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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单乌直着眼睛,为这葬身之人的数量以及修筑的时间,更为这地宫之中的瑰丽与壮美而愣了片刻,感叹了一声,转头便对罗关吩咐了一句,“对这些游魂下手轻点,收拢推开便好,别真打得它们魂飞魄散。”
罗关不明所以只能领命,而单乌手中那如意金却在此时发出了一阵尖锐的鸣叫,转眼之间,单乌只觉得身遭的压力一轻,那些原本密密麻麻充塞在空间之中的游魂野鬼,竟都退开了些许,甚至罗关都有些莫名其妙,举着镜子,不知所措。
“它们让我谢谢主人,以及让我转告,在这地宫下方,仍有玄机。”如意金安静了下来,对单乌说道,“而他们想请主人赐予一个解脱。”
“看起来可以去闯一下的地方?”单乌迟疑了片刻,反问道,言下之意便是那些地方是否有好处可得?
“是的。”如意金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倒悬七层塔,这一层只是个开始,最底层便是这地宫之密。”
“既然如此,那便去。”单乌点了点头,而他随即想到了文先生曾经留在他身上的那枚辟邪符,“莫非文先生就是想让我下一趟地宫,所以才将那符文赏赐于我?”
“……十有**。”单乌已然确定。
……
“不错,真让他找到了地宫的入口,看来就算没有我那符文的指引,事情也依旧会向着既定的轨迹发展。”文先生手中的茶盏晃了晃,茶水中倒映着的那一人一鬼到处摸索搜刮的身影逐渐淡去,重又恢复了清澄碧绿的色泽。
“文安。“文先生轻声地唤了一声,房门外立刻传来应和声,随即一个佝偻着身躯的老仆人推门而入,在文先生的面前垂首而立,等待吩咐。
“你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小子回来了,而且刚刚下了地宫。”文先生的手中出现了一盏灯台,幽幽的火光亮起,那叫文安的老者面色微变。
“你去接应他一下,不然的话他可能会在那地宫之中困上个两三年了,嗯,记得将我要的东西带回来。”文先生吩咐道,灯焰的上方抽出了一丝火线,在空中来回盘旋,成就了一个似是而非的辟邪符,嗖地一下落在了文安的头顶,转眼消失不见。
文安的身体微微颤抖了片刻,跪地领命,而后倒退着走了出去。
……
单乌与罗关在搜遍了这一层的宫殿房屋之后,驾着马车,来到了一条环绕着这整个地宫的水银河边。
根据那些孤魂野鬼的指引,顺河而下,便是下一层的地宫。
“老天保佑,大获丰收。”单乌双手在胸前合十,念叨了两句,对罗关一挥手,那八匹骨马的蹄子在岸边敲了敲,居然就踏着那水银的河面,毫无滞碍地一路行下。。
水面上只有一圈圈的涟漪微微荡开。
此情此景,便是单乌也有些咋舌。
如果不是如意金的提醒,单乌和罗关都不会想到,原来这辆看起来随时会散架崩溃的马车,居然也是一样法器,在完整的状态之下,翻山越岭,涉水渡河,全都可以做到如履平地,且一日千里不废吹灰之力,眼下虽然残缺不全,但是在这地宫之中作为代步之物,也是足以让人来去如风。
“这梁惠王当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单乌探头,看着河道尽头那一头扎进山壁的幽深漆黑的山洞,手不由自主地在那车辕之上扶得更紧了一些。
水银的河流在那洞口倾泻而下,冲击出一弯湍急的暗河,马车虽然依着地势整体前倾下冲,动作却不受影响,仍是不疾不徐地踏过那些飞溅的浪花,有数团水银翻卷到了车厢内部,瞬间凝聚成了一颗颗银光闪闪的珠子,在车壁之间滚来滚去。
单乌还没来得及适应这突然就黑下来的空间,一睁眼,却是被一道金光闪得眼泪夺眶而出。
呼吸之间,暗河已然出了山洞,重新转为平缓蜿蜒的河流,而在这河流的两岸,是一眼无边的金色花海,甚至还随着微风微微起伏着,仿佛水银河流之上的涟漪往四面八方扩展了开来。
“实景?还是幻象?”单乌双眼刺痛,只觉得自己的视觉已经完全不值得相信了。
给读者的话:
如果有围观的朋友们请举下手让我知道你们的存在~(′?w?‘)
第112回 金蚕蛊(上)
“是实景……”单乌站在河岸边缘,他的身前正是那些怒放的金色花朵,形状有些像传说中的彼岸花,但却是黄金打造的一般,一瓣瓣花瓣薄得几近透明,脉络条纹纤毫毕现,组合成了铜盆大小的花朵,顶在一根银色的齐腰高度的纤细长杆之上,任何动静都会让它们左摇右摆,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光源之下,闪耀炫目,却又脆弱得让人不忍出手触碰。
“这要真是金子,堆积起来该是座金山了吧……”这是单乌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那些花朵的边缘锋利割手,并不比金属软上多少。
在确定了眼前所见的一片金光俱是实景之后,单乌的心里不由地有了些疑惑——真看到成片的尸骨残骸对他来说反而比较不出意外。
“充满了游魂野鬼的地宫,难道不该是阴森黑暗的所在么?”单乌看着马车上罗关的身影,默默地向如意金问道。
“人死之后,总是希望自己能过得比生前还要好的。”如意金提醒道。
“的确。”单乌想了想,只能承认如意金说得非常有道理,“阴曹地府,极乐天宫,对比起来,自然还是选择后者。”
更何况,这地宫本就是凡人所造,充斥的全都是活人对死后的狂想。
单乌揉了揉眼睛,回身站在车辕上四处张望,果然顺着如意金的指引,看到了那花海深处的一座小巧的红楼。
“往那边去。”单乌对罗关吩咐道。
马蹄在地面轻轻一踏,如意金立即从单乌的手腕上跳了下来,扩展成了一片一人来高的盾牌,将单乌护在了其中。
花朵被踩踏挤压,接二连三地从那细长的花枝上坠落,还未及地,便已四分五裂,一片片花瓣受了无形气流之力,翻腾而起,围绕着这辆奔驰的马车,在金属之间划拉出一声声尖锐刺耳的鸣啸,随即便被绝尘而去的马车抛在了身后。
有一些花瓣切在了如意金撑起的屏障之上,而罗关显然也有些担心这些花瓣之中会有什么玄机,镜中放出来了一些鬼物,附着在他的身上渐渐形成了一层秽气凝就的铠甲,而他自己则闷头驱赶着那八匹骨马,让这马车越驶越快。
一根金色的长箭突然从侧前方的草地之中弹了起来,马车去势未停,而单乌冲着那长箭飞射而来的方向伸手在如意金上一按,灵力注入,如意金上对应于那黄金长箭的位置瞬间亮起了一层赤红的火焰。
单乌不会什么仙术,但是当日唐铨被拿住之时那些没来得及激发的符箓全都落在了他的手里,眼下刚好拿来用上一用。
那根金色的长箭在接触到火焰之后立即颤抖着吱哇乱叫起来,其本体也因此展现在单乌等人面前,竟是一条尺许长的金色蚕虫,头顶一根独角,腹部两排短短的足,背后还有两扇薄薄的翅膀,柔软的身体为了躲避火焰而左右扭转摇摆,同时拼命往后退去。
火焰附着在盾牌之上,不过浮起寸许,便不再膨胀,只是眼下顺着马车前进的方向而往前推进,逼得那条金色虫子只能往一侧避开,好不容易退到了安全的地方,翅膀扑扇出嗡嗡的声音,扇熄了身上挂着的火苗之后,依然对这辆飞驰的马车追逐不舍,同时那颗脑袋向着单乌的方向,开始龇牙咧嘴。
圆形的口器,里面是密密麻麻锯齿一样的牙齿,散发着切金断玉的寒光。
……
这么一个密闭的如果换个一般人没准就窒息而死的空间之中,哪里来的微风能让花海起伏?
所以在岸边观察过后,单乌和如意金一致认为这些花海之中还有些别的东西,至于什么样的东西可以在这种环境之下存在?如意金提出了一个可能,那就是蛊。
蛊这种东西,也是凡人的手段,但是就连如意金也不太明白其中道理——如意金知道的只是,这种由各种毒虫蜕变而来的东西,不是活物,也不是死物。
“这就是金蚕蛊?”单乌在心里默默地询问着差一点就真的无所不知的如意金。
“没错,正是此物,这东西刀剑难伤,只能靠这些符箓来应对了。”如意金回答道,“小心,他正在召唤同伴。”
正说着,四周那茫茫的花海之中,接二连三地浮起了一只只几乎一模一样的金色蚕虫来,逡巡盘旋着,便往单乌的头顶笼罩了过来。
“不要停,往那座红楼的方向冲。”单乌回头对罗关吩咐了一句。
罗关眼里的火焰微微跳动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
那些金蚕蛊已经汇聚成了一团小小的虫云,而后调整着方向,铺头盖脸地对着单乌兜头而下。
单乌手中的如意金在下一刻便从一面附着着火焰的盾牌变成了一把扇子的形状,每挥动一次,便有一团火云升腾而起,于是随着单乌挥舞的动作,将马车上的自己与罗关,都前后左右地包裹了起来。
扑上来的虫子们集体往后瑟缩了一下,随即首尾相连,绕着前行的马车盘旋了起来,振翅之间动作的叠加,竟是扇起了一阵小小的龙卷风,想要将单乌身前的火云给吹熄。
风力越来越大,初时单乌还能稳住那些火云的位置,随即便有些无可奈何地一溃千里,火云构建的漩涡中,出现了一个接一个难以遮掩的空洞。
操控这些符箓法术实在不是单乌的强项——黎凰能够驱使出一大片栩栩如生的火鸟火龙,他却连团云雾都控制不住。
“不行就死一回吧,我发誓我一定会将你的尸体带进红楼。”罗关一直关注着身后的动静,在发现单乌对手中火焰有些无能为力之后,颇为不怀好意地提醒道。
金蚕蛊嗜食血肉,尤其是活生生的充满怨气的人,在当初培养之时便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命,而长成之后,其本事更是随着它们吞下的活人血肉的数量而水涨船高。
眼下,能够满足金蚕蛊对血肉的渴求的,其实只有单乌一人,其他不管是骨马,如意金,还是罗关,都只是被捎带着卷入而已。
所以罗关才会不怀好意地提示这一点,甚至有些热切地期待单乌就这样死上一次。
——难不成一个人被金蚕蛊啃得血肉殆尽了,还能死而复活不成?
“你只需要安心驾车便好。”单乌回了一句,手中的如意金已然有所改变。
一根细得仿佛蛛丝一样的线条被单乌从手里那火扇之上引了出来,上面甚至还带着一点飞溅的火星。
单乌屈指一弹,那根带着火星的线条便咻地一声扎进了那些虫子的阵列之中,左右翻搅,一些虫子被弹开,也有一些的翅膀被缠住而难以挣脱,但却没有一只被真正伤到的。
单乌的眉头还没有因为金蚕蛊的刀枪不入而皱起,这样的挑衅便已让那些虫子们开始震怒,有那么一群不怕死的一马当先,兵分两路,对着单乌身遭的火焰就扑了过来。
火焰猛地一亮,由赤红转为金黄,将那些金蚕蛊给烧去了翅膀,半死不活地啪啪落地,但这也是这团三昧真火的最后一次燃烧,明亮的火云转眼淡去,间隔在金蚕蛊与单乌之间的温度骤降,剩下的那些金蚕蛊振奋了精神,立即如箭一般重新挺直了身躯,嗖嗖地将头上的独角对准了单乌。
火焰很有效,但仓促之间单乌已经来不及再驱动一张符箓了。
就在那些金蚕蛊开始冲击的时候,单乌手中的那柄扇子再次变形,仿佛突然在他的手中爆炸出了一团云雾一般,以他个人为中心,迅速形成了一团迅速膨胀起来的杂乱丝线——纠结的线条之间是看起来松松垮垮的空洞,但这些空洞层层叠加之后,竟将那些金蚕蛊冲击的前路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单乌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巨大的蚕茧。
随着笃笃笃的连串声响,那些金蚕蛊接二连三地扎进了这如意金形成的蚕茧之中,无数似乎可以避让过去的空洞在它们横穿之际突然收紧,甚至越挣扎越紧。
刀枪不入,灵活滑溜,不代表力大无穷。
那些蓄势待发被强行打断的金蚕蛊感受到了这些牵牵绊绊所带来的巨大压力,甚至感受到了周围空间之中再一次开始上升的温度,于是发出的轰鸣之声越来越大。
而单乌此时已从茧之中脱身而出,一手将一团火焰按进茧中,另一手则高高托举起这个巨大的茧,直接就扔在了那八匹骨马的前方。
茧在地面上压倒了一片金花,迅速地从一个球形摊平成一张毛茸茸的地毯,收缩到薄透的地方露出了一些仍在不断挣扎啃咬的金蚕蛊,时不时有些火光在这些挣动之下逸散而出,更有丝线不断地被崩断,让那些金蚕蛊的脑袋又往外钻出来了些。
那几匹骨马的蹄子哒哒地踏上了那张绒毯,当即便有大半的金蚕蛊被踩得发蒙,点点红光透过绒毯的缝隙就要四下散开。
单乌看了罗关一眼,罗关不敢说话,立即知趣地驱使着这辆马车来回又踩了数遍,最终那如意金从地面上掀起,全身一振,抖落了一地的软趴趴的再也飞不起来的金色蚕虫,方才重新凝成银白色的一团,回到了单乌的手中。
“还在想我死么?”单乌看了罗关一眼。
罗关没敢做声,却将马车驱动得更快了一些。
第113回 金蚕蛊(中)
一地翻滚乱爬的金蚕蛊发出了凄厉尖锐的叫声,而单乌早就跟着马车黑烟滚滚一骑绝尘而去。
越来越多的金色长虫从花海中浮现了出来,虽然散在花海之中看起来颇为稀疏,但是汇聚到一起的时候,竟也有种遮天蔽日的气势。
单乌毫不犹豫地以如意金化作蚕茧,将自己包裹了起来,甚至时不时地伸出一些线头,拽住那些离得太近了的金蚕蛊,直接送到了骨马的马蹄之下,或者罗关的面前——逼得罗关不得不一口秽气吐出,将那金蚕蛊给污个七荤八素。
这些蛊虫之间果然有自己的交流方式,方才那一团直接被拍在地上的金蚕蛊显然分享了自己的遭遇,于是再也没有一只蛊虫敢于挑头冲击单乌撑起来的蚕茧。
至于罗关,他虽然知道如意金充满灵性,但是却不知道人与一团金属之间居然也能够互相以对话交流,所以单乌操纵如意金的娴熟自如,已经让他的心中波澜起伏。
——这人的神念到底该有多强大,才能让如意金的变化如此随心所欲?
……
地面之上。
残破的白玉塔身旁边,孤魂野鬼压迫出的漆黑一片的空间之中,晃晃悠悠地亮起了一盏灯笼,灯笼提在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手中,而那老人正是奉命前来接应单乌的文安。
眼前的场景让老人有些唏嘘,于是他提着灯笼在四周转了两圈,后来走到了一处断了脑袋的飞天舞女雕像旁,竟就驻足站住了。
“当初就是在这儿捡到了你。”文安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十年啊,你我二人虽无名分,却也算是情同父子了。”
“我看到你给我立的碑了,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可惜有些事情啊,一世是恩,两世为仇。”文安一边摇头,一边提着灯笼重新回到了那块最大的塔身边上。
灯笼被高高举起,照亮了老人身前脚下三尺方圆的地面,一个黝黑的洞口就在那光圈之中浮现,而老人踯躅了片刻,终于一脚踏了进去。
周遭重又恢复一片平静,而这些乌压压的鬼魂之外,一轮红日正挣扎从胜阳城的边缘跃起。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国境线上,有两路兵马,在一处山谷之中,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