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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二爷无奈,拿过帕子细心替她拭泪,柔声道:“宁可我进京会试,忍着口气做个小官罢了,要让小嘉和小翕去选秀女,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
关氏还有许多心事想要诉说,都被喻二爷这句话堵了回去。
静翕对镜梳妆,乌黑油亮的长发挽作双环髻,各用金环束起,轻巧灵动中又透着几分华贵之气。她在脸颊上细细扑上一层粉,用挑剔的眼光看了看镜中女子,又在唇上涂了口脂。
镜中出现一位妆容得体的少女,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温婉可人。
静翕怜爱瞅了瞅镜中的自己,心情也像自己这才整理过的妆容一样,春光般明媚。
“让娘看看,像不像一位王妃。”关氏微笑着,坐到了静翕身边。
“娘!”静翕嗔怪着,红了脸,低头玩弄衣带。
关氏不由的一笑,“有什么好害羞的,真是傻孩子。”
关氏拿起牛角梳子替静翕梳理肩后的长发,诉苦道:“你爹真是死板性子。诸王选妃,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他死活不许你去。”静翕身子抖了抖,声音也发颤了,“祖父不许,爹爹也不许,娘,那我岂不是……?”关氏忙安慰的说道:“有娘在呢!小翕你放心,娘会想法子说服你爹的。”
静翕满脸感激,“娘,小翕全靠您了。”
关氏面目间焕发出母性的光辉,柔声道:“看你,说的什么傻话。”
静翕害羞的低下头。
喻温惠气哼哼的回了娘家。
“这要是能选中了,可就是一飞冲天,山鸡变凤凰。”她冲喻老太太发着牢骚,“胜春不去参选,在家里等着嫁人,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还不是和苏家、喻家差不了多少。依我说,让胜春去参选才是正事,可是胜春的祖父、祖母不肯答应,反倒把我骂了一通。”
喻老太太扶额,“你爹也是一样。惠儿,他快把我气死了。”
想起喻老太爷言行间的无情,喻老太太很生气。几十年的夫妻了,孙子都快要娶媳妇了,一点情面也不给我留!
“我不甘心。”喻温惠皱眉,“我不甘心让胜春嫁个寒门小户过憋屈日子。娘,您快替我想想法子。”
“我有什么法子。”喻老太太生气,“你爹也不许小嘉、小翕去参选,我还不是束手无策?”
喻家的大事还是喻老太爷说了算,他不许孙女去选秀,那静嘉、静翕就真的不能去。
喻温惠咬牙,“惹恼了我,我给他们来个先斩后奏。先把胜春的名字报上去,看他们能怎样!”
喻老太太被唬了一跳,“这可不是顽的,惠儿,千万不可如此!你背着公婆、丈夫行事,那还得了?往后你怎么办?”
“是背着公婆,不是背着丈夫。”喻温惠一脸烦恼,“胜春的爹也乐意。”
苏又庭和喻温惠一样,已做起女儿被选为王妃、他成为某位王爷的老泰山的美梦。
“你好歹还有胜春的爹和你一心,你二嫂可就不行了,全家都不向着她。”喻老太太不禁叹了口气。
“不行,我得跟二嫂合计合计去。”喻温惠霍的站起身,“闺女一辈子的事,我们不能就这么认了命,您说对不对?”
不等喻老太太答话,她已经一阵风似的出了屋子,找关氏去了。
“惠儿,你这是什么脾气。”喻老太太望着女儿的背影,觉得头很疼。
喻温惠先到了关氏房里,见关氏不在,问清楚了,知道关氏去看静翕,又风风火火的到了静翕房里。关氏和静翕见她来了,忙站起身相迎,关氏笑道:“你怎地这般清闲?”喻温惠皱眉,“我哪里是清闲,二嫂,我是在家里真坐不住了。”把苏家二老不许苏胜春报名参选的事说了说。
关氏愁容满面,“不瞒你说,咱家也是一样。父亲、你哥哥,都不肯吐口。”
喻温惠忿忿,“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明明很有学问,就是不肯出仕做官;自己不做官也就算了,家里女孩儿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他们还硬拦着!”
关氏耐心劝了她几句,却不肯跟着她一起抱怨喻老太爷、喻二爷。
静翕柔声说道:“爹是最疼大姐和我的。我想,如果爹知道大姐和我内心之中很向往某件事,他不会拒绝的。”
关氏若有所思。
喻温惠虽是生着气,也不由的拍拍静翕,乐了乐,“小翕,还是你聪明。你爹这个人,别的好处有没有先不说,他很疼孩子的。静嘉和你,还有子明、勉之、玲珑,哪个都是他的心肝宝贝。”
要是静翕自己想要去,二哥舍得拦着她么?
要是静翕能去,我回苏家岂不是有话说了?静翕能去,胜春当然也能去!
喻温惠心情大悦。
关氏和喻温惠、静翕细细商量了,命人去叫静嘉和玲珑,又命人去请喻二爷。
她们打算让喻二爷听听三个女孩儿是怎么说的,让喻二爷改主意。
“二嫂,静嘉会不会不想去?”喻温惠心存顾虑。
关氏微笑,“小嘉表面上不显什么,其实心里也是想去的。”
“那,玲珑呢?”喻温惠追问。
“玲珑一向爱玩,能进京城逛逛,她巴不得呢。”静翕淡淡的说。
她这是真心话。她可不相信玲珑不想出远门,不想进京城。
“也是。”喻温惠想了想,笑吟吟的点头。
静嘉和玲珑一前一后来了,喻二爷听说妻子、妹妹、三个女孩儿有请,欣然而至。
喻温惠迎上去,跟他不依,“二哥,三个丫头的终身大事,你不能太过独断专行,总要听听她们怎么想,对不对?”喻二爷没想到被叫回来是因为这个,呵呵笑了笑,“小妹,跟几个丫头说这事,不合适吧?”喻温惠撇撇嘴,“怎么不合适了?小嘉、小翕和玲珑也不小了,你得听听她们怎么说。”
静嘉曲曲膝,一脸肃穆,“小嘉听祖父母和父母亲大人的。”
喻温惠不由的白了她一眼。
静嘉浑然不觉。
静翕盈盈曲膝,面色沉静,“小翕想为喻家争光……”
喻二爷头疼,忙止住她,“小翕有心,爹知道了,知道了。”他唯恐静翕再说出什么自己不爱听的话,弯下腰慈爱看着玲珑,“小玲珑,你也来凑热闹了?”
玲珑乐了乐,“叔叔,你知道我一向很懒散的,我可不爱出远门。”
喻二爷大乐,喻温惠瞪起眼睛。
“小玲珑,方才还有人上门游说你祖父,说周王如何如何英俊,如何如何睿智……”喻二爷小声打趣玲珑。
玲珑仰起小脸笑,“叔叔,我可不爱送上门去给人家挑挑拣拣。姑娘家么,还是等着别人上门求亲比较矜持,比较尊贵。”
喻二爷冲她伸出大拇指。
关氏和喻温惠被玲珑气的脸黄黄的,静翕肚中酝酿了许许多多感人肺腑的话,竟然没有说出口。
精心准备的调解回旋,以失败告终。
78|变故()
“叔叔,带我一起走。”玲珑瞅了瞅关氏、喻温惠等人的脸色,小声央求。
喻二爷会意,“那是自然。”
“小玲珑,你祖父才撰写了一篇《集古录》,需要细心的人来抄写。”喻二爷笑着说道。
“我去抄!”玲珑忙不迭的举起手。
喻二爷笑呵呵,“小玲珑真勤快孝顺,你祖父一准儿高兴。来,跟叔叔去金石斋。”玲珑响亮的答应,和关氏、喻温惠等人告辞,跟着喻二爷要走。
“玲珑你留下,姑姑有话跟你说。”喻温惠没好气。
“小妹,这样不好吧?爹还等着呢。”喻二爷瞅着妹妹脸色不好,赶紧把玲珑拉过来,藏在自己身后,“小玲珑写字秀气,人又细心,她抄录的文章爹最喜欢了。小妹,二哥先走了啊,不能让爹久等!”
“对,不能让祖父久等。”玲珑笑嘻嘻,一脸调皮。
喻二爷见妹妹横眉竖目的,还想多解释几句,玲珑拽拽他,“叔叔,祖父正望眼欲穿盼着咱们呢,快走吧。”喻二爷呵呵笑,“小妹,二哥先走了,有话咱们改天再说,改天再说。”拉着玲珑的小手,三步两步出了屋。
“二哥你回来!玲珑,不许走!”身后传来喻温惠气急败坏的声音,还有关氏、静翕温柔的劝解声。玲珑吐舌,“姑姑好厉害。”喻二爷后怕的回头看了看,“你姑姑可不是厉害么?小玲珑,她在叔叔面前,就像你在勉之面前一样。你要是闹起来,勉之也是怕你的。”
“我和姑姑可是大不相同,我比她讲理,也比她可爱!”玲珑一边快步走,一边还忘不了吹牛,“还有啊,叔叔,我要是闹起来,不光二哥怕我,大哥也很犯怵。可是,我爹爹不怕姑姑,还管得了她呢。”
喻二爷伸手抹抹额头,“小玲珑,你说的很对。”
喻大爷也很纵容喻温惠这个妹妹,可是并不怕她,遇事能以理服人,约束她。喻二爷就不行了,喻温惠眉毛一横,他就想跟小时候一样,拿颗糖哄哄她,求她别闹。
“叔叔你怎么没有一点做哥哥的威风呢?”玲珑疑惑。
喻二爷不好意思,“我比她大不了两岁,她从小就不怕我。”
玲珑淘气的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
喻温惠一时半会儿的大概走不了,玲珑不想回去面对她到底是长辈,明着和她作对是不行的,斗智斗勇吧,又太费脑子就真的和叔叔一起去了金石斋。
喻老太爷戴着他的近视眼镜在仔细观察一枚玉玦,见到玲珑他笑了笑,“这不会是位王妃吧?”玲珑熟门熟路的走到他身边坐下,嘻嘻笑,“您买古董得的添头发钗里面都有藏宝图了,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喻老太爷不由的一笑。
“方才有位老友上门,极力夸奖尊贵的周王殿下。”他闲闲说道。
“卖东西不是这么卖的呀。”玲珑伸出小手拍桌子,“愚蠢之极!”
王小三呀王小三,这是非常拙劣的推销术,太直白了,太没有内涵了。事实证明,也太不见成效了!
“此话怎讲?”喻老太爷笑问。
喻二爷拉了把椅子坐到玲珑旁边,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准备听她的高谈阔论。
“您这位老友根本不知道喻家在意的是什么!”玲珑痛心疾首。
连客户需求都没研究清楚,怎么可能成交?喻老太爷既不趋炎附势又不攀龙附凤,跟他提什么尊贵不尊贵的,他理你才怪。
“那来人应该怎样呢?”喻老太爷和喻二爷都很好奇。
小玲珑,你懂的很多嘛。那你说说看,来人说些什么,才能打动祖父?
玲珑大眼睛转了转,“来人应该问,‘喻老先生,您知道如今本城的周王殿下,跟那位灭了商朝的周武王有何干系么?’保管祖父眼睛就亮了。”
“有何干系?”喻老太爷果然很有兴趣的问道。
喻二爷也盯紧了玲珑。
玲珑嘻嘻笑,“虽没有太深的渊源,可称号里都有周字,也都有王字啊。”
“顽皮。”喻老太爷这才明白过来玲珑是开玩笑,故意板起脸。
“该打。”喻二爷拿起桌上的戒尺,冲玲珑扬了扬。
喻大爷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爹爹!”玲珑看到他,高兴的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爹爹方才去应酬一个内侍。”喻大爷微笑看着玲珑,目光中带着丝探究,“那内侍啰嗦半日,也无非是说这次为诸王选妃,时机是多么的难得,不容错过。”
“真笨。”玲珑嗤之以鼻,“太不了解爹爹您的想法了。当着您的面,他应该说‘令爱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令爱若报名参选,其余的姑娘们都可以不必枉费心思、白跑一趟了。’都说内侍是很有眼色很会说话的,看来是浪得虚名。居然连当着父亲的面吹捧女儿也不会,蠢笨到了姥姥家。”
“或许不是内侍蠢,是差内侍过来的人蠢。”喻大爷慢吞吞说道。
“或许,或许。”玲珑呵呵笑了两声。
喻老太爷不在意,“这些人不必理会。小玲珑,过来替祖父抄写这篇文章。你得赶紧抄,知道么?祖父写的很潦草,你不认识的字一定很多,要不停的问……”
“就是,得赶紧抄。”喻二爷附合,“你祖父记性可是越来越差了,若搁到明后天再问,或许他老人家自己也不认得了。”
玲珑掩口笑。
喻老太爷瞪了小儿子好几眼,瞪得他点头哈腰陪笑脸,不敢再胡乱说话。
玲珑替祖父抄录过他新出的大作,被喻大爷带到他的书房。
“女儿,你实话告诉爹,和常夫人一起到周王府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喻大爷沉声问道。
他一向温文尔雅,可这时他眼神沉痛、狐疑,还有隐约的、呼之欲出的悲愤之情。
爹爹您想哪去了?玲珑冒汗。
她干笑着往四周看了看,伸手指指书架前的桌子、椅子,“爹爹,您还记得我曾在这里丢过一回人么?”
喻大爷略一思忖,“记得。你曾经推倒书架,自称是洒扫上的粗使丫头小铃铛。女儿,这没什么丢人的,爹爹早说过,你不必放在心上。”
玲珑伸手打了下桌子,又伸脚踹了脚椅子腿儿,表达自己的愤恨之情,“爹爹,他冒充什么王家三郎,装的还挺像,其实他才不姓王,他姓周……不,不对,他也不姓周,他和太祖皇帝、和皇帝陛下一个性,他封号是周王……”
喻大爷脸白了。
他慢慢在椅子上坐下,口中喃喃,“原来是这样。他说什么有批要紧货物过百望山,其实是皇帝陛下遇刺,他这做儿子的心中不忿,从金陵一直追到顺天府,务必要查出陈王余党的行踪……”他打了个冷战。
“他还是挺孝顺的。”玲珑小心翼翼的说道。
玲珑扪心自问,如果有人要对喻大爷不利,想杀喻大爷,自己也会怒不可遏,对那人穷追猛打,务必要将他绳之以法,绝不允许他行凶作恶之后逍遥法外,自在度日。
世间为人子女者,大概都是这样的想法。谁能允许自己的父亲被刺杀呢?
喻大爷时而紧张,时而激动,时而愤恨,神色变幻不定。
玲珑见他大异往常,有些慌张,“爹爹,您怎么了?”
喻大爷碰触到玲珑的目光,忿恚之色稍减,“哼”了一声,“当日他送你从周王府回家,爹还曾经对他万分感激。如今想来,岂不是个笑话!”
“就是,他太可恶了。”玲珑非常赞同。
王小三你明明就是周王,还装模作样的不承认,简直是故意捉弄人啊。
“这人不必理他。”喻大爷交待。
“是,爹爹。”玲珑很是乖巧听话。
“不想处心积虑结识权贵了?”喻大爷微笑,“爹还以为,你会真如自己所说,一旦有机会结识周王,便会不遗余力。”
玲珑汗颜。她确实跟父亲说过想要结识王小三,还说过如果能结识周王,定当全力以赴。
“以前,就是写个小笑话糊弄糊弄他。现在可不是了。”玲珑嘟囔。
写个小笑话哄哄王小三又不花钱,又不费力气,何乐而不为?现在的情形可是迥乎不同,要“选秀”了。
喻大爷怅然,缓缓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情形确是大不相同了。”
父女二人很有默契,回去见到乔氏的时候,谁也没有提起这些麻烦事。
本城想要报名参选的人家可真是不少,到府衙报名的队伍排得很长很长。周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