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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杨凌倡导的一些政策,蜀王也觉地过于激进。才认为此人虽有才学却轻浮孟浪、好大喜功,古来这样的才子并不少,却大多如慧星一闪。最终被淘汰出政治舞台。
今日见杨凌谦恭有礼,蜀王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一时生了爱才之意。所谓爱之深恨之切,他才改变初衷,想对杨凌提点一番。
杨凌也有些意外,这是蜀王在指责自已政策有误了。蜀王素有贤名,看他治蜀也确实有所作为,莫非自已在政见上确有失误?杨凌忙欠身道:“请王爷赐教,您指的是……?”
蜀王接过朱让槿递过的茶。呷了一口又递回去,轻轻摆了摆手,说道:“比如说,你倡议在北方开放茶马互市,以此缓和与朵颜三卫和女真人地矛盾,挟制鞑靼诸部,一石二鸟,孤王很是欣赏。但是开海解禁,交通万国,孤王觉的就不甚妥当了。本王听说你还建议改变洪武朝订下的卫所屯田制,改为募兵制,这……这简直就是哗众取宠,纯属儿戏。”
殿中一时鸦雀无声,众人都静静看着杨凌地反应。这位年轻的正德朝第一权臣,以雷霆手段整垮内廷和东厂,软硬兼施逼走刘健、谢迁,这样亦刚亦柔的人物,面对蜀王的指责,是拂然大怒还是暂时隐忍?
想不到杨凌居然笑了,一种很无奈的笑意。他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那么王爷对于大明军队战力低下、财政日益窘迫有何看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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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羊宫后苑林中,一道矫健的身影翩然闪入,利用矮树花丛的掩护,悄然向蜀王的住处掩进。蜀王治下的成都城内一向平安,负责警卫地王府侍卫天长日久难免松懈下来,今日钦差到访,守卫加了一倍,这一来警戒心反而更差了。
那人影倒也不必打听蜀王住处,那座大殿周围警跸最多,前前后后都是持枪佩剑的侍卫,显然蜀王就是住在这座道观中了。青羊宫中的侍卫身手普通,很难发现那人闪躲迂回悄然逼近,可是大殿周围没有可供遮掩的树木,那人便不能*近了。
这人以青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谨慎地四下打量。这人正是弥勒教二少主李大义。他今日潜入只是想观察一下,看看是否有机可趁,同时也对杨凌多些了解,以便做到心中有数。
这么多地官兵,就算没有那日在竹林中遇到的一流高手,凭个人武艺再高。他也是闯不进去的,所以一看这架势,李大义便打消了行刺的念头,他将身形缩到最小,遁入一丛绽放着白色小花的灌木丛,只要蹲在里边一动不动,就算侍卫从花丛旁经过,也很难发现繁茂枝叶掩映下的人影。
殿中,说地亢奋的蜀王,苍白的颊上浮起一层病态的红潮。他长长吁了口气,才道:“所以,孤王以为,我天朝上国地大物博,只要重农抑商。大可自给自足,何需与蛮夷交往?蛮夷不寻正途,不守王道,专好奇技淫巧。江南轻浮奢靡之风本来就盛,这一来必然变本加厉。民风思邪,动乱则生呀。”
朱宾翰叹息一声,悠然神往地道:“如果让百姓们住有其屋。耕有其田,鸡犬之声相闻,处处世外桃源,该是何等清明世界?你倡兴商业,岂不知无商不奸,商贾众多,必然腐蚀人心,贪利之心便使民间多欺诈。商贾兴则祸国乱政,还能有什么好处?”
安文涛、陆政等官员连连点头。深以为是。李森却翻了翻白眼,他从山东来,那边虽说比巴蜀穷的多,可是北通辽东,西通京师,东临大海,南濒江苏,相对来说资讯发达,百姓的见识也不同,对巴蜀这些官员拘于一隅、固步自封的思想,他很有些不以为然。
蜀王又百思不得其解地道:“你说交通万国,输入金银为资本,那金铁之物,既不能衣,又不能食,就算堆积如山又岂如仓廪充实?仓廪足而民心思安,民心思安而后明礼、知荣辱。巴蜀有十五位土司,他们的部落内并无货币为买卖凭据,以物易物,眼见为实,则民风淳朴而少欺诈,这样不好么?”
杨凌默然:这位爷的思维还停留在上古年间的部落丛林酋长地水平上,要如何和他说个明白?
蜀王见杨凌默然不语,还以为驳得他哑口无言,于是再接再励地道:“洪武皇帝卫所屯田,养百万兵而不花朝廷一文钱,这是何等睿智?每家均承担实物税役,恰如众人拾柴,但有所需,顷刻可成。你看昔年建造南京城,太祖一声令下,举国烧砖造瓦输运京师,群策群力,有什么事办不好?你募兵、兴商、改实物税为银赋,咳咳……咳咳……”
朱让槿见状连忙上前轻拍父亲后背,柔声劝道:“父王息怒,父王息怒,身体要紧。”说着无奈地看了杨凌一眼,嘴边挂着一丝无奈的苦笑。
蜀王的想法和当初的朱元璋有些相似,坚持复古,希望能把百姓都限制在土地上,丰衣足食,安于现状,不与蛮夷做任何交流,国家永远平静的象一潭井水一样,这根本是不现实地,朱让槿对此不敢芶同。但是子不言父过,朱让槿虽然不认同,却也不敢表达出来,和父王唱反调。
杨凌也向他还以一个苦笑,他今天本想察言观色,探探蜀王对他来意的反应,不料却当着蜀地文武官员被蜀王对他的政策来了一番诘难。
朝廷中的绊脚石是被他一一踢开了,可是从蜀王的反应和认识可以看出,地方上抱残守缺、固步自封地官员其实沉渣泛滥,不知凡几,而且其中许多还有着贤王、清官的名号。
看来自已首先改变江南,逐步向内陆浸透的政策是对地,必须要温和地进行,在不知不觉中逐步改变,让开放、富裕地区先变,如果想一躇而就,搞一刀切,十有**最后被全国的势力反攻倒算,一刀切了自已的脑袋。
任重而道远呐!蜀王,也不过是一个死抱着旧有观念不放的大地主而已。一个蜀地最大的地主,守旧、保守的地主阶级代表。
杨凌摇摇头,叹道:“王爷,屯田养兵、亦农亦兵、自耕自食?养什么百万兵啊,一百年下来,昔年的百万雄狮都成了一百万庄稼汉了,卫所官军战力日趋低下。有目共睹。此次江南平倭,如果不是以精兵带庸兵,以酷法制军队,调民风彪悍、善战之地地官兵下江南,而倭寇在我大明没有百姓支持,后路又被日本国断绝。还不知要抗到哪一年才算完。本侯担心的是,卫所兵不愿当兵,平素就时常有逃兵出现,屯田这么多年下来,又被军官和富有者占有兼并了大半,屯田制名存实亡,如果此时还不效仿边军,尽快施行募兵之法,这样地军心士气今后一旦有战事,仍然会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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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蜀王要说话。忙抢着道:“还有,以现银折税赋徭役,彻底摒弃实物税和每家承担的徭役,可以解放工匠、解放土地对农民的束缚,为商业和大作坊业提供方便。王爷津津乐道于昔年但凡有所举动全国上下为之响应的盛况,想起来那地确是一番热闹场面,看的人热血沸腾。”
“不过……”,杨凌苦笑一声:“户户村村挖窑支炉,烧砖烧瓦送南京。这重复的费用得多少?运资人力得多少?其中所耗哪怕只拿出十分之一来,在南京城附近建几处大型烧砖作坊,是不是更快速、更省钱呢?”
蜀王闻言不禁哑然。他顿了一顿,怒道:“你这是急功近利,图一时所得,却坏了朝廷根本,使百姓趋利、人心不齐,早晚要出大乱子!罢了,本王看你是个可塑之材,这才好言相劝,你却执迷不悟。朝廷大事。本王不能干予,可是只要本王在世一天,这巴蜀之地就由不得你胡来,我可不能让你毁了这世外桃源,一方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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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净土”两字刚刚出口,外边便有人高喊道:“有刺客,有刺客!小心戒备,保护王爷!”
随后哗愣愣甲胄直响,冲进来十多个披甲武士,瞧见殿中安静如常,他们才放下心来,带队武士喝道:“护住殿门、窗棂,任何人胆敢不召闯入,格杀勿论!”
说完他走到蜀王面前单膝跪倒,恭声道:“王爷,斗姥宫皇极殿一带突起骚动,原因不明,末将已将这清心阁团团围住,这便派人前往察探。”
成都城一向平静,蜀王又深受百姓爱戴,他以前身体康健时,偶尔还会布衣青袍,行于市井间与民同乐,从来不曾有人试图刺杀这位地方藩主,不料今日当着京差的面,反倒闹起刺客来,不免给人蜀境不太平的感觉。
蜀王脸上挂不住,不豫地喝道:“大惊小怪,原因不明喊什么刺客?快去查个明白,速速报来。”
正说着,殿门口传来侍卫交谈声,有人喊道:“勿惊勿惊,纯属误会。那跃上殿脊的不是刺客,听说是钦差大人的侍卫统领,还是位骁骑都尉呢。”
蜀王刚把四川治下喻作世外桃源,夸的象一朵花儿似的,就出了大纰漏,杨凌笑吟吟地正看热闹,一听这话顿时坐不住了,骁骑都尉?那不是伍汉超么!
他连忙起身,神情尴尬地道:“王爷,这人…………这人似是本侯的属下,我这便去看个明白,惊扰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蜀王一听,长长地出了口气,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言语,杨凌讪讪地拱了拱手,急急忙忙奔了出去。布政使安文涛也急忙拱手道:“王爷稍事休息,下官也去看看。”
李大义隐在树丛下,从叶隙间忽地瞧见杨凌现身,手指下意识地便摸向腰间地飞刀。凌的侍卫和一些中低级陪同官员全部留在斗姥宫禁区之外,钦差一进入后苑,其防务就交由蜀王的侍卫接手了。
这时杨凌向前行去,立即有十多名披甲武士前呼后拥紧紧相随,人头攒动,将他夹持在中间。而且李大义藏身之处距离杨凌约有二十丈,真想刺杀他必须得闪身冲出去。接近七八丈以内,百发百中地飞刀才有效果。这一犹豫,杨凌已经去远了,李大义轻叹一声,重又隐遁下去。
杨凌带着人冲到皇极殿后面,只见一队刀出鞘、箭上弦的侍卫正严阵以待。弓箭手们都张弓搭箭,遥指殿顶,虽说他们已经知道方才突然出现在殿顶地人是钦差侍卫,并非刺客,仍然丝毫不敢马虎,只要伍汉超未经王命擅自跃入后苑,那是仍要毫不客气,马上射杀的。
杨凌急急忙忙问道:“人呢?那位骁骑都尉在哪?”
一名校尉连忙上前施礼道:“禀钦差大人,往斗姥宫、云水堂方向去了。”
杨凌不识路径,忙叫人头前带路。慌慌张张地赶过去。绕到云水堂前时,只见两名侍卫正跷着脚向前方张望,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笑道:“啧啧啧,那女娃子长的好乖哟,要是讨回去做个堂客。安逸地很嘛,人家还是位总兵官呐,硬是要得儿,这是发地哪门子火嘛。”
“是地哟……哎哟,钦差大人标下见过钦差大人!”另一个正应和着,忽地瞧见杨凌走来,那身蟒袍玉带在阳光下十分显眼。他一直驻守在这儿。没见过杨凌,可是今日青羊宫中除了蜀王,也就这么一个敢穿蟒袍的,他自然知道是朝廷的钦差大人到了,连忙扯了那位兄弟一把,用官话躬礼相迎。
杨凌摆摆手,急急忙忙冲了过去,到了云水堂下,只见这里围了好多人。大部分是还不够资格陪同觐见蜀王地官吏,还有青羊宫的道士和一些侍卫。
杨凌一眼瞧见伍汉超站在房顶上,朝着下边打躬作揖,神态极是可笑,下边人群围挤的太多,却看不见他拜的是何人,杨凌不由舌绽春雷,大喝一声:“出了甚么事?本官觐见蜀王殿下,尔等却在这里滋事?”
看热闹的人群一回头,见是钦差大人铁青着脸色,不由吓了一跳,呼啦一声,人群左右闪开,只见中间站着一个身穿青色官袍的文官,长胡子如同唱京戏地演员,浓长过腹,手中提着一张刀,犹自暴跳如雷地指着屋顶骂道:“畜牲、小畜牲,真真气死为父了,还不给我滚下来。”
伍汉超站在房顶青瓦上,苦着脸道:“父亲,您正在气头儿上,孩儿不敢下去呀,您要是一刀劈了我,咱们伍家可就绝了后了。”
大胡子越听越怒,戟指骂道:“绝了后老子就再生一个,好过你如此胡做非为,有辱伍家门风。”
杨凌看的如同丈二金刚,一时还摸不着头脑,就见宋小爱委委曲曲地走过来,眼泪汪汪地道:“大人,人家想回广西,我不要来四川了。”
杨凌翻了个白眼儿,心道:“你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呢?你回广西,狼兵一走,我成了光杆司令了。”
他无奈地道:“出了什么事啊,你倒是让我知道才行呀。”
伍汉超在房顶上也瞧见杨凌了,一见主心骨到了,心中大喜,站在房顶上雀跃欢呼道:“卑职见过大人,大人救命啊。”
伍文定是个火霹雳的脾气,一点就着,火气上来时天不怕地不怕,毫无顾忌,否则当初任小小地六品官时也不敢和徐国公这样的人物当面顶牛了。
这时他地火气已经消了不少,瞧见连钦差都惊动了,心里也是一惊,连忙上前见礼,脸色难看地道:“下官成都同知伍文定,拜见钦差大人,惊扰了大人,下官罪该万死!”
杨凌这才知道眼前这个身材魁梧、颇有武将风范的文官就是伍汉超的爹,他忙露出一丝笑容,拱手客套了两句。
瞧现场这情况,他也略摸揣测出几分,杨凌背起双手,看看强抑怒气的伍文定、受气小媳妇儿似的宋小爱,再看看房顶上抓耳挠腮地伍汉超,苦笑着摇摇头道:“进房中说话,不要站在这儿惹人笑话。”
杨凌当先步入云水堂,宋小爱带着哭音儿向屋顶上顿足喊道:“你!你这没出息地。还不滚下来?”
伍文定手拨长髯,对宋小爱怒目而视:“果然是缺少家教的蛮夷,我儿子有没有出息,我这当老子地还没说不满意,要你多嘴?居然敢对我儿说个滚字……”
“咦?真的‘滚’下来了,我叫他滚下来他不滚。人家叫他滚他就乖乖听话,这个小畜生,娶了媳妇忘了爹呀,真是气死老子了!不对,我什么时候同意让他娶这女娃儿过门了?呀呀呸的,老夫都气糊涂了!”
杨凌坐在云水堂内,伍文定三个人亢亢吃吃、吞吞吐吐,费了好大的劲儿,杨凌才从三人地只言片语中勉强把意思串连起来:大概是他去拜见蜀王,众官员和侍卫在禁区外等候。伍汉超和老爸亲亲热热地叙了会儿家常,就偷偷溜去和宋小爱亲亲热热地叙情话儿去了。
知子莫若父,伍文定想必是看出了几分端倪,反正结果是他追上去,看见了不该看见的画面。天下做父母的恐怕见了这场面。第一反应都是担心儿子学坏了。何况那时如果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私下交往,原本就是大逆不道的行为,老伍自然要出面整顿门风、清理门户。
初时碍于宋小爱的身份,伍文定还给她留了几分面子。只是理直气壮地训斥自已地儿子,可听在宋小爱耳中,不免是在指桑骂槐。她含羞忍气地解释几句。对正在气头上的伍文定来说可不啻于火上浇油。
他觉的宋小爱是在利用官身压他,两个人唇枪舌剑一番,话将在那儿了,宋小爱便抛开官身,只以寻常女子身份,寻求伍文定的谅解,敦料不开眼的伍汉超看着心上人可怜,替她辩解了几句。
儿子帮人家说话,和老子对着干。这还得了?真要过了门儿,那还不反了天去?伍文定一怒之下,便开始追砍儿子,伍汉超武功虽比他高,可是怎敢和父亲动手,于是乎便使出高来高去地本事,叫你来个“打不着”,结果引起后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