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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那一瞬间、一道雪亮的光华斩开了黑夜!
无影的承影剑从公子舒夜破旧的衣袖中流出,那样凌厉的剑气、转瞬便将半空呼啸而至的暗器毒虫一一搅碎!那是出自于明教圣火令上的武功,多年刺杀的实战中被反复锤炼、曾斩杀无数国君贵族于剑下,此刻一旦施展开来只觉厉风割面,拜月教徒无不倒退。
只是那样缓得一缓,公子舒夜夺路而去、点足便掠上了游廊顶上。然而不知教主又居住在何方、夺路而去的人又略微迟疑了一下——只是一个迟疑,便复又陷入了重围。
“铁马冰河?”风涯祭司蹙眉,饶有兴趣地看着月下拔剑的男子,“没想到你一介声色犬马之徒、居然真练成了圣火令上的武功?好,好……本座数十年未曾出手,今日便和你一战,也不枉你万里来苗疆一趟埋骨!”
“祭司大人手下留情!”长孙斯远骇然脱口,祭司却只是扬眉一笑,冷睨了他一眼。额心红宝石映着月光、照亮了他眉下深碧色的双目。那寂寥的眼神里,陡然弥漫起了多年未见的杀气和斗志——手指一挥、令教民暂时退下,白袍翩翩如飞鹤,转瞬也掠上了游廊。
只是那样一掠、便能看出对方的深浅,公子舒夜眼神一凝,心念如电,再度重复:“我要见沙曼华——我无意与拜月教为敌。我只要见沙曼华!”
“等来世吧!”风涯大祭司嘴角有个尖锐的冷笑,拂袖转身,指尖忽地泛出了淡淡幽兰的光——那一瞬间,月华忽地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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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息直奔八重门后白石屋,重重深殿里、外面的嘈杂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最后一道竹帘被拂开的时候、他看到新教主正握着金箭在地上画着什么,飞光伏在她身侧眯着眼,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霍然低吼了一声站起。
“带上弓箭,快跟我来!”来不及多说什么,昀息一把拉住了沙曼华,往外便走。
沙曼华握着弓箭被他拖起,茫然随着冲出了几步,随即惊问:“怎么了?外头出了什么事?”——然而她的惊问转瞬变成了低呼。因为她看到在昀息拉着她冲出的时候,有几个显然是祭司大人亲自委派来看守她的人出手阻拦,而昀息居然毫不留情、只是一瞬间便将那些人斩杀!
那一些拜月教弟子倒下时,眼睛里都是骇然不可思议的光:谁都没有想到、教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护法、祭司的亲传弟子,居然翻脸便霍然下了如此重手!
“跟我来!”昀息片刻不停,拉着她往外冲,低声,“公子舒夜来了!”
“什么?”那一瞬间沙曼华全身一震,脱口惊呼起来,下意识地便放弃了对抗,随着他迅速向外掠去——出了八重门、外面游廊里把守着的拜月教弟子显然已是昀息的属下,看到左护法拉着教主奔出,个个眼里都有诧异的表情、却没有一人胆敢上前阻拦。
“舒夜来了?在哪里?”沙曼华惊呼,抓紧了昀息的手,“他在哪里?!”
昀息不答,只拉着她往东方朱雀宫狂奔,目光却迅速在黑暗中逡巡。果然,一个教徒从游廊顶上翩然落下,单膝落地,迅速禀告了一句什么。
“在圣湖旁!”昀息迅速回答,顿住脚,回身,“他在圣湖旁同师傅交手!”
“什么!”沙曼华惊惧地脱口,脸色霎时苍白——舒夜和祭司大人交手了?
来不及多想,她转身便向圣湖方向奔去。沙曼华低啸一声,飞光得了号令一跃而起,就在那一刹、白衣女子握着银弓掠上了白狮,转瞬消失在暗夜里。
昀息站在廊下,手一挥、制止了教中弟子想要追上去的企图:“所有人呆在原地!”
“昀息公子!总算找到你了!”长孙斯远沿着游廊奔来,看到了他、脸色焦急而紧张,“祭司、祭司他就要下杀手了!你快想法子……公子舒夜必须要随我回帝都!”
“我已设法了……”白衣少年却是阴郁如故,忽地转头微笑,“放心、他不会死。”
昀息不紧不慢地走上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此刻,我们安步当车,走到圣湖那边应该正好是时候吧?——到时候,就请你务必用‘你的方法’,把公子舒夜带回去。这里的残局,由我用‘我的方法’来收拾。我也会实现我对你的诺言。”
长孙斯远微微一怔: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刻不容缓,这个少年还如此气定神闲?
第九章 伤心小箭
一百五十七招上,他点足后掠、停在桫椤树的树梢,右手挥出、弹在承影剑剑脊。
那一弹指他用足了十分的力,几可令天地间一切有形之物辟易,罔论一把剑?
力道透入、沿着剑脊传递,那把无影的长剑陡然发出了一连串的爆裂声!恍然间仿佛一蓬冰雪在两人之间炸开来,节节寸断。
然而对方临危不乱、一声低喝,并指插入了剑风之中,搅起。
那些寸断的碎剑、居然被劲风带起,宛如千百片暗器直向他飞来!
好身手,好机变,好胆量!那一瞬间祭司微微动容,止不住便要喝采一声——为这一数十年来才得一见的一战,才得一遇的对手!然而,他看到了公子舒夜脸上那种一往无悔、不顾生死的热切和执着——那种表情,转眼就让祭司眼里那一点激赏冻结。
这个人……是来带走沙曼华的!
虽然是有意容让、想看看对方到底有多强,才一直未曾下杀手。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远道前来的贵公子、居然能接下那么多招——不愧是修罗场昔年的第一杀手!虽然历经了十年声色犬马的生活,技艺尤自如此惊人?
在退到圣湖那颗桫椤树下时,风涯祭司眼中霍然闪过了杀意!
“到此为止!”他冷冷一叱,广袖一拂、双手转瞬将半空中寸断的碎剑都碾为粉碎。拜月教的大祭司在桫椤树上站住了脚——只要他一旦站住了脚,便无人再可以越过他身侧半步!他必须要在这个地方解决掉这个闯入者,否则,再近一些、便要被神庙那边的人听到动静了。风涯并指如剑,刺破虚空——大祭司出手的瞬间,额心的红宝石骤然光华一盛,令人不敢直视。
虽然两人之间相隔尚有一丈,在对方远远抬手一劈的刹那、公子舒夜却还是下意识地急避——他看不到有武器近身、也猜不到对方招式的来路,但多年杀手生涯练就的本能让他在那一瞬间便感觉到了“死气”——慢得一刻便要送命的死气!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在他掠起的刹那、他感到身上的衣衫发出破裂的撕响,随即胸腹间传来凉意——他身子还在继续拔高,然而一低头,却看到暗夜里胸腹间霍然裂开了一道血缝!
拜月教那个白衣胜雪的大祭司根本没有近身、就只是站在一丈开外,缓缓竖起了手、做了一个手刀的姿式——然而,无形无声的劲风、居然就瞬间斩开了一丈外的空气?这算是武功、还是邪术?那样的不可思议!
脑中电光火石地掠过一个念头——这…不就像沙曼华当时使出的“无色之箭”?只是她还必须借助银弓才能发出气劲,破空也不能无形无声,而眼前这个祭司……这个妖鬼般的大祭司,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境地!
上掠的势头已竭,他重重落了下来,落入湖边草丛中——眼前一晃而过的、居然是火红色的花朵……曼珠沙华?那一瞬间,胸前衣衫尽碎,他却忽然笑了起来。
背后衣衫拂动、他知道是那个人从桫椤树上一跃而下、要将他的生命攫去。他来不及多想,伸出手去死死抓住了一株曼珠沙华,火红的汁液染在他手心,他忽地用尽全力大呼,响彻月宫:“沙曼华!沙曼华!我来了……你听见了么?我来了!”
仿佛回应着他,一道金光裂开了黑夜!
“舒夜!舒夜!”——有人在黑暗中回应着他,呼声嘶哑。那一瞬间、已经触及他后心的手陡然一震,停下。血顺着雪白的衣袖流了下来,仿佛痛极,风涯祭司捂着肩膀连续倒退了三步,震惊地看着暗夜里的某处。
那里,白衣金冠的女子骑着白狮飞奔而来,一箭射穿了他的肩膀!
那一箭不知是如何发出的;
那一箭可知是能发不能收的。
——然而在那样的生死一瞬里,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甚至不相信自己真的能射伤了天神一样的大祭司……情急之下她顾不上使用无色箭法,只是用尽了全力一箭射出、只希望能缓得一缓对方的杀手。然而,这个她自幼就当作神一样仰望的祭司,就真的被那一支平平常常的小小金箭洞穿了肩膀!
血仿佛无止尽地从拜月教祭司的肩上流了出来,半身转眼血红。
“沙曼华!”跌落在地的人看到白狮银弓的女子出现在黑夜里,一跃而起,喜极。
“沙曼华?”那个捂着肩膀踉跄而退的人却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眼里的那种神色让她忽然间就彻底呆住,止不住想跪倒在面前请求宽恕。
冷月下,她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寒颤栗。果然,她一眼就认出了舒夜……无论隔了多少年,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舒夜,那几乎是已经刻入她骨髓的本能;然而,就在那一眼之后,她发现自己再也不认得风涯祭司。
或者说,那个曾一手将自己带大的人、就在她张弓一箭射去的转瞬陌生。
“舒夜!”看到败于祭司手下的人,她蓦然颤声喊了出来,下意识地想迎上去。然而旁边白衣一动,风涯祭司抢身而上,已经按住了他后心的死穴。
“不要!”那一瞬间她脱口惊呼,下意识地举弓。风涯却微微笑了起来,放开了手。
然而他一放开手,公子舒夜便委顿了下去,应该是被封住了要穴。
“还想射我么?那尽管再射吧。我知道你的无色之箭,不需要箭也能发出。”半边的白衣宛如血池捞出,风涯的眼睛却是灰冷的,既无怒意、也无恨意,只是淡淡,“你可以再射我一百箭、一千箭——用我教你的残月半像心法。”
那一瞬间沙曼华不知说什么才好,因为恐惧和激动而全身发抖。
“你为了和这个人在一起,不惜杀了我,是么?”风涯继续淡淡问,拂了拂袖,将满襟血珠甩了出去,缓步走过来,眼里的光温温凉凉,宛如此刻月色,“你曾承诺过要留在月宫、发誓过永远不背叛我——然而你学夷湘,却学得那般快。”
“不,不是的……”她一步步倒退,忽然间觉得对方的眼睛宛如深渊,令她窒息。
“怎么不是呢?夷湘为了她个人的野心,你为了你自己的爱情——就算出自不同的欲望,可是……你们想要的性命,却还是同一条!”那个人却一步步的走过来,声音里隐约有某种死寂,“你们为了别的东西、都不惜置我于死地——沙曼华呵,我以为你会是一个好孩子……可是连你、也这样报答我的‘养育之恩’么?”
语声仿佛利箭直刺她心底,那样的眼神让她不敢直视,忽地将银弓扔到了地上,掩面痛哭:“我…我只是想离开这里!我想和舒夜一起生活……我想离开这里!”
风涯走到了她身边,忽地微喟:“所以,你要杀我。”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手指停在了她的颈侧动脉上。
“不是!”沙曼华只觉脑子里极痛,血涌了上来,让她无法呼吸,她抱着头大喊起来,“我只求你不要杀舒夜……并不想杀你!我根本不想杀你!”
风涯眼里有一丝苦笑,松开了手,从左肩将那支金箭连血带肉拔了出来,递到她面前。
她侧过头去不敢看,耳边却听祭司静静问了一句:“那么,你为何要在箭上抹血龙之毒?这是普天之下唯一能伤我的毒……这般处心积虑。难道不是得知了长孙斯远到来、便想里应外合杀了我,好和高舒夜远走高飞?”
沙曼华惊诧之极地抬起了头,看着那一支她弓上发出的金箭。
锋利的金色箭头上,果然闪着隐约的血红色冷光,狰狞可怖——血龙之毒?那是可杀神鬼的毒!普天之下,能伤到拜月教大祭司的、仅有的剧毒。
“不是我!不是我!”那一瞬间的震惊和恐惧让她几近嘶声,“我……我怎么会杀你?我怎么会杀你!”她一把夺过了那支箭,看了又看,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渐渐惨白。抬起头,仿佛要说什么、然而刚一开口、却冲口吐出一口血来,向前栽倒。
“沙曼华!”风涯下意识地将她抱住,发现她脑后三处伤口汩汩涌出暗色的血来。
那般的大喜大悲,让她的脑子再也承受不住了么?祭司眼神一黯,将她放到了白狮背上,然而忽然一震!沙曼华的颈后、出现了铜钱大的血斑!是蛊毒?这个月宫里,有谁竟然对沙曼华下了蛊毒?除了杀他、有人还想杀了沙曼华?
心念电转之时,他觉得袖子忽然被轻轻拉住。低下头,便看到沙曼华睁开了眼睛,微弱地说了一句什么,随即昏死。
风涯侧耳过去,只听得一句话:“小心昀息。”
月下一场恶战,在分出生死之时、忽然被一箭解开。
拜月教主和大祭司交手,射穿风涯的肩膀,拜月教内竟是为了公子舒夜起了内讧!
长孙斯远刚走到廊下,看得那样兔起鹄落、急转直下的一幕,不由惊得几乎叫了起来——他没想到几近天人的拜月教大祭司、竟然真的伤在沙曼华手里。在风涯的手抵在公子舒夜后心的时候、他几乎就要冲过去,却被昀息制止。
“放心,他应该不会杀高舒夜……”站在回廊的暗影里,白衣少年淡淡道,“沙曼华已经出箭、他此刻再杀高舒夜,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刹那,远处的风涯祭司果然已经放开了公子舒夜,向沙曼华走去。
长孙斯远微微一凛,看向那个白衣少年,却听得昀息又说了一句:“他也不会杀沙曼华。他此刻应该根本不想杀任何人……真是可悲啊……除了明教教王、这世上只有一种人才能伤得了拜月教的大祭司——他真正信赖和关爱着的人。”
“这一切,都在你预计之中?”长孙斯远凛然心惊,不由问了一句。
白衣少年从长廊的阴影里走了出来,站到月光下,对他笑了一笑——那样的一笑,洁白无瑕而璀璨透明、宛如春风吹开了枝头第一朵梨花。然而少年深碧色的眼睛却是和笑容截然相反的阴沉,仿佛一口看不到底的古井,将任何落入的东西吞没。
“我只是掌握了历代祭司的魔咒。”昀息忽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转身——那边,风涯祭司的手果然从沙曼华的颈部放下了,横抱着昏迷过去的女子,直奔青龙宫而去。
昀息指了指湖边曼珠沙华中被封了穴道的公子舒夜:“我已令所有教中弟子一律留在原地、不可阻拦。长孙先生,趁着这机会你赶快把这个人带走吧!你说过你有方法,我信——你们速速出宫,直接回帝都,莫要停留!”
长孙斯远微一迟疑:“可是风涯祭司……”
“我自然有方法。”昀息的神色淡定老练,简直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扬手扔给他一个锦囊,嘱咐,“你只管一路回帝都——风涯大祭司定会来长安找你。”
长孙斯远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这个少年——他也是出谋划策钩心斗角惯了的人、如何看不出这个昀息显然是设计了自己的师傅?如今出了这般激变、以风涯祭司的能力,难保不查出真像。而这个少年、居然还敢说有十足的把握,再让师傅成为他交易中的筹码?
第十一章 长安月
如以往中原很多王朝一样、大胤的开国之君神熙帝将国都选在了长安——这个“左据函谷二崤之阻,表以太华终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