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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位于世界财富颠峰上的主人从来不去任何正规的大医院,也不看任何权威名医,一旦有了什么病痛,只直奔这个郊外的小诊所——似乎,他的病全世界只有在这里才能得到有效的治疗。
车子驶出市区,转入一条沿河小道,再拐了一个弯,穿过一大片花圃,便看得到一座两层的院落,路边的牌子上写着“龙宅”两个字样。
车在门口停下,饕餮跳出车外,抬头看去——出乎意料,那么晚的时候,诊疗室的灯还亮着。
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兄弟一个人坐在灯下,低头看着什么,一动不动。银发邪魔捂着腮帮子舒了口气:这回可好,他也不用冲到诊所后头的房子里把已经回家的辟邪拎出来了——牙疼不是病,可疼起来真要命啊!
他往里急奔,因为疼痛,都感觉不到头上的双角已悄然顶了出来,峥然现形。
然而,捂着腮帮子走进诊所才一分钟,他就知道兄弟之所以半夜还一个人坐在诊所,一定是又和萧音吵架了——
“这里不是宠物医院。”深更半夜,看到一个长着羊角的人直接穿透了门和墙闯进来,穿着白大褂的英俊医生显然正烦着,不等那个饱受病魔折腾的病人开口,便冷冷来了一句,堵得饕餮半天说不出什么来,只瞪着他,指着自己的嘴巴。
“躺到椅子上去!叫你不要乱吃东西,”看到兄弟这般狼狈的样子,辟邪终于还是站了起来,开始消毒器械,“把嘴巴张开!——你看看,都烂到牙根了!得取掉你的牙神经。”
“不要啊,你这蒙古医生!”饕餮在椅子上大叫,“一取神经,这颗牙就算是死了!”
“那你还没节制的乱吃,贪图口腹之欲?”辟邪没好气,拿着探头敲着这头饕餮的一嘴牙,叮叮当当的响,“就算你能任意变化,可本体怎么办?照样会发胖,照样会烂牙!龙牙一旦蛀了,除非拿血珊瑚来补——你也知道,这种东西在三百年前就因为海洋环境恶化而绝种了。”
满嘴的牙被依次敲过,饕餮疼得倒抽冷气,也没力气维持外形,现出了本相。
胖乎乎的山羊张着嘴,雪白的利齿在探灯下闪闪发亮。
“有一半的牙都被蛀坏了。”辟邪冷冷道,拿出电钻,开始消毒,“我锉下去看看有多少是烂到神经了。有些看来是不得不拔了。”
“拜托……我不想拔掉……”饕餮疼的皱眉头,咝咝吸气。
然而话音未落,牙床里一阵剧痛,麻药已经打了进来。一瞬间他半边脸麻木,只好干瞪眼。向来好脾气的兄弟死沉着一张脸,举着电钻二话不说开始工作,他不由心里一个冷颤——倒霉啊,看样子,辟邪一定是今天和萧音吵架了,才会这样一副把他当死猪宰的表情。
自从云荒真正沉没之后,放弃了那片大陆的神袛和织梦者一起回到了人世,开始了平凡的生活。辟邪选择了医生的职业,开了一个诊所;而萧音则继续在那个广告公司当文案策划。
隐藏了所有惊人的力量,成为一对最平凡的年轻夫妇。
难道是这样的生活,渐渐消磨了他们最初的热情?还是因为神袛和凡人之间终究有不可逾越的界限,时日长久便出现了隔阂?
钻头在牙齿里滋滋的打洞,饕餮只觉得脑袋都被麻药麻痹。
“啊!”诊所后的房间里,陡然传来一声惊惧的尖叫。
是萧音的声音?
饕餮只觉得嘴里剧烈的一震,牙齿几乎被凿穿。那个正在工作的医生一听到妻子的惊叫,想也不想,把还在旋转的钻头一扔,立刻消失在了原地。
“喂!喂!”牙齿钻到一半被扔下,饕餮张大嘴巴躺在椅子上,气急败坏。
厨房里发生了一场小小的火灾。
灶上烈火熊熊,满锅的油不知为什么爆了起来,滋滋作响,剧烈的溅开来。
萧音一只手拿着铲子一只手举着锅盖,正在惊叫,试图将盖子扔回燃烧着的锅上。然而一粒溅出来的油飞到她手腕上,烫得她一颤,盖子哐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小心!”顾不得打了一日的冷战,辟邪一步抢前将妻子揽到了怀里,背过身挡住那些飞溅的沸油,一回手就将那些火在手心熄灭。
焦臭的味道弥漫在厨房里,萧音拿着铲子,把头埋在辟邪怀里,闷闷的不说话。
“你这是干什么呢?”看着满地狼藉,白大褂上满是油污的医生责备妻子。
然而萧音还是坚持着一天来的沉默,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想挣脱出来。辟邪抓住了她的手腕,心疼地皱眉,低下头轻轻对着手腕吹了一口气,将那一串燎泡消除。
“以后倒油之前,先把锅里的水擦干净。”哭笑不得的,他对妻子提出忠告。
萧音蹙起了细细的眉毛,白了他一眼,保持着沉默,显然还是在对抗。
然而肚子却发出了不争气的咕咕声,提醒她早该进食了——从昨晚和辟邪吵架后双方开始冷战,她已经是一整天没有东西吃了。晚上辟邪去诊所里生闷气,她只好摸索着进厨房想做个最简单的蛋炒饭,却不想弄成了这个样子。
“一整天都饿着?”辟邪注意到了妻子的气色,吓了一跳。
光顾着生气,他也完全忘记了萧音是根本不会做饭的,也不像他可以不饮不食。
白大褂也来不及脱,他连忙卷起袖子开始做饭。
“唉,蛋炒饭蛋炒饭,是用饭炒的啊——你把米和油放进去干吗?”辟邪一边收拾着狼藉一片的灶台,一边教训妻子,“香菇,要先在水里泡上半天,等它发好了才能下锅——这样直接切了炒,味道就跟咬木头没区别……你就承认在这方面你是低能罢,折腾了一年多还不死心么?”
然而等他炒好鸡蛋,将作料再一并倒入后,抬头却不见了妻子,只有一只雪白的胖山羊靠在厨房门上,满嘴塞着药用棉花,看着系着围裙拿着饭铲的神袛,拼命忍住笑。
可由于半边脸被麻痹的缘故,那个笑容显得极为诡异。
“呜……”手术到一半被扔下的病人张开嘴,指指自己塞了棉花球的牙齿。
“等下,”辟邪看了兄弟一眼,自顾自盛起滚烫的蛋炒饭,“先回去躺着!”
饕餮可怜兮兮地跟在他后头,看着他端着饭去客厅里找萧音。
然而,找遍了都不见人。客厅和卧室里黑灯瞎火,若不是他们两个都有超过凡人的能力,早就被地上七零八落的东西绊倒。战况激烈啊……饕餮吸了口气。他知道无论如何情况下,辟邪都是不会动手伤害妻子的,那么发飙的必然是前任织梦者了。
看来,他实在也不必羡慕辟邪:这个女人的脾气,似乎比艾美那丫头还大啊。
“你们…吵架了?”好容易克服了嘴里的异物,饕餮含糊地发声。
“嗯。”辟邪沉着脸应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饕餮跟在他后头,看着他一道道门的寻找过去,忍不住好奇:“为什么吵?”
辟邪回头瞪了这个多嘴的兄弟一眼,胖山羊在他的眼光里耸耸肩。
“她想重新开始写东西,而我不许她再写。”证实了女主人不在这套房子里后,辟邪开始推开玄关的门,前往温室花圃,他知道妻子一生气就会一个人躲到花房里去。叹了口气,他终于说出了事情的原委:“昨天我撕了她的手稿,她就开始拿东西砸我,然后整整一天没和我说话。”
“她还在写东西?”连饕餮都吃了一惊,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她的精神力不是已经耗尽了么?”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若是再不停止用脑,这里就会彻底坏掉!”
“那已是一种习惯……”辟邪苦笑起来,“就像呼吸,睡眠一样必不可少。”
这一年来,他象戒毒一样的逼着萧音戒掉写作的习惯,换来却是她越来越暴躁的脾气和频繁的争吵。她如扑火的飞蛾一样,在火焰上用生命为代价舞蹈;而他却仿佛一个守火者,一次又一次地将她从火焰上赶开,不让烈火舔拭她的羽翼。
——他们之间有过多少次争吵啊。
他不能失去她,所以绝不允许她继续消耗着所剩无几的精神力。生怕她生命之火因此而熄,自己就将独自面对这宇宙洪荒千万年的寂寞。
然而她却有着惊人的执着,宁可死亡也不愿放弃。
织梦者有她们的宿命,只为那一袭梦之华衣而生,梦碎即死。她们在短促的一生里,体会过几生几世的悲喜跌宕,但也透支了几生几世的精力,往往都会早夭——千百年来,又有多少具有那种天赋的人在心力交瘁之后,咯血死在黄灯古卷之下?
想起迟早艾美也会变成和萧音一样,饕餮忽然觉得牙又疼了起来,龇牙咧嘴地跟着辟邪穿过了花园:“还真是海枯石烂啊——大陆都沉了,你们两怎么还在折腾?”
两人穿过花木向着房子走过去,温室花房里果然有灯光,依稀看得到萧音独坐花下的侧影,美丽的藤萝舒缓地下垂,开着细小的白花。女子微微仰着头,仿佛在对着满屋子的花喃喃自语——饕餮只是看了一眼,忽然觉得这种宁静的图画里,隐约有什么不对。
辟邪的脸色也有点变了,端着那碗蛋炒饭,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一枝垂落的白花拂过羊角,嘀咕着的饕餮忽然怔住了。
“辟邪!”他脱口叫了兄弟一声,声音略微变了调。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种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一瞬间忽然想通了什么,某种不祥的感觉如闪电般贯穿他的心。饕餮来不及等兄弟回答,瞬间发力,跃上了夜空,扑向温室。同一个刹那,辟邪也已经点足扑出。
然而,已经晚了。
温室里传出了啪的一声响,灯光忽然熄灭了。
在灯光熄灭的前一刹,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萧音身侧的那株藤萝陡然扭曲变异,下垂的枝条一起扬起,变成了无数双雪白的臂膀,牢牢的抓住了她!
“女萝!”辟邪脱口惊呼,手中的盘子跌落在地。
顾不得被邻居发现的危险,年轻的医生瞬间现出了本体,和饕餮一起直扑向那个温室。温室的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当然,这丝毫无法阻止他们。
阻止了他们步伐的,是萧音说出的话:
“辟邪,别过来。”他的妻子凝视着他,眼神坚决:“我想跟她们走……去创造另一个新的世界。”
“不要!”他脱口叫起来了,“你会死!”
“那么,就让我死去好了。”萧音微笑起来,苍白疲倦已久的脸上有一种期许,那一瞬间,她又焕发出织梦者所有的光辉,“死在自己的梦里,那也是我应有的结局。”
如果停止那一场书写,“沉音”便会永远的死去了,她身体里的一半生命将随之枯萎。而剩下的那一点凡俗灵魂,又能做什么呢?除了书写,她一无是处,连一顿饭都无法做好,必须活在辟邪的羽翼之下。而辟邪所倾慕的、那个名为沉音的织梦者,则早已在她精神力枯竭的时候死去了——如今,他只是靠着追溯那个幻影,继续迁就着现在这个庸俗的凡人罢了。
她是爱他的,但是她的爱,不能在连“自我”都没有了的时候依然存在。
对这个世界而言,只有“沉音”才是与众不同的,而“萧音”的存在犹如蝼蚁。她并不愿成为一只蝼蚁,在安适平淡的柴米油盐里,过完剩下的岁月。
——哪怕身旁有神袛的陪伴。
“别废话,快!”饕餮显然知道了那些女萝们的意思,一声断喝,便往萧音身侧扑了过去,利爪一挥,几条抓着萧音的“手”骤然断裂,流出殷红冰冷的血。
然而,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遇到了某种旗鼓相当的抵抗。
微微一惊,那雪白的藤蔓忽地从地面上消失,缩入了土里。
——连带着上面前任织梦者,一起消失在两个神袛面前。
辟邪从头到尾都在犹豫,不知如何在妻子的意愿和自己的意愿之间作出选择。饕餮却不能眼看着有人公然蔑视自己的力量,立刻冲了出去,掠上高空发动攻击。
然而,就在短短一瞬间,那些雪白的女萝带着萧音一起杳无踪迹。饕餮站在高空逡巡,满脸惊讶: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东西可以在他们两人面前,从容将萧音掠去!那是什么样的力量?无论是撒旦,波旬,甚或守护七大洲的其余七神,都无法做到!
而这个宙合内,又有什么的力量、能够强过龙生的九子?
“倒也未必比我们强。”辟邪比饕餮冷静得多,足踏浮云掠上了高空,俯视着脚底下沉睡中的云泽市,喃喃,“只是,似乎刚才那种力量,正好和我们的力量相生相克……”
“相生相克?”饕餮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
“是海皇。”化为猛兽状的辟邪往东方的大海里眺望,眼里有了冷芒,低低磨着爪子,“带走萧音的,是海里沉睡了几千年的鲛人之王……只有他,能继承龙的力量。”
九大守护神虽然强,但始终是龙的嫡子。
而将九子派出守护九大洲、成为陆地之王后,龙神依旧停留在它海洋的领地里,庇佑着海的子民。数十万年来,洪荒更替,龙神也经历了几世几劫,不停轮回复生——所以,能克制九大神袛的,同样只有来自海国的龙之嫡系的力量。
“***!”饕餮彻底明白过来了,脱口骂,“难道那些鲛人也要打织梦者的主意?”
骂了一句,他的脸色忽然变了:“糟了!”
巨大的山羊迅速往回扑,根本来不及和兄弟多说一句话——
连前代织梦者都不放过,那么这些鲛人,又怎么会放过艾美?
又晚了。
凭着感知,辟邪和饕餮追索到金水桥旁时,却失去了踪迹。
星光璀璨,月色如水,大海在星月下微微摇动,无边无际。
如此博大,如此深邃——就算是他和辟邪这样的神袛没入其中,也会毫无踪迹吧?何况那个十八九岁的丫头片子。
“这个拎包不是死者的!”月下停着一辆警车,有一群人在喧嚣,其中一个翻检着一个米色的巴宝丽大拎包,从里面拎出一件女式的内衣。饕餮一眼认出那是艾美走时随身带着的,一惊,立刻瞬移过去,隐了身,站在那个警官身旁。
那些人是围着被浪冲上沙滩的一具尸体忙乱。饕餮的眼神忽然微微一亮:
那一张脸,赫然便是昨日白天那个看到女友跳楼的Johnson!
虽然因为高空落水的巨大冲力,让七窍里都沁出了血,身体也被在水中浸得发白,可脸上却依然看得出一丝释然——银发的邪魔忽然间有略微的动容。
只隔了一日,他也选择了跟随而去么?
那早已湮灭的海国里有个传说:在月明星稀的夜里,任何人类如果报着必死之心跃入大海,那么就能到达鲛人们的国度——那个位于碧落海璇玑列岛上的海市。而此刻Johnson脸上这种释然的笑容,仿佛是在拥抱一个新的永恒国度。在坠落的那一刹那,这个人,是看到了那个轰然洞开的世界了吧?
很久以来,看到的人类都是如此丑陋,他觉得殉情只是这个世界上古老的传言罢了。
饕餮穿过那些人群,在尸体旁俯身查看,拈起了一个细小的东西——一支纤细的藤萝,在死人湿漉漉的发中悄然绽放:鸾鸟羽毛一样的叶子,开着雪白细小的花朵,纯洁如雪。断口上,有淡淡的血色。
这种花,他在金瑞大厦Lydia坠落现场,也曾看见过。
“女萝。”旁边有人低低说了一句。诧然抬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兄弟。
“艾美也是被海皇带走了。”辟邪眉头紧锁,远眺着大海,手指渐渐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