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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喙崖石之下,一片淡淡的雾气缭绕,正盘腿坐着一名粗布衣袍的年轻人,看上去容貌普通,身材中等,和一般山野人家的儿郎没什么区别。
一日之晨,鸟儿出巢,野兽出洞,虫豸始鸣。山中一派欣欣向荣。那年轻人忽然睁开眼睛,平静的外表,却瞪着一双惊讶的双眼。
青年一言不发,飞快的爬起来手脚并用往对面的山峰上爬去,只是身体似乎还有些僵硬,踉踉跄跄,数十丈的距离,就磕磕绊绊摔了好几次。
等他费尽了力气爬上了山顶,往北面一看,忍不住一声咒骂:“这他妈的是若卢狱啊!”
翡翠般生机盎然的山峰以北,茫茫数万里的群山,在此当中,只见云霞缭绕,神光如河,围绕着一座高出群山数千丈的恢弘建筑。
那建筑是一座下大上小的四方高台,最引人瞩目的是高台之上,一尊巨大无比青铜鸟雀塑像昂然而立;围绕在铜雀四周,则是一根根巨大古朴的石柱。
高台的四个角外,距离高台数百丈的距离,各自虚空悬浮着一座九层宝塔,宝塔共有八面,每面一个门,九层宝塔的七十二道塔门当中,不时的射出来一道道奇异符咒,进进出出、上下飞舞,密如狂雨。
黑森森的高台乃是用一丈长短的巨石垒成,每一块巨石之上,都有细密的灵光攒动如蛇。
宝塔的灵符、巨石的灵光,都不时的钻进外面那些云霞和圣光之中,每一次交流,那些灵符、灵光都会壮大一分。
而那云霞和神光,则更是夸张的直接与苍穹之中的大日相连,一道赤炎一般的火光,正从日头当中滚滚投射而来,那云霞和神光得了这等滋补,登时壮大数倍,声势骇人。
这铜雀高台,威压四方,便是连绵万里的群山,也成了它的陪衬,似乎这尊建筑天生便该俯视苍生,君临五岳!
在整个修真界,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地方:这正是九大天门用来专门关押魔道巨擘的若卢狱!
崔灿上一世,就有无数正道中人每天叫嚣着要把他投进若卢狱,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夺舍重生之后,竟然会在这种地方。而这具身体以前的主人,竟然也是若卢狱中的人,只不过不是犯人。
武罗在若卢狱之中属于最低级别的仆役,一般什么事情都干,看门,给犯人送饭送水,替狱卒跑腿取东西,浆洗衣物等等。
他浑浑噩噩,连自己怎么会在若卢狱都不知道,崔灿夺舍重生之后,能够得到的有用的信息也实在少得可怜,只不过南荒帝君智慧绝非常人所能相比,即便这样少得可怜的资讯,也能够推断出来,武罗虽然地位低下,但是能够一直呆在若卢狱这种地方,也一定是有一番来历的。
武罗是昨天贪恋一株珍贵药草,从那座鹰喙崖石上失足掉下去摔死的。崔灿也是不走运,“旱魃血焚”带着他的元魂四处游走,却始终找不到一具合适的身体,眼看着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太阳一旦升起,崔灿最后的机会就要泡汤,正好看见了这具身体。他也没得挑拣,便一头撞了进去。
崔灿吞噬了已死的武罗残存的记忆,知道了武罗竟然是若卢狱的人,第一时间被惊醒了,不顾一切冲上来一看,竟然真是若卢狱。崔灿登时觉得是老天爷和自己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以南荒帝君的气度,也忍不住大骂了一句。
但是此时冷静下里,崔灿却心中一动,盘算了片刻,哈哈一阵大笑:“大好机会送到眼前,岂可浪费!”他朝天一指:“贼老天,这份厚礼,我崔灿收下了!”
他当下一拍屁股,大步朝若卢狱走了过去。
没错,崔灿就是要回若卢狱,他没有疯,而是觉得目前而言,若卢狱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地方,就算有人能想到南荒帝君崔灿能够夺舍重生,也绝不会有人能够想到他崔灿就躲在若卢狱中。
狂奔片刻,崔灿便汗流浃背苦不堪言。旱魃血焚收摄了崔灿的元魂,带着他奔走一夜,紧接着又修复了武罗受损的身躯,已经将最后一丝灵能彻底耗尽,此时沉在眉心一动也不动,没得借力。
而这武罗,竟然丝毫没有修炼,只是一具凡人之躯,顶着太阳跑了一阵子,自然就有些不济。
崔灿上辈子何曾这样狼狈过?登时就想破口大骂。可是想想武罗那浑浑噩噩的样子,崔灿也就明白了,武罗根本没法修炼。
想要修炼,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什么资质、根骨之类的——那些固然重要,但是绝对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慧根。
修行重体会、感悟、领悟,同样一本秘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这才是导致修行差别最重要的原因所在。
崔灿耐着性子一步一步,到了日头落山,才算是站在了若卢狱门下。近处看去,若卢狱更加可怕,四面高墙高不见顶,那巨石上的灵光到了近处才发现,一道道竟然粗如人臂,以武罗的身体,便是随便擦一下也要完蛋。
两扇三十丈高的巨大牢门上,雕刻着两头双爪如刀、怒目而视的狴犴。
如今的记忆之中,对这一双死物狴犴,崔灿倒是有些亲切的感觉。武罗之前替人看人,漫长无聊的时光,倒是经常和这一双雕塑聊天。只有这死物不会嘲讽武罗,静静地听着他的诉说。
崔灿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顺手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牌。
这玉牌样子和符咒差不多,但是光秃秃的没有符头也没有符尾。这东西只是一个进出若卢狱的凭证,绝非符咒。修真界符师稀少,符咒珍贵无比,就算是最低级的九品符咒,也不是武罗这样的人物能够拥有的。
崔灿将玉牌按在牢门上,一道灵光旋转,将他吸了进去。
“憨子!”
刚刚进入若卢狱,一旁边有一声怒喝传来:“你个小兔崽子昨天跑到哪儿去了?害得老子亲自来看门!”
一名身材高壮,穿着一身黑红相间古朴铠甲的狱卒大步赶了过来,到了武罗面前,揪住他的脖子一把将他拎了起来,随手夹在了腋下。武罗毫无反抗之力,他的这具身体没有修炼,如何是已经到了“九宫”境界的凶悍狱卒的对手?
武罗的记忆,他虽然吸收了大半,但总还有些不太圆润,更何况武罗本来就是个浑浑噩噩的人物,崔灿好一会儿才回忆起来,挟持着自己的这名狱卒名叫荣天,乃是狱卒班头之一,在若卢狱中大小也是个官儿。只是为人上,这荣天颇有些腌臜,做事莽撞,欺软怕硬,平日里最喜欢拿武罗寻开心,这“憨子”的外号,也是荣天给取的。
荣天抓了武罗,也不管什么看门职守了,甩给了两名狱卒,带着武罗大步而去。
他跑得飞快,似乎有什么着急要紧的事情,一步跨出去,腾空而起离地半丈,一步便是十多丈的距离,双腿交错,飞快的便穿过了监狱大门后面那一条长达数百丈的石板路。
他是快了,武罗确被颠得七荤八素,不知道荣天今日这是怎么了。
荣天带着武罗快步穿行在监狱之中,经过了重重机关禁制,进入若卢狱的核心区域当中,一头扎进了一座古朴石塔,然后并没有往上,却是一路向下。
这期间,武罗的记忆仍在缓慢的和崔灿融合,渐渐的两者合二为一,不分彼此。崔灿也终于明白了,像今天这等待遇,于武罗来说还是好的。
憨子没有慧根,不能修炼,在若卢狱之中,武罗就是最低等的存在,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上来踩一脚,若不是因为某些原因,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上一世的南荒帝君崔灿,这一世的仙狱仆役武罗,在荣天的肋下昂起头来,只见荣天正带着他飞快的顺着一条石阶向下而行。
荣天两脚飞快交错,虽然很着急,但也不敢像在地面上那样飞腾了。这让武罗有些好奇,这是什么地方,竟然让荣天这个浑人也如此小心翼翼?
这条石阶长的不可思议,武罗朝前看,只见一片黑暗罔罔,似乎有神秘的力量在暗中主宰,目力不可达至十步之外。他再回头往后看,登时又下了一跳:石阶悬浮在无尽的虚空之上,好像一条线,无依无靠,随时都有可能断落下去。在那条“线”的尽头,连接着一只巨大无比的太极图案,两只阴阳鱼仿佛老驴拉磨,正在缓慢转动,一股股奇异的黄色灵芒不时闪现。
武罗心中暗忖:若卢狱果然古怪甚多,早就听说这座监狱并非正道所建,乃是一座神秘莫测的上古遗迹,只是被正道占了去,这才建成了监狱。看来传言不虚,只怕正道之人,都未能完全堪透这座遗迹的全部秘密。
那荣天一只臂膀夹着他倒是轻松自如灵活无比,饶是如此也足足下了一顿饭的功夫,才到了尽头。
尽头之处,依旧是一片不可预知的黑暗。荣天伸着手在脚边摸索着,很快找到了什么东西,从怀中摸出了一枚玉髓,塞了进去。
“咔!”
一声轻响,以荣天和武罗落脚的地方为中心,一圈环形光芒亮起,随即光环一层层的朝外照亮。
武罗大吃一惊,石阶下的空间,竟然出乎意料的巨大,上一世他曾经游历天下,只怕一座数十万人口的小城,面积也不错如此吧?
不过一座城市之内,城墙房屋街道树木,各种纷杂设施堆在一起,绝对没有眼前这片近乎完全空旷的空间看上去更加巨大。
之所以说近乎空旷,因为在这片巨大的空间之内,还矗立着整整七十二尊巨大的青色石印。
石印高六丈,底部两丈见方。顶上各自雕刻着一头栩栩如生的异兽,这些异兽有的渊渟岳峙,有的怒目狰狞,有的张牙舞爪,有的睥睨天下,神态各异,模样不一,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边是在眉心当中,都有三道血痕!
荣天完全不知道这些石印代表着什么,武罗却是不同,他的眼光比起荣天不知道高明多少倍,让他吃惊的正是这七十二尊巨大石印。
“上古血脉,神兽遗族!”
这七十二尊石印之上的异兽,正是传说之中无比强大的上古神兽一族,遗留在世间的血脉。无论哪一头,都拥有比拟大能者的强悍实力,而这些石兽眉心三道血痕,乃是一种十分罕见的封印法术,这七十二尊石印当中,竟然各自封印着一头异兽的精血、智慧、元魂!
荣天站在这些石印下面,更显得石印巨大无比。
武罗现在不能飞上高空查看,但是只是在下面扫一眼,他就约莫推断出来,这七十二枚可怕的石印,乃是布成了一个玄奥无比的封印阵法,似乎是在镇压着什么东西。
得出这个结论,武罗心中更是惊骇,因为整整七十二头拥有上古血脉的异兽,那滔天的气势,本应该在千里之外就能够感应到,但是武罗如今就站在这巨大的石印之下,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说明这七十二头上古血脉的异兽,全部力量都用来封印下面的东西,再也没有一丝余力!
七十二名大能者的战力,竟然还不足以将之彻底封印。
饶是武罗上一世乃堂堂南荒帝君,此时心中也是一阵惊骇:这下面到底镇压着什么东西?!
荣天随手将武罗丢在了一边,慎重的从怀里取出一支精致的木盒,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枚三棱形的玉琮。
这玉琮之上雕刻着藻形花纹,古意盎然。他将玉琮慢慢的插进了地面上一个对应的深槽。玉琮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缓缓沉了进去。
“喀喀喀”接连三声轻响,武罗和荣天所在的地面,无声无息的沉下了,武罗看到周围皆是温润的白玉,材质竟然不下于修士们用来当做灵力源泉的玉粹!
武罗宛如置身于一座玉井之中,一直降落了十丈,终于一旁露出了一闪门户,而脚下的地面恰好停在门户的底部,严丝合缝。
荣天抓起武罗大步走了进去,门户后面的通道同样是白玉拱砌,玉璧发着柔和的光芒,通道内一片明亮。走出几十丈,眼前又一次豁然开朗,空间玄奥的变换着,武罗现在置身于一面陡峭的玉崖之上。
玉崖外面,是一片奇妙的虚空,布满了浓稠如同米酒的玉色雾气。
在迷雾之中,红、青、黄、黑、金,五团神光朦胧闪烁,五座高达百丈的玉山若隐若现!
五座玉山对应着五行之力,排不上也大有学问,暗合五行之道,藉此运转,生生不息。
武罗还没有来得及惊讶,荣天已经扯着他跳了下去,轻飘飘的落在正前方的一座红色玉山之下,那云雾好似活物一般,看到有人来了,纷纷躲闪开去,云雾一开,忽然露出一颗狰狞无比的巨首,那眼珠子足有武罗那么大,圆滚滚的瞪在武罗身前,好在武罗上一世历经无数风雨,否则这一下,定会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饶是如此,武罗也被惊得不轻,后退一步,他才看清楚,自己和荣天,正站在一只粗大无比的圆形玉梁上,玉梁的一头,正被那颗巨大的兽首衔在口中。转过身,玉梁的另外一头还有一颗同样的兽首,也就是说,这玉梁恰好被两只巨口咬住。
武罗看那兽首有些眼熟,又瞅了几眼,有些愕然:这不是两颗龙头吗!
龙这种神兽,任何人都很熟悉,但是嘴里衔着一根玉梁,看不到神兽下颚,跟一般人们经常看到的龙显得有些不同,武罗才没有一眼看出来。
周围那玉色的雾气慢慢散开,两颗巨大的龙头后面,慢慢显露出真身,只见两条神龙,盘在火红玉山根上,昂起两颗巨大的龙头,一起衔着一枚玉梁,玉梁中后部为,连着一根玉柱,斜插进那座恢弘的玉山之中。
武罗已经看明白了,心中更是惊骇:上面七十二头上古血脉的异兽镇压,这里又有五狱镇压,双龙衔柄,这等阵仗,只怕连消失了几万年的仙人都能镇压,这下面到底是什么?
荣天将武罗放下之后,又从怀里取出来两枚菱形的玉牌,分别按在了两条玉龙的额头上。
“轰!”
一声巨响,天地震颤。
两条玉龙忽然活了过来,缓缓向后缩去,吐出了口中的玉梁。
荣天也不管一边目瞪口呆的武罗,盘膝坐了下来,双手不住在身前翻滚,打出一道道的手印,将十七道手印叠加在一起之后,荣天从面部向下,一片红潮闪过整个身体。他双手捏着法诀,一声闷喝,随后大口一张,猛吞了一口气。
这一口直将周围的空气抽摄一空,连远处那玉色的雾气都被他吞了几丝进入腹中。
“呔!给我落!”
荣天猛然一声大喝,身子登时重若万钧,将那沉重的玉梁压的发出一阵嘎嘎声,终于慢慢的落了下去。
玉梁带动着玉柱下压,在玉山之上打开了一道小小的门户。
和整个玉山、一双神龙相比起来,那道门户根本就是一条细缝,但是这道门户才一打开,天地间好像轰然一声巨响,无数音符充斥其中,好似狂风暴雪一般四处乱卷,无数个声音在两人耳边一起说话,生生将各种讯息塞进两人的脑中。
武罗猛然想起来了什么,终于知道这玉山之下镇压的到底是什么了,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荣天一把将一只口袋塞在他的怀里,一脚将他踹进了那道门户之中。
武罗大怒,破口大骂:“荣天,如我不死,定报今日之仇!”
漫天魔音,浩瀚难当,荣天根本没有力气跟武罗斗嘴,他强自支撑着,看着武罗落进了那门户之中,立刻双手一招,可是那两枚印在神龙眉心的玉牌却只是轻轻晃了一晃,根本没有回来。
荣天大吃一惊,知道自己被魔音缭绕,功力大减,却没想到竟然倒退到了这等地步,连隔空取物这种武林高手都能办到的事情都有些困难了。这漫天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