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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啊，我不是人。”米田田扯着嘴角一笑，“你就当我是个怪物好了？咱们家能养出像样的人吗？你以为你是个人？你不是怪物？你看看你假惺惺的样子，你当你自己是什么，是神？满嘴大道理的神？你有什么资格悲天悯人，你自己都是可怜虫了？你不会嫉妒不会愤怒，你厉害，你心大，行吗？你跟妈妈一样，行吗？那你看看妈妈的下场啊，宽容了别人了，结果呢？还不谁被人打！讲道理有个屁用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才是现实。”
吱呀一声，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门外站着一个满头银丝珠光宝气的老太太。
老太太的眼神很犀利，目光很快的扫过屋子里的两人。
米小豆的被她的目光刮到不由自主的一怔。
“你们真的太吵了。”米小豆刚想要说话，就被老太太一个手势止住，“你就是米小豆？”
米小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老太太又看向米田田，“你是米田田？”
米田田皱着眉头警惕的看着她。
“你母亲是这样教你的吗？这样看着别人？”老太太严厉的瞪了她一眼，然后自顾自的走进来。
穿过尚未关上的房门，不难看见门外守着两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看样子像是和老太太一起来的保镖？
米小豆疑惑的打量着她，心里咚咚的打鼓。
“你母亲没有告诉过你，这样打量别人很没有礼貌吗？”老太太精神奕奕气场强大，一身天鹅绒墨绿色旗袍包裹着笔直的后背显得高贵不容侵犯，脖子上戴着晶莹剔透的祖母绿，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举手投足，端庄中藏着威严气势。虽然是完全陌生的，却让人不敢拒绝。
米小豆抿着唇将自己的目光收回来，耐心的看着她进来做什么。然而老太太走过她的身边，这期间连正面都没有，径直的走向病床。默默地看着病床上的人良久，“我是你们的外婆。”
老太太转过头，“病床上的是我的女儿。”
米小豆起先以为这是梁寅家的什么人。她问过他大过年的跑出来家里怎么交代，被他敷衍过去。她以为这是梁家的老太太追来要人了。
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自己的外婆。
如果不是妈妈之前告诉过她，她一定不会相信。一直坚信爸爸妈妈是孤儿结合的她们，从未得到长辈一丝疼爱的她们，怎么可能有外婆。
但是，四目相对。她信了。因为她的眉眼，那么熟悉。不得不承认，妈妈的样貌与外婆有几分相似。
虽然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你是我外婆？”米田田狐疑的看着她，虽然极力掩饰自己，但声音里依然露出了身体里沸腾的喜悦，“你真的是我外婆？”
看她穿的就是有钱人。如果能有个有钱的外婆，她们的好日子总算要来了吧。米田田很快的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语气里都开始有了亲昵，“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老太太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然后看向米小豆，“听说你想救她？”
米小豆怔愣了一瞬，所谓的救她，是说她想要给母亲一颗肾的事情吗？默默的点了点头，如果她已经知道得这么详细，那么她还知道什么？从哪里到哪里？
“你很好。”虽然是一句赞赏，老太太的神情依然严肃郑重的，那并不像一个慈爱的外婆应该有的样子，却更像一个领导对下属。
米小豆不为所动的看着她，“您来这里做什么？”
极短的停顿，老太太对她的问题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变成了显而易见的恼怒，“犟种。”
第564章 理智（）
极短的停顿，老太太对她的问题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变成了显而易见的恼怒，“犟种。”
犟种？米小豆将这两个字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听到耳朵里，然后烙印一般落在心上。她确定肯定以及一定，面前的老太太说的不只是她，她从齿缝中嘶咬出来的爱恨，绝容不到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外孙女。
米小豆没有顶嘴只不苟言笑的看着她，并且极力掩饰心里的慌乱。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个人的出现代表什么？她是来救妈妈的吗？应该求她吗？还是来奚落病床上的女儿，因为不听老人言，吃亏了一辈子？即便到了现在，妈妈没有低头，她是不是应该扬起下巴，为妈妈争口气？
“别这样看着我。”迎着她的目光，老太太的眉心微皱，“你这种眼神跟你妈妈太像了。一个淑女不该用这样的眼神。这很不礼貌。很失礼。”
米田田将两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将老太太嘴巴里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听进耳朵里，不禁激动的站起来，“外婆？你真的是我们的外婆？”
然而她口中的外婆对她并没有什么兴趣，只又爱又恨的盯着米小豆，“像，你们真是太像了。”
“你的眼睛很像她，就那个眼神，”明明之前批评过，眼睛里却又露出珍惜的光芒，“就那个眼神，像个野兽似的，谁也降不住的样子。真薄情。”
薄情？如果妈妈薄情，她的薄情又岂能比上她老人家的万分之一。
“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既往不咎，米小豆很紧张，紧张的呼吸都小心翼翼，“您来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做什么，我来这能做什么！”老太太对她的追文十分不耐烦，眼里的温情迅速被严厉掩盖，“我来看看她，她是我女儿，她要死了我不能来看看吗？我来带你们走，难道你们也要跟她一样，跟我作对一辈子吗？”
什么要死了，米小豆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既然她是你的女儿，难道不是应该先想办法救她。”
“停止你自以为是的自私吧。”老太太冷冷的盯着她的眼睛，“你们真是一模一样。”
“百分之一成功率，你以为她能活下来吗？”即使年纪大了，她的眼神依旧犀利，犹如尖刀抵在心口，冰冷的刀锋让人情不自禁的炸起一身寒毛，“是她想活下来，还是你想让她活下来？你知道你会让她遭多少罪吗？把你的肾，换到她的身体里？你以为你一定能成功？她现在的体质根本经不起一次手术，就算手术成功也可能出现排斥反应！如果她有意识，浪费了亲生女儿的一颗肾，你以为她会欣慰吗，她养了一个孝顺的孩子？愚蠢！她只会更加内疚更加负担更加想要快点死去！如果她没有醒过来要怎么样？你再给她做脑补手术？让她变成一个靠仪器活下来的毫无尊严的植物人？这就是你对她的爱？是你的报答？”
这是什么话？米小豆像是被人拖进冰天雪地里又狠狠的泼了凉水。她无力反驳，她用什么反驳？她说的都是事实，如果手术不成功，那些付出和痛苦都成了无用功。重点是她并不确定妈妈是否想要活下来。
当妈妈告诉她爸爸意外死去的真相的时候，她从她矛盾的眼神里就意识到了她活着的痛苦。
如果不是为了她和米田田，妈妈会活下来吗？还是放弃自己的生命和爸爸一起死？生养自己的父母害死了自己心爱的人，她能做什么？宽容原谅，谈何容易！她这一生仅仅做到包容，她包容了父母犯下的错，她为他们赎罪般的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受着病痛的折磨。她用这样的方式向爱人忏悔。她痛苦的每一天都是自我惩罚。
她想要活下来吗？米小豆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知道。她会为了她和田田想要继续活下来吗？她们是否能够抚平他们带给她的伤痛？她不知道。
“如果你真的爱她，就想想她的选择。”也许是眼泪激起了她内心的温情，老太太的语气柔和下来，“就这样吧。让她这样安安静静的离开，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听外婆的吧。”米田田对这个建议简直要举双手赞成，她真是太喜欢这个外婆了。不仅有钱，而且英雄所见略同。果然是要见过世面的人，才能想得通真正的道理。
米小豆厌恶的看了一眼米田田，她打心底觉得这个人在给妈妈丢脸。但是对于一无所知的米田田，她又无法责怪。
“理智一点。”老太太看都不看米田田一眼，她知道只要说服米小豆，根本不用担心那个小丫头，“别让她走得太痛苦。死在我们的身边，好过在手术台上。”
米小豆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顺着自己的指尖滴落在地上。为什么她们可以这么理智。那是妈妈的生命啊，那是她女儿的生命啊，为什么可以那么轻而易举的理智。她们就没有想过失去她的痛吗？他们不觉得愧疚吗？
她毁掉了妈妈一生的幸福，现在还要结束她的生命。她不觉得自己残忍，不觉得内疚吗？不觉得她应该努力挽救她补偿她，让她活下来好好享受下半生吗？
妈妈含辛茹苦的将她们养大，她不觉得应该报答她吗？不觉得没有好好回报妈妈孝敬妈妈是一种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吗？想到她的离开，不觉得心痛吗？
她们理智的脸，让她反感，恶心，想吐。
“我要救她。”米小豆像看着两个陌生人一样的看着她们，“这是我妈妈，就算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希望，我要救她！你们可以不爱她，我爱她！你们没有权利决定她的生死，你们怎么知道她不想活下来？就因为她生病了，她穷，就认为她不如死去吗？你们才是自私！”
“她也是我妈，我怎么没有权利！”有外婆撑腰，米田田的底气硬起来，“我有权利，外婆也有权利！我们都希望妈妈可以安安静静的离开，你要把妈妈送上手术台，我们不同意！如果妈妈死在手术台上，你负责吗？你赔我一个完整的妈妈吗？自私鬼！就只想着你自己！连外婆的劝都不听。”
第565章 拒绝（）
“她也是我妈，我怎么没有权利！”有外婆撑腰，米田田的底气硬起来，“我有权利，外婆也有权利！我们都希望妈妈可以安安静静的离开，你要把妈妈送上手术台，我们不同意！如果妈妈死在手术台上，你负责吗？你赔我一个完整的妈妈吗？自私鬼！就只想着你自己！连外婆的劝都不听。”
“你们走吧。”米小豆真的极度厌恶眼前的两个人，尤其是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口口声声叫外婆的米田田，“既然你们已经当她死了，你们可以走了。剩下来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米田田伸着脖子刚想说话，被米小豆一个眼神瞪回去抬手抢先，“你不是想带我们走吗？我要和我妈在一起，你说我们是犟种，那就是吧。我妈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你把她带走吧，希望你们再也别来打扰我们。”
“什么妈妈不回去，你也不回去？”米田田好奇的看着米小豆和外婆，然而当她想到自己很可能因为这句话被留下来，妈妈不回去她会不会也不用回去了？两只眼睛一转，立马转移话题道，“妈妈是外婆的女儿，妈妈怎么可能不想跟外婆回去，不和自己的妈妈在一起，妈妈当然想和外婆回去。外婆好不容易找到我们，妈妈要是知道了，肯定也很高兴。你不要胡说。你应该听外婆的。”
多听一句都觉得想吐，生理的反感已经到达了极限，米小豆紧紧的皱着眉头，“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病房里只剩下检测仪和空调的嗡鸣，老太太默默地看着米小豆，没想到二十多年前她被自己的女儿拒绝，这一拒绝就拒绝了二十多年。现在又被自己的外孙女拒绝。如果再被拒绝，这一次就是永别了吧。
老太太的眼中氤氲着雾气。做为一个家族的长者，她支撑着弥家繁衍强盛，不仅人丁兴旺，而且家大业大。无论是在商场还是在家族，她都是当之无愧人生赢家。但是，作为一个母亲，作为一个妈妈，她愧对病床上的女儿。
哪怕她此时此刻依然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她错了。她亲手毁了女儿的幸福。她把母女关系处理得像一场博弈一场战争。她攻城略地，将女儿一步步逼入了绝境。她想要她投降。要她低头认输。然后乖乖的回到她身边，像所有人那样听从她的安排。
她早该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在她被她一次次的拒绝以后，在她知道她宁可独自抚养两个女儿也不回来的时候，在她知道她生活所迫去街头卖早点的时候，在她知道她得了肾病一天不如一天的时候，在她无数次掩面绝望哭泣的时候。然，年纪越来越大，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太久，她们都已经无法轻易的放下回头。仿佛只要她们活着，就一定要分出一个胜负。唯有胜负证明对错。
时间是公平的，她们都老了。她的女儿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就在她以为这场战争会无疾而终的时候，她突然得到了有关于她的急报，她快要死了。她第一次慌了，是的，第一次。她马上就要失去对手。这跟她想象的老死在她前头完全不同。这代表她没有机会心安理得的享受自己死后女儿忏悔的眼泪。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死她的悲剧无异于控诉她的恶行，她终于逼死了自己的女儿。她让她一生都受困于这个肮脏粗鄙的三线小城，躺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死在看上去像是要塌掉一样的病床上。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她的女儿，弥氏家族的长女，本应该像公主一样的生活，本应该衣食无忧呼风唤雨！她的女儿，是世界一流大学的优等生，本应该是社会的栋梁撒豆成兵！她怎么能允许她被人打死，怎么能让那些庸医将她切割得体无完肤，怎么能想象她这样死掉？
她完全不能想，一点点也不能想。她恨不得现在就把她从病床上揪起来大声的呵斥！她跟她斗争到底的本事呢！
她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她想要她活下来，想要她继续跟她斗争！她知道她只有不足百分之一的希望的时候，她又希望她体面的死！她想带走米小豆和米田田，这不是她的忏悔，不是，她可以用余下的生命将她们调教好，尤其是米小豆，她跟她的母亲那么像，她要让她走完她母亲没有走完的路，用米小豆的成功来证明自己的正确，证明她就应该听她的！听她的就不会有这场悲剧！
可是米小豆拒绝了。
她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你这个愚蠢的丫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愤怒，她不懂她的女儿为什么要拒绝她二十多年，她不懂米小豆为什么也要拒绝她。她们这两个犟种到底在想什么，她是对的，只要听她的，就可以拥有锦衣玉食，就可以飞黄腾达，就可以拥有想要的一切！面前的悲剧还不够形成教训吗，她居然还敢拒绝她？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放弃她的希望吗？”米小豆失望的看着她，带着愤怒后的怜悯，“如果换做是你躺在那里，你觉得你的女儿，我妈，会眼睁睁看着你死吗？你希望她像你一样冷血无情的走到你身边，说，既然只有百分之一，那就这样死掉好了，这样死掉最好？”
“为什么不”老太太怔了怔。
“不论你怎么想，我知道我妈不会。”米小豆扫了一眼米田田，然后继续看着老太太说道，“如果是我躺在那里，我希望有人救我。我知道哪怕我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希望，我妈也会救我。不顾一切的救我。因为她爱我。”
“现在她躺在那，我也会不顾一切的救她。”眼泪顺着脸颊飞快的滑落，“因为我爱她。”
“你们可以放弃她，但是你们不能强迫我放弃她。如果你们不想在这里，你们可以走了。”
“凭什么叫我们走！我们难道不爱她！”米田田本来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