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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心一阵喜悦:“他……把这事交给旁人,怕寒了属下的心,就不怕我个做婢子的寒心?在他心里,把我当作了什么人呢?”
高文心羞喜地瞧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杨凌这才道:“王琼刚死,此时急着离开,固然引人怀疑,可是我们不走,这污名我也同样洗刷不清。明天一早,我先秘密去见邵镇抚使,然后立即启程回京。我的计划是……”。
钦差要回京了!
连赶来送他的冯公公和关守备脸色都有点异样。可是杨凌顾不得了,他的脸色坦坦然然。倒不是因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那些用来安慰自己的屁话,而是因为他知道,王琼遇刺的消息必定马上传往京城,那些文臣们不马上炸了锅才怪。
本来在他们心中印象就不好,担任厂督后甫出京师就抄了莫清河的家,歼了袁雄五千人马。会给人一个什么印象?尽管这事誉多毁,但是杨凌敢作敢为,出手无情的形象同时也深入人心,再加上和王琼的前仇新怨,那些人不炸了锅才怪。
所以他必须赶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去。否则只怕他一到京城,什么事还来不及做,圣旨就到了。
然而在外人看来,却似杨凌有恃无恐,亦或愚蠢的根本没有想到此事对他的影响。他同冯公公和关守备道别,施施然回他的官船,两艘大船悠悠驶向北方……
长亭酒家,一上午就来泡茶馆的客人正在议论礼部尚书王琼被人刺死的事,在这些普通百姓眼里,显然更在乎的是朝廷大员被杀的惊险和离奇,就连几个读书人虽然故意一副长吁短叹的模样,眉字间也隐隐露着一丝叙说传奇的兴奋。
名士忠臣在他们眼中,显然还不如一个清如水明如镜,能给他的家乡和生活带来实际意义的好县今更受人爱戴。其实这也不奇怪,百姓了解朝廷,不过*彼此口口相传、传的自然也是逸事韵闻,能对一个一丝不苟的老道学了解多少?
史官笔下那种清官冤死、万民痛哭的场面,大抵和后世笔下莲花的宣传文章差不多,纯属一厢情愿的幻想。除非那位清官真的是上田埂街头、干过许多实事。
马怜儿手中的刀削的轻了些,侧耳听着大家的谈话,眉心稍稍皱了起来。
五城兵马司控制的很好,南京各部官员也不是傻瓜,没有一个把昨日酒宴的传出来让市井间胡乱猜测,因此这些士子文人除了口若悬河如同亲眼所见般讲那刺客如何箭法如神,如何以一敌百,从五城兵马司手中逃走,并没有讲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但是马怜儿想起王琼和杨凌的旧怨,心中不禁暗想:“不管王琼是因为什么死的,恐怕京里那些喜欢捕风捉影儿的官儿又要大作文章,难为杨大哥了”。
她咬着薄薄的红唇,终于下定决心,把尖刀一放,抓起围裙来擦了擦手,喊道:“大伯,我出去一下,叫人看下柜台”。
里边答应一声,马怜儿正要走,只见门口一个短打扮的汉子。那时人都穿袍子,短衣长裤、身背褡裢的人大多是小本经营的行商或者马贩子。
怜儿本没在意,不料那人进了屋子四下看了几眼,却径奔她而来,走到近处悄声说了句:“马姑娘,松林内杨大人要见你”。
马怜儿一怔,瞧那汉子却不认得。那人微微一笑,说道:“君似明月我是雾”,说罢四下张望几眼,好似这家酒店档次较高,不舍得用餐一般,讪然退了出去。
马怜儿心中好奇:“杨大哥怎出鬼鬼祟祟的,此时不方便来见我了么?松林中……林中……”。她脸上有点儿发热,又使劲儿擦擦手,解下蓝裙悄然闪出了酒楼。
四下随意逛了逛,见不曾有人注意,马怜儿脚下加快,走到长亭西边。走到一丛矮松旁,只见十多个身材魁梧的马客打扮的行商正坐在草地上,旁边十几匹马儿拴在树下正啃着草食。马怜儿不禁踌躇了一下、虽说那人说出了只有杨凌和她才知道的秘密,但骤然在隐秘处见到一伙男人如何不怕?
这时林中已有人唤道:“怜儿,过来!”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马怜儿欣然抬头。瞧见扬凌正站在林中唤她,顿时喜悦不禁,她匆忙奔入林中,看清杨凌一身粗衣短打打扮,不禁昵声笑道:“你……怎么这身打扮?”
她脑中灵光一闪、已恍然道:“你……要回京了?”
杨凌默默地点了点头,说道:“上次离开,我没有告诉你,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先见你一面”。
马怜儿黛眉一颦,担忧地道:“京中出了大事?有人对不利,是么?”
杨凌惊了一跳,本来还想解释一番,想不到她见了自己装扮已猜出一切。马怜儿眸中忧色更浓,忍不住拉住他手,颤声道:“你……你竟乔装打扮,事情有多紧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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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关杨凌安危,她的声音已微微发起颤来。
杨凌瞧了她一眼,有个又聪明、又漂亮的老婆,说话是省事,可本来想适当隐瞒一些,免得她担心,这一下倒不便说谎了。
杨凌叹了口气,直言道:“京中有些大臣早已欲对我不利,昨日王琼被人刺死,这笔账事必要算在我头上,形势一触即发。内厂甫立,我若不回去,势必人心不稳,上下岂肯死力效命?况且现在除了我也没人能主持大局,所以……唉,本来答应了你的,如今又要失言了”。
马怜儿笑嗔道:“哪来这许多啰嗦,要是快走。兵贵神速,抢一分先机便多一分胜算,此时还要缠锦,那便是怜儿害了你了”。
杨凌欣喜地点了点头,忽地住怀中一摸,只听叮当悦耳,掏出两只镶着蓝钻的乌金镯子来,然后抓起马怜儿的素手,将两只镯子替她套上。
阳光照在她的手腕上,乌黑闪亮的镯子更衬的肌肤如霜似雪,那一排蓝钻熠熠生辉,单是翠衫半褪、纤腕宛宛,竟有种勾魂摄魄的诱人之美。
马怜儿咬着唇,珍惜地抚摸着那镯子,忽地转身道:“是吧,朝廷中的事,怜儿帮不上你、却也不能误了你!”说着,一串比那钻石更加晶莹灿烂的泪珠儿顺着她的玉颜淌了下来。
明朝大礼,庶人妇不得着镯、钏。马怜儿的父亲原本就是不在品的小吏,如今更是一介平民,杨凌给她套上双镯,虽然尚未大礼送聘,这也已是表明心迹,认下她是杨凌的夫人了。她的名份终于定了下来,心中如何不喜?
杨凌默立片刻,忽地转身,大步走出林去,翻身上马。骑士见状解下缰绳,纷纷跃上马去,一时马蹄踏踏、马嘶啸啸。
杨凌从马鞍旁摘下顶**一统帽戴在头上,帽沿儿压得低低地,左手持缰,右手摘下马鞭,回头又望了林中一眼。
只见青松之内,翠衣一袭,夭夭桃花的马怜儿已拭去泪痕,向他灿然一笑道:
“腹中愁不乐,愿做郎马鞭。
出入环郎臂,蹀坐郎膝边。
我祝夫君旗开得胜、马到功成!莫让相思亦杀人。”
杨凌胸中豪气大盛,他的眸子只与怜儿深深一望,就扭过头来,在马股上狠狠一鞭,领着十余铁骑纵马狂奔而去。
“若要相思不杀人,杨某便去杀相思!京师,我杨凌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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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场外之战
身为内务府大总管,平时的采买已不需要马永成亲自出来洽谈,但是今日的买卖大了点儿,京城最大的‘成记’绸缎庄本来一直是供应皇宫大内所需丝绸的,可是昨日却突然传出由于运费增加,要加价一成。
这一来马永成从中收取的折扣一年下来少的何止万两,把个老马气得跳如雷,可这家店背后真正的主子是成国公朱刚,马永成有财无势,还真不敢和他闹翻了,是以一大早就坐上轿子赶赴‘成记’,想探探朱家的口风。
马永成下了轿子,端着架子走进店去,他是成记最大的主顾,虽说店大压客,可是老板也不敢怠慢,忙笑嘻嘻地将他迎进内厅客房。
马永成会在官帽椅上,翘着二郎腿,举杯呻了一口香茗,皮笑肉不笑地道:“成掌柜,咱家和你做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价钱说变就变了?
要说呢,你这批丝绸应该是内厂杨大人的官船帮你带回来的吧?咱家给你算了一下恐怕运费不但没涨,还省下至少五万两呢,这贸然加价从何说起?不知是朱老公爷的意思呢,还是你掌柜的自作主张?”
成掌柜陪笑道:“我老成哪有那份胆子哪?自打皇后娘娘和两位贵妃进了宫,马爷照顾咱们店的生意也越来越多,老成巴结您老还来不及呢,怎敢胡乱加价呀?”
他压低了嗓门,低声道:“加价不过是幌子,其实……是有人想见见马爷,所以才这么说,劳烦马爷辛苦一趟,小的可是过意不去”。
说着成掌柜向他手心里塞了张条子。马永成瞄了一眼,见是张三千两的银票,顿时满脸堆欢,哈哈笑道:“瞧你,有事儿招呼一声不就得了,不看你的面子,咱家也不敢不给朱老公爷面子呀?呵呵呵,是谁要见我呀。要往宫里供奉那也好办。
咱家点头就行了。不过丑话咱可说在前头,那可都是给娘娘们用的,要是东西太拿不出手,还是不要来现眼的好”。
“哈哈哈。马公公,不知我拿不拿得出手?”门帘儿一挑。杨凌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马永成大吃一惊,霍地一下站了起来。那茶水竟洒了一身,他惊讶地叫道:“杨……你怎么……你不是还在江南么?”
杨凌向成掌柜摆摆手,成掌柜会意,哈了哈腰道:“二位爷慢慢聊着,老成出去招呼客人”。
成掌柜一出屋子,杨凌地脸色就沉了下来,他向马永成冷冷一笑道:“我在江南?我若再迟回几日,就只能等着给你收尸了,马永成,你已死到临头了,还不知大祸将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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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已到了什么地方?”范亭向眼前一个番子问道,神色间有种兴奋之意。
张寿听了番子回答,不由一怔道:“天津卫?他要在天津卫停船?混帐,他的官船拐到了内海,为什么不早早禀报?范公公,你说杨凌这是何意,莫非……他对我们的行踪已有所警觉?”
范亭哈哈笑道:“内厂也有耳目嘛,要是丝毫没有察觉,那才真的奇怪了,不过那又如何?这个蠢材,他在朝中毫无根基,唯一的倚*就是皇上,他不速速回京向皇上乞援,却还声东击西玩什么疑兵之计,真是自取死路”。
戴义假意低头啜茶,心中微微有些惊慌:“杨大人在搞什么鬼?难道吴大档头没把我的消息传递给他?我已经说了锦衣卫同东厂合谋,他跑去锦衣卫的老家,这不是找死么?不对呀,杨凌没有这么蠢……”
张寿见他脸色凝重,不禁问道:“戴公公也觉得不对劲了?”
戴义心中一惊,忙说道:“是啊,一个人有了危险,第一反应就是找最可*、最能帮得上他的人才对,他东游西逛,跑去天津卫做什么?”
张寿摇了摇头,轻轻击了击掌,一个档头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张寿问道:“派去监视威武伯府地人可曾发现什么异常?”
那个档头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张爷,没有丝毫动静。卑职不但对杨府出入地人、杨府上下人等的神情多加注意,连杨府采买的菜蔬肉食也派人每日查问,杨凌如果回府,就算他掩饰的好,杨府上下也不会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
张寿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不管他回不回府,如果他来个金蝉脱壳暗暗回京,必定要进宫见皇上地,派至九门的人要严加戒备,注意一切出入皇宫地人。还有,叫皇上身边的几个小崽子给我提起十二万分地小心,不管皇上见了谁,说些什么,都要及时回报”。
“是”,那档头应了一声,匆匆退了出去。
王岳正半倚在炕头上,人年纪大了精神头儿就不济,这会儿功夫他已磕睡了一阵。
老王岳揉了揉眼睛,颤巍巍地坐起来道:“瞧你们如临大敌的样子,王琼不是被他杀了么?如今外廷上下想必也该得了消息了,还会有人站在他一边?先帝爷在的时候,就最听纳百官的谏言,当今皇上年幼,是个没主意的,还能架住山一样压过来的奏本?只要皇上的旨意一下,杨凌还不是束手就擒么。”
这位王公公无能无才,毫无野心,可是也正因如此,才会被弘治帝委以重任。他待人宽厚、从不专权,有他这个名义上的头领镇在上边。范亭、张寿这些各有野心的人才能和睦相处,彼此不起争端,所以这些人对他倒是极为尊教。
听了王岳的话,范亭呵呵笑道:“不能不谨慎呐我地爷,当今皇上可比不得先帝,先帝只不过迟了两次早朝,就被百官一顿训斥唯唯喏喏地下诏自责。可当今皇上呢?经筵停了、午朝停了,早朝爱去不去。百官进谏如同雪花。他是置若罔闻,左耳入右耳出,何时在乎过了?”
他说着眼睛微微
眯了起来,阴阴一笑道:“至于朝中百官……只有御使台、翰林院的一些书呆子才真的相信什么诛除奸佞、维持正义。
那班久经官场的老奸。真正在乎的是他们影响不了皇帝、控制不了皇帝了,他们自以为正确的国策和政策很可能因为这些皇上肯听从新宠的话而废止。可偏偏这些新人,他们又不屑结交。只好想办法把他们除去”。
张寿微笑应道:“正是,内侍之中,引领皇上游乐的人不只是八虎,杨凌虽然极尽谗媚,未立寸功平步青云,可也没有做出大恶,他们再恶恶得过莫清河、袁雄之流么?
外廷如此处心积虑,是因为他们发觉杨凌不是他们地同路人,而皇上也不再能被他们控制,铲除杨凌和八虎,不是因为他们为非作歹地太厉害,而是发出一个讯号:让那些有野心排挤文官、影响皇帝的人都远远的滚开,让皇帝见识到他们的力量,乖乖按着他们地摆布去做一个‘好’皇帝”。
李荣和何大春两人的见识远不及范亭、张寿,听了这些分析非常不耐烦,李荣说道:“管他们出于什么目地,只要和我们目标一致就好。现如今杨凌掌了司税监,咱们下边那么多人吃什么?喝什么?老范那儿还好些,零敲碎打的总能捞些好处,我这里可是日渐拮据呀,只要早些收拾了这小畜生就好”。
范亭嗤笑一声道:“目光短浅!你还不明白么?如果以我们为辅,以百官为主,让皇上下旨斩了杨凌和八虎,那么外廷就会声势大噪,皇帝就要完全掌握在他们手中了。
杨凌和八虎就成了我们地榜样。我们就成了他们利用之后的一把刀,随时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如果……杨凌先死在我们手里……那就不一样了”。
何大春这才会意,不禁说道:“如此看来,不管外廷请不请得下来旨意,我们都必须抢先除掉杨凌和八虎了”。
范亭颔首道:“正是,外廷利用我们,我们何尝不在利用外廷,没有他们的威吓和支持,我们擅杀杨凌和八虎,就要小心皇上的惩治,如今却没有这份担心了。
你看着吧,王琼被杀的消息一进京,就是三大学士也弹压不住激愤的言官翰林们,他们原想等个最好的时机再动手,堂而皇之地成为诛杀奸佞的最大功臣。可是本来随在他们身后受其指使的百官这回却要推动他们立即请旨杀人了。哈哈哈哈……”。
王岳见他得意大笑,忽地惊道:“范亭,王琼不是你杀的吧?”
范亭见大家都以狐疑的眼光看着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