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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利刃划过了公敛阳泫的左脸，打断了他的话，血从伤口处渗出，滑下来的模样就像是眼泪。
“说得你那么无辜啊……我听着都想杀了你。”夏侯雅奏勾着唇角，笑得妩媚并且冷漠，漂亮的银眸之中满是杀意，“如果你真的那么不愿意娶郡主，为何不带着疏紫远走高飞啊？”
“如果我不是丞相，我没有这倾朝的权力，我又如何保护疏紫？如果我辞官了，疏紫还是会回到在浦晨县里的那个时候，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朝她丢石头，都可以骂她丑，说她是傻子……”那些悲痛的回忆仿佛历历在目，公敛阳泫握紧了拳头，用手背擦去了脸上的血。
“说到底，你也是留恋权势罢了。”
公敛阳泫并没有在意夏侯雅奏的嘲讽，他继续说道：“我最终说服了皇帝，我愿意一生效忠于他，只求……可以保护疏紫。可是当我回到了丞相府的时候，疏紫不见了，她留了一封书信给我，信里写着郡主告诉她，如果我不娶郡主，皇帝就会将我处死，疏紫不想我死，于是她让我休了她，她也离开了丞相府。多年以来，我让说书人四处说那些故事，就是希望有一天疏紫可以听到，可以知道……我没有屈服，我没有娶郡主，更不会娶别人。”
“那又如何？那不过是你的选择，然而疏紫已经选择了离开。因为在你的身边，她太痛苦了。”夏侯雅奏也觉得自己的心有些抽痛，可是他依旧在笑，因为他从来没有哭的权利。
“那么夏侯大人，如果你知道疏紫在哪里，请你告诉我可以吗？”公敛阳泫放开了紧握着的手，直视着夏侯雅奏。
第32章 孰真、孰假（1）（）
告诉他疏紫在哪里？
夏侯雅奏当真笑了，打从心底里笑了出来，他玩味的看着公敛阳泫，看着这天下间最可笑的男人，然后狠狠的给予他绝望：“疏紫在一个你永远看不到的地方。”
果然，疏紫没死！
公敛阳泫直直的跪了下来，他跪在夏侯雅奏的面前，深深的低下了头：“求你告诉我，疏紫在哪里……”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公敛阳泫，夏侯雅奏心下万分惊讶，他早就听说了公敛阳泫一身傲骨，连见皇帝也从不下跪，冯国皇帝爱才，也便由了他，却不料现在公敛阳泫竟然跪了下来！
为了疏紫……
夏侯雅奏脸上的笑容一僵，便让那一道道利刃刺破了公敛阳泫的衣衫，划过他的皮肤落在他身后的地上去再消失不见。
血很快就染红了公敛阳泫的衣衫，他身上穿着的是为了从念月阁里出来方便而换上的灰色麻布长衫，然而血将灰色的麻布长衫染成了暗红，可是他依旧跪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再也没有比失去她的时候更痛的了……
在失去疏紫的踪迹以后，公敛阳泫向皇帝告了长假不愿马上出任丞相一职，他顺着向雪河一直往下，最后到了向雪河在冯国境内最后的一处只流，也就是思政城外，他在那里长跪了三天三夜，天下着大雪，很冷。那个时候他想这再去就是北方了，如果疏紫去了北方，那里也很冷，唯独在同样的冰冷之中，他竟然感受到了疏紫的存在，所以他不愿意离开，一直跪到了自己晕倒，被皇宫里来的公公带走。
他最终没有找到疏紫，他最终成了冯国的丞相，他最终获得了皇帝由衷的信任，他最终权倾朝野，他最终逼迫郡主远嫁异国，他最终……还是一个人。
嘴里是为了苍生，为了社稷而不愿意死去，实际上他不过是执着的相信疏紫没有死去罢了。
只有懂得绝望的人，才知道这么一丝希望有多重要。
“求你告诉我疏紫在哪里。”公敛阳泫抬起头来看夏侯雅奏，不管对方是恭国的国师也好，是他的情敌也罢，他只是希望知道疏紫在哪里而已。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疏紫在哪里。”察觉到厢房门外有一摸熟悉的身影，夏侯雅奏便看着那背对着厢房的门跪在地上的公敛阳泫如此说道。
“好，请夏侯大人发问！”
“如果疏紫和然落只能活一个人，你选择谁？”夏侯雅奏笑着发问，然而对他来说这也是一个很可笑的问题，近乎残酷的可笑的问题。
公敛阳泫愣住了，那一双凤眸里是满满的惊讶，良久，他才不肯定的询问：“夏侯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疏紫和然落你只能选择一个，你选择了疏紫，我就杀了然落，如果你选择了然落，我绝对不会告诉你疏紫在哪里。”夏侯雅奏笑得欢快，“我总不能让你享受齐人之福吧？”
“然落是你的徒弟，我与她本就没有什么联系……”看出了夏侯雅奏银眸里杀气，公敛阳泫并不回答那个问题，他只能让夏侯雅奏自己将问题收回。
第33章 孰真、孰假（2）（）
“你的意思是选择疏紫吗？即使然落是我的徒弟，我要杀她的话，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夏侯雅奏上前一步，伸出手来用指尖轻轻抚过公敛阳泫脸上尚且在流血的伤口，然后将那沾染了公敛阳泫的血的指尖放进嘴里，舌尖滑过指尖将血舔走，他的动作暧昧且嗜血。
是的，杀人对他来说本就是比呼吸还要简单的事情。
“疏紫和然落，你只可以选择一个人，你要疏紫，还是要然落？”
夏侯雅奏不厌其烦的重复自己的问题，其实在他看见公敛阳泫决定等待夏侯然落醒过来以后再走的时候开始，他就明白公敛阳泫对夏侯然落动心了。
天下间的男人都会对夏侯然落动心的，她拥有天下间最美丽的容貌，那是疏紫永远不会有的，而且夏侯然落武功了得，冰雪聪明，更不是仅有五岁孩童心智的疏紫可以凭美的。
夏侯然落是完美，是他夏侯雅奏的杰作！
公敛阳泫犹豫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不能脱口而出的去选择疏紫！或许因为疏紫已经失踪了三年多了，谁也不能证明疏紫还活着，但是夏侯然落……那个美丽的少女三番四次的救他，她对他的心意，他已经无法无视。
或许在得知夏侯然落是女红妆的那个刹那，在他决定脱去她的衣服的那个瞬间，在他赤裸着去搂住她的时候，他就已经接受了她，接受了这个深爱自己的少女。
为了然落，要放弃疏紫吗？还是为了疏紫，而害死然落？
“如何？你要选择谁？”夏侯雅奏忍不住再一次追问道。
“疏紫，我选择疏紫。”犹豫再三，公敛阳泫最终选择了疏紫，因为他再也不能负了疏紫了，如果疏紫还活着，这三年她又是如何熬过来的？至于然落……然落还年轻，总有一天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的，更何况夏侯雅奏怎么也不会舍得杀死夏侯然落的，否则又怎么会千里迢迢来到冯国寻她？
得到了公敛阳泫的回答，夏侯雅奏哈哈大笑，他看着厢房门外的人笑道：“听到了吗？然落，这就是你所爱的男人啊！他情愿看着你去死，你又何必执着于他呢？恭国的俊美男子多得是，他日你继承了皇位，还怕没有后宫三千吗？”
听到了夏侯雅奏的话，公敛阳泫心下一惊，他转过头去便可看见那梨花带雨的夏侯然落，她微张着唇，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她哭了，却没有丝毫的声音。
“然落……”
听到了公敛阳泫叫自己的名字，夏侯然落宛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浑身一颤，迅速的转过身就跑开了。
“你不是说她要十二个时辰以后才醒来吗？”公敛阳泫连忙从地上起来，愤怒的瞪着夏侯雅奏，倘若他知道夏侯然落会在门外听着，那么他定不会说得如此决绝！
“然落的内力深厚怎么可能需要十二个时辰才醒来呢？刚才我就是发现她醒来了，我才用法术将你转移到这里的。”夏侯雅奏很满意这样的结果，虽然这并不是他最初的安排，但是结果相差不远。
第34章 孰真、孰假（3）（）
“那么你要杀了她吗？”
发现公敛阳泫没有追问疏紫的下落，反而是关心夏侯然落是否会被杀的时候，夏侯雅奏心里很不舒服，可是他依旧在笑：“我还需要杀了她吗？刚才你不是亲自把她的心给杀了吗？”
公敛阳泫瞪着夏侯雅奏，却找不到反驳的话，最终只能咬着牙压抑着自己的愤怒：“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疏紫在哪里吗？”
再一次提起了疏紫，夏侯雅奏便凑到了公敛阳泫的耳边轻轻的说道：“三年前她留书出走，离开了丞相府一路向北回到了浦晨县，县里的人以为你抛弃了她，取笑她是个弃妇，还将她从县里赶了出来。疏紫无处可去，最终她去了浦晨县外的风归崖……那天也下着大雪，她穿着一身的紫衣，那是她最爱的紫衣……她看了看崖下的向雪河以后，便从风归崖上跳了下来。”
水染湿了她的紫衣，冻僵了她的身体，当夏侯雅奏抱起疏紫的时候，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疏紫为了你而生，也为了你而死。”说到这里，夏侯雅奏的手里突然出现了一把匕首，他毫不犹豫的将匕首刺进了公敛阳泫的腹部，“我带走了疏紫，用了我毕生的法力，换取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以至于我变成这副模样。但世间上再也没有公敛疏紫了，只有夏侯然落。我让她拥有和我相似的美丽容貌，夏侯家最厉害的武功和最高深的法术，恭国里最尊贵的身份，却不料半年前她听到说书人说你的故事以后，就偷偷的从恭国来到了冯国。即使然落还是爱上了你，但她已经不是疏紫，她不是需要你来保护的疏紫，她将是恭国的下一任女皇，恭国最尊贵的女人。”
腹部的疼痛早已经被心痛所取代，公敛阳泫难以分辨自己难以呼吸到底是因为腹部的伤，还是因为听到了这样的真相，他喘不过气来，脸色由红变白，然后靠到了夏侯雅奏的身上去。
“疏紫……就是然落……”
“对，没错。就算将来然落还是原谅了你这个负心人，但是你也不过是她后宫之中众多男人的一个罢了。因为你没有资格独占她。”夏侯雅奏拔出了匕首，推开了公敛阳泫，“而我，是她的皇夫。”
夏侯雅奏妩媚一笑，转过身便往厢房门口走去。
公敛阳泫跌倒在地，本以为捂着腹部的手会满是鲜血，但是他却惊讶的发现不仅腹部没有伤口，身上那些本来被划伤流血的伤口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过是幻术。
所有的事情都宛如是过眼云烟，而他却分不清镜花水月。
夏侯雅奏恨他，却最终没有真的杀了他。
公敛阳泫躺在地上愣了好一会，然后便笑了起来，他笑得停不下来，笑得哭了出来，然而笑着笑着，他也便真的哭了。
疏紫就是夏侯然落……
疏紫，西域魔教教主之女，被樊瑶峰抓拿的时候才十岁，被迫成了樊瑶峰上的小奴婢，然而公敛阳泫则只有十三岁，他们两小无猜，竟然就这样私定了终身。六年以后，公敛阳泫为求和疏紫一起而自废武功，被逐出了师门，大师兄更是逼迫疏紫服毒毁容……
失去了美貌，也没有了记忆，心智只有五岁孩童的疏紫跟在失去了武功，只能卖字画为生的他身边，陪他寒窗苦读，考取了功名，却仅仅享受了两年能吃饱穿暖的状元夫人的日子就为了他死去了。
疏紫说，她是为了他而生，为了他而死的。
第35章 孰真、孰假（4）（）
庭院里没有一丝绿意，积雪掩盖了地面上石头小路，夏侯然落独自一个人站在庭院的深处，眼泪落下融化了雪，却抹不去雪存在的痕迹。
突然身上一暖，夏侯然落发现身上多了一件厚厚的披风，然而能无声无息的靠近她，为她披上披风的人除了夏侯雅奏，还能有谁？
“师傅……”
看着梨花带雨的夏侯然落轻轻的唤着自己，夏侯雅奏伸出手来以指腹抹去了她眼角的泪珠：“不要为了他而哭。他的心不在你的身上，你再喜欢他又有何意义？而且他是冯国的丞相，即使他日你登基了，他也是无法进入你的后宫的。”
夏侯然落点了点头，然后用手背擦去了泪水，再一次抬头看向夏侯雅奏：“师傅，爱一个人是不是就可以爱一生一世的？公敛大人一直爱着疏紫，我觉得疏紫真的好幸福。”
“幸福”两个词让夏侯雅奏的银色眸子里掠过了一抹淡淡的悲哀，但是他却掩饰得很好，他将夏侯然落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然落，你会比疏紫更幸福的。这天下间，无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哪怕……是我的性命。
“师傅，我只想要公敛大人……”夏侯然落从夏侯雅奏的怀里抬起头来，如此说道，“我想送他平安到冯国的皇都去，如果他真的不想和我在一起的话，我就随你回恭国。”
夏侯雅奏听了夏侯然落的话，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了解夏侯然落是如何执着的人，但是比她更为执着的是公敛阳泫。
夏侯雅奏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他却轻轻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
“怎么了，师傅？”发现夏侯雅奏的异样，夏侯然落不解的问道。
“平阳王傅斯魉来了……你快带着公敛阳泫藏到厢房里不要出来，我这就去打发他走。”虽然并不想要保护公敛阳泫，但是夏侯然落都已经开口说要送公敛阳泫回到冯国的皇都了，夏侯雅奏也不好拒绝，他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就在夏侯然落的面前消失了。
※※※
三更天的雪夜，傅斯魉让周昂升带着一千官兵将这本属于他的宅院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他刚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便见宅院的大门打开了，白衣白发的夏侯雅奏就这样走了出来。
“平阳王殿下好兴致啊，是特地来这宅院赏雪的吗？”夏侯雅奏开了半扇门，然后轻轻扶着门对门外的傅斯魉笑着说话，他的脸上是妩媚的笑容，可是那双银眸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不懂笑的男人……
看着夏侯雅奏这就出来了，傅斯魉没有丝毫的惊讶，他从马背上下来以后便直接走到了夏侯雅奏的面前来：“是啊，今夜的雪下得太漂亮了，本王忍不住就过来了。夏侯大人不请本王进去坐坐吗？”
看了一眼门外那黑压压的一群官兵，夏侯雅奏便笑着点了点头：“欢迎平阳王殿下，只是这院子，其他人就不必进来了。”
“好。”不顾周昂升用眼神示意，傅斯魉爽快答应了夏侯雅奏，然后直直走了进去。
夏侯雅奏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周昂升，然后便关上了大门。
第36章 孰真、孰假（5）（）
庭院之中仅有白茫茫的一片，傅斯魉倒真的像是来赏雪的，他一身黑底金纹的长袍，腰间悬着紫底金纹的鲤鱼锦囊，表明了他作为王爷尊贵的身份，然而他的长发就仅是用发带随意的扎在肩后，却又像个江湖蛮子。
“听周将军说，今夜在念月阁后巷巧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