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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鸣忙点点头,轻手轻脚走进里间,点燃了烛火。
玲珑身子向里躺着,呼吸声均匀悠长。
喻大爷望了望熟睡的女儿,嘴角缓缓勾起,神色中颇有欣慰之意。
“好生服侍,不许睡太死了。”喻大爷走出来,交待道。
唐小鸣吹熄烛火,紧跟在他身后出来,小声答应,“是,大爷放心,大爷慢走。”
喻大爷出了院子,家丁替他打着灯笼,踏着夜色,缓缓离去。
唐小鸣长长出了一口气。
乔氏睡意朦胧在床上躺着,床帘慢慢掀开,一个熟悉的人影轻手轻脚上了床。
“回来了?”乔氏往他身边挪了挪,含混不清的问道。
“吵醒你了么?”喻大爷很觉抱歉,柔声问她。
“你不在,我没睡踏实。”乔氏小声嘀咕着,又往他身边挪了挪。
“我才从外面回来,身上有些凉。”喻大爷神色柔和,跟哄孩子似的,“等我捂热了,再抱着你。”
乔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嘴角噙着笑,在枕上点了点头。
她皮肤白的近乎透明,眼睫毛又弯又长,如蝶羽般轻轻颤动,幽幽烛光掩映下,有种惹人怜爱的柔弱之美,让人情不自禁的想怜惜她、保护她。
喻大爷在被窝里捂了捂手,觉得不太凉了,便伸手抱过她。
乔氏柔顺的偎依在他怀中,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两人小声说着悄悄话。
“女儿怎样?”
“睡的很熟。”
“唔,那便好。”
“阿陶,我近来不知怎地总是心中不安,好像女儿离得太远了,咱们一个保护不好,她便会吃了亏。让女儿搬到咱们这儿好不好?她住厢房,咱们若想看女儿,出门走两步就行。”
“好呀。”
“那你明天跟女儿说。”
“好。”
喻大爷心中一阵松快,吹熄了灯,“阿陶,睡吧。”
鹤庆侯一大早就被叫到了周王府,心中惴惴不安,“周王殿下不是回京为陛下贺寿了么,怎地会忽然召见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知是祸是福,在王府偏殿坐着等候,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一个身穿内侍服色的中年人走过来,鹤庆侯忙站起身。
“宋侯爷,请跟奴婢来。”中年内侍笑道。
“有劳,有劳。”鹤庆侯口中道谢,跟在中年内侍身后出了偏殿。
时而直走,时而左转,时而右拐,一路走,一路绕,过了三道大门、六道小门,还没走到正地方。
宫院深深,越往里走,鹤庆侯心里越没底。
“到了,宋侯爷请在此处稍等片刻。”到了一处宏伟的宫殿前,内侍停下脚步。
“有劳,有劳。”鹤庆侯冲他拱拱手,说话的口吻非常客气。
旭日东升,宫殿上绿色琉璃瓦被度上一层淡淡的金边,更增庄严。
内侍走出来,把鹤庆侯带到殿中。
这里应该是王府正殿,房顶很高,空阔幽深,高高的房梁上绘满吉祥花、飞凤纹,金碧辉煌,气势凌人。鹤庆侯低头站在金砖铺墁的地面,觉得自己很渺小,很微不足道。
他偷眼往上瞅了瞅,见殿中间是一架闪烁着缎子光泽的紫檀木屏风,和两边雕饰着龙头的宝座。
耳边传来悠扬古雅的乐曲声,然后十几对宫女、内侍随着乐曲声走进来,分别站在两边。
眼角余光所见,一个身穿明蓝色锦缎华服的人影坐到了宝座上,鹤庆侯心里一紧,“他竟然真的回来了么?”来不及多想,忙跪下行礼,“拜见周王殿下。”
周王语气淡淡的,“宋侯请起。自本王离开顺天府后,城中流言四起,与本王有关,你可听说过?”
周王的语气淡而平稳,根本听不出喜怒,鹤庆侯听在耳中却紧张的很,本来已经站起来了,膝盖一软,差点又跪下去。
单苏夫人就跟他说过不止一回这流言,他如何不知。可他若跟周王说他听说过,岂不是沾上是非,连自己也洗不清了么。说听过固然不好,说没听过那是闭着眼睛说瞎话。鹤庆侯一时拿不过主意,十分踌躇。
“他这时本该快到京城了,可他却忽然回来了,一开口便问这流言,难道这流言对他而言很重要么?”鹤庆侯模模糊糊的想道。
他忽然福至心灵,毕恭毕敬的说道:“殿下,舍侄成亲那天有位姓官的姑娘信口胡说八道,我才听说了那个流言。不过,喻三小姐当即驳斥了她,那流言已不攻自破了。”
承认自己听说过流言,不过听说的时候就已经被驳斥言下之意当然是自己从来没有相信过,更不会去传了。
“为了这个流言居然还出了人命。”周王语气凉凉的。
鹤庆侯冷汗直流。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官家那丫头寻死的事都知道了?
“好在,好在也成就了一门喜事。”鹤庆侯结结巴巴的说道。
“殿下,徐都督、乔府尹、徐侯爷等人都到了。”内侍进来禀报。
“让他们进来。”周王简短道。
内侍答应着出去,须臾,徐孝和、乔思齐等十几位文武官员鱼贯而入,拜见过周王,分别站在两边。
鹤庆侯心中叫苦不迭,“原来周王殿下是召集文武官员议事的,可是独独提前叫了我进来,问我有没有听到流言……难道他是在怀疑我么?独独怀疑我么?”他只顾着想心事,连周王和徐孝和等人商议的是什么事,也没太在意。
“宋侯爷以为如何?”徐都督和善的问了一声。
鹤庆侯转过头看看徐都督,有些发蒙。以为如何?什么以为如何?
徐都督很善解人意的重复了一遍,“勿吉部众侵入咸平府,殿下要确定领兵平叛人选。宋侯爷以为什么人最合适?”
勿吉又称靺鞨、北虏,部众彪悍善战,要领兵平叛并非易事。这将领人选,自然是慎之又慎。
鹤庆侯如梦方醒,忙道:“末将不才,愿领兵三千,平定北虏叛乱!”
徐都督见他自愿请缨,意外的扬眉,“宋侯爷护驾受伤,怎能远赴漠北呢?路途遥远艰难不说,且勿吉部众桀骜不驯,很难对付……”
鹤庆侯听他言语之中似有看不上自己的意思,很不服气,大声说道:“做武将的人,谁身上没有伤?难道因为身上有伤,便畏缩不出了么?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既有叛乱,我岂能袖手旁观,不为朝廷效力?”
他这大话一出口,不光徐都督这边的武将对鹤庆侯大为敬佩,连以乔思齐为首的文官也大为动容,满口溢美之辞,“宋侯爷豪迈慷慨,壮志凌云,足为我辈楷模。佩服,佩服!”
鹤庆侯少年时便跟着老鹤庆侯出征过辽东,对辽东地形和勿吉部众的禀性很熟悉。周王和徐都督、乔思齐等人商议过后,命鹤庆侯率领五千精兵,北上平叛。
鹤庆侯欣然领命。
周王很是勉励了几句,“宋侯此去辛苦,待你凯旋归来,本王亲到效外接你,为你庆功。”鹤庆侯大爱鼓舞,很是表了番忠心。
商议过军政要务,其余的人都退下了,唯有徐都督留了下来。
“陛下千秋节若见不到你,定会震怒。”徐都督温和提醒,“殿下,你还是即日回京比较妥当。”
周王浅笑,“明日便出发。”
徐都督无语半晌,不放心的交待,“一路之上小心为上,夜间便不要赶路了,可好?”
“是,姨父。”周王笑道。
徐都督有些无奈,“三郎,临出京时陛下再三托付,姨父便是知道你嫌烦,也要跟你啰嗦几句……”
周王抬手止住他,“姨父,我知道了。回府请代我向姨母问好,就说我回的太匆忙,来不及过府拜访,请她不要介意。表妹出阁之后顺心么?若有不顺心之处,姨父莫太君子了,白白让表妹受了委屈。”徐都督一一答应。
周王话锋一转,“姨父,我想托您替我查件事。”
徐都督洒脱的一揖,“殿下请吩咐。”
周王神色凝重,沉声道:“姨父,劳烦您替我打听清楚,喻泰不肯出仕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90|不寂寞()
入夜之后,玲珑没像往常一样早早的睡下,半躺在床上,拿了本书闲闲翻看。
“三小姐,您还没睡呢?”唐小鸣面色讪讪的走了进来。
玲珑抬起头,似笑非笑,“他来了?”唐小鸣红着脸点点头,含混的答应了一声。
玲珑放下书,掀开身上的薄被,下了床。
她身上的衣服还穿得好好的,斜襟交领大袖衫,曳地长裙,颜色是嫩树芽一般浅浅的绿,宛若一泓春水般淡雅宜人。
她依旧穿着木屐,走路的声音很清脆。
裙子很长,盖住了她纤细柔嫩的双足。
周王负手站在外间,正欣赏着墙上的一幅美人图,听到脚步声,他唇角愉快的翘起来,转过了头。
“我明天就要搬去和我爹娘一起住了。”玲珑板着小脸,“本来今天我娘就要我搬过去的,我挑了一堆毛病,什么墙纸的颜色我不喜欢、地毡太厚了、我睡惯的大床要拆要卸很麻烦怕是一天弄不好……又是耍小孩脾气又是耍赖,使尽百宝,才拖了一天。”
玲珑虽是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周王却心情很好,桃花眼中含着轻轻浅浅的笑意,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甜醉迷人,十分勾魂,“小铃铛你知道我要来,特意留下来等我的,对不对?”
平日里冷峻傲慢、凝结霜雪的一张俊脸,线条一下子就变柔和了,皎洁明彻,灿若春光。
玲珑撇撇嘴,“谁特地留下来等你了?我性情疏懒,就想息事宁人,不想有无关人等在我家寻衅闹事,明白么?
和平呀,王小三,我希望的是和平!谁特地留下来等你了?美的你。
她年龄尚小,还没有完全发育开,称不上是国色天香的大美女。可她的嘴唇是少女特有的粉润之色,娇嫩的像花瓣,她说话的时候嘴唇一开一合,可爱而诱人。
周王情不自禁的低下头,想要吻上她的双唇。
“喂,你要做什么?”玲珑瞪大眼睛,“你尊重些!”
她眼睛瞪得溜圆,眼神清澈明亮,不含一丝一毫的尘世渣滓,婴儿般纯净、璀璨。周王忽地生出羞惭之意,柔声道:“小铃铛,我不想做什么,你脸上有灰,我替你拂去,好不好?”伸出衣袖,在玲珑脸颊上小心的擦了擦。
他的动作和他的衣料一样,丝绸般柔美滑爽。
玲珑嘻嘻笑,“王小三,你明天就要走了,对不对?你如果敢不回京,你爹是饶不了你的。”
周王浅笑,“小铃铛真是聪明孩子,说的很对。”
他如果不回京城为皇帝庆祝四十五岁“整寿”,皇帝说不定会气得跳起来。
“所以,我爹娘要我明天一定搬过去,其实没什么用。”玲珑扮了个鬼脸,“明天你已经走了呀,我很安全的!”
王小三都走了,我还搬家做什么呀?除了你,还会有谁半夜跑到我房里来。
“不,你还是搬过去和你爹娘一道住比较稳妥。”周王微笑。
“王小三你……”玲珑气呼呼的。
你走了,不会再半夜来骚扰我,就想我搬到父母眼皮子底下居住了?自私、自利、无聊兼无耻!
周王的笑容更加愉悦,“我回去的晚了,我爹我娘定会要我多住些日子才放我回来,等咱们再见面,不知得过多长时间呢。”想到自己不在的时候小铃铛会被她父母看的死死的,大为满意,心情欢快。
玲珑气鼓鼓的走到桌前坐下,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一口热茶下肚,玲珑惬意的叹了口气,脸色好多了。
“小铃铛,你这样可不是待客之道。”周王施施然走到她对面坐下,眼中含笑,“客人也是要喝茶的。”
“你也算是客人么?”玲珑不客气的反问:“有从房顶上进来的客人么?客人都是从大门进来的,从房顶进来的,顶多算是……”
说到这里,玲珑觉得不对劲,眼珠转了转,停住了,不再往下说。
“算是什么?”周王伸手从她手里拿走茶盏,举到唇边抿了一口,含笑问道。
他这一套动作真是自然而然,如行云流水一般,玲珑没法不佩服,“王小三真是与众不同,抢起别人的东西来,他理直气壮,视若平常啊。”
“窃贼。”玲珑眼波流转,笑吟吟说道。
从房顶上进来的,不是窃贼,又会是什么呢?
“窃贼么?”周王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我也不能白担了窃贼这个名声。小铃铛,我这便把你偷走,今晚你住王府,明天一大早便动身,和我一起进京。小铃铛你放心,我这个人很大方的,到了京城我带你四处转转,把金陵城玩遍了。”
他语气淡淡的,眸光幽深,好像一汪深水似的看不见底,玲珑觉得不妙,心里咯登一下。
他无法无天的,如果真是深夜把我拐走,那我岂不是很倒霉?不行不行,一定不行。
“三哥哥,我虽然不能和你一路同行,但我的心和你在一起!”玲珑堆起一脸谄媚的笑,“我虽然不能和你一起到金陵游玩,但我可以……”
她本来想说我可以写信给你,用另一种方式陪伴你,可是想到乔氏的话,想到喻大爷的外祖父,呆呆的停下,皱起小脸。
“怎么了?”周王凝神看她,声音很柔和,“你忽然不给我写信了,我觉得很奇怪。小铃铛,发生了什么事?”
玲珑满脸若恼,“我也不愿意这样的,可是……唉,王小三,你为什么要有一位喜好杀戮的……”她脑中急速转着念头,“王小三对他祖父是什么感情?会不会很崇拜?算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先不要说出事实真相比较好。”
“没事,没事。”玲珑嘻嘻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王小三,你路上会很赶的,可是也不要太心急了,知道么?不要赶夜路,夜间疾驰是很危险的;多带几匹备用良驹,路上换着骑;宁可真的晚几天,反正陛下是你亲爹,不会真的治你的罪……”
周王静静的看着她,玲珑不好意思,讪讪的拿过另一个茶杯倒了茶,“那个,请喝茶,请喝茶。”
周王的手按到了玲珑手上,玲珑大窘,低下了头。
他的手指纤长而有力,手掌比玲珑要大上两号,大手盖小手,优美、温馨。
“王小三不凶的时候,挺招人喜欢的。”玲珑心里怦怦跳。
周王沉声道:“我从来没见过我祖父。不光我,连我二哥也没见过,两个妹妹就更别提了,她们和我一样出生在坤宁宫,那时候我爹已经登基,我祖父早已驾崩。小铃铛,我们兄妹五人当中,唯有大哥是见过祖父的那时他还不满一岁。”
玲珑抬头看他,眼神有些茫然。
周王浅笑,看向玲珑的目光中颇有纵容宠溺之意,声音更是温柔,如同春风拂面,“小铃铛,我祖父做过的事不能算在我头上,对不对?他驾崩之时,还没有我呢。”
“那倒也是。”玲珑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也对啊,太祖皇帝残忍也好,嗜杀也好,和王小三有什么相干?太祖皇帝驾崩的时候还没有王小三,王小三又不是由太祖皇帝教养长大的,没受他的坏影响。
“为什么突然不给我写信了?”周王柔声问道。
玲珑手还被他握着,思绪有些混乱,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告诉他,“我……我祖母一向是没有娘家人来往的,我很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