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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好奇的是刘寡妇这态度,转变之快令人有些适应不过来,以至于我和阿平一人拎着装了肉的篮子一人拎着鸡出门时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平时我与阿平都极少出门,活动范围基本都在家中,这是得了刘寡妇交代的。应该她是怕别人会欺负阿平傻楞,所以一直都这般宠养维护着。
所以这会走往村头时迎来不少侧目,有人打了招呼我也不认识,只能微笑着点头。
“这不是刘家的阿平与媳妇嘛,这是往哪去啊?”
我笑笑,“回娘家。”
等我回答到第三遍时,脸上的笑容都僵了,这邻居们的反应一个个都好似问我跟阿平一块回娘家是件多不可思议的事,那几乎一致呆愣的表情也是亮了。等走出了村头再无人“关爱”时,我用肩膀顶了下阿平道:“咱今儿是当了一回动物园里的珍稀动物啊。”
阿平转过头,不耻下问:“什么是动物园?”
我信口开河:“就是森林的意思。”
“什么是珍稀动物?”
“你没见过的动物都叫珍稀动物。”
阿平举一反三:“老虎,狮子,黑熊?”我敷衍地点头,实则内里心虚。
五月的天已经很热了,走了约半个时辰又干又渴,一抬头见阿平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
出门时忘带水壶了,路过一条溪河我提议过去喝点水。
等他喝了几口水抬眼时,我拿出一条布巾打湿了递给他擦脸,但他没有接,反而极自然地伸头过来等着我伺候。并不觉得突兀,平日里洗脸他就这样,像个孩子似的。
替他擦过脸后,红晕稍稍褪去了些。我顺势也给自己洗了把脸,河水清凉,顿时消解了燥热,徐风吹过感觉神清气爽。休整片刻我便拍了他的肩,“走吧,还要再走上半个时辰才能到我村子,见着大黄在吠可别慌哦。”
结果半个时辰后大黄没碰上,却碰上了阿牛哥……
与此人也当真可算是冤家了,偏偏进坝头村只有一条道,可不就是冤家路窄?
第29章 门(6)()
眼见快到村口时远远看着银杏树下好似蹲了一个人,起先我也没在意,还在跟阿平关照着一会进了娘家要注意什么。不管他能听进去多少,我给提点了总是有些作用的。
等走得近了,那蹲着的人就站了起来,第一视角便觉人高马大很熟悉,定睛一看我的额头不由冒起了黑线。出嫁那天阿牛哥搞的乌龙事闹得远近皆知,也败坏了我的名声,甚至还为此而挨了刘寡妇一巴掌,以至于后段时日的折难多少也有关系。回想那次乌龙我也是哭笑不得,轿夫和喜婆正抬着我埋头赶路,就在一个土坡上阿牛哥突然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拦在轿前大吼:“站住!把阿兰放下。”
当时所有人都有些发懵,包括我,虽然轿帘遮着但我还是立即听出这声音是阿牛哥,但听喜婆反应过来后捏着嗓子尖声问:“哪里来的野汉子?这是要干嘛,光天化日之下抢亲吗?”我听着觉得奇怪,偷偷掀开头盖又拉了帘布的一角往外瞧。
只见轿前几米外站了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脸上还蒙了一块黑布,可只要熟悉的人都一眼就能看出这人正是阿牛。果然,随行队伍里的王伯喊了出来:“阿牛,你这是整哪出啊?”
阿牛听到被人叫破了名字,在地上直跺脚地嚷:“谁是阿牛?我是这片地头的山贼,我要来抢亲!”我松了布帘,放下头盖,实在没脸看下去。
迎亲队听到他喊着“抢亲”后,一片唏嘘就闹开了。估计阿牛看着形势不对,突的就朝轿子冲了过来,在惊呼声中我听到阿牛在外面大喊:“阿兰,你不能嫁到那村去!那是个傻子啊。我喜欢你,我说过一定会娶你的,你为什么不等我?”
一只粗黑的手出现在了视线中,是阿牛哥的手抓住了轿柱,指骨发白,青筋直爆,证明他是真的很用力,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下一瞬他便被人给从轿门前给拖走了,伴随着喜婆尖声怒骂。
谁曾想三个月后我与阿平回门的这天,他竟然等在了村头,当真是……无以言表。
在阿牛哥起身看过来时我和阿平就步伐慢了下来,直到离了十多米处停住了脚步,只见阿牛哥看看阿平又看看我,看阿平的目光里有愤怒和嫉妒,看我的目光却变成了幽怨。
他问:“阿兰,你为什么到今天才回来?是不敢面对我吗?”
很是无语,口口声声喊着要娶我的人是他,从我十五岁及笙起一直等到十九岁也没上门来提亲,回头却跑来质问我,好似变心的人是我来着。其实就没有什么变心不变心,从异世过来没多久就知道阿兰有着这么一个青梅竹马的情郎,既没上心也没排斥,就顺其自然。
现下他堵在村口来逼问,我的心绪没有半点起伏,语气也很平静:“阿牛哥,我已嫁作刘家妇,你也尽早相一门好亲事吧。”
没料阿牛闻言眼睛猛然瞪大,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颤着手指指向阿平,“才三个月你就变心了吗?就为了这个傻子?”
一听“傻子”两字我立即怒从心起,三个月,整整三个月,我细心呵护的人被指着骂傻子,这口气难忍!一个箭步挡在阿平的身前冷声而斥:“金阿牛,请你嘴巴放尊重点,你现在指骂的这个人是我的相公。”
阿牛可能从未见过我疾言厉色这一面,一时间被震住了,只惊愕地瞪视着我。
第30章 门(7)()
不想与他多牵扯,回身拉了阿平便从他身旁绕开了走。出走十多米时身后还悄无声息,可就在我拉着阿平踏进村子时,忽然从后传来凄声高吼:“阿兰!”
恁是我镇定也不由身子一顿,因着阿牛这声吼把村子里的人都引了出来。而且原本被我安静拉着走的阿平顿停了下来,我回身探望时看见他正回着头看,而那处阿牛倒是没追上来,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竟然在抹眼泪。
面对一个七尺男儿失声痛哭,说不动容是假的。就在我面露感慰时阿平突然回过头来了,目光一落到我脸上便慢慢眯起了眼,然后眼神里透出不高兴。
与他处了三个月,他的情绪变化基本能够摸得清了。再则,被我拉着的手也在试图挣脱,不快很明显地落在了脸上。我不想被相继走出来的村邻看笑话便没有松手,语气缓柔地劝慰:“阿平,快到我家了,别闹,跟我走好吗?”
阿平目光幽幽看着我一瞬,终于妥协,不过却回头又盯了阿牛一眼。
看着眼神不犀利,那架势倒也十足。
在村子里最让人懊恼的一点便是,谁家来了客村头住的人一吆喝,能一路传话到你家里去,而且速度飞快。是故当我快走到家门口时,就见阿婶和阿娘站在门外的场地里候着。
阿娘看清是我,立即跑了过来拉住了我,目光却随在了阿平身上并且口中询问:“小兰,这是咱家姑爷吗?”我轻嗯回应,往四周那伸长了头探看的邻居扫了一眼后压低声道:“阿娘,咱们回屋说话吧。”
阿娘连连点头:“是是,快进屋,快进屋。”
进门便闻到熟悉的药味,这味我已经闻了五年,闻着都习惯了。不过阿平身子健朗,我怕他闻不惯,连忙侧转头去看他,果然见他眉宇蹙在了一起。
家中比较凌乱,墙角堆叠了很多干柴。也不像阿平家里那般有前后屋之分,卧房与灶房全都挤在这几十平里了。没出嫁前我是与弟弟小同一个屋的,中间拉了一条布帘,所以我没有独立的闺房。
阿娘接过我们拎回来的猪肉与鸡时面有一喜,我左右看了看询问:“阿爹呢?”
“你阿爹跟你叔出海去了,昨儿你阿婶有没和你说家里买了一艘渔船?这阵子你阿爹每天都天没亮就过去海边了。”
我点了点头,“有听阿婶提过,那有没打捞到过鱼?”
阿娘立即回答:“有啊,怎么没有?一会就给你们做些鱼吃。”我看见阿娘如此说时眼神是带着得意的,因为大多数人家里鱼是奢侈物。
接着相对无言,室内便安静了下来。阿娘不懂待客之道,尴尬维持了好一会才生硬地喊我们坐,然后转身进了灶房。
只离开了三个月,便觉这个生活了五年的地方变得有些陌生。
屋内陈设依旧,但就是觉得气氛融入不进来,与阿娘说话也不似从前。拉了阿平到桌前,“你先坐,我去给你倒些水喝。”
第31章 门(8)()
家里也没有茶杯,只能去灶房里拿碗,碰上阿娘立即将我往里面拉了拉,压低声问:“怎么样?有带银子回来吗?”心中一堵,时隔三个月,不问女儿嫁入夫家过得可好,却先问有没有带钱回来!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
我如实摇头:“没有。”
阿娘立刻脸色一变,“怎么回事?你阿婶昨日去没和你说清楚吗?小同的病不能再拖了啊,家里剩的药也不多了。”
重男轻女是这个时代最普遍也不可逾越的现象,我能理解阿娘对小同病情那焦迫的心情,但是同样也为自己这身份而心寒。不过我脸上未动声色,只淡淡地道:“家中婆婆很是厉害,关于钱财的事我做不了主。”
阿娘怔了一怔,朝着灶房门口看了眼又追问:“那你相公呢?”
我不由笑了,也将阿娘给笑愣在那,很想回刺一句:难道您不知道替我结的是一门什么样的亲?但我终究没将这话怼出去,只转移了话题而问:“家里有烧热水吗?”
阿娘回神过来指了一旁的炉子,那上面正温着一壶水。这是家中常年以来的习惯,小同的身子不能喝凉了的水,所以炉子上总会温着一壶水以作准备。拿了只大碗倒了水后便要走出灶房,却听阿娘在唤:“小兰,去看看小同吧,他病着时就老念叨你。”
心头一软,我点了点头。
回到堂屋却没见原本坐在桌旁的阿平,我朝大门看了看,他不会是自个出去了吧?按理应该不会。纳闷地放下水碗后,瞥见之前原本小同那间紧闭的屋门有了条缝隙,不由心中一动,朝那出走近。
屋内确有私语声。我站定在门前静听,是小同在说话。
“是不是你扣住了我姐不让她回来?我告诉你,我姐……咳咳……不会喜欢你的,她早就有心上人了,就是我们村里的阿牛哥。所以奉劝你早些把我姐休了吧,免得哪天你带了绿帽子也不知道。”
“……”有这么坑他姐的弟弟吗?这小子平日里我可待他不薄,也从不与他争。这离了三月回门,一转身就背着我在这跟阿平说道我的坏话?
许是见阿平不作声,小同有些急:“你干嘛像个木头似的一句话都不说?难道当只绿乌龟都不生气?我再跟你说,你别被我姐的样子给骗了,以前她在家时就好吃懒做,又凶悍又泼辣,你快些把她给休了吧。”
听到这处我算是明白了小同的目的——鼓吹阿平休妻!
正要推门进去,突听一道清浅的声线钻出门缝,就四个字:“阿兰很好。”我心头一顿,是阿平!他居然会回应小同,主要是他这简单的四个字听似很轻,却如一根羽毛从我心上划过,勾起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轻轻把门推开一些,屋角处遁入视线内,刚好是床榻。
只见小同半躺在床内,脸色一如往常病态的苍白,眼睛却惊愕地瞪圆。他必是惊异于阿平的态度,在他如此这般菲薄了我这个姐姐后,阿平竟然还不惊不怒地给了那四字。
第32章 门(9)()
小同颤着手指向阿平,“你……你……咳咳咳……”却因为激动而不停咳嗽起来,我立即推门而入,快步来到床前轻拍他的肩背。他看清是我后眼中闪过恼怒,却因激烈的重咳而无力开口,到后来咳的眼睛里都有了泪花。
阿娘闻声赶来,进门就火急燎燎而问:“怎么了?刚还好好的,怎么咳成这样?”看我的眼神里有质问与埋怨。
老实说我习惯了,因为以往每次小同一发病,基本上阿爹和阿娘就都责怪我照顾不周。
在我刚才有经验的轻拍下小同已经气顺了不少,横了我一眼便朝着阿娘问:“为什么家中有不相干的人?”闻言我笑了笑,也不恼,听见阿娘回道:“小同,是你阿姐和姐夫回家来了,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话没说完就被小同气急败坏地打断:“谁念叨了?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闻言阿娘惊转回身来看我,又看了看阿平,其意显然。
我眸光一闪,走到阿平身边拉了他的手臂后便道:“行,我和阿平就先回去了,阿爹若回来你和他说一声吧。”也不去看谁的脸色,转过身就朝着门处走。
哪料后面砰的一声传来,紧接着阿娘痛呼:“小同。”回过眸竟见小同摔在了地上,而且推开阿娘的搀扶而一脸愤怒地瞪着我,恨不得把我身上钻出一个洞来。
若连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我都还畏惧,那这把年纪也是白活了。平静的与之对视,不惊亦不怒,最终还是那双眼睛里多了一丝委屈,泱泱而道:“我哪里赶你走了?”
并不是我要跟他计较,但是有些话必须得说明:“小同,你刚才让不相干的人滚出去,我既出嫁便属这不相干的行列了。今日我与你姐夫同归,若走自当也是一道。”
小同的眼神黯淡了下来,重咳了两声后阿娘紧张地又去扶他:“小同快别倔,咱先回床上啊。”但他不理,垂着眸病恹恹地问:“阿姐,就不能陪我一会吗?”
毕竟是我照顾了五年的人,再多的不是当他软了态度喊阿姐时没法不心软。
我偏转过头对阿平道:“刚给你倒了茶放在桌上了,你在外边等我一会好吗?”幽亮的黑眸看着我好一会,才勉强点了头,无声地越过拉开门走了出去。
有那么一瞬我心头晃过异样,能觉察到阿平情绪有浮动,压制了追出去的冲动转身回走到床前,先对阿娘道:“阿娘,这儿我来吧。”阿娘愁眉苦脸地对我耳提面命:“让着点你弟弟,他还病着呢。”
我蹙了下眉,这样的话我听得都快耳朵出茧了,淡淡而回:“知道了。”
等阿娘出去了我弯下腰拉住小同的胳膊,“能撑一把不?”他不情不愿地应:“废话,当然能了。”话虽如此,可在我将他扶上床榻后,脸色明显又变白了些,而且还喘起了粗气。
轻叹了一口气,他这身子确实虚。
拿了枕头垫在他身后让他可以靠得舒服一些,然后坐在床沿询问:“早上药喝了吗?”
他别开头闷声回:“还没。”
“为什么不吃?”现在已近午时,等饭吃过就得喝第二顿了。
却听他自嘲而道:“喝了也没用,就那样。”
“不喝更不容易好,你还想下床走动不?想就乖乖喝药,一天三顿不能少。”
“又能如何?拖不了几年的。”
我不禁蹙眉,为何短短三月未见,他消极成这样。以往染了风寒病着除了脾气坏一点,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说那话。
第33章 门(10)()
沉念中听到他用质问的口吻:“为什么你这么久都不回来?”
轻瞥了他一眼,“你当你姐是出门拣个柴呢,说回就回?你姐夫家在十里以外,而且家中是婆婆在做主,回来没你想得那般容易的。”
他怔了一下,扭过头来看着我,“是不是他们家欺负你?”
岂止欺负,你姐出嫁当天就挨了一巴掌呢!不过这话我自不会对自己弟弟来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