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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刀默不作声地吸了一口气,从兰州出发的时候怎么没有好好盘查?驼队里居然还混入了这么一个不知来历的人……幸亏也快到敦煌了,不怕再出什么乱子。
“回纥可汗不是立明教为国教了么?吐蕃和于阗据说信明教者众多,西域天高皇帝远,各种教派一向并存,为何敦煌还如此搜捕明教?”驼队离敦煌越发近了,看得见高大的城墙和土黄色的烽火台,那个年轻人忍不住再度发问。
“是读过书的人吧?天下大事倒是知道得不少。”看着这个显然少出远门的年轻人,老刀眼里又有了讥诮之意,“你不知道敦煌为何对魔教赶尽杀绝么?”
“为何?”年轻人诧然反问。
老刀在驼峰中间舒舒服服地靠着,冷锐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风沙中慢慢显露出来的敦煌古城,干裂的嘴唇里吐出低低一句话:“因为公子舒夜。”
“安西节度使?敦煌城主高舒夜?”果然是见识广博,年轻人脱口低呼,眼神不易觉察地一变。
“呵呵,什么节度使、敦煌城主……只有来往客商才这样称呼他。”老刀微微摇了摇头,眼睛却是看着黄土高墙背后鼎盛的人烟,“敦煌这一带的百姓、他门下的三千门客、十万神武军,都还是习惯叫他公子舒夜。”
“公子舒夜……”年轻人喃喃重复了一句。
“是啊。”老刀干裂的脸在风沙中微笑起来,露出满是沙子的黄牙,“他是老城主原配夫人的独子,也是敦煌高氏的嫡长子。三岁的时候,城主元配夫人早逝,老城主继娶了瑶华夫人,但依然极其疼爱这个娃儿。敦煌来往多有奇人异士,老城主便虚心拜访,为儿子请了各种各样的高人,教授诗书曲艺、文武骑射。”顿了顿,老刀又道,“公子舒夜非常聪明,据说他三岁的时候便能背三百诗词,五岁的时候通晓六个国家的语言,十岁的时候便已能在父亲外出时代理敦煌城主的事务,接见各路各国的商队。嘿,真是神童啊!”年轻人沉默着,随着老刀的叙述,眼神阴晴不定。
“可是到了十三岁的时候,公子舒夜忽然一夜之间就失踪了。”老刀叹了口气,“整整五年啊,死活都不知道……谁都以为公子不会回来了。老城主最后拗不过瑶华夫人,立十岁的幼子连城为新世子——偏偏那时候,公子舒夜忽然回来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刀沉默了一下——十年前那时候,他正好也在城中,依然记得公子奔入敦煌时的样子:从疾奔的快马上滚落在地,胸口上有一个可怕的伤口!他是昏迷着被人绑在马背上、然后任马狂奔入城的。那时没有人能认出这个衣衫褴褛、满身是血的少年就是世子。公子失踪时还只是十三岁的孩子,而归来时却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男子。但不知是谁在马头上用剑刻下了四个血字:公子舒夜。围观的人看到了,立刻哄传开来,登时全城震动。
老刀想起当年世子生还时全敦煌的喜悦,眼里也有感慨:“可公子回来后就有点变了:以前他可是个活泼聪明的娃儿,回来后却变得喜怒无常,有时候阴鸷反复得有点怕人——老城主原本想要重立他为敦煌世子,可瑶华夫人极力反对。于是事情就耽搁下来了。”说到这里,老刀看着越来越近的敦煌城,忽然沉默下去,“后来的事……唉,不知怎么说才好。瑶华夫人忽发急病死了,竟是比老城主还早去世了几日。公子舒夜以嫡长子身份继承了城主的位置,然后立刻把亲弟弟送去长安做了质子。他***,也真是狠啊!”
敦煌位于丝路要冲,东控中原,西连各国,因此大胤王朝对此地极为重视。历代城主在继任之时,为表忠心,都要送一个最亲的人去帝都做人质。年轻人沉默地听着老刀的话,表情慢慢起了微妙的变化。
“瑶华夫人死得古怪,可谁都不敢说什么,连夫人的贴身丫环绿姬也被关了起来。”老刀摇头叹息,“真不知公子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狠毒——我想啊,他一定是在魔教手里吃了大苦头,所以下手不留情。这几年来凡是想穿过敦煌去中原传教的,统统在傩礼祭祀中被处斩。下手那个狠啊……眉头都不皱一下。”
“公子舒夜。”仿佛没有在听老刀的唠唠叨叨,年轻人只是低头重复了一遍。
“不过那些魔教的教徒也真不怕死——一批批地被处死,依然一批批地拥进来!乔装的改扮的,混在客商里,试图穿过敦煌,到中原去弘扬他们的明尊教意,为此连命都不要了。”老刀抽了抽鼻子,皱眉道,“这些日子,帝都下了旨意要剿灭魔教,江湖的名门正派又逼得紧——中原那边一吃紧,波斯总坛那边来的教徒便更多,看来公子有得忙了。”
“公子舒夜!”年轻人忽地大叫一声,吓了老刀一大跳。
“公子舒夜!”年轻人对着风沙怒吼,手腕一翻、刀光掠起,一刀斫在了风里,刀气逼得人睁不开眼睛,“公子舒夜!”
风沙呼啸,周围的几个客商本来没听到引路者和年轻人说什么,但此刻都被蓦然暴发出的怒喝惊动,回头看着漫天黄沙里年轻人迎风一刀刀斩落,厉声叫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在风中将这个名字斩成碎片。
不知是不是眼花,老刀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年轻人刀斩风沙时,半空中依稀有白色的影子掠过,急速消失在城头。
隔着大漠风沙,似乎有另外一支队伍在不远处,和他们一起到达了敦煌!
仿佛有什么感应,在城外风沙中斩碎这个名字时,白玉面具后的眼睛动了一下。深碧色的眼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落下一颗石子,旋即平静无波。
“有人来了么?是谁?……是他?还是她?”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假面后的唇中滑落,“墨香,你小子算得真准啊。果然时候一到,他们都来了。”此时是大胤景帝十八年十月,正当北方高原冷风南下的季节。半空时不时有狂风搅动,呼啸着带起千百道沙龙,卷舞在绿洲上方,吹得胡杨树簌簌作响。然而敦煌城里却是万人空巷,所有百姓都汇聚到了城中央的广场上,观看着隆重的大傩礼——这样驱邪魔、送鬼疫的仪式是百年沿袭的传统,然而自从公子舒夜成为敦煌城主后,祭祀的内容便增加了一项:拿魔教教徒来血祭上天。
鼓角声轰然响起,歌吹声震动云天,大傩礼正式进入尾声。五百名带着假面的侲子鱼贯而上,围着火堆,伴着乐伎高唱的《呼神名》列队起舞,象征将四个方向的邪魔驱走。
白玉面具后的眼睛闪了一下,从胡榻上起身,张开了双臂,示意侍从加衣。
“公子,绿姬尚未到。”身后有侍从恭恭敬敬地禀告——虽然被幽禁着,可绿姬仍是敦煌城里最有名的女巫,傩礼上的龟、兆、易、式四种卜筮哪一样都缺不了她。然而公子舒夜只挥了挥手:“不管她了,另外找人代替。今日早点结束为好。”
“是!”一袭雪白的外袍被恭恭敬敬地加到了身上,轻如无物——那是猎自贵霜国最高雪峰中的巨熊之皮,是西来的商队进贡给城主的宝物。带着白玉面具和黑豹紫金冠的敦煌城主刚起身穿上外袍,四围的百姓里哄然发出了欢呼,无数手臂举了起来:“公子舒夜!公子舒夜!公子舒夜!”
广场四周都是酒楼客栈,楼上的多为各处巨贾客商,抱着歌姬胡女取乐。此刻看到榻上之人站起,连忙搁了酒杯纷纷立起,涌到窗边,对着敦煌城主深深弯腰行礼。披着雪熊皮大氅、带着白玉假面的城主长身立起,张开双臂对四围百姓客商致意。
“公子舒夜!公子舒夜!公子舒夜!”欢呼声响彻了整个敦煌城,随着风沙被卷上九天。敦煌城中,无人不对这个铁腕城主敬畏有加。而公子舒夜生性放诞,不拘形迹,每次大傩的仪式末尾,都要亲自扮演男巫带领驱傩,和五百名侲子一样带着假面,穿着熊皮大氅,将邪神恶鬼驱赶到东城门口,然后杀牲以血祭天。
“绿姬怎么还不来?一个被幽禁的女人还敢不听号令?”在城主融入了那片人海时,侍从门客依然在焦急地低语,“公子也不言语,只怕要糟糕。”
喧嚷中,谁都没注意有一袭绿衣匆匆穿过幽巷,悄然走过沸腾的人群,似是急着趁这机会避开众人视线,往城外赶去。
绿姬提着裙裾奔入人群,如一滴水融入了大海——难得遇上一次傩礼祭祀,她可以趁着机会逃出府邸来。必须要抓紧时间,因为……连城二公子,就要回来了。
一眼看去,在无数青色的侲子中,公子舒夜一袭白衣翩然起舞,如一只挺拔的孤鹤。
第二章 沙曼华
登上了东城城头,五百名侲子各自散开,列成两队,主持仪式的太卜署令递上了一柄雪亮的弯刀。
刀一入手,白玉假面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满意的微笑。公子舒夜看了充任太卜署令的霍青雷一眼,微微点头——不愧是敦煌城的大将,选的这把刀是来自大马士革的名刀。刀如秋水,冷灰色的刀身上绵延着特殊的细碎花纹,中原称之为“镔铁”。因为至今未得其锻造方法,所以凡有得者均视若至宝。一入手便知是合手好刀。
捕获的明教教徒已被押上城头,一排跪倒在面前。祭祀的气氛到了最高潮,所有人都欢呼着要杀死这些魔教教徒。那些衣衫褴褛的教徒看到公子抽刀注视,个个心知大劫转眼将至,反而不再哭号,由一个年长者带头盘膝坐下,抬手至胸口,结火焰状手印,对着西方默默祈祷。
“生亦何欢?”带头教徒须发苍白,方才开口说了一句,刀光一掠而过,头颅便滚落,嘴唇尚自开阖。刀亮如水,不沾一丝血迹。持刀冷睨着这帮至死不悟的魔教教徒,白玉面具后的眼睛忽地充满了厌恶:这些人,难道真以为为明尊而死,可以去往天国乐园么?那个“慈父”,居然搜罗来了这么多盲目无知的追随者!
“死亦何苦?”最年长的教徒死去,第二句随即由次于他的教徒念出,那个教徒嘴唇哆嗦,声音也有些颤抖,紧闭着的眼睛不敢看刀锋斩落,却终不肯开口求饶——同样毫不迟疑。刀光掠过,一腔血溅出。
霍青雷令两名士兵抓起血淋淋的头颅,用力掷向城外,象征着邪魔被大傩礼驱除了去。血光向着东方泼去,划出两条弧线。城下民众大声欢呼,声震城外。城下刚要入关的驼队躲避不及,当先几人脸上便沾上了血,所有客商脸上都有战战兢兢的神色。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头领皆死,那群明教教徒干脆一起开口,大声诵出了最后两句,齐齐闭上眼睛,等待刀刃临头,“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邪魔妖孽,执迷不悟?”深碧色的眼睛陡然冷凝,面具后唇中吐出一句怒斥,一刀便是斩了下去。那一瞬间,忽有闪电从城上腾起,照亮黄土夯就的城墙!
感觉到了极其凌厉的杀气激射而来,公子舒夜手腕一转;弯刀直立而起,“叮”的一声金铁交击,他只觉手腕一震。一枝金色的箭落在城墙上,上面雕刻着火焰的形状,极其精美。他身子微微一震,面具后的眼睛只是一扫,忽然间亮如冰雪!
“谁?”城上所有人悚然动容,回头看去。西边的角楼里,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袭黄衫,看不清面目,听着却是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在猛烈的风沙中清晰传出,响彻全城:“大光明宫星圣女,致意敦煌城主公子舒夜座下——明尊度世,教民何罪?无辜屠戮,罪孽深重。屠刀不放,终必成魔!”
“魔教妖孽!”城上城下哄然一片,百姓和客商看着角楼上那个人影,满脸恐惧。
“是明教‘五明子’中的长老妙水。”站在他身后的霍青雷低声提醒,眼神凝重,“这个老婆子三个月前被公子击败,负伤遁去,如今竟有胆子返回?公子!可能她是回波斯总坛求援了,这次来的魔教高手恐怕不简单,须得小心。”
似乎没听背后属下的提醒,在看到金色小箭的那一瞬间,公子舒夜的眼神倏然涣散开来,有些恍惚不定。他下意识地抬手按在胸口,仿佛那里有烈火燃起。
终于来了么?在看到那一箭破空而来的刹那,白玉面具后的眼睛却有了笑容,那一瞬间的光芒极其复杂:仿佛在意料之中、又仿佛绝望和欢喜,他脱口低唤:“沙曼华!”
然而他只是一振手腕,也不等那番话说完,便又是一刀对着那群明教教徒斩落。“刷!”果然又一道白光激射而来,抢在他斩落那个教徒人头之前点在刀刃上,震开弯刀。
那力道妙到毫巅——震开了他的刀,箭尖微微一偏,一个转折射穿了那个教徒手上的铁镣。那个重获自由的教徒眼里露出惊喜的光,直跳起来,对着西方叩首便拜:“恭迎圣女!恭迎圣女西来!”
在他喊出那句话的刹那,十道闪电腾上敦煌城头,织成了密密的罗网!
公子舒夜连续出刀,斩向剩余的十位教徒,毫无间歇。而西边的角楼里,十道闪电同样裂空而至,宛如疾风。刀箭对击,迸射出灿烂的光。十道电光后,最后一名教徒的镣铐也打开了,不顾一切地向着西方角楼奔逃开去。
一轮交手过后,公子舒夜却不急着追击那些逃走的明教教徒,只是站在城头上望着角楼方向,漠然转动手腕——轻轻一振,那把允称天下利器的大马士革弯刀忽然片片碎裂。
十三箭,那是多么惊人的力量,足以击碎一切利器!她的箭术果然又长进了。
激战初起的时候,那些拥上城头观礼的百姓便惊呼着四散开来,纷纷夺路奔逃,窄窄的城墙台阶容不得那么多人,便这样接二连三滚落下去。只有那五百名侲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由霍青雷带着,毫不惊乱地等待命令。
“摘掉面具!迎战!”霍青雷一声大喝,五百侲子忽地一起抬手、摘下仪式中佩戴的假面,除去了外头套着的宽松法衣——原来仪式里歌舞的五百侲子,均是敦煌神武军的精英充任。所有面具都扔到了地上,碎裂声此起彼伏,唯独公子舒夜脸上还戴着那个白玉面具。
刹那的寂静。公子舒夜忽然扔掉了手中碎裂的刀,在城上扬声大笑起来:“继续啊!还有箭么?我知道你从来只带十三支箭——”声音未毕,白衣闪动,公子舒夜如同疾风般前冲,手指一剪,已经掐断了一名奔逃教徒的咽喉,血如箭般射出,复大笑,“来啊,给我看看你的第十四支箭!沙曼华!”
一缕杀气应声激射而至,速度之快以他的目力都无法观测!
公子舒夜猛然一震,也不看来势,旋身而起,凭空双指并拢——他的惊神指下,金铁立断。凭空起了裂帛之声,劲风被截断了,但他手中却是空空如也,只有一缕鲜血从割破的指间流下。
“无色之箭?”白玉面具后的眼神微微一变,脱口惊呼。
角楼上的黄衫老妇妙水一直站在那里观战,此刻再度开口,声音有了杀气:“星圣女再次致意敦煌城主,请释我教民,令我教东去。各不相犯。”
“杀了我,就能从敦煌东去。”公子舒夜冷冷将手上血珠甩出,看着角楼,眼神渐渐变成了冰,霍然挥手下令,“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将敦煌夷为平地,你们方能去流毒中原!否则,我见到一个魔教妖孽就烧死一个!”
随着城主的手势,霍青雷一声令下,五百战士刀剑出鞘,登时把那十几名奔逃的明教教徒又围到了中间。城头窄小,奔逃无路,只是一转眼,那几个死里逃生的明教教徒又被包围,其中几个还颇懂一些武功,赤手夺了刀剑,和军士厮杀起来。
霍青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