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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宫烟云-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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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蔓听得出神,并没注意杨广的形色,她在心里偷偷地想着,那位公主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才配得起许给晋王为妃。不知为何,思绪竟又飘到了杨秀的身上,再过几年,等他也到了该成亲的时候,不知皇帝又会给他选哪家的名门淑女呢?夏蔓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落,只觉得似乎很久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近况怎样。想着想着,她心里突然惊觉,自己不该想得太多,他是天潢贵胄,自己这个小宫女和他又有何相干呢?

    夏蔓强制自己把思绪拉回,就在这时,一宫女进殿来报:“公主,巳时将至,小娘子该去练琴了。”

    杨丽华点头:“娥英,快去吧!可别误了时辰。”

    宇文娥英噘着嘴,一脸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夏蔓向杨丽华和杨广行礼,跟在娥英身后悄悄退了下去。

    这二人走了之后,杨广和杨丽华又闲话了二三,也自请离去了。现下,厅中只剩下杨丽华一人独坐,她吩咐吴式微煮了一壶清茶,之后便遣退了所有下人,自己安静地坐在那里品茗。

    她刚刚浅抿一口,放下茶盅抬头之际,突然看到夏蔓急匆匆地快步赶至殿内,一时间不由微愣,只见夏蔓形色略微慌张地见礼道:“奴婢本不该打扰公主雅兴,只是……只是……”

    “夏蔓,你我之间不必这么生疏。”杨丽华对站在面前支支吾吾的夏蔓好言宽慰,她温和地问了句:“快告诉我,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就直说。”

    “公主……”夏蔓猛地跪下,一只手抚着头上的发髻,声如蚊鸣般答道:“公主赏赐奴婢的双宝小银球,被奴婢弄丢了一个……”

    杨丽华顺着夏蔓的手望去,只见她头上的双髻确实只有一边簪着两只小银球,顺口一问:“哦?你的意思是掉在这厅里了?”

    夏蔓咬着嘴唇点点头,恳切地望着杨丽华,眼圈微微泛红。

    杨丽华倒是一脉安闲,轻描淡写地说:“那就赶快起来,好生在这屋里找找吧!”

    夏蔓听了这话,忙不迭地站了起来,躬身盯着地面仔细寻找。杨丽华倒也不管她,自顾饮茶,直到一壶茶饮了大半,见夏蔓依然在搜寻那小银球的踪影,才说了句:“夏蔓啊,你看那东西是不是掉外面了?”

    夏蔓连连摇头,下意识地又伸手朝头上仅剩的那两个小球摸去:“不能!奴婢十分钟爱公主赏赐的这对双宝小银球,总是怕它掉了,不时就会摸一摸才安心。方才在厅里帮小娘子置座时还在呢,后来随小娘子退下后,刚走出厅门就发现不见了。不过当时公主与晋王殿下还在厅内谈话,奴婢也不便找寻,就先将小娘子送到琴房,才去而复返,回来寻那小球。”

    杨丽华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罢了,方才人多,不定是让哪个丫头捡去了!”

    夏蔓见状又再一次跪地,一脸诚惶诚恐:“奴婢弄丢了公主赏赐的东西,请公主降罪。”

    杨丽华和蔼地微笑着,缓缓起身走到夏蔓身边将她扶起:“这都是小事,有什么可降罪的,倒是你不要太伤心。我那还有一对红宝石双蝶簪花,等晚上让式微把那个拿给你吧!”

    “不可。这太珍贵了,奴婢不配。况且奴婢这么冒失,怎敢再要公主的赏赐!”夏蔓见杨丽华不怪罪自己,脸色稍有缓和,焦急之意少了大半。

    杨丽华握着夏蔓的手,道:“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值得什么。你忘了?我说过,在宫中我就是你的依靠,弄丢个小银球而已,我不会怪罪你的,不必惊慌!”

    夏蔓微微抬起头,这一瞬间二人四目相对,她目光中饱含着的感激之色尽数映入杨丽华的眼底。

    。

    离开弘圣宫后,杨广迎面遇到正在四处寻他的宫人,原来是梁主萧岿请他去一趟紫义宫,有关大婚事宜需要商讨。杨广将随从打发回府,独自一人欣然赴约,却也并无大事,只是讨论了下关于亲迎那日的一些琐碎礼仪。他从始至终谦和有礼、举止得体,令萧岿很是心悦。

    议事完毕后,杨广由紫义宫正殿步出,他温言婉拒了引路的宫人,自己一个人悠闲地走在回府的路上。因为素日少来这处宫室,杨广对这里的路不甚熟悉,他顺着一条蜿蜒幽静的游廊而行,不知不觉绕了远,竟到了一处从未来过的小园中。

    此时,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繁茂的石榴林,那翠叶蓊郁荫翳,打着朵的花蕾如一颗颗精致闪耀的玛瑙石,隐在淡淡的绿波之中。杨广刚刚驻足,伴着微微清凉的风,他的耳畔隐约听到一个女子的轻吟声。

    那空灵的声音细腻而纯净,如山谷中清澈的冰泉,瞬间流淌至杨广心间,他顿时被那曼妙之音滋润了心田,不由自主地走入林中小径。地上树影参差,细碎的青石子砌出一条曲折的小路,杨广迈着浅浅的步子,轻缓地拨开缭绕的枝桠,穿梭其中循声而去。侧耳细细聆听,那袅袅仙音愈发明晰,渐渐地,他终于听清了那女子的慢声吟哦:“我思肥泉,兹之永叹。思须于漕,我心悠悠……”

    杨广加快脚步,绕过丛丛石榴树,只见一小片层峦重叠的奇石假山立于眼前,隐隐将远处袅娜的风光半掩。他不假思索地走向那山石前的拱形洞口,歌声的源头似乎越来越近,并伴随着一丝轻灵的潺潺流水声荡入耳畔。但刚刚迈入山石中,不远处那曼妙之音却戛然而止。杨广平静的脸上微微一震,同时耳边传来另一个女子清朗明快的话语声:“公主,这北方的池水修得再怡人,也不及我们南方的江河有生机。”

    听到“公主”这个称呼,杨广对那吟咏诗歌之人的身份已猜到七八,但他面上依然平淡如水,几步跨出了洞口。他停下脚步定睛一望,豁然开朗,眼前所见的是一汪碧池,水波粼粼、涟漪潋滟,如临洞庭湖畔。

    池塘不远处的另一边,一个白衣胜雪、身姿袅袅的妙龄少女侧立于池畔,缓缓地向池中倾撒着食物。阳光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映得水雾空濛,那女子的倩影于明亮中透着一丝飘渺。受到食物的诱惑,欢腾的鱼群打破了湖水的宁静。她却依然静静地立在水塘边,柳腰轻弯,一把一把向池中投放鱼饵,与身后那个踮脚探头、好奇张望的小丫头迥然相异。

    杨广不由凝眉细望,但那女子始终侧对着自己脉脉垂首,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和样貌。就在这时,只见她莲步微移,向前探了探身,而后注视着跃动的锦鲤,悠悠地吟了一句:“心婵媛而伤怀兮,眇不知其所蹠。”那声音曼妙却又透着些许忧愁,令人陷入无限遐想,沉浸其中。

    下一刻,女子暮然回首,对身后的婢女笑语盈盈道:“清芙,我突然想吃那爽口的丹香梅子糕,现在回去吧!”此时,杨广终于将那伊人的容貌看清,她绽放着醉人的笑容,灿若星辰般绚烂,这满园景致顿时黯然失色,不及美人一笑。杨广心底涌上一股柔柔暖意,只觉佳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时间不由怔忡,他痴痴地望着她和侍婢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肯移步。

第三十七章 凤凰于飞(中)() 
之后几日,大婚典礼的前奏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晋王府上下一片熙熙攘攘,所有人都在为“亲迎”做准备,来向杨广道贺的皇亲贵族、文武百官也是络绎不绝。亲迎前一日,梁主一方派出百余人的仪仗队,这支运送妆奁的车队由萧岿次子、宜阳公主胞兄、南海王萧珣亲自带领,一路吹奏着礼乐,声势浩大、热闹非凡。抵达晋王府后,杨广照礼谢妆放赏,遣人迎下嫁妆。

    万众期盼之下,终于到了亲迎的大喜之日。这天黄昏时分,杨广在宫人的拥簇下换好一身九章祥纹衮服,头戴青珠九旒冕,足蹬一双小牛皮底赤舄,那玄衣纁裳、金钩革带、双绶玉佩衬得他益发高雅贵气。出了府门,杨广登上一辆赤质金辂,辂车并架三匹通体红如火焰的高壮骏马,只听中间那匹黑鬃赤骝长长一声嘶鸣,便见那三马齐动,车架开始前行。

    杨广带着浩浩荡荡的仪仗队,踏上了迎亲之路,与杨广同在队伍最前的是他的堂兄、作为致礼人的邵国公杨纶,几百名身着各色礼服的宫婢与内侍则在他们后面排了百余丈远。这队人刚刚走到紫义宫门口处,就被女家亲友障车拦下,迎亲的众人却依然满脸挂着笑靥。簪金佩银的华服女眷们齐齐挤在宫门外,笑着高声猛喊:“新妇子,催出来,新妇子,催出来!”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融融的喜气中,不多时,身着褕翟、头戴薄纱幂篱的宜阳公主缓步而出。她的到来仿佛携着一抹天边最柔美的晚霞,行动间华服曳曳招摇,姿态高贵端庄,裙摆在夕阳的润泽下,泛着闪闪金光。各色珠宝点缀的幂篱透着瑰丽的色泽,步下金辂的杨广侧目凝视,轻纱之下,他隐约触目到公主姣好的面庞,那一瞬的遥望,仿佛时间凝滞了,尘世间的斗转星移、沧海桑田都不再重要。

    此时,同样看得出神的还有杨纶,他呆愣了片刻,才略有结巴地念出皇帝的诏命。几番致礼后,宜阳公主在几名侍女的搀扶下,缓缓地登上一架宽阔舒适的翟车。朱红色的车身皆是上等檀木,车顶挂以朱络紫幰,梁上雕镂着的雀鸟栩栩如生。公主的姿态柔美自然,端坐在车中绝世而独立,下一刻,车门两侧的夹幔与珠帘轻轻垂下,她就这样被隐在了车厢中。

    杨纶嘹亮的一声高呼划破天际,迎亲大队再度起行。喜气的乐音飞腾了一路,在杨广带领的迎亲仪仗队与陪嫁侍婢的护送下,宜阳公主的翟车稳稳行至晋王所居的宫殿之外。两个婢女走到车前,俯身行礼后,轻轻地将车门打开。金丝绣纹的青色舄履隐在长长的裙摆下,宜阳公主迈出一小步,迎上两边的侍女,她微微抬起一只手,在侍女的搀扶下款款起身,步下翟车。

    公主下车后,陪嫁的宫婢立即簇拥到她身边,牵引她走上一条长长的丝绒红毡,又跨过金铸嵌宝马鞍,才踏入宫门。一对新人终于姗姗步入特设的拜堂青庐,在礼官的见证下行交拜之礼。这晚,皇帝杨坚在正武殿准备了盛大的歌舞宴会,宴请梁主萧岿与文武百官,而晋王府的一对新婚璧人则被早早地迎入了新房。

    喜房被布置得奢华又典雅,外室的案几上摆着一方荷叶形纯金大盘,数十个意欲“多子”的石榴整齐地垒在了一起。王妃娘家送来的几个樟木箱子静静地被安放在一个角落,旁边花架上的青瓷盆内栽着一株被精心修剪过、热烈盛开的艳红牡丹。内屋的婚床、屏风等家具皆用上等的紫檀木制成,精巧地雕以“鸾凤和鸣”、“并蒂同心”、“绵绵瓜瓞”、“鸳鸯戏水”等吉祥的图案,又配了大红丝缎的软帘缀于其上,四处一片红光熠熠。

    侍婢和喜娘笑盈盈地将晋王夫妇迎到挂着百子帐的床边并肩而坐,然后一众人左右分站两列,一边端着每一枚都独一无二的各色彩钱,另一边手捧混杂着红枣、花生、桂圆、栗子的喜果。大家皆笑语晏晏,将手上的吉祥之物向婚床及新房四周任意抛撒,同时不住地恭贺着:“愿晋王殿下与王妃凤凰于飞,和鸣锵锵,早生贵子……”

    撒帐过后,杨广又与他的王妃同喝了合卺酒,此时,喜娘亲手点亮屋正中那对粗高的龙凤烛,终于到了却扇之礼的时刻。随着面前那面金缕柔纱的百花团扇缓缓地滑落,晋王妃隐在小扇后多时的娇容倏然呈现于众人眼前。几个侍婢的目光齐齐投在她的脸上,一刹那竟忍不住低声轻叹惊呼。

    今日的萧媺芷格外灵动,她略低着头,依然可见面上精致的妆容。蛾眉微弯、眼帘轻垂,两颊透着如三月桃花般的绯红,抿着浅笑的双唇如一抹恬静的弯月,怯怯含羞,更显娇态。杨广并没有随众人一同惊叹,他只是面挂笑容安静地凝视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其他人见晋王深情凝目,于是皆心中识趣,在喜娘的示意下,将墙边的红烛熄灭,独留下那对粗高的龙凤烛,然后退出了房间。

    此时此刻,新房内便是这对小夫妻的二人世界了。

    龙凤烛散发着明明灭灭的光晕,那一团暖色映照出满室春意,恍惚中烛火的温暖悠悠荡荡,如浅吟低唱着慵懒的小曲。大红金丝织缎做的幔帐静静地垂在床边,柔滑的帐面反射出淡淡的红光,铺平的珠绣龙凤锦被之上,萧媺芷婷婷地端坐着。她将脑袋微微压低,脸上含着似有似无的笑,胸口缓缓地起伏着,就这样久久未发一言。

    杨广撇着头,侧目看向自己的新娘,烛光下她羞怯的美丽,别是一番景致。喉头微动,他首先开了口:“辛苦了一天,公主定是很疲累了!现下可以随意些,不必这么拘谨。”

    萧媺芷依然低着头,她嘴唇微颤,语态袅袅,缓缓对答:“殿下勿要唤妾‘公主’,妾受不起。”一言一行,尽显贤淑温柔。

    杨广微笑着双眼轻轻一眯,目光依然留恋在她的颊边,悠悠地道:“那你也不要唤我殿下了,以后只有你我二人时,就叫我阿麽吧,这是我的小字。”

    “阿麽……”萧媺芷默默念道,她浅抿着嘴唇,终于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杨广。但在自己的目光与他深邃的眼眸接触的那一刹,她的身体不由地轻轻一颤,于是又赶忙低下头,一脸羞涩,声音比刚才略低了些,淡淡地回了一个字:“好。”

    杨广将新娘子的娇态尽收眼底,生怕令她着惊,他依然保持着和蔼温柔的姿态,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夫人可有‘字’?”

    萧媺芷轻轻点了点头,涩涩地笑着应声道:“前一阵父亲大人给取了‘文汀’,不过我名曰‘媺芷’,自小家人都唤我‘阿芷’。”

    杨广面上一喜,瞬时绽放出和煦的笑容,楚辞中的句子一下子浮于脑海间:“‘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芷’乃圣洁香草。‘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汀’乃水中平地,有悠柔轻缓之意。‘芷’、‘汀’二字都极衬夫人。”

    萧媺芷听过这番话,之前心底那丝丝紧张倒是散去了好些。她眸中闪着动人的神采,柔声说:“殿下……”刚刚说出口,她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语,在杨广正欲提醒她之前,忙改口道:“阿麽,你对楚辞有研究?”

    杨广点了点头,然后微微扬起下颚,道:“我儿时读这些诗文总是欣羡那南方的风情……”他停顿了一下,稍加深思后才继续说下去:“我想为夫人取个小字,可否?”

    萧媺芷略有惊诧,倒也意兴盎然,看着杨广道:“好。”

    杨广似乎又陷入了思索,他的目光凝聚在那大红色的喜帐间,怅然道:“其实夫人怕是不知,几日前在紫义宫,我已有缘见过你。那时你立于水畔,‘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他阖眼深深一呼吸,仿若在回味那日的情景,再次睁开双眸,眼帘中映入的是她今日咄咄逼人的美,杨广直勾勾地盯着她,他的心为她而灼烧,那热度顺着他的血液,已散发至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有意无意间,他侧过身子缓缓地向她逼近,直到唇边感受到她急促而伴着清香的呼吸才停住,杨广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缓缓道:“而今日,‘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萧媺芷身子一缩,脸颊瞬时晕染了一层更浓烈的霞光,她忙偏过头去掩饰自己的异色,乍喜还羞道:“我怎敢跟洛神媲美!”

    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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