们,如果是多人犯罪那么留下的鞋印是一对一对的才对,为何四十一号鞋码全是左脚,稍大一点的四十二号都在右脚上?
陈着皱眉,冷静的目光也很凝重。
我自问自答,凶手只有一个人!
因为他穿的鞋子尺码不同,所以误导了我们的判断。
冷静欢呼雀跃,“这样就说得通了,只是凶手怎么掩人耳目将尸体弄到出租车上的?”
陈着说可以伪装成醉汉,在个别案例中就有人用类似方法偷运尸体。
随后我们开始假设案发过程,凶手因为某些原因将刘念尸体偷走,再伪装成醉汉,企图通过出租车逃离,但路上被出租车司机以及同乘的女孩发现,迫不得已将这二人杀害。狡猾的凶手又用刘念的指纹伪装现场,又用不同的钝器击打死者,利用自己的先天优势伪造现场。
冷静判断出凶手外形特征,“凶手男性,身高在一米六八和一米七二之间,脚骨畸形,身材健壮,随身携带管制工具,可能双手持有武器,说明手脚灵活,性情残暴。”
“等等”
我急忙否定冷静最后一个判断。
“受害人跑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后才被凶手追上,怎么看凶手都不应该是手脚灵活,跟像是行动不便。”
陈着猜测,“是不是受了伤?”
我回答,是脚。
我们判断有误,凶手不是鸳鸯脚,而是脚受了伤,要么肿胀,要么缠了纱布,迫不得已才穿了大一码的鞋。
“我现在就让交管部门协助调查,在查一下各宾馆旅店的登记记录,看看有没有脚部受伤的可疑人员出入。”
冷静摇头,“别费力气了!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尸体贩卖案,就算你把县城翻个遍也不可可能找得到,因为人早已经跑了。”
陈着惊讶,“贩尸?”
冷静点头,望向我,“是刚从刘念家属那边得到的新线索。”
我接着冷静的话说,“刘念生前非法交易一具用来冥婚的尸体,后在家中遭人灭口,所以这已经不再是一起单纯的案子了,背后很可能隐藏着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团伙犯罪,甚至有可能已经渗透到社会当中,例如殡仪馆和医院停尸间等地。”
陈着坐下来,颇有些沉重,“你的话倒让我想起一些事情。”
我问他,什么事?
陈着说。
早年山里有一伙人专门挖坟掘墓,后来无墓可挖就盗人尸体,走的是阴间路,吃的是死人饭,烧杀抢夺,无恶不作,在县里制造过一系列的恐慌,后来这些人遭到武警官兵的清剿,死的死,抓的抓,已经消声灭迹很许多年了
冷静补了一句,“我也听老一辈说起过,说这帮人生人恨,死人怨,不是身上生脓疮就是脸上长老疤,各个不得善终”
10,高腐女尸()
几天后。
陈着在凶案现场附近那条公路五公里外的一个小诊所里获得一个十分有价值的线索。
在案发的当天夜间,有一个人曾到他们这里给脚伤换药。根据诊所医生描述的身高,穿着和样貌来看,和杀害出租车司机与无辜乘客的嫌疑人基本一致。
更重要的是。
这个人不是独行,他身边还有一个喝醉酒的醉汉。
诊所医生回忆说,这个醉汉身上很臭,走路需要人搀扶,进来以后就没说过一句话,坐在椅子上十分安静。
陈着分析,这个所谓的醉汉极有可能就是死去刘念。
冷静打了个寒战,干法医这么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没见过,但带着一具尸体招摇过市,还不被人察觉,想想都毛骨悚然。
令人感到可怕的不是死尸,而是活着的人。
“都说尸体可怕,其实可怕的是那些活着的人。”
我说着冷静的话感慨,“人的凶残和诡诈也只有在死的那一刻才能净化。”
陈着打岔,“你们两个做法医真是屈才了,我看你们应该去当哲学家。”
“别贫!”
冷静从椅子让站起,在法医室里来回踱步。
“现在甭管是不是团伙犯罪,这个人必须给他纠出来。”
陈着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a4纸大小的画纸,“根据诊所大夫描述嫌疑人三角眼,浓眉,嘴唇很厚,五官也比较凸出,我上午咨询过负责犯罪心理学的杨教授,他还帮我模拟了一张嫌疑人的画面,你们看看,就是这个人。”
冷静走到我旁边,低胸,和我一起注视画像上微蹙的眉头,以及毫无生气,如同死去一般的双眼。
“从面相上看性格十分乖戾,脾气非常暴躁。”
我目光微微上扬,“你还会相面?”
“大学的时候学过犯罪心理学,神态微恙变化,面部骨骼与心理就是其中一门课程,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有它的道理。”
陈着用力敲打画像上的这张脸,“要我来看还应该再加上一条,就是胆大包天,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继续作案”
这时一通电话打进法医室,冷静接起电话后眉头微皱,放下后一言不发去收拾笨重的铝制工具箱,接着才丢给我们一句说有新案子。
陈着声音高亢,“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就说这家伙一定会在作案。”
冷静摇头,“人都烂到骨头了,所以应该不是。”
陈着皱眉,“这么说就是新案子喽?”
秀水县果然是案件高发县,仅仅几天,第一个案子还没有眉目,这又发生了新的案子。
五分钟后随队赶往现场。
现场是在一栋居民楼里,报案是小区的工作人员。从上个星期开始就经常有人举报,说他们这层单元里老是有奇怪的味道,当时他们也没太在意,可能就是谁家腌的肉坏了。可时间过去很长时间,这股难闻的气味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浓。实在没有办法,小区四五个工作人员一起帮忙寻找,终于找到了臭味的来源。
这位工作人员讲完这些话后,捏起鼻子,手指指向对面一扇虚掩的门。
我在前,冷静在后,轻手轻脚拉开门挪了进去。
一股奇丑无比的味道扑面而来,冷静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淡定地做出判断,“是高腐。”
我看向潜伏在灯柱上的一团黑苍蝇,“不止是这味道,还有这些苍蝇都在警告我们,现场十分惨烈。”
冷静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向前指了指,“两点钟方向,气味是从卧室里飘出来的。”
我深吸了口气,憋住,谨慎移动到不远处的这扇门旁,将手放在上面,轻轻那么一推,就有成群的苍蝇从里面飞出。
现场情况十分恶劣。
一具已经没有人形的尸体,如同被压扁的肉饼一样黏在床上。
高腐从尸体膨胀、出现尸绿、口鼻肛门流脓血到出现腐败静脉血管网和气泡,以及完全巨人观,每一个过程都十分的恐怖血腥,尤其是进展到最后,软组织液化。
所谓液化,就是尸体变成血水。
就像是鹿鼎记里的化骨绵掌,死者只剩下衣物和一摊血水,更像是铺在碎肉中的一张人皮。
整个人的内脏以及肌肉组织通过口鼻、皮肤破裂处溶解流出,形成尸体外围暗红与青绿脓液,死者衣物被鲜血浸透,存在与微量物质中的线索不复存在,尸表伤痕更是随着尸体膨胀、气泡与静脉网的出现而毁于一旦,故此现场取证工作相当艰难。
冷静脸色和我一样并不好看,虽然都是工作多年的法医,看到这样一种场景时仍旧会很不舒服。
“潮湿度160%,是上限值的两倍,窗门都是封死的,空气不流通,报案人说味道是从上个星期开始,想要从这间屋子里飘出去,起码要达到内脏消溶,巨人观才有条件,算下时间死亡至今不小于二十天,单凭专业已经无法判断,必须动用设备。”
我望着溅落在屋顶和墙壁上的内脏残渣,不淡定了,“这么壮观的现场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冷静也扬起脸,“是尸爆。”
尸体爆炸是一种不常见但真实存在的现象,主要原因是由于皮肤没有溃烂,消融后的内脏无法排除体外,体内形成的硫化氢等液体持续膨胀,最后就像是充气过量的皮球砰的炸开。
我进一步分析,“说明没有锐器伤,胸腹腔皮组织完好。”
冷静强忍着,找出工具,“干活吧。”
现场取材十分艰难,尸体已经不能再叫尸体,只能叫生物材料。我们需要一点一点清理痕迹,拾捡组织,尝试从中提取有效证据,比常规尸检工作更耗时间和精力,所以做完以后天已经黑了。
走出现场冷静摘下口罩,擦了擦额前的汗珠,一言不发地走到窗口透气。
陈着走到我跟前,问我里面什么情况。
我看着他,指着说,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他在我胸前来了一拳,废什么话。
我也回了四个字,一无所知。
“那你们进去这两个小时都干什么了?”
高腐的尸体取证工作本来就很难,更何况是一具爆过的尸体。皮表被充得圆滚滚的,再经过那么一爆什么证据都没了。别说是死因和死亡时间,就是个人识别都相当困难。
一看不出外貌特征,二不了解内脏情况,所以很多信息都无法判断。
不过
我说,“死者的骨骼可以判断年龄、身高,是否妊娠,也一定程度上可以做病理判断,所以我们法医还是会提供给你们一些佐证,接下来就得看你们痕检取证工作进展如何了。”
陈着点头,“暂时只能这样了。”
我们在凶案现场徘徊至深夜,回到局里时已是夜半三更。
冷静利用电子仪器对死者骨骼以及取回来的生物材料进行化验,至少要三到五个工作日才能得出结果。
“啊”
冷静拉开存放工具箱的柜门时,有一个攥着解剖刀的女孩从里面蹦出来,吓得抓住我的手臂惨叫了一声。
“别怕别怕,她是我朋友。”
我安抚冷静后质问面前握着解剖刀,面色惨白的女孩,“你不老老实实在招待所待着来着干嘛?”
她看到是我后瘫坐在地上,手中的解剖刀也随手放在一旁,“有个男的追我,我当然得往这跑啊,可惜你又不在,我只能躲在里面,所以,真的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
我问,“什么男的?”
岳玲珑小手一指,“就是画像上的那个人。”
闻言一惊。
几乎是在同时,我注意到地面一串一大一小,十分诡异的泥脚印
11,换皮()
陈着说的是对的,这个人胆大妄为,不然不会追进法医室。
可我又想不通他和岳玲珑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有一件事是十分清楚的,就是我的线人被一个嗜血疯子给盯上了。
出于安全考虑我把岳玲珑留在法医室里休息。
对这串神秘脚印进行提取后,冷静电话通知了陈着。
得到消息后陈着很快赶了回来,听过我们的描述后他也瞪起眼,皱起眉,一张脸如同紧急集合一般。
“妈的,真会挑时间。”陈着追悔莫及,“早知道留几个人好了。”
“谁都不能怨,只怨我们自己掉以轻心。”
冷静重新走到解剖台前,盯着这些从现场提取回来的,附着在其它载体上的材料证据。
“我现在开始提取证物,需要安静。”
解剖台面上有一件油腻腻的,血淋淋的衣物,以及死者的骨骼、指甲、毛发等不易腐烂的人体组织。冷静将这些组织均匀分布在衣物四周,又对着这些从一个完整活体身上分割开来的多个死体拍照。
闪光灯啪啪闪烁,格外诡异。
随后我配合着冷静对这些载体进行刮取、液洗、拔取,射像、化学显色等提取工作。
“你去帮我把骨头做了。”
“嗯。”
我点头。
骨的鉴定通常是根据头骨、盆骨形态判断性别;年龄通过骨骺结合、骨缝愈合以及骨头结构(骨密质骨松质骨髓腔等)做推测,牙齿磨损程度也具有一定判断意义。然而其中最主要的,也是最有意义的骨骼判断并非这些,而是对死者面颅骨骼结构特征的测量,再通过塑像等方法几乎可以精准判断出死者容貌特征。
“死者女性,身高一百六十三厘米,十七或者十八岁,体形偏瘦,通过面颅测量眼睛比较小,额宽颧突,鼻骨塌陷,骨头颜色正常,我一会做个定性定量分析,看看骨头里是否含有金属、矿和化学物质,等等”我的手再次落到死者的鼻骨处,发现问题,“这个塌陷是人为”
冷静注意力集中过来,“正常的鼻骨塌陷是向两侧,而这个是向内中央,不像是被人打的,更像是自己撞的”
我猜测,“会不会是外力作用?”
“我检查一下头皮,你有时间帮我做个图谱,留做材料。”
我点头。
随后提从死者残留组织中提取了细微的生物检材进行dna图谱制作。
做完上述这些工作已经到了凌晨四点。
屏风后面的岳玲珑扛不住,就盖着我的衣服卷着身子在地板上睡着,可能因为刚刚受到了惊吓所以一直说着梦话。
冷静来到我身旁,“今天咱就到这儿,回去休息吧。”
“嗯。”
我轻声将岳玲珑唤醒,带着她走出冰冷的法医室。
在门口我们撞见了陈着,出于安全考虑他说要开车送我们回去。
我没有拒绝,欣然接受。
因为身心疲惫车上我一言未发,静静望着阴风阵阵,如同鬼城一样死寂的县城街道。
不久。
车停在招待所门口,因为陈着有话要和我说,所以我先让岳玲珑到里面等着。
我站在车门口,看着车里的陈着,问他,什么事?
陈着深吸了口气,和我说,“为什么凶手跟踪你的线人?”
我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凡是总得有个理由吧。”
“你怀疑她和凶手有关系?”
陈着说,“刘念就是这么死的,不过她是你的线人,我尊重你才没当着她的面,所以你自己多注意吧。”
我轻轻点头。
陈着分析得不是没有道理,刘念遭人灭口之前也一定被人尾随过,所以没有理由不怀疑岳玲珑很犯罪分子有关。但是她之前跟了萧风好几年,所以我也有理由相信她的为人。
可转念一想又不得不慎重。
陈着说的对,凡事总要有个理由,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我会调两个人过来保护你们,安心休息吧。”
“不用了陈队。”
回到招待所里我收拾了东西,让岳玲珑换上自己的衣服,拉着行李箱从招待所的后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