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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玲珑抱怨了几句,发现自己正在变得啰嗦,急忙转入正题,“铁山的‘将军’倒是挺熟悉情况的,他说铁山军中大概有一千余名士兵是因为金鹏堡的原因才加入的,自从军队重归罗夫人之后,几乎每天都有士兵逃亡,根本阻止不住,他也不想阻止。我又问他年轻士兵的情况,他说大概两个月前,也就是千骑关之战结束不久,萧王请求独步王将铁山物归原主的时候,一批少年加入军队,大概二十多人。他记得很清楚,因为那群少年与众不同,很沉默,武功却很好,但不怎么会骑马打仗。他们现在是罗夫人的护卫,看上去很忠心,可是在七八天前,一下子跑了五个人。”
“五个人?”顾慎为有点意外。
“嗯,罗夫人现在也不知道这件事,没人敢告诉她。”
刺杀中原使节时被上官鸿杀死一个,还剩下四个,顾慎为猜测这四名少年大概就是将要指控罗宁茶与龙王的证人。
顾慎为突然兴起一个念头,牺牲荷女到底能不能让自己躲过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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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章 高手
屠狗以为江湖是快意恩仇、不讲人情的地方。他知道自己永远也做不到这种程度,但仍然心向往之。于是,宁肯冒着被逐出师门甚至身败名裂的风险,也要跟随龙王来西域闯荡一番。
几个月下来,屠狗扪心自问,觉得有些失望。他将拐杖换成了单刀,参加过若干次行动,手刃数名无名刀客,却没有找到那种恣意放纵的快感;当中原人一批又一批进入璧玉城之后,束缚越来越明显了。
他向姐姐交待数月来的所作所为——事无巨细,一样也不能遗漏——得到的回应是皱眉与啧啧的不满声,然后就是唠叨:“你怎么能这样做?崆峒可是名门正派,你没自报师门吧?还好还好,西域人不是擅长易容吗?你干脆也画一画得了,起码把头发染成黑色,谁也认不出是你,还显得年轻些。”
屠狗闯荡江湖的热情一点点降低,终于,他说出屠翩翩期待已久的话:“师姐,等龙王夺下璧玉城,我就跟你回崆峒山。”
“你的江湖梦呢?”屠翩翩假装镇定。
“唉,等龙王当上璧玉城主、王号得到中原的承认,也就没什么江湖了。”
弟弟能想通这一点,屠翩翩很高兴,但她还是觉得太晚了,“现在龙王身上就已经没有多少江湖气了,跟他相关的全是阴谋诡计。师弟,咱们都老了,再怎么努力也斗不过年轻人,我看你也玩够了,跟龙王说一声,这就跟我回去吧。”
屠狗很小就加入崆峒派,一路顺风顺水,除了惨败给木老头,几乎没经历过太大的波折,因此就跟没见过世面的少年一样,对主动“辞职”充满了负疚感,好像如此一来就对龙王有了亏欠,“现在回去?这样不好吧。璧玉城的比武还没开始,卫大人……又另有图谋,龙王正需要用人,我怎么走啊?”
“就是因为卫大人,你才应该现在就走。”屠翩翩知道弟弟心思单纯,内里却有点倔强,于是尽量缓和语气,希望能用道理说服他,“你跟龙王说过‘为他做事,但是不能与中原利益发生冲突’,他也同意了,对不对?”
“龙王与萧王联手,这不正符合中原的利益吗?卫大人想杀龙王,肯定是不对的。”
屠翩翩叹了口气,“师弟,我说过,龙王身边尽是阴谋诡计,咱们看不透,也插不进手,萧王与卫大人到底谁代表中原的利益,更不是你我能做出判断的,所以还是置身事外吧。”
屠狗一点也不傻,马上猜到姐姐话中有话,警惕地问:“师姐,你又听说什么了?龙王对你对我都有救命之恩,咱们可不能恩将仇报。”
屠翩翩脸色有些发红,右手紧紧握住拐杖,“什么叫恩将仇报?又不用咱们动手。”
屠狗越发肯定姐姐有话没说,“师姐,你得告诉我实话,卫大人又耍弄什么阴谋了?就算不能保护龙王,也得向他提个醒。”
屠翩翩终于怒了,“笨蛋!提醒龙王就是背叛中原!你怎么还不明白?卫大人很信任崆峒派,他还不知道你加入龙军的事,范用大那孩子也是嘴严的人,你跟我回崆峒派,今后永远不要提起西域的事。”
多少年来,屠狗都对姐姐言听计从,就连苦练武功向木老头寻仇,也更多是屠翩翩的意思,而不是他的愿望,可这一次,他摇头了,“龙王救过我,这么大的恩情不能忘。师姐,就算你不告诉我实情,我也会回去提醒龙王,跟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屠翩翩双眉竖立,“江湖没闯荡出名堂,心倒变野了,连我的话也敢不听?休想!”
话音未落,屠翩翩手中的拐杖已经刺出,她与弟弟经常对练,相互间知根知底,因此一出手就攻其软肋,打算三两招内点中他的穴道,强行带回崆峒山。
如果是在从前,屠狗会以从小到大学熟的套路还击,迎招、拆招、还招,这几乎是他几十年来的习惯,可是在璧玉城待的这几个月,已经彻底改变了他的习惯。
连想都没想,屠狗直接拔刀还击,用的却不是屠翩翩再熟悉不过的本门刀法,事实上,根本就没什么招式,这一刀直逼要害,快似闪电,全是拼命的路子。
屠翩翩大吃一惊。
她的江湖阅历比弟弟丰富得多,如果面对的是一名陌生刀客,断不至于被逼得手忙脚乱,可她对弟弟的武功已经形成固定思维,绝没想到崆峒派长老竟会使出不入流的快刀。
屠翩翩来不及换招,只能撒手扔掉拐杖,猛地向后跃出数步,差点撞破帐篷,不由得面红耳赤,“疯了吗,你?”
屠狗的吃惊比姐姐更甚,举着刀,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好一会才说:“全是木老头,他天天在我耳边唠叨,我都忘了该怎么比武了。”
“你还记得师父当年怎么说的?”
“师父说……”想起当年的场景,屠狗仍不免冷汗直流,“江湖上的武功专讲好勇斗狠,看似凌厉,易懂好学,其实已经步入邪路,永远也领会不了高深武功,碰到真正的武学大家,必死无疑。”
“我算不上武学大家,可我要是有所准备,照样让你死得很难看。”屠翩翩对自己刚才的失败很不服气。
“邪路。”屠狗反复念叨这两个字,“难道我真走上邪路了吗?可师父也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无情无义的名门弟子,比不上有情有义的贩夫走卒。”
屠狗陷入困境,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屠翩翩又叹了一口气,这是她唯一的亲人,可不能将他逼入绝路,顾不得拣地上的拐杖,安慰道:“这只是习惯,回到崆峒派,很快就会恢复。”
“可我当年打不过木老头,他现在要是功力俱在,我可能还不是对手。龙王比我年轻得多,按理说武功不如我,可我也打不过他。木老头和龙王都是……江湖上的武功,为什么……”
再想下去,屠狗就会质疑先师传授的至理,屠翩翩急忙说道:“各有各的长处,再说木老头练的是玉清派武功,龙王出自金鹏堡,也都是先学的套路,总之你不要想太多。这样好了,咱们再帮龙王一次,算是了结此前的恩怨,从此你跟他互不亏欠,可好?”
屠狗点点头,还再寻思两种武功路数的优劣。
屠翩翩看着弟弟,说:“骆家来人了。”
屠狗微微一惊,“骆家,哪一位?我怎么没听说?”
“骆家第一剑。秘密来的,但在中原武林同道中这已经是公开的消息,只是大家都不说罢了。”
屠狗的心思彻底从疑难中摆脱出来,“骆启康?他有好几年没露面了吧,竟然万里迢迢来璧玉城?”
“骆启白死在龙王刀下,他这是来替弟弟报仇的,骆家跟卫大人本来没什么交情,在对付龙王这件事上却决定联手。你把这个消失告诉龙王,就算报恩了。”
“我得保护……”
“你没有这个本事!龙王和骆启康,哪一个你也打不过。你不是想不明白正派套路与江湖技巧哪一个更厉害吗?他们两个将会给出答案。你只需要知道结果就行了,明白吗?”
龙王从营地出发,在前往四谛伽蓝的路上遇到匆匆赶回的屠狗。
“卫大人从中原请来高手,龙王要小心了。”屠狗忧心不已,在路边将姐姐透露的信息说了出来。
“骆启康?”顾慎为记得那个剑法卓绝的白衣剑客,要不是他与荷女在危机时刻刀剑合璧,恐怕还真不是对手,“比骆启白怎么样?”
龙王似乎没有明白危险何在,屠狗急得直挠头,“这么说吧,中原有九大门派,各有各的厉害之处,谁都不服气谁,可是在中原武林,有几个人是所有门派公认的绝顶高手,骆启康就是其中第一,骆启白跟他比不了。”
“知道了,我会小心应对的。”
“尽量别给骆启康出手的机会……我跟龙王一块去吧,起码能帮龙王认人。”
“不,你是中原人,最好不要参与此事,告诉我这些已经足够了。”
龙王带领卫兵继续前进,屠狗骑马遥望,既担心龙王太骄傲非要向骆启康挑战,又特别想知道这两人比武的结果,将自己要离开西域的事情全给抛在了脑后。
屠狗带来的消息,填补上卫嵩阴谋的最后空白,钟衡原本猜测动手杀死龙王的会是上官伐,可独步王显然没那么容易艹纵,卫嵩还是得依靠中原的力量。
中原各大门派公认的绝顶高手之一,顾慎为对这个称号没什么感觉,他离开中原太久,已经体会不到故乡的语言所带来的真切压力。
行至四谛伽蓝山门,大队卫兵停下,僧人提醒龙王,这一次进寺,他可以带两名随从。
“初南屏、上官鸿。”顾慎为选出两名随从,众人都对龙王的第二个选择感到意外。钟衡则是完全意外,他明明记得龙王最初定下的人选是自己与上官飞。
钟衡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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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一章 眼力
屠狗不能去四谛伽蓝,可也不想就这么回龙王军营,骑马驻立良久,望着白雪皑皑的荒野和远处的群山,突然觉得不虚此行。
江湖传奇注定只属于极少数人,如果去掉夸大其辞的部分,真正的传奇就更少了。
龙王算是一个,屠狗想,但是龙王为此要面临巨大的压力,并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念及此,屠狗感到一切都很公平。
马蹄声入耳,屠狗还以为是哪方的巡逻士兵,扭头看到却是一匹空马,再定睛一瞧,才发现骑在上边的是木老头。
木老头也算是传奇人物,当年以不分青红皂白的滥杀无辜闻名于北庭与西域,屠狗更加不想模仿。
“嘿,老狗,你还停在这儿干嘛?”
“没、没事。”屠狗敷衍道,他那些心事说出来,必会惹来好几天的耻笑。
木老头勒住马,右腿挪到左侧,横坐在马鞍上,“没事就好,其实我是特意回来找你的。”
“龙王要我帮忙吗?”屠狗生出一丝兴奋。
“呵呵,当然不是,龙王天生孤煞,就算让你帮忙,也要设计成这好像是你自己的事,不过我来找你跟龙王也有点关系,我听到你说中原来了一只骆驼,有点好奇。”
“不是骆驼,是河东骆家庄,在江湖和朝堂上全都赫赫有名,还记得上回那个白衣剑客骆启白吗?骆启康是他哥哥,人称骆家第一剑,也有人叫他‘天子剑’。”
“你们中原人武功不怎么样,起绰号倒是花样百出,我问你,他为什么叫‘天子剑’?别以为我没看过《庄子》,天子之剑嘛,以什么为锋,以什么为锷,上砍一朵云,下劈一块石……嗯,庄子就是中原人,吹牛的本事也不小。”
木老头越扯越远,屠狗笑着摇头,“跟那个没关系,中原武林人物繁盛,知名者不下千万,骆启康是唯一曾在皇帝面前演示过剑术并得天子亲赞的人,所以才叫‘天子剑’。”
“中原皇帝不是才十来岁吗?懂什么剑术?”
“不是当今皇帝,是先帝,先帝喜好刀剑,自己就是个中强手,眼光不会差的。”
木老头撇撇嘴,“中原人不仅爱吹牛,还喜欢拍马屁,这里是西域,离你的‘先帝’十万八千里,说得再响亮,他在地下也听不到。”
屠狗早已习惯木老头的尖酸刻薄,说到吹牛拍马屁,他毕生所见之人,没有一个超过木老头,所以笑道:“江湖绰号,不用较真。”
“不较真,我就想问问你,咱俩当初都看过龙王荷女刀剑合璧,杀得那个白骆驼人仰马翻,这个康骆驼挡得住吗?”
这正是困扰屠狗的难题,龙王的刀法匪夷所思,常常以弱胜强,可是终有极限,不可能完全改变强弱之势,“我不知道。”屠狗实话实说,“但就拿今天来说,龙王身边没有荷女,只凭一个人……恐怕不是骆启康的对手。”
“切,龙王才不会光明正大地比武,肯定是上前笑呵呵地说‘原来您就是江湖盛传的天子剑哪,幸会幸会,哎呀,瞧你的剑,一看就与众不同,再瞧你这张脸,哇,人中龙凤,万中无一,听说你娘刚给你生了一个弟弟,长得有点像我’,噗,一刀杀死。”
这是木老头才会用出的卑劣手段,屠狗却明白其中的意思,也是他一直在想的难题:名门正派的高深套路,究竟能不能打得过擅长实战的江湖技巧。
“骆启康没那么好对付,他在天子面前演示过剑法,同样也在江湖上行走多年,他十五岁就闯过强盗山头,连败十余人。”
“一群强盗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他年轻的时候姓格刚烈,得罪过不少人,据说曾经遭遇过数十次暗杀,身上连疤痕都没留下一个。”
木老头略微高看一点,“没疤痕说明他不舍得拼命,未必是武功高。”
屠狗还能举出不少骆启康的传奇事迹,都有一个同样的问题,天子剑所打败或是杀死的那些人,在中原声名显赫,在西域却默默无闻,对木老头没有意义,他想了一会,突然跳下马,拔刀演示了极为繁复的一招,说:“这一招你怎么破?”
“那可难说,我功力比你强的时候,肯定先发制人,需要破招的是你。”
“假设咱们功力相当,假设我先出招。”
木老头也想了一会,“你这一招有点门道,上中下三路进攻,皆是虚招,随时又都会变为实招,如果功力相当,我有两种选择:第一,避其锋芒,你的招式太复杂,追击能力必然很差,我要等你招式变老的一刹那再反扑;第二,你虚实不定,我也虚中有实,赌你临场拿不定注意,就会露出破绽。”
屠狗收起刀,佩服地点点头,“木老头果然有点本事,这招叫凤凰三点头,师父生前百般告诫,这招威力强大,可是若非心志坚定,最好轻易不要施展,怕的就是临场判断失误,攻敌不成,反而门户洞开。”
木老头受到称赞,咧嘴而笑,难得地礼尚往来一次,“崆峒派也有点不错的武功,你师父的告诫很有道理,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你意志不坚,敌人也一样,像我这种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人不多。”
“当年师父就是用这一招,败在骆启康剑下的。”
“骆启康用的是哪一种选择?嗯,他要是像你说的那么厉害,就会采取第二种,以虚实对虚实,你师父原来也是意志不坚的人。”
“不对,我师父是当机立断的人,骆启康打败他,用的是第三种选择。”
木老头双眼一瞪,他才想出两种选择,这个天子剑竟然能想出第三种,“不是守就是攻,他还能想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