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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宫烟云-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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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丽华一声吩咐打断了夏蔓的思绪:“把这个绣好的荷包送到娥英那去吧。”

    夏蔓忙上前去双手接过荷包,转身要走时,怔忡了好一会儿的陈月仪忽然发狂大笑,张牙舞爪地癫指着杨丽华,骂道:“妖妇!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是把天下当做你们普六茹家的了吗?我不会让你如此得意的,哈哈哈哈……”她肆无忌惮地诈笑,脚下一点点地朝杨丽华逼近。

    夏蔓见状甚是惊恐,紧紧攥住手中的荷包,连连后退。杨秀看不下去正要阻止,却被姐姐拉住,轻轻朝他摇了摇头。杨丽华以为陈月仪只会像前两次一样,无礼地咒骂几句发泄一下,占不到便宜,自己觉得没趣,就会讪讪地回去了。越是直面与她相撞越助长她撒泼的气焰,于是杨丽华便不想对她多加理会。

    此时,陈月仪已走到与杨丽华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她顿了一下,凌厉地瞪着杨丽华,朝她啐了一口。下一刻,陈月仪猛地拔下插在她乌黑发髻中的一根嵌满翡翠的纯银长簪,癫狂地扑向杨丽华,她的眼神中厮杀着凶狠残暴。陈月仪手臂高抬,拼尽全身力气无情地猛刺下去,尖锐的簪梢闪着凛凛寒光,杀气逼人。

第十一章 英武少年波谲云诡(下)() 
夏蔓吓得嘶声尖叫,不待她再做其他反应,下一刻就见杨秀迅速地起腿一踢,陈月仪惊叫着朝后一仰应声栽倒。明晃晃的银簪被她从手中抛开,飞出一丝冷冷刺眼的弧线,直直坠落在夏蔓脚前。

    杨丽华立即回过神来,这一番突发事件让她流露出点点厌烦的情绪,她对外面当值的宦官呼唤道:“来人,陈皇后神志不清,速速带她回宫休息!”

    倒在地上的陈月仪被两个宫人架起,身上的疼痛让她已然顾不得再挣扎,只是龇牙咧嘴地哼哼着,时而吐出一两句诅咒谩骂。

    杨秀朝宦官使了个眼色,二人当即心领神会,一年长的宦官伸手捂住陈月仪的嘴使她不能再出声。杨丽华看着眼前的情景默不作声,转过头深深叹了口气。等陈月仪被带走后,她朝尚未缓过神的夏蔓招手:“别害怕,已经没事了,你过来。”

    夏蔓呆滞地走了过去,杨丽华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拉起她的手,松开她紧握的拳头,取出那枚被握得满是褶皱的荷包。仔细地抚平荷包后,杨丽华又将它重新交予夏蔓,并柔声地说:“夏蔓,把荷包送予娥英。”

    夏蔓轻应一声,临走前又暗暗瞄了一眼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杨秀,对这个善辩又勇武的少年钦佩不已。等夏蔓出去后,杨丽华才开口和杨秀说话:“是丞相让你来的?”

    杨秀没有再坐到姐姐身边,身板直直地站着回话:“父相让我告之姐姐,陈元二后既无子嗣也素无娴德,如今先帝仙去,不宜留于宫中,建议姐姐劝令其落发为尼,为先帝诵经积福。”

    “既然是丞相决定的事,何必与我商议?”杨丽华收拾着方才刺绣用的那些针线,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你去回禀丞相,以后宫中大小事务皆由他一人做主即可,凡事都不需再来问我。”杨丽华越发对宫中之事厌倦,不想陷入繁复的政治纷争,之后又随意聊了几句,就打发杨秀回正阳宫复命去了。

    当晚,杨丽华辗转难眠,仔细回想白天的情形,倒不是害怕,只是心里感觉到一点寒凉。她的亲弟弟杨秀与自己虽是一母同胞,但她当年嫁给宇文赟做太子妃时,杨秀还在襁褓之中,后来二人也甚少有机会见面,姐弟情谊并不算深厚。又想起了二弟杨广,兄弟姐妹中那孩子倒是和她感情最深,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记不清了,想来也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了,不知道他长成了什么样子。

    。

    月高星稀,晚间的皇城格外沉寂。偶有微风拂过宫里的树木,枝叶窸窸窣窣发散出轻快的律动声。宁静的夜色粉饰着表面的太平光景,偷偷将暗地里所有的波谲云诡尽数隐藏。

    此时此刻,杨坚与夫人也尚未安寝,他穿着浅黑色的寝衣坐在床头,肩上搭了一件厚长袍。独孤夫人跪坐在他身后,轻柔地揉捏着他的双肩。杨坚闭着眼睛享受,话语悠缓:“我就任这些天来,多有昔日旧交向我投诚。我已妥帖地为这些人安排了职位,眼下局面总算是初步稳定下来了。”

    独孤夫人换了个手法,转而拍打着杨坚的背,对说:“虽说有这些亲属故旧控制要职,但是夫君若想进一步执掌大权,还应当拉拢那些高门贵族。太、祖文帝时期册封的八柱国、十二大将军的后人和早年追随太、祖的元老重臣如今在朝中皆举足轻重,若能得到他们支持,对以后大业得成定有帮助。”

    杨坚点头:“夫人所言甚是,此事也在我考虑之中,只是眼下迫在眉睫的是突厥问题。虽说自武帝娶阿史那氏以来两国相对平和,但最近沙钵略可汗即位后屡犯我边境,甚是恼人。”

    “此事无需烦躁。”独孤夫人恬静一笑,建议道:“突厥虽然可恶,但此时我们要面临国内动荡的局面,无暇对付他们,所以应该加以安抚。宣帝在世时本已准了千金公主去和亲,可惜那佗钵可汗年老病故,之后突厥内乱纷争,他们虽仍几次请求和亲,但此事一拖再拖耽搁至今。既然现在沙钵略可汗即位,也稳定了那边的政局,不如就再让千金公主去与他和亲吧。”

    杨坚大喜,转过身深情地凝望着夫人:“如今之际这是最好的策略了,并且还可以借公主和亲送别之名,把五王都请入京城。这些藩王各自割据一方,实在让我终日提心吊胆。”说完他转到她身后,双手覆在她的肩头,深情地笑着说:“夫人歇息下,也让为夫为你消乏。”

    独孤夫人任凭他拙劣地替自己按摩,低声沉吟:“除了这些老藩王,那两个在京的小王也当加以制约!尤其是汉王宇文赞,右大丞相之职非同小可。”

    这句话说得杨坚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抿唇叹道:“选宇文赞那个小子做右大丞相本是想体现我尊崇皇族,可怎料这纨绔少年竟也天天来丞相府议政,有他在场诸事很是不便。”说到这里他神色又渐渐转如常态,手上继续动了起来,话也接了下去:“不过好在那宇文赞如今尚且年幼,一时半会儿也成不了大气候,待我让刘昉替我出谋划策,将他解决了就是。”

    杨坚话刚说完,门外突然传来几声急促的拍门声。他们融洽的浓情蜜意被兀地打断,杨坚面有不悦,独孤夫人不待他发作,先开口缓和地问了句:“何事如此焦急,一定要半夜惊扰丞相歇息?”

    屋外下人对答:“东京司宪中大夫杨尚希紧急求见左大丞相!现在正在大厅里候着!”

    杨坚听到来人的名字顿时心里一紧,这个时候他出现在正阳宫丞相府,一定是有状况发生。独孤夫人见夫君神色有异也想到了因由,但她处变不惊地吩咐道:“请杨大人再稍等片刻,丞相换身衣服就去会客。”

    杨坚匆忙换了件常服便急冲冲地出去面见杨尚希,赶到大厅后映入眼帘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杨尚希衣裳满是脏秽,头上佩着的小冠歪斜欲坠,碎发零散杂乱地耷拉下来,整个人都狼狈不堪。唯独那一双眼睛神采依旧,炯炯之态中仍能看出他磊落宽厚的文人风骨。

    杨尚希见到杨坚出来后,立刻起身迎上去,跪地奏说:“丞相,我受先帝任命安抚地方,行至相州得知先帝驾崩,呜呼痛哉!后来与相州总管尉迟迥一起在府衙悼唁时,察觉那蜀国公并不哀伤反而略显焦躁不安。我想他定有不轨图谋,于是决定连夜启程奔赴京城,亲自向朝廷上奏此事。但不知为何走漏了消息,尉迟迥得知我将告发他,遂派遣了数十精骑追赶拦截于我。好在我侥幸逃脱此劫,现在才得以返回京城向丞相汇报此事。”

    眼下情、事来得突然,杨坚闻之顿感事态严重,但他随即镇定下来。因为此前早有提防尉迟迥之心,已经严防部署过如何对付此人。现在从杨尚希的话里,也无确凿证据证明尉迟迥反了,杨坚深思熟虑一番后暗暗拟好了明日将颁布的一道旨意:先帝灵柩将于近月下葬,诏蜀国公尉迟迥及其子魏安郡公尉迟惇入京送葬。郧国公韦孝宽为相州总管赴邺接替尉迟迥之职,小司徒叱列长文为相州刺史,先行赴邺。

    。

    天亮后,一连串的政令紧急发出。之后杨坚同夫人和幼子杨谅共进早餐,他表面淡然自若内心却并不平静。猜想那尉迟迥多半不会屈就入京,恐怕大战一触即发。

    距离众官员来丞相府议事还有一段时间,满怀心事的杨坚招了亲信车夫,独自一人乘车出宫,漫无目的地在皇城中巡视。走了大半个时辰他突感困乏,阖眼微眯想要休息,这时窗外突然传来阵阵威武的呐喊声,扰了他的安宁。

    杨坚叫停了车夫,询问后得知竟然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守城精兵操练比武的校场。本想继续前行,但突然瞥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瞧原来是汝南郡公宇文庆。他与此人素有旧交,便下了马车上前去打招呼。

    那宇文庆是个将军,武艺超群,少时也有壮志,可惜始终没有创出一番功业,如今已经五十出头,自从杨坚掌权后便安排他督管丞相军事。

    站在校场门前的宇文庆此时也看到了杨坚,他没有太过惊讶只是急忙迎了上去。他与杨坚交往多年,见杨坚微现愁态,于是就免了客套寒暄,直接问道:“丞相啊,如今局势已定,你独自执掌大权,为何这大清早的还一个人满腹心事地来此散步?”

    杨坚尴尬地笑了下,随即如实相告:“眼下京中一切虽皆由我们掌控,但各地方的时局却是动荡不堪啊!除众藩王外,身为皇亲国戚、声望卓著的尉迟迥便不可小觑,曾背离旧朝投我大周的司马消难,亦非池内之物。还有那庸、蜀之地险要而易生艰阻,恐怕王谦也会造反。一旦这些势力趁机作乱,则俄顷之刻必生大变。”

    宇文庆听得是胆战心惊,但又见杨坚神色如常,不知其是否危险耸听。看不透高深莫测的杨坚,他更觉惶恐,焦急道:“若真如丞相所言,必当及早布防啊!”

    看出宇文庆有一丝害怕,杨坚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神庆莫慌!尉迟迥智量庸浅,子弟轻佻,贪而少惠,终是会灭亡的。司马消难轻薄无谋,未能为害,不过自蹿江南罢了。至于王谦,素无筹略,更不足为虞。”

    宇文庆脸上僵滞的肌肉稍微缓和了些,杨坚便不再多说。他转而望向校场内正在操练的众将士,自语道:“既然都来了,就应该进去走一圈,看看我大周将士的雄风。”说着他爽快地大笑一声:“神庆,前面带路。”

    刚刚步入大门,杨坚便注意到高台上站着一个已过而立之年但身姿英伟不凡的将领。他盯着那人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向宇文庆询问:“此人是否名曰长孙晟?”

    宇文庆惊讶道:“是叫长孙晟,骁勇善战!”

    杨坚颔首反复念叨着:“长孙晟,长孙晟……”回想起多年前与此人的一面之缘,他深沉地讲给宇文庆听:“当年这小子还不及弱冠之龄,在军中甚无名气,不过是一名司卫上士。但是我却从一众士兵中看出他武艺超群,后来与之交谈又发现其多奇略,我便断定他定能成为后世名将!”

    宇文庆端详着远处的长孙晟,万分惆怅:“丞相啊,现在长孙晟正值壮年,是时候轮到他们这些年轻人驰骋沙场建立功业了!”说到这里,他脑海中忽地迸发出一星火花,于是突兀地惊诧了一句:“诶——说起来上柱国长孙览还是长孙晟的堂叔呢!”

    “哦?他是休因的侄子?这我倒不知了。”杨坚讶然。提及长孙览又激起了他的感慨,眼睛里明明灭灭地多了些复杂的颜色,“说起休因,当年他可是对我关怀备至啊!”忽有苍凉冷风拂过,他不由地瑟缩了一下,抬头仰望天空,层层乌云凝滞低压,不知这阴郁还要持续多久。

    病态的天气使人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恍然间已过了大半个时辰,直到车夫前来提醒,杨坚才惊觉该回丞相府议事了。他最后看了眼长孙晟,然后匆匆与宇文庆告别,孤独地走开了。

第十二章 纸鸢(上)() 
自从宇文赟大殓那日起,天色一直暗淡无光,谁也没想到今日晌午艳阳忽地冲破黑云的屏障,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浩荡的皇城被暖阳镀了层金粉,各处皆若装点一新。

    这一番气象使得近日里阴霾的皇宫又恢复了昔日的神圣,夏蔓做活儿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照入屋里,直打在她的脸上。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晕晃了眼睛,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去感受这缕柔光的温暖,掌心的温度倏地传到心房。随即,她放下擦布,一路笑着跑去找娥英公主。

    。

    听到父皇驾崩的消息后宇文娥英就一直心情低落,虽然素日里与父皇并不亲厚,但突然失去亲人这个打击让她幼小的心灵无法承受。先前那几日娥英每晚睡前都吵闹不休,嚷嚷着要父皇,要父皇。待到参加先皇大殓典礼时,她亲眼目睹父亲僵冷的尸身被安放至棺椁中。年幼的孩童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的气息,令她感到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惊恐。从那以后她便失魂落魄,吃不下睡不安,更会经常无故地害怕发抖。

    夏蔓听御医和太后说,公主受了刺激患的是心病,虽然吃了安神药后最近两三日病症略有缓和,但是想要彻底根治则需多加开导,让她自己走出阴影。宇文娥英身体抱恙使夏蔓深感切肤之痛,这几天她使了好多法子也不能逗公主欢心,所以暗暗责备自己的无能,无法替公主分担苦痛。

    直到今天早上替公主准备入夏后的衣物时,她在一个檀木小箱中发现了一件稀奇的玩物,才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哄公主开心。那是一个以竹为架、用纸裱糊,做成鸢鸟模样的东西,配有线轴一卷,其中一端的线头系在鸟腹上。记得来送此物的宫人解释过,这个叫做纸鸢的东西之前一直用于军事,那次是郑译大人想出的点子,将军用的纸鸢做成精致小巧的玩物。本是进献给天元皇帝的,但陛下只瞅了一眼就说:“去送给公主玩吧。”

    纸鸢送来的时候正值八月盛夏,公主虽然觉得这个从未见过的玩具新鲜不已,可无奈酷暑灼热,确实抗不住在高温下顶着太阳玩耍。后来时间久了,就一点点把这件事抛至脑后,淡忘得一干二净。现在春暖花开之际正是玩纸鸢的大好时光,但夏蔓又想到,先皇新丧公开游戏似乎有些不妥,于是决定先向年轻的皇太后请示。如果禀明只在自己的宫苑里玩乐,再注意些不让鸢鸟飞得太高,太后为了让公主笑颜复现,应该会应允自己的请求。

    上午时,夏蔓忙里偷闲去向皇太后禀明了自己的想法,杨丽华听完她的话后,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第一反应是疑惑一向老实沉静的夏蔓怎么会突然提出这样一个冒失的请求。但转念想起自己日渐消瘦的女儿,担心她继续消沉下去,迟早会一病不起。仔细琢磨了夏蔓的话,觉得她想得倒还算周到,为了女儿便准了她的请求,只是多加了一句:“必须将那纸鸢的拉线截去大半,万万不能飞得太高、招招摇摇。”

    。

    宇文娥英见到夏蔓时,几个宫人正在为她量体制衣。她空洞地瞪着夏蔓,当得知她是经母后应许来请自己出去玩的后,娥英依然冷淡地杵在原地,只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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