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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落后一步,跟进书房与其说是书房,倒不如说是监控室。拼作整面墙大小的分屏幕,在闪烁着逐一启动。
史迪文落坐主控台后,一手掏出烟来叼上燃着,另一手按下按键,泄露八方动态的分屏幕合而为一,对准医务室。
病床上的donna,顿时似真人般大小。
史迪文急急地嘬了两口烟,让了位:“过来坐。”
这时的我,再好操控不过,狗腿子似的一屁股坐了过去。
“好了。”史迪文说。
“好了?”我破了音,“你是说,我只要这么看着?”
“对,只要这么看着,还是说你没兴趣?那去外面看看影碟也无妨。”
“不不不,可我这不成了袖手旁观了?”
史迪文失笑:“不然呢?给你把枪你会开吗?即便你开得了,打穿了这屏幕,又能伤得了谁的毫发呢?”
我一把握住史迪文的手腕:“你别吓我。”
史迪文拨开我的手:“呵,说你什么好呢?刚刚当着邵姐和donna的英勇无畏都是装的啊?”
史迪文看了看表,俯下身,抬手点了一下他的脸侧。
我了然,但仍像只毛躁的猴子:“这都什么时候了”
“嘶我给你断电你信不信?”他竟威胁道。
我按捺住,只好仰脸,送上双唇草草印了一下,了事。
史迪文满足,一只烟圈袅袅地呼到我的脸上。
他郑重道:“何荷,有不喜欢看的画面,就不要看,这里,按一下就能关掉。”
史迪文走了,将要出门时没停下,也没回身,只抬手一摆,像是普普通通一场约会的结束。
不多时,史迪文走入画面,对邵姐交代了一言半句后,便拖了把椅子,坐到了病床边。他没有找准镜头,再对我笑上一笑,这一关,绝不会好过,他也自有他的忐忑。
几乎是尾随而至,有人破开了医务室的门。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耳边却除了我的吸气声,针落可闻。我埋头,手指从繁复的按键上一一扫过,终于找到音量键,缓缓推了上去。
乔先生最后才露了面,反手关上了门,和他带来的四名彪形大汉相比,他干枯无害。
史迪文算不上一动未动,因为他牵过了donna的手,双手包住,十指开合了几个回合,在找到最契合的位置后,方才停下。
除了两手空空,乔先生与探病无异,疾步上去,接着一瑟缩:“哎呀,这这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怎么怎么下得了这样的毒手,真是罪不可恕啊。”
乔先生再转向邵姐:“大夫,给她用最好的药,钱不是问题。”
邵姐将一摞单子撂在台面上:“这话有人说过一遍了,不管你们谁,一会儿去把费用付一付清吧。”乔先生一抬手,便有人将椅子送到。donna位于中间,身陷昏迷,祥和一片,史迪文和乔先生则一人分守一边,势均力敌。
“steven啊,”乔先生温文尔雅,“既然女人没事,咱们男人,也是时候交交心了吧?你说这叫怎么回事儿呀?家贼难防吗?”
donna的手做了水晶甲,劈了两根,这会儿摊开在史迪文的掌心上,被史迪文用另一只手把玩着。
史迪文至此没有抬眼:“乔先生,一个您腻了的女人,就只当让我捡个便宜,行不行?”
乔先生噗地一声笑出来:“哈哈,没这么一说儿。”
史迪文微微倾着身,直接抬了眼,额头上蹙出纹路:“说来,她这个人,不美不丑,性子不刚,脑子不灵,真的无趣。可有一次,也就那么一次,她不上道儿,吃了您点苦头,我一时脑热,帮了她。要非说吸引我的,无非两条,一来她是您的女人,这什么人事物都一样,越是碰不得的,就越叫人不禁要碰碰看”
乔先生身子向后仰,双脚跷上病床,一抖一抖地,鞋底便似有若无地频频擦上donna的手臂:“可她是何小姐的姐妹呀。”
史迪文接话:“您说到重点了,这就是第二条。她是她的姐妹,所以别有一番滋味。”
“说来说去,这里头没有那姓周的事儿啊?”
donna似是要转醒,痛苦地嘤咛了一声。
史迪文不咸不淡地拍了拍她的肩头,抚住她:“乔先生,这女人是真的伺候不了您了,可捅谁也不能捅出我来,随便什么男人,您说谁就是谁喽,这要命的屎盆子,扣谁头上又不是扣?可既然她这回仗义了一把,我也就不能眼睁睁由着她把命搭里头吧?乔先生您器重我steven,是要我给您做正事,挣干净钱,那就得容我双干净的手,别叫这女人在我手上,把血流干。”
这您可为难我的狗胆了()
屏幕上的人个个惟妙惟肖,我像置身其中,大气都出不得,憋到胸口淤痛。舒虺璩丣
乔先生又抬了手,唤了人:“你跟着大夫,先去把费用缴一缴吧。”
邵姐纹丝不动:“病人还不稳定,我还是坚守岗位吧。人命关天。”
乔先生摆明了要支开邵姐,未果后,也不再三强求,点点头,搁下了脚,站直身踱到窗边。他背对镜头,驼背的身形令他的脖子像是缩进肩膀。他说steven啊,你说的倒也在理,可我咽不下这口气啊。
史迪文将donna的手盖回被子里:“咽不下,就撒出来。嫦”
史迪文也站直身,走到乔先生身旁,逆着光的剪影,他高出他一截,可今时却未必斗得过他。
窗边的桌台上,摆着水果和水果刀。我大致能判断,史迪文削了一个苹果,而接下来,他将什么交给了乔先生,在二人的缝隙间,明晃晃的光一闪而过。
史迪文咬下一大口苹果,脆生得什么似的,多汁得叫人甜在心头软。
他回过身来,一边咀嚼,一边第一次面对了镜头。
水果刀毫无悬念地被交到乔先生手上。而我却没有把握,史迪文这样和我面对面,是否是在警告我不宜的画面即将上演,而我是时候捂上面孔了。像是,可又不像是,毕竟,他又全无任人宰割的壮烈。
乔先生跟着回过身来,他手指一副皮包骨的样子,折叠水果刀被他开了合,合了开,机关处不大松活,光是这反反复复的小动作,他都吃力似的。
我没有要回避的念头。
而后,乔先生大笑:“你小子,真是吃定我了。咱们乔泰股份的a计划到了胜败在此一举的阶段,你可是头号关键人物,你打个喷嚏我心肝儿都能颤上一颤,这这又哪里舍得?”
史迪文附和着笑了两声:“乔先生的厚望,我自当全力以赴。”
水果刀的最后一次打开,发出咔的一声,此后,便没再合上,刀刃被乔先生划在手指肚上试了试利度。旁人一身的本领,大概也全不敌他的阴晴不定,这会儿他又拧上了眉头:“可是steven啊,你是不是真的当我视钱如命呢?对我来说,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比钱更值钱吗?”
史迪文大口吃着苹果,一咬下去,有汁液缓缓淌下,他用手背抹了抹:“您就直说吧。”
史迪文并非临危不惧,相反,他如临深谷,怕只怕走偏一步,再回不去他要的步调,功亏一篑。
“面子喽。”乔先生用刀尖点了点脸颊,“你骗我,这让我颜面尽失啊。”
“我骗您?我骗了您什么?”
“你是为了何小姐才帮donna小姐的吧?”
“理由?”
“情意喽,这世间最会坏事的,就是情意喽。”
史迪文毫不让步:“那可不可以撇开何小姐,单说我和donna的情意呢?怎么我,就不能对donna有直截了当的情意吗?情场欢爱,谁又非谁不可呢?”
“证明给我看。”
“信不信由您。”这是史迪文唯一一次,有退缩的念头。
而换来,乔先生爆发地大吼:“证明给我看!否则乔泰算什么,你这左膀右臂又算什么?钱他妈的又算什么东西?我的面子比什么都可贵!”
史迪文拇指与食指间的苹果,被一劈两半,相继落地。若不论乔先生这一刀的狠绝,他几乎就是个老人,收势后佝偻着气喘吁吁。
邵姐有了行动,惨白着脸,颤巍巍地移向门口。
乔先生下令:“晚了!让你走的时候不走,这会儿晚了!”
彪形大汉堵住门口。
史迪文第二次面对了镜头,稳稳地眨了眼。这一次我无比笃定,他的眨眼,是建议我可以关闭屏幕了。
我的食指在按键上抖动,时刻准备着。
“那乔先生您,可不可以帮忙开个头?”史迪文拿下乔先生手中的水果刀,在衣襟上擦干了刀刃上的苹果汁,又物归原主。
“好,那我抛砖引玉。”乔先生发了汗,额角濡湿,掏出手帕擦了擦,“donna小姐有一颗红痣”
“左侧大腿。”史迪文几乎是抢答。
我的食指翘在半空中停下。
“她祖籍何处?”
“安徽亳州。”
“几次?”
“哦?哦,您是问和她做过几次吗?”史迪文从容不迫,“三四次吧,不确定了。乔先生您有了新欢,她无异于一个下堂妇,难守空闺,我们一拍即合。”
“有没有旁证?”
“去的是万豪酒店,或许您可以找人查查看。”
乔先生哐啷将水果刀一撂:“哈哈,好样的,不管你是不是在骗我,假话说得面面俱到了,也就不是假话了。只要你能给我搭好了台阶,搭得稳当,搭得富丽堂皇,这个台,我巴不得能皆大欢喜地下来。”
乔先生率先回去了病床旁,拨开椅子,直接坐在了床沿:“过来。”
史迪文领命跟过去。
“亲亲这苦命的孩子吧。”乔先生好不慈悲为怀,“再者,就当为我放你们一条生路,而庆祝庆祝。”
我的手指落回按键,自认为下了多大的力气,偏偏那按键却更似磐石。
这一次,史迪文不是退缩,而是奉迎:“乔先生,这您可为难我的狗胆了。”
“来吧,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真亦假来假亦真,steven啊,算我反过来求求你,让我相信你表里如一。我对你爱之深,责之切,而责之切,我更痛在我心。女人乃身外之物,你要拿就拿去,不另有所图,咱们什么都可以一笔勾销。我真的,会放你们一条生路。”乔先生信誓旦旦。
史迪文就这样俯下身去。
我单手一推桌沿,转椅无声地,转过一百八十度,我双脚扒住地面,停下。
鸦雀无声。我失去了画面,连声音都落井下石,真的是鸦雀无声。可转念想想,若真还发出吸吮的声音,我大概会破口大骂。乔先生是坐在第一排的吹毛求疵的观众,史迪文势必真刀真枪。人在昏迷中会不会咬住牙关,这是个谜,但被撬开樱唇,大概不会太困难。
他齿间的烟草香,正从我口中渐渐散去。
我此时面对的这一面墙,空无一物,白茫茫得刺目,盯久了,像是会从墙灰中泛出荧光。
乔先生带头鼓掌,一声叫好后,掌声循序渐进地热烈开来。接着,便是他的走狗们的阵阵讥笑。
我到底还是又转了回去。
这一吻迟迟收不了尾。史迪文侧坐在床沿,俯在donna身上,他一只手撑住身体,另一手***donna的发线。donna脸上有伤,似乎只有发线处无恙。镜头无法任我自由地推上去,但单凭史迪文的幅度,我便可以体会他在怎样的辗转,深入,再辗转。
这样活色生香,怪不得,那些人渣会热血沸腾。
donna如睡美人般转醒,手指动了动,继而缓缓抬高,揽住了史迪文的脊背。
有人吹出下流的口哨声。
我掉下眼泪,明明没有多悲恸,但像眼里进了砂子,不是凭忍,就能忍得住的。
他说何荷,有不喜欢看的画面,就不要看。
原来,他是指这个。
乔先生终于起了身,绕过床尾,来到史迪文这一侧,抬脚重重地踹向了史迪文的膝盖窝。史迪文一声未吭,单膝跪了下去,至此,才结束了这一吻。
donna面露惧色。邵姐疾步上去。
乔先生向史迪文伸手,捞起了他:“哎,两清了,两清了”
史迪文弓着身,任由乔先生拥抱:“您大人大量。”
乔先生将脸埋在史迪文肩头,拳头一下下捶在史迪文背后,语重心长:“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你的表演精彩极了,我要还死咬着,反倒是我不近人情了。下不为例,否则,我当你是左右手,可断臂之痛,也好过在身边养条狼,你说,是不是呢?”
重新回答,重新回答()
钢琴曲始终流淌着,但到了这会儿,才似从默默无闻到脱颖而出。
乔先生对着镜子梳理头发,时不时用梳子当指挥棒,和着节奏投入地打打拍子。
史迪文对donna交代了几句,似乎是诸如好好养伤,这一两天会为她安排转院,有事随时打电话给他,等等。donna眼中升腾出一串串惶恐的问号,但既然史迪文大包大揽,她不语就好羯。
乔先生一摆手:“唉,steven,你留下陪陪她好了。今天放你假。累”
史迪文走到乔先生侧后方,脸孔一同映在镜子里。他谢绝了乔先生的“善心”,说他怎敢得寸进尺,为了donna这小插曲而误了的公事,他这就去速速处理妥当。
镜子里的史迪文,如常的不卑不亢,无懈可击。谁人皆有底线,纵然史迪文铁骨铮铮,在乔先生的频频触及下,也不免一时放肆。他本无须自投罗网,他本可以令乔先生只闻其声,但他不,他偏要他的脸映在乔先生一旁,像是小试牛刀,像是给对方忠告:他带给他的灾难,终有一天,他会一桩桩讨回。
乔先生打了头炮,史迪文随后,接着彪形大汉们鱼贯而出。
邵姐被警告:嘴巴严,日子才能安稳。
屏幕上,只余下donna和邵姐。donna迟迟惊魂不定,邵姐给她扎下一针,她平复下来,昏昏欲睡。
我一直枯坐着,直到电话铃响。
是阿南打来的:“何小姐,可以下来看看donna小姐了,还是直接走?要不要我叫人帮你把车开到门口?”
医务室里,中药香中混杂着隐隐的血腥味,以及苹果的香甜。
donna在药物的作用下,肌肉僵硬归僵硬,却无妨她面色的乍红还青。那一幕幕的热吻,她当我不知道,我便也当我不知道。
我坐在史迪文适才坐的床沿,donna顿时泪如雨下。女人对女人总是“矫情”,一个说谢谢,一个说是我害了你,来来回回原地踏步。更何况,心结还是有的,鼻青脸肿的donna,此时唯有两片红唇粉嘟嘟的娇艳欲滴。史迪文这厮,是真***下了把气力的。我腾地站直身,要走。
donna气若游丝地叫住我:“何荷。隔墙有眼,你还装什么装啊steven都和我说了。”
我不得不重新坐回去。
donna翻了个白眼:“他可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到底懂不懂得吻技为何物的?冷得像块铁,害得我一直在脑子里默念小九九,这才不至于太无聊。”
我哭笑不得:“对着你这张猪头能亲下去就万幸了好不好?”
接着,donna又倒退回去,说谢谢,说抱歉,也还真说要给我和史迪文做牛做马。我拦她,说别,千万别,什么年代都一样,这女人一说给男人做牛做马,到最后基本就做妾做小了,我还是别没事儿找事儿了。
后来,donna眼前一黑,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