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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
俞和是“破”剑,可舞剑少年却是在“解”剑。
每一道剑势映入他的眼中,便成了一道轨迹,这轨迹既然存在,便像是一根打成了结的绳子,总有解开绳结的办法,而舞剑少年的三尺长剑,就是解开绳结的巧手。
脚下步伐一错,舞剑少便闪过了剑锋,把自己放到了一个旁观者的位置上,等把剑势看得真切了,将诸般变化后手推读通彻了,这才运剑轻轻一指,刚好点在解剑的关窍上。一道看似凌厉高深的剑势,便轻轻巧巧的化成了云淡风轻。
这过程似乎极慢,又似乎电光火石般的迅捷。
俞和痴了,舞剑少年的每一剑挥出,他的识海中,便亮起一道明悟的闪光。
数不清的剑,从云中飞shè出来,正好像俞和踏上第八十一道足印时,所见的那样。每一剑都展现出迥然不同的玄奥剑势,剑光飞来亦真亦幻,似乎含着数不尽的变数,让人难以捉摸亦无法抵挡,从心底生出畏惧。
可舞剑少年大袖飘飘,那身子好像暴雨中的摇曳的垂柳,任凭雨势滂沱,打得枝条翩然,可就是扎在岸边上不倾不倒。
天上的雨云中,突然垂下了一道刺目的雷光,不偏不倚,正落向俞和的头顶。一团朦胧的长生白莲法相,在他身外闪过,将这雷光震散。
“轰隆”的一声,震耳yù聋的轰鸣声接踵而来,俞和骤然睁开了眼睛。
“我错了。白骨剑冢,其表相是学步法,学剑势。但若走到最后一步,考较的却是剑心。”俞和喃喃的说道,“纵然学尽了万千套路,却也不可能拆尽天下剑招,唯有剑心通明,才能一剑破万法。”
“风无形,云无相,剑亦不可求其定势。”俞和站了起来,周身护体罡气一收,登时便有一片风雨扑面。他轻轻点出右手食中二指,“嗤”的一声,白茫茫的剑气冲出,只一闪,竟把一小片乱雨尽数斩落。
可更多的雨水,依旧打湿了他的衣衫,俞和低头看了看,嘴笑含笑:“师傅教我识字的时候,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看来一剑挥出,要想如有神助,那也得读剑经破万卷才成。”
习剑时,把万千剑势收入胸中,斗剑时,自然读得懂那刺来的一剑。俞和一甩袍袖,轻轻松松的走下了山崖,懵懂的少年却不知道,他这雷雨夜中的坐悟,已然堪堪摸到了“剑心通明”之境的门槛。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试读剑,出关来
第二rì清晨,俞和再一次踏入白骨剑冢,看着那地上的足印与剑痕,还有甬道两侧按剑盘坐的森森白骨,心中的情绪,已然和之前五个多月有了大不同。
恭恭敬敬的对着剑冢俯身三拜,俞和默然踩上了第一道足印。剑痕中依旧有剑气冲出,他认认真真的拆解了,却并不着急去踩踏第二道足印,而是盘膝坐在了第一道足印pángbiān,双手一抱拳,对着眼前的剑痕与白骨道:“弟子俞和,请诸位前辈祖师赐教!”
话音落下三息,那百多具白骨骷髅手中的残剑,一齐发出震鸣 ”“ 。
俞和运起胸中剑意,挟着一丝恭敬之心,展臂虚抱,就见那第一道足印边的数柄残剑,同时浮起了朦胧的光影,却不聚到俞和的手中,而是投入他额前眉心中去。
俞和闭上了眼睛,可面前的甬道依旧历历在目。不同的是,地上已没了足印和剑痕,也没了残剑与枯骨,只剩下空荡荡的白灰石过道与尽头处的石碑。
有个身影朦胧的赤脚道人,须发飘飘,袒胸露腹,手提着一口明晃晃的三尺长剑,从俞和身后走来,一只脚正踏在那第一道足印的方位上。
从左右的白灰石墙上,溢出了片片烟霞,化成四位剑客的身形,眉目间虽是模糊不清,但人人手中一口长剑,却是显化得纤毫毕现。其中一位剑客掌中,正是俞和曾经参研过的四孔黄铜古剑。
赤脚道人左手掐了个剑诀一引,右手长剑转动,洒出了明亮的剑光。而这四位剑客亦展开剑术,朝那赤脚道人合攻而去。手舞四孔黄铜古剑的剑客,使得便是俞和曾习练的那五招剑法,但在这剑客手中施展出来,五招贯通,竟浑然合为了一势。
赤脚道人的剑光纵横交错,几声金石裂响发出,左近地面上,便留下了数道凌乱的剑痕。再看那四位剑客与赤脚道人各对过一剑,便退步收势,把掌中长剑倒转,深深插入地面,背靠着石壁坐下,再也不动。而赤脚道人的身形一闪,已踏去了第二道足印处。
俞和眼前一暗,奇景尽没。
可方才那赤脚道人与四剑客的一招一式,却深深的印入了他的心神中,一遍又一遍的反复重演着……
没有了急功近利与争强好胜之心,俞和渐渐沉入了诸般剑术招式中,尝试着寻求那一线玄之又玄的剑道至理。
原来这白骨剑冢中的每一道足印,只要怀着虔诚与恭敬之心去观想,就能看到赤脚道人与无名剑客斗剑的幻象。俞和不必苦苦参研那些剑术拆解的套路,神念中幻化出来的人形,自然会把这些高深的剑招一一演练出来。而且越到后面的足印,那幻化出来剑招便越是艰深难懂。
重新参修到了第二十步,俞和已发觉自己之前实在是舍本逐末,结果误入了歧途。一味的只求强行破解剑痕中的剑势,走完着八十一道足印,却将所有剑招之中所藏的jīng妙玄机,统统弃之不理。
参修到了第六十步时,每一重幻境中的斗剑,俞和都要苦苦思索数rì,才能领悟其中的深奥剑理。冥冥中,他似乎懂得了,其实那赤脚道人的每一剑挥出,都在寻求近乎于道的轨迹。但大道渺渺,越想靠近,却越能发觉其深远不可触及,除了六角经台那等奇物所化的舞剑少年之外,根本不可能剑演道一。既然剑不能合于道,那就必有瑕疵可破。而寻此破绽之处拆解剑招,亦有诸般方法。无名剑客所施展的剑招,恰是其中最能直击要害的数种。
诸般剑术拆解看得多了,渐渐的,俞和抓住了那一丝明悟,触摸到了“读剑”的法门。
幻境中舞剑的白衣少年,指引着俞和怎样以最近乎于道的轨迹,挥出手中的长剑。而这种“读剑”的法门,却只能靠俞和自己去领悟,一旦登堂入室,那对方一剑刺来,就立时可以看破其剑势之中的破绽,然后一击破之。
当读剑之术修到极巅,不仅读别人的剑,也读自己的剑,更能从yīn阳乾坤周天万象中,读出剑意来,那便是成就了“剑心通明”的境界。
在观想第七十二道足印时,俞和第一次察觉到,在那赤脚道人的剑势中,该当一共显出了六处破绽,但无名剑客却只向其中五处进招。在心中反复推演之后,俞和再次引动了剑痕中的剑气,尝试着以自己推想出来的招数,从那第六处破绽去拆解赤脚道人的剑势。
一连失败了十一次之后,俞和拖着酸疼的身子,可脸上却带着笑容,走向了第七十三道足印。
那甬道尽头的石碑,已然越来越近。
不知不觉中,昼夜更替,chūn去冬来,四季轮转。十八个月之后,那三位镇守浮空山的罗霄宿老,眼看俞和带着满脸遗憾,走出了刻着“云海沉金”四个大字的青铜牌坊。
当先那老者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可曾洒扫过石庐?”
俞和拱手一礼道:“回禀师祖,弟子已诚心洒扫过,那石门亦重新闭起。”
老者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拿冷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俞和。
忽然间,俞和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冷光,这老者只觉得左臂手少yīn心经的青灵、少海与神门三处穴道一寒,登时他身子一震,下意识的拧身闪避。
另外两位老者亦同时察觉到了异状,三人双手一分,满身剑意破空而出,朝俞和罩下。
可俞和只微微一笑,依旧保持着执手行礼的恭敬姿态,眼中明光如剑,在三位老者身上一旋即敛。可就见三老一齐脸上变sè,急闪身挪了半步,这才各自收势站定。
“好小子,一眼就窥破了我们的剑意破绽,看来在白骨剑冢中受益匪浅。”当先那老者一扫之前的不屑神sè,露出满面的喜意,“说吧,在那石碑前撑过了多少息?”
俞和侧头想了想,伸出了右手,比了一个九的手势,刚想再伸出左手比个一的手势,说明自己撑过了大约十九息的时间,可那老者未等俞和左手抬起,已然走了过来,举掌大力拍打着俞和的肩头,口中连声赞道:“不错,很不错!区区还丹初境,剑道资质也是稀松平常,居然能撑过九息,未来成就不可限量!那石碑上刻的‘太玄典’看清了多少行字?”
俞和干脆便顺水推舟,藏起拙来,脸上露出羞愧状,低头喃喃的道:“弟子有负师长的期望,只看清了约莫二十行字。”
“二十行?”那三位老者再一次面露异sè,“这可比我们当年强得太多了。难怪才一出关,读剑之术已有小成之相,一眼就看穿了我等剑意中的破绽。”
俞和站着未说话,那三位宿老却是人人又喜又羡,当先那老者挥手道:“快快下山去吧。十八个月的修行,虽然时rì漫长,但能有此成就,便是大善。速往你家师尊处报喜吧。”
“遵命。”俞和对着三位老者又是一揖到地,这才沿着铁索攀下了浮空山,走下西峰,朝藏经院而去。
十八个月,虽然一心沉在剑道修行之中,但对俞和来说,却也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时光。此刻出关而出,很有些归心似箭的感觉,不自禁脚下步子也愈发的快了。穿过罗霄剑门道庭,刚到藏经院门口,就看见云峰真人背手站在主殿正门外,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心中一股暖意升起,俞和快步走到云峰真人面前,俯身一拜道:“师尊,弟子十八个月修行已毕,今rì出关来了。”
“接剑!”云峰真人一甩袖,二白一红的三道剑光飞出,直奔俞和而来。
俞和不慌不忙的抬手一招,那三道剑光便摄入了他的掌中,化作三条细细的丝绦般,在手指间绕来绕去,剑光圆转如意,发出悦耳的轻鸣声。
“师尊莫不是要考较弟子一二么?”俞和咧嘴一笑,右掌当胸一抹,白莲、赤鸢、破甲三剑显化原形,绕着他的身子飞旋起来。
“省点气力吧。你若是没学成什么,上面那三个老顽固,会放你如此喜孜孜的回来?恐怕早把你奚落得灰头土脸了!”云峰真人一挑眉,转身朝主殿中去,“自回东峰歇息去吧,你若一身气力无处发泄,半个月之后就是chūn分祭酒门内试剑,这次可有好几位你的同辈师兄或出关或归山而来,其中当有能与你一争高下的杰出人物,到时你自去与他们拼斗吧,为我藏经院搏个开chūn好彩头回来。”
俞和收剑一揖道:“弟子自会尽力,必不叫师尊失望就是。”
言毕转去了论剑殿,与五位师兄师姐寒暄了一番,可却没见着宁青凌在。众人对着俞和问东问西,但禁地中的诸事,碍着门中科仪,也不便细说。俞和草草说了些不紧要的,便回东峰小院去了。
一年多没回来,这小院中除了树木更加茂密高大了些,再没有一丝变化。俞和推门进院,里面洒扫得一尘不染,他汲来灵泉水,痛痛快快的洗了澡,换上一身崭新的道服,拎起酒葫芦,哼着小调儿便出了门。
东峰后山的镜湖边,那块他惯常饮酒的大青石,已然爬满了青苔。俞和纵身坐了上去,望着眼前一片靛蓝发亮的山湖水,悠然的喝起了酒。
初chūn时节的清冷山风徐徐而来,夹着花木草树新萌的自然芬芳,在俞和身边缭绕。也不知是许久没饮过酒了,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半葫芦水酒喝下,腹中一团暖流上冲头顶,俞和就这样靠在大青石上,醺醺的半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袅袅的,有笛声不知从何处来,奏的是一関《盼君归》。
第一百四十五章 青凌战,奇术呈
chūn分祭rì大典依旧是山门中最喜庆的rì子,俞和贵为掌门随侍弟子,身上穿的竹青刻丝祥云纹蜀锦束袖法服,头扎同sè广绫混元道巾,一身行头比寻常内门弟子要华贵得多。腰间悬着一口古铜鱼鳞鞘的仪式长剑,往鉴锋掌门真人身后一站,显得器宇不凡,格外引人注目。
上午作过诸般祭祀天地的法事,午斋之后,便又是一年一度的门内试剑大会。
在这近两年中,俞和下过南海,上过定阳,回山之后,又入白骨剑冢闭关修行了足足十八个月,倒是很少在门中走动,看剑台上纵横呼喝的弟子们,颇有了一些陌生的面孔,看来剑门近几年广开门庭,十九代弟子中人才济济 ”“ 。
今年试剑,藏经院弟子被分派镇守的,是酉字号剑台。论剑殿的五位弟子,加上俞和与宁青凌一共七人,在剑台上拔剑指天,彼此交击一响,就算是走过了仪仗。大师姐莫子慧依旧带着论剑殿五人收剑回鞘,飘身跃下了剑台,聚在一起盘膝坐好,只等着看俞和大展神威。
既然之前云峰真人吩咐过,要俞和为藏经院讨个开chūn的好彩头,所以他也就没下剑台去,可宁青凌竟然也站在剑台上未走。小宁师妹笑盈盈的望着俞和,收起了长剑,却伸手从腰带上抽出了她的那支六孔黄玉笛。
“俞师兄的剑术道行,青凌在定阳是见识过的,心底里佩服得紧。这次师兄入剑冢修行十八个月,却不知已高深去了何处。青凌虽然才疏学浅,可也想在师兄面前讨教几招。”
俞和这一听宁青凌竟然邀他试剑,惊愕得合不拢嘴,忙摆手道:“师妹,虽是门内试剑,可也是刀光剑影。师兄我手脚甚是粗浅,万一收势不及,伤到了师妹,那可是场大罪过,此事万万不可!”
“师兄这话,莫不是看不起青凌么?”宁青凌黛眉微颦,薄嗔一声,“师妹一身艺业,俞师兄还未曾见过,这便笃定了能胜过我掌中的六韵归霞笛?”
说罢宁青凌轻移莲步,踏了个罡斗,把手中笛子一抛,登时从那六个孔中涌出重重彩霞。一时间天音俱现,众妙纷呈,小宁师妹衣袂翩翩,十根玉指间闪烁着如水波般的仙光,宛如仙宫掌乐女师临凡。
“原来师妹已修成还丹大功。”俞和一望宁青凌的周身气机,便知到这小宁师妹已然身具还丹一转的道行。他苦练一张脸,伸手把腰间所配的仪式法剑摘下,也不拔剑出鞘,就这么把剑鞘当胸一横,摆了个守势道:“俞和愿领教青凌师妹的高招。”
“师兄看招!”宁青凌嘴角一弯,那只六韵归霞笛竟好似飞剑一般贯空而至,疾点俞和的面门。
俞和眼中有层浮光闪动,他也不运剑去拨,等笛子shè到了额前五寸,脚下一错步,使出白骨剑冢中学来的步法,身子平平挪开了一尺,那六韵归霞笛便擦着他的鬓边飞过。
可宁青凌左手一招,右手纤纤玉指弹动,好似在按捺着无形的笛孔。眼见那六韵归霞笛在俞和脑后一绕,竟发出了如同禽鸟嘶鸣的声音,转朝俞和背心身柱穴撞去。
这声音在耳畔一绕,俞和登时觉得头昏眼花,脚下虚浮无力,这下一步就有些踏不出去。他猛屏住了一口气,手中长剑朝身后一架,使了个凡俗剑术中的“将军背剑”一式。
“叮当”的一声,六韵归霞笛正撞在那柄仪式法剑的古铜鱼鳞纹剑鞘上,这剑鞘不过是用凡铜铸炼,仅仅形式花哨悦目而已,被法器挟着真元一击,登时四分五裂,露出里面的桃木剑锋来。
六韵归霞笛化作一道黄光,拢回了宁青凌的双手之中,玉指轻轻一抹,笛子中便流出了轻灵的乐韵。小师妹脸上露出得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