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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里传来轻微的铃声,这铃声悦耳,却也不至于让虛渊如此失控。
虛渊眉头深锁,只见陌芷心手里擎着一个铃铛,铃声从铃铛里传出,发出轻微的响声。
天底下,很有多铃铛,它们的声音大都一样。但是虚渊却第一时间从这个铃铛发出的声响中,听出了不同。正是因为这不一样的风铃声响,让他的绝然变成诧然,再也无法叩首下去。
吕轻侯顿时感觉不妙,虚渊的反常意味着事情出现了变故。
陌芷心的话语中有些戏谑,“这招魂铃,还真有用处,真把你的魂给召回来了。”
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这铃铛,你从何处得来?”
“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你继续成你的亲,告辞了。”
陌芷心作势要走,虚渊哪里肯让,他已冲了过去,拉住她手,大声喝问,“告诉我,她究竟在哪里?”
陌芷心更是嘲讽,“怎么,你还记得她,那我呢,我苦苦等了你十年,你难道一丝感动都没有。”
虚渊底下头,声音有所缓和,幽幽道,“当年,我离家出走,你便该放手,何必苦苦追寻。”
“到现在,你还如此,那我足足十年的青春,该向着谁去讨要。当年你逃婚,你凭什么逃婚,要知道,潞州向我求婚的人能挤满浮空塔。要逃,也该我逃,凭什么我被绑到桂州,你却能逃掉。”
“是我对不起你,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
陌芷心不带丝毫感情,“你不是早知道,她已经死了么。”
在六年前,他都收到了她的死讯,但他一路追查,却并没有找到她尸首。紫陌被敌人*迫至天泣山断崖,纵身跃下天泣山。他满山遍野找过,却一无所获。紫陌带着那个铃铛,坠下天泣上。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叫做紫陌的女孩子笑容满面来到他的身边。
“大捕头,我在紫陌花开时节出生,所以我的名字就叫紫陌,我以后就是您的助手了,请多多包含。”
“司律部可不是那么好呆的,你若是做不好,就自己乖乖走人,懂了么。”
紫陌乖巧地点头,“懂,我一定不会给你添乱的。”
那个叫紫陌的女孩,不仅走进了司律部,走到了他的身边,而且还走进了他的心里。只是七年前,那一桩桩的事情,根本容不得他有一丝额外的想法。大司命推荐四不漏进入浮空城,在司律总部就职,但大司律绝极力反对,因而作废。
顶头上司否决的理由是,年轻气盛,难堪大任,还是多多磨砺,才能成为栋梁之才。
四不漏不服,便办了轰动中碧的“储相案。”
随着案情的进展,证实吕相乃是过失杀人。吕相在位时,兢兢业业,为国为民。不漏渊觉得,这样的人,并应该因为一点小事,就引咎退隐。所以他按照文官的套路,承认是他沽名钓誉,诬陷了吕相。
但万万想不到的是,刚直的吕相,竟自缢而亡。
官府给出的结论,不是畏罪自杀,而是被小人陷害,以死明志。
他似乎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仅没能救回吕相,自己也得搭上一条性命。最后,还闹得与不漏云和不漏月不欢而散,结下仇怨。他本是爱着汪明月的,汪明月也爱着他。本来两情相悦的两个人,却因为这个案子,分崩离析。
但他终究没有死,大司命发话了,斩钉截铁,谁敢违背。在无生大牢的记录上,他依然被斩首,所以他不得再以慕渊这么名字存于时间。
在他感觉无路可走之时,老头来了,将他带回了临天山。他以为去了临天山,便远离尘世,但老头告诉他,修行需要入世,剑圣门的历代剑圣都得行走天下,宣扬正义。
往往最好的东西,在你最不在意的地方守着你。在伤透了心之后,蓦然回首,才明白,原来那个温柔体贴的助手,早就走进了他的心里。她将那个铃铛,当做宝贝,只是他那个时候,完全没有在意。
紫陌,在紫陌花开始,离开,永坠天泣。
那个铃铛自然不一样,他一瞬间就能听出不同。这些年,他隐约觉得她还活着,走遍天下的同时,一为摆脱陌芷心,一为历练,同时也在寻找紫陌。
铃铛有缺,它所发出的声音,也带有独特的颤音。而这种声音是绝难模拟出来的,天下再没有第二铃铛能发出这般有缺的声响。那个铃铛是从天音寺的藏经楼上摘下来的,与其他铃铛格格不入,所以被摘下。
到得现在,西碧的佛教已经渐渐传至中碧大陆。中碧人虽很少信仰佛教,但也不再视其为邪端排斥。中碧人更信奉皇朝帝王,是昊日的忠实信徒。
佛教自西碧起源,传至北碧、东碧、南碧,却独独攻不进碧野大陆的中心。小西天,大雷音寺庙乃是西碧佛教的圣地,而南碧的迦叶寺、北碧的烂陀寺、东碧的少林寺庙,皆是赫赫有名。
在中碧的外围,天断山脉中,有一座天音寺,肩负着向中碧传法的重任,虽举步维艰,却从未轻言放弃。
那一个案子,却恰恰牵扯到了天音寺。
“至善大师,难道要包庇罪徒。”
“阿弥陀佛。”至善大师挥手,藏经楼屋檐上的风铃更加脆响。
一个不一样的风铃被至善大师抓在手中,“若是持身不正,虽能蒙蔽一时,却终将被揭破。正如这个铃铛,既然变了样子,就跟其他铃铛相背离,不如舍弃。”
至善大师给出了答复,不会包庇凶徒,哪怕他是天音寺有史以来,悟性最高的弟子。
紫陌却将那丢弃的铃铛捡了回来,“大师,即便它不合群,也该有其存在的价值。你看,这声音不是挺好听么。”
残缺的铃铛发出破损的声音,乃是经历岁月风霜所改,天底下还真就找不出跟这一模一样的声音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一样的风铃(下)
所以,虚渊只一听,便听出来了。那铃铛一般都挂在紫陌的腰畔,发出独特的脆响。他听得多了,便铭记于心。
只是后来,当突然醒悟,蓦然回首的时候,伊人不在,徒然留下悔恨。
这个世界本就不是完美无缺的,即便是缺失了的,也该有他存在的价值。你瞧这铃铛,这残缺的一角,却让它的声音更加悠长,那破损的音符更更加悦耳。
紫陌花开,开于陌上,紫色耀眼,却又居于平地而绽放。紫陌便如同一朵最美的紫陌花,于平凡中彰显别样的光彩。
天泣山下,浩瀚如烟,迷雾重叠,别说一个小小的铃铛,就算是一个人,也很难找的。他找了,找遍整个山谷,山谷中只有枯骨,没有其他。山谷间飞驰着食肉鸟类,所以此地尽是骨头。
紫陌若是死了,恐怕连具完整的尸身都没有,他又如何能够从骸骨中辨别出有没有紫陌。
他并未放弃,完成剑圣试炼时,没走过一地,都会寻找,只要紫陌出现,他就必然能够认出她。他自问,已经对她十分熟悉了。只是,整整七年了,紫陌依旧未出现,他的心里也生出,紫陌难道真的已经走了。
但是,那个细小的铃铛,却让他几近死亡的心,又活了过来。
铃铛比人更难找到,因为体积的小,所以难寻。但也比人相对容易找到,人会腐朽成为枯骨,而铃铛,却需要极为漫长的时间,才能够生锈腐化。当然也不排除,紫陌还活着。但若紫陌活着,铃铛又怎会在陌芷心手里。紫陌将铃铛看成宝贝,绝不会轻易交给别人。
这一声铃响,彻底乱了他的心。
“她既然已经死了,那铃铛怎么来的?”
陌芷心道,“谁都知道她坠下了天泣山,这铃铛自然也是在天泣山下找到的。”
虚渊冷然道,“不可能,我仔细搜寻过山谷每一寸地方,这铃铛,不可能在天泣山下的山谷里。”
“我还以为,不漏渊自此入了剑圣门,便断绝红尘俗世,谁曾想,你对一个助理还念念不忘。”
虚渊斩钉截铁道,“铃铛究竟从何而来。”
陌芷心复又坐下,“做个交易怎么样,你摘去我的面纱,我便告诉你关于她的消息。”
陌芷心执意要虚渊亲手揭掉面纱,誓言因他而成,也将因他而终结。
一代剑圣,什么离奇的东西,和危险没有遇到过。但就是在这尺寸面纱之间,露了怯意,那面纱就仿佛重于千斤。
他的迟疑激怒了陌芷心,冷然道,“你若是不揭开我的面纱,便永远也休想见到她。”
仿佛终于有勇气去揭开那层面纱,抬起面纱,慢慢往上卷,那白皙的无瑕的下巴慢慢展现。只要这层面纱掀去,司骑部名闻中碧的大小姐,就将彻底露出真容。那样胆大的女子,又该有这怎样一副容颜,在场的人都不禁好奇。
但没能如愿,面纱掀动一角,却再次颓然的放下。虚渊生出手掌,“铃铛拿来,别*我动手。”
隐匿人群的夕遥皱眉,实在不明白虚渊究竟闹得哪一出,不过一层薄薄的面纱,或许轻轻捻动手指,便能将其掀起。虚渊的眉头皱的比夕遥还要厉害,又颓然放下,那面纱,果然有千万斤中。
已经七年了,即便紫陌还活着,那也该是物是人非了吧。
若不是物是人非,世事无常,她又怎么可能将铃铛交给陌芷心。
若说陌芷心对紫陌不利,夺了铃铛,他就更觉不可能。在这七年无休止的追逐中,他对陌芷心已是十分了解。这位司骑部的小姐,坚韧、坚强、豪爽、仗义而行,心底纯善。
其实他们早已经熟识,他不止一次救过她。都连在危机四伏的云重鬼渊里,他背着昏迷的她,一路杀出重围。哪怕正面受了无数伤,却未让后背的她,受到一丁点的损伤。
“你放我下来,你不是一直讨厌我的么,你这样背着我,我们都逃不出去。”
虚渊不发一言,只是埋头前行,诛邪剑争鸣,守护身旁。
“你不是要找紫陌么,她一直在等你,从来没有放弃过。所以你还是放下我,赶紧逃生去吧。”
虚渊仍旧没有放下她,多年所逃避的人,在生死之间,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放手。
他终于熬到白辛之的到来,老头虽说不顾他的死活,那不过是口头上的鞭策,在真正的生死间,又岂能置之不理。
“这一次,我救了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纠缠我。”
陌芷心固执地摇头,“你的后背真温暖,我情愿一辈子都不下来。你放心吧,终有一天,你会接受我的,等你想通的时候。”
“你这人还将不讲理。”
“不是说女子与小人般难养么,无理闹上三分都是常事,更何况我的理由正大光明,只是你不明白罢了。”
虚渊确实不理解,陌芷心所谓的正大光明是怎么一种说法。
很多东西,都在云里雾里懵懂未知。等云雾散尽,又确实是另一种光景。
“怎么,放下了,只要铃铛作为怀念,就不想再见她一面。”
虚渊长叹,“七年了,时间已将一切都改变,还强求什么,能够曾经拥有,便足够。”
陌芷心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声音都有些扭曲,“天地无情,你便以为人也如此么。你真是幸福啊,有两个人,都为你苦苦等待了这么些年。告诉你,紫陌不仅没变,还让我带你去找它,而这铃铛便是给我的信物。”
虚渊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说的都是真的。”
“从天泣山坠下,虽然侥幸逃得一命,但也受了极大的创伤。她已不能够远行,托我来寻你。你是去见她,还是跟这个女人成亲,一切都随你。自从云重鬼渊一别,你对我更加疏离,我想要告诉你这个消息都不能。”
陌芷心说完,便起身离开。
走至门口,回头道,“他的时日无多,即将远行,想见你最后一面,话已带到,我已不亏欠你。”
能将情敌的消息带至,也真是够仁至义尽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谁敢拦(上)
虚渊箭步追了出去,却被彭昂所阻。
“让开。”
彭昂冷眼喝道,“你竟然忘了自己的处境,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
当然是大喜的日子,整个都管府都在为此而忙碌。但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很多人都是因忙碌而忙碌,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这场婚礼,越来越向一场闹剧,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人无法接受。
新娘再一次愤然将红盖头,丢弃,抖手便是一把银针,朝着新郎激射而出,霎时如同漫天飞雨。
新娘已经第二次掀掉红盖头,还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话事情来。
彭昂原本去阻难虚渊,却眉头深锁,中途转向,挥刀拦截银针。他知道这个女人不可靠,但谁能想到,居然*裸的违背吕轻侯的命令。
人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会做出一些疯狂得不可理喻的事情来。杜欣忘不掉后堂时,虚渊的眼神,那种眼神让她通体冰凉,心生绝望。而恰恰此时,就是虚渊最虚弱地时候。一旦天机毒的毒药解除,诛邪剑在手,谁能制得住他。
吕轻侯想看清四不漏之间互相厮杀,八年前,因为慕渊的假死,不漏风、不漏云、不漏雨远走东碧,成立不漏阁。
自吕相自杀那一刻起,吕轻侯便发誓,要所有*迫他父亲的人,统统付出代价。
天机毒渗透于丹田,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半月追魂刀仓促之下,也没能全部拦截住银针,三两根银针突破防线,刺进虚渊的后背。
他原来疾驰的背影,陡然停了下来,望着门外,嘴唇微张,却什么也呼喊不出。他眉头皱起,甚至整张脸都有些扭曲,手臂伸向前方,眼睛瞬间迷离。
吕轻侯的脸色铁青,“杜欣,你敢乱来。”
杜欣冷笑,“吕公子,在追杀他开始,便已不死不休。你这般算计,难道就不怕有什么变故。那白老头,之所以放任不管,恐怕是借此来让其参透心中执念,得到升华。好不容易,将其削弱到这般地步,不杀他,更待何时。”
就连李都管都附和,“吕公子,她所言不虚。一个剑圣都很难对付了,若是他再突破,我们怎能制得住他。”
要知道,剑圣门的老剑圣,可是与天杞帝同归于尽,其战力通天彻地,不可揣度。
吕轻侯面色更加阴寒,“我的事,不用你管,彭昂,他怎么样了。”
虚渊栽倒于地板上,人事不省。彭昂将其翻身过来,面色发黑,嘴唇发紫。
“针上有毒。”
“解药拿出来。”
杜欣冷笑,“我的独门暗器,江湖的人都该知道,没有解药。”
素手毒心,这一手黄蜂尾后阵,毒入肌肤,无药可解。纵使去寻天下名医,此时也万万来不及了。
夕遥在虚渊中针后,从仆役的人群里窜出来,快速将双手抵在他的后背。肉眼可见的黑线被慢慢导引过他的手掌,进入他的身体。虚渊总算开始踹息,如同拉风箱一般,万般吃力。
“快,叫她回来,我要见紫陌。”
这个人,想来,便是与虚渊纠葛不清的,司律部大小姐,陌芷心。紫陌是谁,倒是无人知道。为虚渊所牵念的人,在中碧居然籍籍无名。
夕遥张开口,似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见音波挡开空气涟漪,扩散开去。
声音跳跃,凝而不发,可传至千里之外,呼之千里传音之术,这种声音,总能够将要说的话带个对方,除非音波在空间中消弭掉,否则,会一直等待。
所有人的精力都注意在夕遥和虚渊身上,似乎忘却了,此地还有一个危险的存在。
细针射出,直奔夕遥而来。这一次,彭昂不仅没拦,还有些幸灾乐祸。
夕遥的诡异,以及屡次破坏他们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