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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瑾瞄了他一眼,回头瞧了瞧。他现在火气渐渐小了,也觉地让六部九卿这么长跪,是有点太霸道了,再说里边还有自已的人呢。刘瑾吁了口气,颔首道:“就看焦阁老地面子,来人呐。请尚书大人们起来”。
众尚书们被人扶到了一边,马上有位督察院的官员不满了,起身高喊:“刘公公,言官无罪。我们督察院干的就是这差使,被我们参劾过的人多了,多大的官儿都有。也没见我们用过这种手段,哪有现在藏头遮面的事儿?我们督察院冤枉啊”。
刘瑾摸摸下巴:“是这飞库手打么个理儿。言官上奏,有用就有用了,没用就当他放了个屁,还真没人追究过督察院的责任,他们怕什么呀,嗯……肯定不是他们干的”。
“好了,都察院地人都起来吧,退到一边,休息一下就走,该干嘛干嘛去吧。”
群臣一阵骚动,可是刘瑾口口声声奉了圣谕,他不允许,真个起身,就得按抗旨斩头,众官员只得咬牙暗忍,偷偷把目光望向三位内阁大学士。
三人暗暗一叹,愧然避开众官员的目光,望向后宫方向。刘瑾飞扬跋扈,谁能制止?除非皇上闻讯赶来,否则哪儿还有救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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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马西来,顺着田间小道狂奔过去,卷起一路风尘。
已经有零星的雪粒儿洒落下来了,马上的骑士眯着双眼,上半身紧紧贴着马鬃避着风,快马飞驰,偶有田间村夫荷锄而过,竞然看不清他的模样。
后边,又是十余骑接踵而来,只因田径挟窄,难容双马并骑,急行之间容易碰撞受伤,所以每匹马之间都隔着十余丈的距离。
高老庄,杨府,正在办喜事,丧中带喜,这仪式该怎么办,高管家也不知道,好在家仆在桑干沟,请来一位懂得结鬼婚地师傅洛花蔓,经洛师傅指点,家里不用换成喜色,一切按照正常成亲的步骤走,真正的要害处在于他们这些鬼媒人的符录和咒语,高管家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这位洛花蔓是个蒙事儿地,他倒是真懂结冥婚的步骤和仪式,可那是死人和死人成亲,随他摆布呀,最后谎扯圆了,把女方的骨头从坟里起出来,和男方一圆坟,就算大功告成。至于话人和死人成亲,他也是听人说过,并不懂这个。
他虽不懂,胆子却大,十里入乡就他一个会结鬼婚地,他都不懂,还怕蒙不了一帮孤儿寡妇?杨家出的钱可够多呀。
在他地安排下,杨府上下一片银装素裹,灵堂上香烟缭绕,鼓磐钟钹做着超渡。大门外,锁呐声声,一顶红昵的小轿,披红挂彩的在家人们簇拥下到门外。
虽说天气不好,风冷而急,大门外来相贺的百姓却不少。高文心是本地人,大家都姓高,多少挂着些亲戚,还有受过她恩惠的百姓赶了几十里地,也是为了前来祝贺。
轿旁一匹白马,马上坐着一个小书生,长的那叫一个俊呀,让村子里这些大姑娘小媳妇儿们见了,两眼喷火,恨不得一口就把他吞下肚去。他身穿状元袍,头戴状元帽,胸前十字大红花,怀里抱着杨凌的牌位,却是女扮男装代义兄娶妻的唐一仙。
“停停停”,洛花蔓结结巴巴的拦住队伍,从碗里抓出一把黄米,呼地望空一洒,拉长了嗓门儿道:“杨凌杨凌,吾知汝名,天高路远,攸去千里,娇妻进门,英灵来见哪~~~~”。
“哗啦啦啦啦……”,他手里的铜铃铛刚摇了几下,右方斜刺里冲出一匹满身尘土的黄膘马,杨家门并没有直出的大道,都是出从右边拐出去。当初杨虎夫妻骑马甚急,到了那地方就是一个漂亮的骏马人立动作,这才转过马身。
这位马上的骑士也是如此,骏马人立而起,脚下黑烟滚滚,就好那马是腾云驾雾一般,然后骏马转向,希聿聿一声长嘶,瞅眼间已到了门前,把那一大团的灰尘也卷了过来。
番子们大怒,推开贺礼的百姓气冲冲地围了上来,马上的人一直猫腰儿人马合一,这时才把腰一挺,直坐了起来。
他瞧见门口吹吹打打,旁边还停着一顶花轿,不由吓了一跳,立即惊骇怒道:“我才刚死,尸骨未寒,这是谁要改嫁?”
这句话太强大了,顿时鼓也不敲了,号也不吹了,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有认得杨凌的乡亲,忽然发现这个胡子拉茬、人身马身都是灰朦朦的土,好象刚从地里钻出来的怪物,竟有八分象是已经死去的威国公,再想到他刚刚说过的话,顿时一声凄厉的尖叫:“鬼啊!”
当下十成百姓走了七成,剩下一成吓晕的,两成反应慢的,番子们钢刀出鞘,战战兢兢,杨凌浑然不顾,他忽然发现对面白马上的小子有点儿眼熟,仔细瞧了两眼,不由惊笑道:“一仙?”
唐一仙瞪着他,牙齿格格直响,身子跟打摆子似的,得得得地道:“你你你……你怎么真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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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回家
杨凌一跃下马,迎到唐一仙面前道:“当然是我,你打扮成这副鬼样子干什么?”
唐一仙毛了,虽说杨凌去世她也伤心不已,可死了你就好好在地府呆着呗,这……这是要吓死人的啊。
一见杨凌笑嘻嘻地向她走来,一脸的尘土,再联想起他是被活埋在山底下,可怜的唐一仙更害怕了,牙齿作对儿打架,她想跳下马来逃走,可是靴子挂在马镫里怎么也抽不出来,前后一挣扎,一下子摔下马来。
杨凌一见,急忙一把将她抱住。站在台阶上的洛花蔓见此情景手指一松,一碗黄米全扣在脚面上了,他指着杨凌颤声道:“他……他就是杨公爷?”
完了完了,杨凌是大将军,杀过无数的人,这一定是煞气重,头七还没办完,所以阴魂不散,真被自已胡诌的咒语给招来了。
洛花蔓往后退了两步,“嗷”地一声,拿出吃奶的劲儿撒腿便跑,只觉脚下生风,弹跳力已赛过兔子,发挥出了平生所有潜力,至于杨府的重酬……都他娘的快没命了,你敢要你去!
唐一仙被杨凌接住,吓的她一声尖叫,捂着脸紧闭双眼道:“杨大哥,你还是回去吧,妹子想你,可是妹子也怕你呀,你不要吃我,呜呜呜……”
她刚说到这儿。蹄声如雷,拐角处又冲出几匹马,依次冲到面前,唐一仙还以为救兵来了,睁眼一看,这下她一眼就认出来了:伍汉超、大棒槌……
还没到还魂夜呢。他们全回来了!
唐一仙呻吟一声,几乎晕过去,可是身子还被杨凌这个鬼抱着,她晕都不敢晕。大哥活着地时候疼她,谁知道死了以后会不会凶性大发把她给吃了呀,她不怕死,可是她怕鬼呀。
高文心坐在轿内,盛妆打扮,抚着身上华美的吉服,珠泪串串忍不住地往下流。天天盼、夜夜盼。盼着心上人早日回京,可谁知盼来了这样令人心碎的结局。
这年代的少女成熟的早,十五六岁就是思春的年龄,她到双十芳龄了,又是个郎中。晓地男女之事,洞房春光梦里也不知羞见了多少回,忽然遭逢噩耗,那种强烈的心理落差和打击,实比雪里梅和玉姐儿还要严重。
头三天没吃东西。今日早上也只喝了半碗粥,再加上心灵饱受的打击摧残,她的神志都有些恍惚了。外边嘈杂的鼓乐对她来说。原本就象远在天边似的,忽然一下停了,她也没有什么感觉,反倒是杨凌那一声大吼把她的魂儿给唤回来了。
那声音……那声音绝对是杨大哥的声音,一定不会错。高文心两眼恢复了神光:难道那位洛大神儿真有神通,竟把他的魂魄给唤来了?
高文心双手发抖,伸出手去想拉开轿帘儿看看他,可是又怕这一拉开美梦成空,一切都是她的幻觉。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一个大嗓门儿叫道:“大帅,咱们急三火四地赶回来,可白担了心了,家里想是还不知道呢,不过……这是谁要嫁人呐?”
大棒槌!高文心不再犹豫,猛地掀开轿帘儿一下子冲了出去,因为冲的急,沉重的凤冠被轿帘儿一勾,掉在了地上,露出一头青丝秀发。
他……他真的从地府赶回来看我了……
两两相望,四目相对……,半晌半晌,高文心才提着喜袍袍裾,眼里噙着热泪,直勾勾地看着他,泪水簌簌而下,她却努力睁大了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会又从视线里消失,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忽然猛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
唐一仙被拥抱地两人夹在中间,想逃也逃不了,急的都快晕过去了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杨大哥喷出来的鼻息有异,他不但会喘气儿,而且呼吸热热的,杨大哥他……
高文心到底心智成熟,只一抱住杨凌,她就知道情郎还活着,巨大的幸福象一股强烈地电流瞬间涌遍了全身,惊喜欲狂的高文心泣叫一声:“杨大哥!”
高文心舍弃了一个高贵少女的矜持,猛地向杨凌地唇上吻去。
“吧唧”一口,她的樱唇吻在了一只柔滑香嫩的小手背上,唐一仙恰在此时攸地伸出手来,先于她的嘴唇捂住了杨凌的嘴。那只手试了试呼吸,然后扯开嗓门一点也不淑女地大叫起来:“大哥活啦!杨大哥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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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飘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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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初冬第一场面,由于有风,雪花刮到殿廊下,立即过来两个锦衣卫,为刘瑾撑起一把大伞。
李东阳再也忍不住了,走到刘瑾面前拱手道:“刘公公,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一人投书,令满朝文武罚跪,这些人要么是体弱书生、要么是耆耇老人,现在又下了雪,怎么禁受得起?”
杨廷和与焦芳也趁机上前相劝,焦芳尤其不安。要说起来这些古人论智慧实不弱于今人。刘瑾地罚款政策和焦芳的匿名信之计那是历千年而不衰,一直到今天还被某些人奉为金科玉律。
一封信八分钱,至少恶心你半年。焦芳这老狐狸投匿名信本来就是想给刘瑾找点活干,刘瑾这个人睚眦必报,尤其现在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有人敢老虎头上挑蚤子。他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四川那边既说杨大人之死尚有疑处,那么自已给刘瑾下点药,先转移一下注意力,拖延他接手西厂地时间,足以支持到有杨大人的确切消息了。
怎知道刘瑾这人还挺有事业心,你骂他贪污受贿他可以不在乎,你贬低他地政绩,可真惹得他火冒三丈了,再加上他在金殿上误说了一句“是条汉子就给爷们站出来”受到了群臣耻笑,结果这动静搞大发了。
焦芳自觉有愧于这些官员。说的便也越发诚恳,他拱手道:“刘公公,你想,那投书之人见公公这般生气,还敢站出来承认么?反正满朝文武都陪绑呢。他这是打着法不责众的主意,拿大家给他垫背呢,这样的狡猾之徒,你让群臣再跪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有结果呀。”
刘瑾想了想。一拍大腿道:“阁老这一说倒提醒了咱家,这样下去的确不是办法,来人呐。把所有的官员都叫起来,回金殿按班站好,哼哼哼,咱家看看谁离那封密谏的位置近。”
众大臣们还是平生头一遭不在上朝时间入金殿,不好这总好过在殿外边跪着,不光是风大天冷,那石头也硬呀,这几个时辰下来,除了双腿麻木,腰酸背疼,平时缺少锻炼的众文官许多都“唏溜唏溜”地挂起了两筒清鼻涕,和跟在后边正伤风的刘瑾成了难兄难弟。
百官依班站好,刘瑾把个纸卷儿丢在那个位置,就开始指挥百官排练了:“好好,现在上前,皇上升殿了,百官下拜!”
“停停停”,刘瑾走过去绕着群臣转悠了一圈,记下了几个人的位置,然后道:“好了,分文武站开。”
百官这一站开,刘瑾傻了眼:“嗳,你你你,怎么站那边去了,还有你,刚刚不是就在那个位置吗?怎么跑前头去了,全都给我回原位跪着去……嘿!位置又变了,我说你们合着伙儿地蒙我是不是?”
毕云看不下去了,他在宫里这么多年了,还没见过这种事儿。就是当年的王振那般嚣张,也没拿百官这么当猴儿耍呀,就说刘瑾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皇上宠着他,再也没人能和他叫板,可这样也不是个事儿,没看到底下许多官员脸色铁青,已经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儿在看他吗?
仗着自已资格老,毕云又走到刘瑾身旁规劝道:“大人,这样不行呀,四品以下的官员是没有固定位置的,朝见地时候也不按品秩次序站立,现在又少了都察院的诸位官员,位置列乱了,没人记的早朝时谁站在哪儿了,投书的人会傻到站回原来的位置去吗?”
刘瑾听了恼恨地道:“那就派锦衣卫去他们地府上给我搜,石文义,马上带人去给我搜遍各位官员家的书房,找出底稿来,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锦衣卫千户石文义苦笑道:“公公,您说他上个密谏都这般小心,府上能留份草稿给咱们搜吗?”
刘瑾摆布群臣固然威风,可是现在也骑虎难下了,总不能就这么收场吧?刘瑾自觉下不来台,不禁羞怒道:“好!那就全在金殿上跪着吧,今儿咱家是和他们耗上了,找不出人来谁也别想走。”
众官员一早上朝,可就简简单简吃了点东西,在外边又冻又跪的闹了几个时辰,肚子里粒米未进,连水都没喝一口,已经渐渐支持不住了,本来一些逆来顺受地官儿现在也气的火冒三丈。
可是刘瑾一口咬定是奉了圣旨,他们自已常常吹捧说忠臣就要做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人君不过是要百官下跪,谁还能说出什么来?
金殿上静悄悄的,气氛异常压抑,冬天天黑的早。宫禁地时间也提前了,眼见该启宫禁了,百官还是没人招供,司殿太监首领毕云气愤愤地站在明前宝座下,朗声说道:“诸位大人,匿名信里写的都是为国为民的事。有什么丢人现眼的?
您这么劳动文武百官一齐受罪,心里也过意不去吧?咱家只是个奴才,没读过多少书,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可是咱就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依咱家看,写信的大人还是自己站出来承认罢了,刘公公总不能杀了你吧?就算真地要死,那也算一条好汉,何必连累无辜地人呢?”
刘瑾一听,怫然变色。阴恻恻地道:“毕公公,咱家对你一向礼敬有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拆我刘瑾的台吗?”
毕云诧异地道:“刘公公何出此言?咱家是看无辜者受其牵连,气愤不过,希望那个投书人能自已站出来。怎么是和刘公公作对了?”
刘瑾嘿地一声冷笑,尖声道:“匿名信里写的都是为国为民的事?他为国为民,那咱家被他一通臭骂,咱家岂不就是祸国殃民了?”
“你……”,毕公公脸色也变了:“咱家想激那人自已交待。当然得说点好听的,再说大臣进谏,你不管他说的对不对。都该算是为国为民呐,怎么就成了我拆你的台了?你刘瑾也太小心眼了吧?”
刘瑾把袍袖一拂,眼睛一翻,森然道:“皇上已经说了,此人匿名投书,是妄言乱政、诽谤大臣、居心叵测,你毕公公倒是独具慧眼、另有看法呐,为国为民,好一个为国为民!你再怎么拍马屁。在文武百官眼里,还不是个奴才?”
毕云被刘瑾阴阳怪气的话激的大怒,他自成化年间入宫,先在惜薪司服役,然后升长随、奉御,由于识的字,又调到写字司房办事。因办事勤勉,受到弘治帝信任,晋升左司副,再升司正,管理佥押之事。他升任司设监右少监,总理司房事务时,刘瑾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