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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贵人凑趣一笑,扬声明朗的开口说道:“嫔妾听说,这大象是极聪明的牲畜,勃固的皇族都是骑着大象出行的。还有,书上说是这大象能像人一样,捶肩捶腿呢!”
梁嫔有些不以为然,直直道:“哪有那样的书!”
宋贵人不喜欢梁嫔的倨傲,当即回道:“是从《前秦西域记》里看见的,里面讲了西边儿诸国的风土人情。”宋贵人话落,抿唇笑了一笑,悠然道:“这书极是难得,梁小主没看过也是有的。”
梁嫔听着她这般语意不善,作势要回驳过去。此时却是罗贵人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宋贵人,心里百般好奇的向她问道:“捶肩捶腿!怎么个捶法?”这话一出口,直接把梁嫔的话头截了过去。
定贵嫔原本因着自己比她们位份都高,也不敢跌了身份,如今听着宋贵人与罗贵人两人的对话,也是听得起劲儿,附和着感叹道:“那么大个蹄子,这一下子上去,岂不是要把人捶的散架子了?”
宋贵人笑了笑,不禁怂恿众人道:“咱们将那驯兽师叫过来问一问,看看这些大象会不会捶肩捶腿?”
梁嫔倒不似这些人一般少见多怪,只道:“费劲巴力的从那边儿运过来,没道理只会赛跑这样没趣。”
姜子君也是兴致盎然,自然没什么不让的,立时让人宣了驯象师上来。
这功夫,姜子君身边的王振面色惶急的匆匆而来。姜子君原本让他去请霍延泓过来,如今瞧见他这般神色,也晓得必定是出了什么事。
王振不敢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说出来,便是偷偷请了姜子君与云千雪两人出去,这才禀道:“皇上在乾清宫动了好大的怒气,把御前的人都赶了出来。尹公公托了奴才过来请元妃娘娘过去,好歹劝一劝。”
霍延泓平日处理政事,多是气定神闲,鲜少听说他因为政事动气。他是最知道生气无用的人,出了事,第一个想着的便是如何去妥善处置,如今竟气的把自己关在殿里,可想而知,这事并不是什么小事儿。她心里担忧,立时转头。
姜子君知道她要嘱咐什么,忙接了话头道:“我看着颜欢,你放心过去吧,若是皇上好了,让人知会我一声!”云千雪忙应下,带着绿竹几个直奔着乾清宫去。
轿辇一落地,便见尹航惶急的等在了仪门外,瞧见云千雪,立时进前问了安。云千雪见他神色忧虑,思及他在宫中这么多年,见惯了前朝后宫的场面,竟是这般失了镇定仪态。忙问他道:“什么事儿?”
前朝的政事他作为御前总管,自不能轻易的往外透露。当即垂头,别扭的小声回道:“奴才也不甚清楚,听说是死了人。一清早拿了奏章,皇上便是龙颜震怒,连早膳也没用,立时宣了柳大人、顾大人等朝臣觐见。几位大人走后,也不让人进去。”
云千雪听他这样说,心里不觉一紧,“死了人?”说话间,已经是疾步走到了正殿外边儿。尹航应了一声,她便不再多问,曼声道:“知道了,你让人立刻备膳,等着我唤你吧!”
尹航面上微微松缓下来,连声应下,为云千雪开了门。
鎏金嵌银的朱红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那声音极是悠长突兀,在宽阔的殿阁里撞了一个来回儿。日光穿过窗外重重叠叠的繁茂枝叶,从敞开的长窗中照进来,扑洒在平金地砖上。窗边放着一排的冰,那光影透过冰块儿,让人瞧着凉丝丝的。
霍延泓坐在日光照不到的蟠龙雕花的宝座上,在御案前的地面儿上,散着数本奏折。霍延泓听见门口有响声,忽然举起手边的茶盏,掷了出去,怒道:“朕不是说过,谁也不许进门吗?滚,滚出去。”
云千雪从没见过这样暴怒的霍延泓,那被阴影笼在里面的盘龙长袍,带着说不出的狰狞。让她心里跟着一抖,忍不住清凌凌开口唤道:“泓哥哥。”
这一声,似是清泉流过,让霍延泓的心里一激灵。恍然抬头,瞧见云千雪一袭鹅黄色绣春燕的长衫,碧色的长裙上绣着兰花,很是幽静素淡。他的眉心这才骤然松缓,又移目落在云千雪脚边摔得粉碎的茶盏,不免流露出了歉疚之色。忙起身,有些不悦责备她道:“进来怎么也不说一声,”他不等云千雪说话,又是面色阴沉的怒道:“尹航真该死,还敢将你搬过来!”
云千雪亦是沉着脸,抬手在他紧蹙的眉心上用力的打了一下,道:“不叫我来,由着你一整日什么都不吃?由着你在这生闷气?”
霍延泓板着一张脸,捉着云千雪的手,拉下来,看了看她的脚边,问道:“伤没伤着?”
云千雪却是不回答他的话,只是偏头看着他,揪然不乐的问道:“摔了一个茶杯,还气不气?”
霍延泓不大想让云千雪瞧见自己这模样,便是硬生生将她的身子扳过去,推着她往外走,“你别理我,且回去吧。晚一些,我自然会用膳。”
云千雪倒也由着他推,不动弹,只是慢悠悠的开口说道:“你若是这样推我出去,我只当你是厌烦看我,这一年也别往我宫里去!”
霍延泓一怔,面上便亦发是不痛快。云千雪忙回身,拉住他的手,一边往窗边的罗汉榻走去,一边道:“我晓得你这会儿烦得很,可也别先赶我走。后宫不得干政,朝堂的事儿我也不问你。我只看着你吃些东西,什么时候消了气,我立时就回去。便是你要寻我过来,我也不过来的!”云千雪面上带着温和又恬然的笑意,撒痴撒娇。
霍延泓这心里的火气,瞧见云千雪这幅讨好卖乖的样子,是统统被压在了心里,让他发作不起来。便是抬手,狠狠的捏着云千雪的鼻子,晃了两晃,道:“等你回去的,我就传杖,非得把御前的宫人打一通才算完!”
云千雪也不理,扶着他去坐下,立时扬声吩咐尹航道:“准备传膳吧!”尹航一听这话,这心算是放下了一半。肯吃东西,便是没有方才那么气了!话落又是亲自去将那些折子都捡了起来,边捡边说道:“拿这些死物件儿出气,若是当真有用,你便是把上林苑、启曌城拆了,怕是都得由着你!可我瞧着拆了,你该气还是要气的。做什么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你往日都不会这样!”
霍延泓瞧着云千雪娴静而恬淡的模样,又听她喋喋不休的念叨,心里盈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起身拉了她的手道:“你不晓得,前朝出了什么事!”
第66章 持刃割腹为Thermaldeath妹纸的皇冠加更()
云千雪听他这样说,也不去问,只是垂首婉然一笑。霍延泓见她不言语,拉着她的手也不松开,偏头问她道:“我这样说,你怎么也不问一问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生这样大的气?”
云千雪笑了笑,曼声道:“我正听着你往下说呢!”
这时间尹航带了人端着膳桌进门,瞧见霍延泓拽着云千雪的手。都不敢抬头,目不斜视的将七碟八碗摆在屋子中间盘龙雕山水花鸟的八仙大桌上。
云千雪拦住了霍延泓的话头,朝着那一桌子刚做出来的美味佳肴努了努嘴,慢声细语的说道:“也不急着说这个,你先吃一点。等吃好了,在慢慢的与我说!”
霍延泓却是径自起身,拿了桌案上的奏折递给了云千雪,这才回身拉着她坐下,沉着脸肃然道:“你先看看这个。”
云千雪倒是也不推拒,跟着他坐下将那黄绸面儿的奏折翻开,只见上面写着:
本朝京中设有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下州、县、府也可击鼓通状以此伸冤。如此,司法监察,该下同民情而上达天听,为民平冤情,使海晏河清,创大同天下。
朝廷设有法司以详刑狱,又设有都察院、通政司鼓状通状以伸冤抑,如此层层叠叠,各司其职,所以下通民情而上达天知。
今不意有于禁地鸣冤之人,甘心毙命以示冤情,不知是孰之过?
五日前,有不知名男子于启曌城承天门外持刃割腹,臣等不胜惊骇。宫廷禁地,自有皇家威严。竟遭遇此等惨事,实损陛下之圣明,大齐之清明!
且,世人莫不贪生怕死,蝼蚁尚且偷生。若非万不得已,岂肯受冤自刃?此案本应以刑部必行上达圣听。及时彻查,怎奈数日而过,迟迟不见有人过问此事。
今呈奏折恭请圣听,伏乞敕下三司同审,其中有何等冤情……
这通篇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字。
云千雪只瞧着第一页,便是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是五天以前,有人在启曌城的宫门口割腹自尽。这样大的事儿,原本当日就应该呈报上来。如今瞧着这奏本上的意思,此事不但无人过问,竟似乎还有人敢一力将这件事儿压了下去,瞒着没报给皇帝。
霍延泓垂首,随意夹了几口菜放在嘴里,瞧着云千雪慢慢沉下来的脸孔,问她,“你说,我该不该气?”
云千雪斜睨了霍延泓一眼,很快将眼波落在桌上摆着的菜肴上面。霍延泓便是又动筷子夹上去,应付差事一般,赶紧将那半碗粳米饭吃下去。
云千雪直看着他吃尽了碗里的饭菜,这才缓缓地开口,“把好好的人逼的在宫门口持刃割腹,必定是有天大的冤屈了,是做给皇上,也是做给天下万民看的。既是有冤屈,这一路过来,州县府衙不管,便是连京中三司也未过问。这得是多大冤,竟然还敢有人蒙蔽圣听,将此事压下去?”云千雪将那折子合上,心里是无限的疑惑与好奇。
霍延泓放下碗筷,微微摇头,道:“如今还没有个说法,我已经让卓逸下去查了。”
云千雪瞧了一眼那奏折上的名头,其上写着:京兆尹郑明萧。她可记得,这郑明萧是敦妃的兄长。她入宫之时,轿子里被人放了蛇的那件事儿就是郑明萧处置的。她也不晓得那蛇案的内情,后面冒出来一个李香薷来找她寻仇,才觉得郑明萧那案子办得大为奇怪。
如今她瞧着是京兆尹上的折子,心里倒是越发纳罕。又想起前事,不禁问道:“这京兆府也能受案断案,京兆尹怎么会不知道?”
霍延泓用帕子拭过唇后,沉吟着摇头,“说是根本就不知道宫门口出了这样的事儿,守门的侍卫晓得事情的轻重,未敢声张,便是立时移交给了刑部。可朕查了这几日刑部上的折子,却只字未提这件事。”
云千雪闻听霍延泓这话,越发上了心。这执掌刑部的刑部尚书是姜子君的父亲姜裕,他是天授五年升迁的刑部尚书。如今这折子上直指刑部疏漏,蒙蔽圣听。若是霍延泓要怪罪下去,头一个便是姜裕要担着。其次柳逸铮统领六部,是尚书令,出了这样的事儿他竟然也懵懂不知,自然也有错处在其中。
死了人,又牵涉了这两个大员进去。拔出萝卜带出泥,后面的官员也不晓得有多少会因着这事儿倒霉。只是如今这中间的事端未明,云千雪心里存疑,可也不能多说什么。便又催促着霍延泓用了一碗燕窝羹,才起身离开。
出了乾清宫,云千雪这心中惴惴,哪儿还有看象的心思,忙让人去请德妃去储元宫说话。
得了云千雪的信儿,姜子君自然知道是生了不小的事儿。她们二人忽然离去,又怕在座的宫妃多心,便只推说自己累了,又让几人多看一会儿、玩一会儿再各自散去。德妃、元妃走了,她们这些人也越发能轻松自得,玩儿的痛快,便是谁也没多留心。
云千雪坐在正殿窗边的贵妃榻上,心里腻烦,手上的团扇便胡乱的扇着。眼瞧着过了晌午,太阳见足,风丝儿也是跟着滚热,带着沉闷与烦躁吹进窗子。
姜子君急匆匆的踏进来,让乳母送三个孩子下去午歇。这一进门,便是急急问道:“怎么了?是因为什么事儿?”
云千雪眉目笼着说不出的狐疑,立时招呼着姜子君在自己的身边儿坐下,道:“五日前有个男子在承天门前边儿持刃割腹。京兆尹郑明萧今儿个上的折子,把这事儿奏禀上来的。说是此人怕有冤屈,又指明了说刑部玩忽职守,蒙蔽圣听呢!我记得刑部尚书是姜大人,这奏本又是敦妃家里的人上的,我只怕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儿,从乾清宫出来,我便立时让人去请你了。”
姜子君蹙眉琢磨着,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惊慌,道:“照说我之前便叮嘱外面的人,务必要留意朝堂、宫外的动向。如今既然事涉刑部,不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而且还过了五日之久!”
云千雪忙提醒她,“再派人去姜府与柳府打听打听,问问是怎么一回事儿。蒙蔽圣听可是大罪!”
姜子君心里大不落定,也不耽搁,立时吩咐人出去两府打听打听,这持刃割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两人等着宫外的信儿,彼此也是放心不下,便是守在一处,只等着宫外传回来的信儿。
姜子君一只手按着右眼皮,有些发慌的说道:“我这右边儿的眼睛直跳,别是要出什么事儿吧?”
云千雪拉着她的手,镇静的安慰道:“不管出什么事儿,咱们自己都不能先自乱阵脚。等着吧,总会有信儿回来的。”
姜子君入宫这样久,对忽然发生的事儿,总有说不出的奇怪直觉。听了云千雪这话,她蓦地颔首,道:“只盼着那持刃割腹的人与刑部没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云千雪曼声开口,拍了拍姜子君的手,宽声道:“若说有冤情,一路州县府衙,牵连甚广。若是姜大人当真不知,也不能怪他,毕竟刑部尚书也不能事事都亲力亲为。若是碰上那等报喜不报忧、欺上瞒下的人,那也不是姜大人蒙蔽圣听了!”
姜子君微微点头,两人又是忍不住去想,这里面又与敦妃母家有什么关系。
派出去送信儿的人直到黄昏才带了宫外的信儿回来,柳府那边说是还在彻查,没那么快有眉目。姜家对这件事儿更是不知道。
云千雪心中万般狐疑,问姜子君道:“一个人在宫门口持刃割腹,虽说宫门外边儿并没有什么人走动。侍卫又是念着兹事体大,未敢声张,做了遮掩。可我想着,这样的事儿就算不至于闹得满城皆知,照理说也不该没一个人知道!何况姜大人还是刑部的人,怎么会听都没听过?”
姜子君那瞳仁儿在眼圈儿里缓缓的一转,恍然道:“若真是如此,便是有人刻意要瞒着姜府了。”
云千雪微微点头,一双眼睛如古井一般幽沉,声音低低的猜测道:“岂止是要瞒着姜府?连柳府都不知道!过了五日之久,只有郑明萧知道呈报上来,这里面太过奇蹊跷!”
姜子君听着云千雪这话,登时就急了,那眼睛跳的更严重,“是奔着我来的,是奔着姜家来的!这样大的事儿,若非刻意,怎么会瞒的这样水泄不通?”
“你先别急,如今着急咱们也是没法子。”云千雪忙按着姜子君坐下来,道:“再派人出去问,时时盯着!咱们总得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才能应对自如!你且放心,就算是冲着你来,冲着姜家来的,咱们也不是受不住!”
姜子君听着这话,才是勉强能稍稍镇静一些。可心里腻着层层的惶恐与无措,打发了数人出去细细的查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第67章 牵涉姜家()
没出三日,这承天门持刃割腹事情就有了一个结论。
霍延泓一清早便宣召了诸议政亲王、六部九卿进行议政会议。
乾清宫的正殿明间里,正中设着一张紫檀云龙宝座,其后有一扇雕刻着江山万里的屏风。屏风前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