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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娘子忽然自皮筏上窜了起来,雪白的轻衣四散飞起,就像是已和凄迷的浓雾融合为一体。那皮筏在水中风车般不停的旋转,越转越小,转过十七八次之后,“哧”的飞了出去。
暗中显然有人将皮筏击破了,皮筏泄气,才会旋转不停。雄娘子已落在岸边,目光中充满了惊骇之意,顿了顿足,刚想转身飞奔,迷雾中忽然传来一阵轻笑。
一个娇媚的语声带着笑道:“你既已来了,何必走呢?”
只听水声欺乃,已有一叶轻舟,冲破迷雾,缓缓荡出,船头上站着个苗条的白衣人影,掌中长篙一点,轻舟已燕子般飘到岸边。
雄娘子长长叹了口气,道:“原来是你。”
白衣女娇笑着道:“不错,是我,你想不到吧!但我早已知道你会来的,早就在这里等着你了。”
幽秘的绝谷、浓雾、流水,似女实男,死而复活的江湖巨盗,这一切本就充满了神秘与诡异。现在,浓雾中竟又忽然出现了这燕子般的轻舟。幽灵般的美女,就连韩文也不禁觉得好奇心爆棚,犹如七八只小猫儿一样挠着心脏;
这一切事究竟是真?是幻?连他都有些分不清了。他只觉这白衣女子风姿绰约,仿佛绝美,但在这浓密的雾中。他却也瞧不清她的面目容貌。
雄娘子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道:“我本来也不想来的,可是,我非来一趟不可。”
那白衣女戛然顿住了笑声,道:“你难道已忘记了你昔日立下的毒誓么?”
这句话说出来,韩文忽然发现她的声音很熟悉。接着。他又发现这白衣女和雄娘子站在一起,无论是装束、姿态和风采,竟都有几分相似。
雄娘子黯然道:“我没有忘记,我只不过想看看我女儿的坟墓。”
白衣女道:“那也只不过是一杯黄土而已,有什么好看的,你若想看。去看看那些被你害死的人的坟墓也一样,天下所有的坟墓都差不多。”
她这句话说得忽然尖刻起来,韩文听了这句话,才想起自然分辨不出,因为韩文想不到像宫南燕如此冷漠的女子,居然也有笑的时候。
谁知这时宫南燕竟又娇笑了起来,柔声道:“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要说出那些话来伤害你的,你莫要生我的气好吗?我……我下次一定不说了。”
韩文几乎又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几乎不敢相信宫南燕竟会说出这种话来。但这女子的确是宫南燕,她轻盈的下了船,走到雄娘子面前,雄娘子只是木立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宫南燕嫣然笑道:“这就是你本来面目么?难怪她总是说我长得很像你,甚至比你的女儿还像你……”
雄娘子忽然抬起头,道:“她……她时常在你面前说起我?”
宫南燕道:“嗯!”,她绕着雄娘子走了一圈,又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一双深邃的眼睛,瞬也不瞬地凝注着他,缓缓道:“你也时常想起她么?”
雄娘子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我早已将什么人都忘了。”
宫南燕吃吃笑道:“好个薄情的人。别人为了你死去活来,你却将别人忘得干干净净,世上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个人能令你动心的么?”
雄娘子道:“没有。”
他轻轻咬着嘴唇,就像是个娇羞的少女。
宫南燕道:“我现在才知道你实在是个迷死人的妖精,也难怪那么多女孩子心甘情愿的为你死,就连我……我也……”
她的脸似乎红了,垂头去弄着衣角。
雄娘子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芒,柔声道:“你也怎么样?”
宫南燕头垂得更低,道:“别人都说你最了解女人,你难道就不了解我?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
雄娘子轻轻拉起了她的手,忽又放开,长叹道:“我还是不明白好些。”
宫南燕道:“为什么?”
雄娘子柔声道:“因为你和别的女孩子不同,我不能……不能害了你。”
宫南燕道:“我也是个女人,我也要……也要……”
雄娘子叹道:“在我眼中,你永远是那么温柔,那么纯洁,那么可爱,只要能远远望着你,我已心满意足了。”
他温柔的叙说着,韩文在暗中连连咋舌,这些话,每一句都是女孩子最爱听的,每个女孩子都希望她在男人心目中和别人不同,都希望男人崇拜她。
一个女孩子听到这些话后,若还能拒绝他,那才真是怪事,韩文唯一觉得庆幸的是,幸好这里没有色狼在偷听!这些话若被色狼们学会,世上更不知有多少女孩子要遭殃了。
但转念一想,韩文又无奈的笑了,自己在暗处偷窥人家,难道就不是色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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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已升起,在如此温柔的星光下,最坚强的女子也会变得软弱起来的,宫南燕已偎入雄娘子怀里。
雄娘子轻抚着她的柔发,轻轻道:“你总该知道,我们绝不可能永远守在一起的。”
宫南燕道:“我知道。”
雄娘子道:“你不后悔?”
宫南燕道:“我绝不后悔,只要能有一次,让我以后能有个甜蜜的回忆。就算要我死,我也心甘情愿了。”
雄娘子不再说话,他的手滑进了她的衣服……韩文虽然不是君子,也不能再看下去了,他悄悄翻了个身。仰望着天上的星光,星星似乎在向他眨眼。
宫南燕竟是这么样一个女孩子,他实在想不到。可是,女孩子到了她这种年纪,可有谁不怀春呢?
韩文暗暗叹息,暗暗郁闷。他似乎有些后悔,自己好像是错过了什么机会!要是能出去大喊一声——放开那个女孩儿,先让我来,又会怎么样?
突听宫南燕道:“你……你要到哪里去?”
韩文忍不住扭头瞧了一眼,只见雄娘子忽然自那小船里坐了起来,轻轻的叹息着道:“我也舍不得走。可是时候已经不早呢,我一定要去……”
宫南燕道:“你要去找小静的……”
雄娘子叹道:“无论如何,我总是她的父亲,总该去看看她最后的归宿。”
宫南燕道:“你不必着急,我会带你去的,现在……”
一只粉光嫩嫩的手臂自小舟中伸出来,将雄娘子又拉了下去──他早就在等宫南燕说这句话了。
韩文自然也知道雄娘子这是在利用她。可是他既不能说破,也不能阻止,因为这是宫南燕心甘情愿的。他知道当一个女人,决心要做这件事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去阻止,否则她就算不杀你,也要恨你一辈子。
轻舟忽然剧烈的动荡起来,风中传来了销魂的呻吟。
星光更朦胧。
韩文只有闭上眼睛,但他却不能塞住耳朵,过了半晌。只听宫南燕梦呓般低语道:“你真……真的,难怪那些女人情愿为你死,难怪她永远忘不了你,只怕到死也忘不了你。”
韩文又不禁奇怪。
宫南燕说的“她”是谁呢?是雄娘子的情人?
雄娘子在低低的喘息,道:“你也很好。”
宫南燕腻声道:“我难道比她还好?”
雄娘子道:“你为什么总是要提起她?难道你和她也……”
宫南燕忽然吃吃的笑了起来。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好?”
雄娘子似乎怔了怔,道:“你难道是因为她……”
宫南燕道:“不错,就因为她得到了你,所以我也一定要得到你。”
这句话刚说完,雄娘子忽然发出一声凄惨的呼声。韩文吃了一惊,扭头去看,只见雄娘子已赤裸着自小舟里站了起来,颤抖着站在船头上,星光下,迷雾中,他苍白的胸膛上鲜血不断的往外冒。
只听宫南燕吃吃笑道:“你何必吃惊,我只不过想将你的心,挖出来瞧瞧而已。”
雄娘子双手紧紧按在胸前的创口,颤声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宫南燕道:“你还不知道?你还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不停的笑着,忽然也站了起来,在低迷的星光下,她成熟的少女胴体,看起来晶莹如玉。
但她的脸上却带着恶魔的妖气,美丽的眼睛里,更充满了怨毒和杀机,她瞪着雄娘子道:“老实告诉你,我早就想杀你了,我不能忍受她在我面前提起你,说我多么像你,只要一提起你,我就难受得要发疯。”
雄娘子嗄声道:“你……你在吃醋?难道你竟会爱上她不成?”
宫南燕大声道:“我为什么不能爱上她?为什么不能?”
雄娘子吃惊的瞧着她,人却已倒了下去。
现在,韩文又不知道宫南燕所说的“她”究竟是男,还是女了。“她”若是男的,怎会是雄娘子的情人?“她”若是女的,宫南燕又怎会爱上她?
韩文实在猜不到她们这三个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实在太神秘、太复杂了,信息量好大,难以分清其中的事实真像啊!
只听“噗通”一声,雄娘子已跌入流水,二十年的苦行忏悔,终于还是不能洗清他的罪孽。他毕竟还是死在女人手里。
宫南燕站在船头,痴痴的望着星光下的流水。然后她也跃入水里。将身上每一分、每一寸地方都洗得干干净净,等她穿好衣服时,她看来又是那么圣洁了。
夜色已浓,浓雾反而淡了些。
一声叹息,宫南燕已经准备离开了。拿起撑杆儿,豁然回身,却是一个黑衣人站在她面前,这个人他见过,因此,面容才变得更加扭曲:“你……全都看见了?”
韩文点了点头。道:“我正找不到去神水宫的路,载我一程吧!否则的话……”
“否则怎么样?”,宫南燕无比愤怒的想要出手,韩文只是轻轻伸手一点,她的肩头便绽放一丝血花儿,身体战栗。目光骇然:“剑神韩文……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再见!”
宫南燕突然间跳下了河水,像是水里的游鱼,转瞬之间便不见了,不过,韩文脚下的小舟也是漏了一个大洞,河水不住的冒了进来,看的他面皮抽搐。水性差,是他的弱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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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扬乐声忽然变急,如雨打芭蕉,珠落玉盘,铮锵不绝,多年未有动静儿的神水宫居然乱作一团。
星光下,三个人联袂而来,划破长空一般,这三人也不是别人,真是黄鲁直、楚留香还有戴独行了!这三位合计了一下就凭借着对神水宫的了解。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这还要靠了黄鲁直知道的一些信息。
刚刚闯进来,他们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儿,也就在这时,四面忽然出现了十余条白衣人影。有的站在树梢,有的随风飘荡,就像是一群黑夜的幽灵。
楚留香、黄鲁直和戴独行也似吃了一惊,身形急遽的自半空中下降,同时落在湖畔的一块石头上。
三个人背对着背,凝神待敌。但那些白衣人并没向他们扑过来,只是远远的站着,静静的望着他们,异样的沉静,令人窒息。
到后来还是戴独行这老爷子脾气火爆,憋不住了,大声道:“这地方就是神水宫?”
远处也不知是谁,冷冷道:“你们既然来了,还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楚留香在一旁,打了个哈哈,道:“初次上门的人,自然要先问问是否找对了地方。”
一人道:“你找对了。”
另一人道:“三位是从哪里来的?有何见教?”
这人的声音比较温和,也比较有礼,楚留香已听出她就是尼姑庵里的那个白衣美妇人,他们闯进来的时候,打过照面儿,而且,这个美妇人与苏蓉蓉有些关系。
楚留香似乎还在犹豫着想些什么,黄鲁直已朗声道:“在下柳州黄鲁直,这位是丐帮的前辈戴独行戴老爷子,还有一位就是名满天下的盗帅楚留香。”
他一面说,楚留香一面在一边儿暗暗苦笑:“此人果然不愧为君子,句句都是说的老实话。”
黄鲁直、戴独行、楚留香,这三人可说都是叱吒风云,名震武林的大人物,可说是“跺跺脚四城乱颤”的豪杰。
但神水宫的弟子听到他们的名字,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那白衣美妇只是沉沉“哦”了一声道:“很好,三位就请抛下兵刃,听候发落吧!”
戴独行仰天大笑了起来,道:“抛下兵刃,听候发落?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可实在听不懂。”
白衣美妇皱了皱眉,轻叹道:“蝼蚁尚且偷生,你们何必一心求死?”
黄鲁直像是生怕戴独行又出言不逊,赶紧抱拳道:“在下等来此无恶意,只不过来找两个朋友。”
白衣美妇厉声道:“朋友?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哪里有你们的朋友?”
黄鲁直道:“他们自然不是贵宫弟子,只不过是……”
白衣美妇面色又变了变,截口道:“这里绝没有外来的人,普天之下,谁也没有你们这么大的胆子,敢趁夜闯入神水宫。”
黄鲁直和楚留香对望了一眼,脸色都很沉重。
黄鲁直沉声道:“他们也许并没有来。”
戴独行冷笑道:“你以为他们也和你一样都是君子,说的都是老实话?”
方才在湖边巡弋的少女忽然一掠而出,厉声道:“你们已是将死的人了,我们根本用不着再跟你们说话。”
黄鲁直还未开口,戴独行已怒喝道:“我老人家也根本懒得跟你们说话。快去叫‘水母阴姬’出来吧!”
那少女冷冷道:“好,你们一死,我就带你们去见她老人家。”
她话还未说完,楚留香已知道是非打起来不可的了,因为别人也许会受“神水宫”的气。但戴独行却是谁的气也不受的,脾气火爆的很,心中也是暗暗准备着。
果然她的话刚说完,已响起一声怒叱。
戴独行箭一般直窜了出去,楚留香生恐他有失,也跟在身后。
戴独行掌中兵刃只不过是条黑黝黝的短棒。丐帮弟子行走江湖时,除了这条打狗棒外,绝不许再带其他兵刃。
这是丐帮历代相传的帮规。
楚留香对敌时平生从不使用兵刃,此时自然也不会用,身形如鬼魅一般游弋着,用轻功来钳制“神水宫”如行云流水般以阴柔见长的武功。
白衣美妇怒喝道:“二十年来。从来也没有人敢在此地动武,你们的胆子倒真不小。”
喝声中,已有七八个白衣女分别向楚留香和戴独行迎了上去,她们的身法果然无一不是轻柔曼妙,超群绝俗。
黄鲁直大叫道:“有话好说,何必动手。”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已有三四个人将他围住。掌影有如蝴蝶翻舞,四面八方的向他拍了过来。
黄鲁直叹了口气,反手一撤,“呛啷”龙吟,一柄精光耀目的长剑出鞘,化作了一道飞虹。他剑法虽沉稳厚重,不失“君子”之风,但招式之老辣,功力之深厚,果然不愧为一代剑法宗匠。
远处的乐声又转急。似已觉出来这三人不好对付,急骤的乐声中,剑气刀光已弥漫了整个山谷。对付楚留香的四个人显然最是吃力,因为黄鲁直和戴独行自恃年纪和身份,还不肯出手太狠。
楚留香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心中忧虑韩文,天知道那厮是不是真的找水母阴姬决战去了,当下,手中的功夫也是渐渐的快了起来,“神水宫”门下的掌法虽然变化万千,诡秘难测,却也丝毫占不了上风,反而被受压制。
要知道这些白衣女子纵有独步天下的“水母阴姬”之心法传授,怎奈临敌交手的经验却嫌不足。是以她们往往会错过先机。
但楚留香、戴独行,却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非但绝不会错过任何机会,而且每一招出手之判断都正确无误,每一人都知道该在什么时候使出什么样的招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