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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偷儿听到喊声,心念一动。左手松开了已经半卷的匕首,身子一缩向后跃去,从女鬼身前脱出了身来,可是右臂一下多出了五道几可见骨的伤痕。梁偷儿头也没回,听着风声,左手向后一抄,即握剑在手中。而他的右臂,正汩汩地往外流着鲜血。
也许是不再害怕,也许是受到了梁偷儿伤口血腥味的刺激,女鬼“哇”地一声大吼,又冲了上来。
梁偷儿右臂有伤,只能以左手持剑。可是他依旧不慌不忙,淡定自若,稳稳地一剑送出。剑势平稳无波,中正自如,完全不像是用不惯的左手所施展。剑到了身前,女鬼似才反应过来纯钧剑的可怕。想要闪避已然太晚,勉强侧身闪了一下,可还是被纯钧划过肩头。剑尖入体足有数寸,连骨头都削断了几根,却还是如之前一样,一滴血也不见。
女鬼一声惨叫,叫声凄厉,阴风阵阵,几人都不禁有些发寒。似乎也正是这一剑,让她隐隐有些忌惮,不敢再想之前一样随意地冲了上来。着女鬼直往后退,梁偷儿心里一阵嘀咕“我之前那把精铁匕首不说削铁如泥,但绝不是凡品,在她的千幻真身上一丝痕迹都不能留下,而这把不知什么材质的剑到底有何神异之处,为何可以轻易地伤她?”
趁着女鬼后退的时候,梁偷儿小心地撕开了右臂的衣服,了伤口。在他的右臂上有着五个深深的指甲印,几乎贯穿了他整个手臂,附着的肌肉差点被撕裂。鲜血如泉一样喷涌出来。在整个一块伤口周围,隐隐地泛着黑色。梁偷儿皱了下眉头。将剑交由右手,运起左手,出指如风,点了肩头几大穴位,封住了右臂的血脉。这才又把剑交到了左手。
梁偷儿挑着眉有些挑衅地着女鬼,笑道:“且让小爷我会一会你,自我这一套秋叶剑法练成以来从未示人。你虽然早已不再是人,但依旧是莫大的荣幸,即便不能投胎,也足以自慰了。”
梁偷儿长剑一展,整个的气势为之一肃,变得萧瑟厚重起来。脚下一点,身形像是被风吹拂的落叶,在空中跌落,不能自主,只能随着风势而动。此刻,仿佛就有着无形的风,在推动着他的行动。秋风扫落叶,似缓慢,却其实包含整个自然的更迭,旧叶凋零才会生出新叶。从花开到花落,在赏花人眼里或许漫长,但于花来说也只是一瞬而已。人生在世,草木一秋,这种兴衰交替才是自然中最快的速度。
在随风眼里,梁偷儿身形恍惚,并不算快,根本不似之前他使用的轻功轻盈迅捷。可是真正分辨起来,其实他真的只用了短短一瞬罢了。一瞬,便是生与死,一瞬,便是兴衰更替,也只要一瞬,他便到了女鬼近前。
“哗”似浪潮,似竹海,但其实只是风拂过落叶。一剑出,剑身闪着一道温润的金色光芒,带着风拂落叶一样不可抵挡的威势直往前而去。抵挡?就如同沙滩想要抵挡住浪潮,天际想要撑住落日,终究只是一时的虚妄。“啪……啪”两道落地的声响,那是女鬼的两只手臂。
他剑势不停,就像风起了就不会轻易停止,“嗡嗡”的剑吟声,如同雪山顶山暮色里禅寺的诵钟,那一种带着洗礼的自然之音,仿佛可以将世间一切的轻浮消褪。一剑,两剑,三剑,一生二,二生三,而三能生万物。再强的死寂也挡不住万物的生机,先前的女鬼很自然地在凄厉的鬼啸声的一声里化作飞灰。
整个屋子里仿佛刮过一场大风,所有的阴冷,死寂的气息一扫而空。而刚才梁偷儿飞身剑斗女鬼的瞬间似乎也化成了永恒,刻入了随风与碧涵的心里。潇洒的少年,飘逸的身姿,多么唯美的画面。
也许是由死还生的感觉太过美好,也许是心里悬着的死亡重负终于落下。碧涵再也忍受不住,一下瘫坐在地,小声地抽泣起来。今天一天的记忆,会被谁铭记一生呢?
随风也长舒了一口气,咧着嘴,欣慰地微笑着。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碧涵面前,柔声道:“别哭啦,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最起码我们都还活着,那些事情也已经过去了。明天一早我们便上路,和你一道赶往慕容家。”
碧涵听到随风的声音,用力地擦了擦眼泪,努力摆了个笑脸,强笑着道:“我哪有哭啊,我这不是高兴么。你说陪我去浙江的,可不许耍赖。”明明在流着泪,还在强撑着去笑,随风着她的样子,傻傻地笑了。
“你在傻笑什么啊?啊!是我脸花了吗?”碧涵用力地擦了擦脸,可是却不小心把肩头从破损处露了出来,随风没忍住又笑了两声。“还笑,不许笑!”
“嘘……”梁偷儿突然发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好容易温暖起来的气氛又猛地一下冷了下来。“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随风着他一脸的严肃,心里不禁有些恐慌起来。不知为什么,刚才那张女鬼的影子又在心底浮现。有些低声地问:“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第十五章 破其法身
一阵沉默之后,梁偷儿才缓缓开口,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心里觉得很不安。习武之人的灵觉往往很准确,而我一直觉得这里有什么古怪。从我一进到这里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恐怕……”
偷儿话至一半,停了下来。可是他的话就像是黑夜里的鬼火,可怕的不是火光本身,而是它背后的东西。
又是一阵沉默。随风和碧涵两人互相着,都没有开口,又陷入了死寂。
梁偷儿皱着眉,从怀里取出了那块法牌。道:“这块法牌是我师父留于我护身之用,从刚才开始,它一直在发烫。这里恐怕还有什么……”说着,他把法牌举起,轻轻地嗅了一口。一股温热的木香。
随风愣了愣,有些低声地道:“那要不我们连夜赶路离开这里?”
梁偷儿摇了摇头,道:“此刻夜已至半,山高路险,我们能走多远?况且我觉得,刚才的女鬼根本就没死。只是暂时被我们伤了元气,若是再等一刻她吸足了阴气恢复了实力追了上来,在空旷的野外我们毫无防备一个都活不了!”此刻的他一脸的严肃,根本不出来是先前那个调皮古怪的梁偷儿了。
随风被他突然而然的气势所惊愕,想了想确实无从反驳,半晌说不出话。碧涵也是久久的沉默,只剩下了梁偷儿在里面左右踱着步。
过了很久,不知是不是因为夜深了,庙里的温度一下降了很多,寒气冰冷刺骨。虽然有一火堆,可是即便靠的很近还是会觉得很冷。梁偷儿不再踱步,皱着眉头,着正中的三清神像,心里隐隐愈发觉得不妙,不祥的感觉在一点点提升。
忽然他神色一动,接着诡异地笑了出来,缓缓地微笑道:“你们难道没觉得中间的太清神像有些不大对头么?”
“嗯?”随风一怔,猛地反应过来,“之前我刚到这里的时候,便觉得它的眼神很妖邪。你发现了什么了吗?”
梁偷儿脸上的笑容更甚,即使背对着不到,随风还是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你怎么了么?”
“呵呵”梁偷儿欢笑一声,身形如电,一下子腾了出去。脚下仿佛踩着虚无的基石,两个起伏便跃到了太清神像前,长剑高举,剑身神光熠熠,微微颤动发出一道似剑吟似龙啸的声响。梁偷儿左臂挥动,一道金光划过,如同惊雷炸响,匹练横空。不知为何,简单一剑竟有这般威势,随风站在后面,着那个腾在空中的身影,心里满是羡慕:他比我大不了多少,何时我才能像他这样厉害?
剑光一闪而过,接着一声闷响,并不似刺入了中空的塑像中,更像是插入了什么实体。梁偷儿也松开了手,从空中落了下来。
落到了地上,偷儿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往后退了几步。他刚退完,整个塑像突然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起初只是微微地颤动,接着越来越剧烈。就像是有什么活物在里面剧烈地挣扎,而插在老君眉心的纯钧剑不住地发颤,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剑吟。似在说着人们听不懂的剑语。
“滴答,滴答”莫名的滴水声在安静的夜里听起来尤为地突兀。随风两人四下了又,也没发现哪里有水渍。
“你们过来吧,不用担心了。”梁偷儿的声音不大,但却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虽然是这么说,可还是避免不了心中的忐忑。随风内伤在身,走路都很难走稳,碧涵小心地扶着他一点点地走到了梁偷儿身边。
“啊?!这是,这是——”两人同时惊呼一声,碧涵捂着嘴,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也许是因为一点点的害怕,碧涵不经意间往随风身上靠了靠。
纯钧剑深深地没入了塑像之中,剑身在隐隐地发颤,一缕漆黑如墨一般的液体沿着剑身上的细纹流了出来,一点一点滴在了地上。黑液滴在了地上后很快就消失不见,不知道是不是渗入了地里,只留下一小块黑色的痕迹还有着一股淡淡的腥臭的味道。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随风边问一边轻轻地拍了拍碧涵的肩膀。
“没事了,危机解除了,说话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着随风一脸的严肃,梁偷儿越发觉得好笑,也觉得一阵发自心底的轻松。“刚才与她相斗的时候,心里就一直觉得很奇怪。虽然确实如传说中所说的那样刀枪不入完全不会被凡物所伤,这把剑却可以轻易伤她,想来此剑有破邪之效,可是她中了我一剑之后虽然起来伤得很重,可是实力几乎没有减退。这和书中所写的‘千幻之身,一破即溃’完全不一样。当时我就觉得,这可能不是千幻真身只是至阴之气所成的实体,还没有摆脱真身的束缚……”
接着,梁偷儿又将心里刚才那些猜测说了一遍。当听到梁偷儿将掌心雷之术刻在地上无巧不巧地破了环境的时候,随风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先前闭目等死之时听到的雷声并不是虚幻。现在想想后怕不已,若是当时梁偷儿晚发现一分,或是他布阵的时间在长片刻,那么随风早已身死茶凉。
“所以,当她似被此剑破邪之力所灭之后,我还是心底有些不安。后来才猛然反应过来,那只是一个虚体,她的本体还在。结合我之前的推断,想必她的本体一定是被之前的高人封在了这个大殿中,准备日日以道德真经的业力洗礼。不想后来这里衰败,而她也没有完全洗尽恶念,又再度滋长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她的本体就在这尊神像里?”随风听了这许久,试探着猜测。
梁偷儿一愣,转过头盯着他。“你在什么,我脸上有花么?”随风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偷儿哈哈一笑,道:“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聪明,当时我也没有在意,只是觉得可能藏在这里的什么地方。还是因为它我才明白。”说着,从怀里取出了刚才的罗盘。
此刻的罗盘不出什么特别,着样子指针应该是指着南北方向,和普通辨别方向用的罗盘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是,罗盘?罗盘不是只能分别方向吗?”碧涵奇道。
随风了一眼罗盘,又深深地了梁偷儿一眼,平静地道:“你师父一定非同一般。”
仿佛没有听出随风话里的猜测意味,梁偷儿呵呵一笑,道:“堪舆之术博大精深,以罗盘指针来辨明阴阳走向。我所学不过皮毛而已。做我们这一行,什么都要有所了解。有几次摸进皇宫,幸亏有它在,不然我就被困在了红尘太液阵里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剑身上不停往下滴的黑液似乎流尽。梁偷儿扫了一眼,神色一肃,恭敬地站了起来。随风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变故。
梁偷儿不发一语,也没到随风不解的神色。毕恭毕敬地对着太清神像施了一礼,口中似还有声音:“弟子今日事出无奈,亵渎了祖师神像,请祖师恕罪。”拜了三拜,这才起身,走上前去,伴随着一阵吱呀的奇怪声响缓缓地抽出了深没入塑像内的纯钧剑,在太清神像的眉心处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窟窿。
“那个女鬼的原身真的在这塑像里吗?”随风说着接过了梁偷儿递过来的纯钧剑。
梁偷儿斜弯着嘴角,道:“原先是在这里,想来那位高人将她封在塑像里经过这些年真经吟诵的洗礼,真身的怨气早已散了不少。这把剑也不知是何来头,竟有破邪斩妖的神效。在此剑的效力之下,阴秽之物都化作一滩黑水去了。没想到我们随便选的落脚的破庙竟然有这么多玄机。你小子还险些搭在了里面。”
“还说我,你的伤怎么样了,还在不停地流血哎。”随风靠近了了梁偷儿右臂的伤口,有些担忧地说道。
梁偷儿故作轻蔑地一笑,“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我刚才就点住了穴道,没什么大碍了。”说着小心地撕开了袖子,扯下衣角的一块布条将右臂包扎了起来。
“你这么厉害,真的去过皇宫吗?”随风突然对刚才他的话来了兴趣,追着问道。
“大明宫在外人来虽然神秘,在我眼里就如同后花园一样。皇帝老儿有哪些喜好之物,放在哪里,有哪些珍宝,我可都一清二楚。”梁偷儿想起往事,很是得意。
“你有到过李林甫吗?”一直没有开口的碧涵,突然冷冷地冒出了一句。
“李林甫?就是那个奸贼宰相?”梁偷儿冷哼一声,“要不是师父禁止我插手官府之事,我早就一刀结果了他。不过,我确实没见过他,我只能晚上偷偷摸进皇宫。我也去过他的府邸,不过据说他一晚上睡觉换三个地方,连他夫人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哪,还真是狡猾。之前一直都没问,还未请教,这位姑娘是?”
“赵碧涵,你可以叫我碧涵。你真的就是那个神手遍天下的梁偷儿?你跟我们一般大?”碧涵虽然脸上依旧有些憔悴,语调却已恢复了很多。
“哈哈,不单你们没想到,就是天下人又有几人知道?不过,姑娘,刚才听你语气好像与奸相李林甫有些仇怨?”
碧涵眼神一暗,刚才还有的神采消失殆尽。随风眼见梁偷儿不小心提到碧涵伤心往事,便将之前与碧涵相识,她的家事和接下来的打算尽数都跟他说了。
“当今朝野其实波澜暗涌根本不像表面上这样太平无事,李林甫此人口蜜腹剑各处拉帮结派,既然与他结仇,斩草不除根他定是不会罢休的。”梁偷儿眉头一皱,接着眉头又是一挑,笑着随风道:“你小子跟我说这些,不就是想让我送她去折江么?干嘛跟我这么吞吞吐吐的?”
被说中了心事,随风有些不好意思。梁偷儿摆摆手,很不在意,“赵姑娘,相识即是有缘。师父曾说善缘应留,孽缘应断。小风既然救了你,我们便好事做到底,送你去往折江慕容世家。我闯荡江湖这许多年,经验自然比你们丰富许多,即便李林甫派出些许杀手对你们也不会构成威胁。不过有些话我也先说清楚,虽然我与慕容世家并无梁子但也不希望你把我的身份随意地传出去。”
第十六章 迷雾重重
碧涵还未接话,随风却抢先说道:“梁大哥,碧涵她不是这样的人。”
碧涵轻轻拉了随风一把,道:“没关系,我自知梁……梁大哥身份特殊,原本是不想劳烦你们的。只是此次一路而去折江,我……要不,我起个誓吧。”
梁偷儿却哈哈一笑,根本不似之前说话时的严肃样。“逗你们玩呢?我的身份有什么可泄露的?你们跟江湖上人去说我梁偷儿还不足弱冠之龄便神出鬼没偷遍天下,又有几个人会相信?你们竟然还当真了,哈哈。”
随风和碧涵对视了一眼,再也忍不住,都“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梁偷儿笑意一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