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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宁仙子当多饮几杯!”周淳风提起酒壶,给宁青凌满满的斟上了一杯。
宁青凌举袖掩口,喝了半杯,俞和与周淳风自也陪了半杯。
“四皇子从西疆回宫探母,怎的却不见与淳风殿下一起前来?”
周淳风叹了一口:“莫提此事!承云兄长回来之后,狠狠的将我训斥了一通,责怪我侍奉母后不周。他说母后大病初愈,正是需要悉心护理之时,岂能留母后一人在宫中,故而不肯与我一同前来。我那承云兄长便是这样一个xìng子,但他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俞兄莫要怪罪才好。”
“淳风殿下此话差矣,你们兄弟二人,都有大孝心,俞和钦佩得紧。”俞和举杯,邀周淳风又饮了一轮。
也不知是酒力上头,还是心生感怀,周淳风将空杯往桌上重重一砸,叹声道:“以前承云兄长是个xìng子极温和之人,自小从未如此厉声呵斥于我。记得有次我顽劣xìng子犯了,把父皇的御书房烧了一间,父皇大怒问罪,承云兄长想也不想,就说是他不慎引着了大火,结果被父皇抓去,杖责了五十军棍。抬回来之后,他半个月都下不来床,可对我也没有半句责怪,只是笑了笑而已。今rì却不知怎的,从西疆沙场回来之后,便沾上了一身煞气,我觉得几乎有些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他去这许久,可回来见着了我,笑容也没有半分。若非母后替我求情,他当场还要抽我耳光。母后这次病重,我哪里袖手不顾?淳风也是堂堂六皇子,为了母后,到处祈求,还下跪磕头!可承云兄长也不问,就只劈头盖脸的斥责于我,淳风心中有苦难言。”
周淳风说着说着,低头以胳膊撑在桌上,两行泪水悄然落下。
“淳风兄也莫要如此伤感,容昭皇后定会将淳风兄的辛苦,说给承云殿下知晓,到时他自会懂得你的苦心。”俞和伸手拍了拍周淳风的肩膀,“西疆铁血沙场,与这歌舞升平的京都定阳自是不同的,到那边历练一遭,心xìng自然会有变化。淳风兄久居京都,若有机遇,也当去边疆磨炼男儿心xìng。”
“我倒也不是怪承云兄长责骂于我,我若是在宫中rì夜陪伴母后,不去与那些纨绔子弟到处厮混,母后也不会被歹人所乘,历此一劫。”
“一切都过去了,淳风兄今后多陪陪你母后就是。你母后身子亏虚,若悉心调理,当尚有几十年阳寿可享,只是那些不明的丹药,还须得劝你母后莫要服食才是,凡汞凡铅皆有剧毒,那些方士,看了几本道家丹经,不懂铅汞坎离只是隐喻,一知半解似是而非的胡乱炼丹,毒不死人已是大幸。”宁青凌一脸鄙夷的道,“皇族修真是大忌,真有修士拿灵丹给你,九九八十一天内就要遭天劫,俱成飞灰,天道禁条哪是儿戏?”
“都是长生不死惹的祸事!宁仙子,莫非皇族之人,便真的不能长生么?”
俞和想起南帝冢中非人非魔的长钧子,叹了口气。
宁青凌道:“皇族命数太盛,注定不能修真。除非抛却皇族之身,再历经逆天改命之劫数而不死,四九命格打落,才可修真炼气。古往今来,也有人这样做过,只是逆天改命的劫数太厉,从未听闻有人能历劫不死。”
周淳风深深的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天道昭昭,既然让你生在帝王家,享尽奢华尊荣,便不会再赐你仙缘,强求也是无用。”俞和劝了一句。
可周淳风只是一杯接一杯的饮酒,也不言语。
一时间,席间气氛凝滞。
俞和正想着换个什么话题,解一解尴尬,忽然听到楼板被人踩得通通巨响。转头去看,一个锦衣侍卫上气不接下气的冲了上来,见到六皇子周淳风,倒头就拜。
这侍卫强压住剧烈的喘息,嘶声大呼道:“殿下快快回宫,容昭娘娘大病复发,已然人事不省!”
“当啷”的一声,周淳风手中的酒壶酒杯一齐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俞和眉头紧锁,与宁青凌对望了一眼,发觉彼此眼中都满是惊诧。
“淳风兄,我带你御空而行,你且指点方位。”俞和大袖一甩,无形罡劲撞碎了福膳楼的窗户,他伸手在周淳风腋下一搀,两人化作一道呼啸的狂风,穿窗而去,直扑容昭皇后的寝宫。
宁青凌脚下也不慢,身子只一转,追着俞和乘风而去。
只几息时间,三人就落到容昭皇后的寝宫门口,俞和大步冲进了寝宫,一看容昭皇后,登时吃了一惊。
白rì里见到容昭皇后,还看她面相已然转好,脸上颇有了些温润的血sè。可这时躺在榻上的皇后娘娘,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单看面颊和脖颈,已然枯瘦了一大圈,双颊内陷,颧骨都凸了出来。满头乌发黯淡无光,枕边全是脱落下来的发丝。一张脸白中泛黑,双目紧闭,眼圈发紫,嘴唇竟全是一片青黑sè。虽然容昭皇后神智尽失,但两道稀疏的眉毛紧紧皱着,满脸痛苦之相。
有个宫女满脸泪水,正用丝巾不断的拭去容昭皇后鼻孔中淌出的黑sè涕水。
“殿下,你可来了!”见到周淳风,一干宫女哭成了一团。
宁青凌飘身而来,到榻边只一看,登时便是满脸寒霜,眉毛紧锁。她指尖金光一闪,九九八十一根牛毛金针飞出。
“天机金针,镇魂续命!”
细小的金针透衣而入,刺进容昭皇后冲脉、手少yīn心经、手厥yīn心包经诸穴。一轮金针施完,宁青凌一咬牙,翻手取出了一片小小的青sè玉符,这玉符仙光缭绕、瑞彩四溢,刻的是一道玉虚护心大真符。
她伸手轻轻一揉容昭皇后的下颌,将玉符小心的放入了容昭皇后的口中。
眼见这一番施为,虽然不见容昭皇后醒转,可她脸上的痛苦神情已然舒展了开来。
“皇后娘娘如何?”俞和急问道,一边周淳风呆呆的站在,脸上泪水扑簌簌的滚落。
“师兄,你速去找找寝宫附近有什么古怪,皇后娘娘被人下了奇咒,神魂尽数封闭。生机未散,但肉身枯槁,这不合病理,很是蹊跷!”宁青凌也不抬头,一手虚按容昭皇后的前额顶门,一手掐住容昭皇后的寸关尺三脉。
俞和点点头,身化一道青光,绕着寝宫转了十几转。尤其是东南西北四方正位,全都细细的查探了一遍,以真元神念探入地底深处,可却没有发现丝毫端倪。
寝宫中,宁青凌又在容昭皇后任脉上施了数针。
“师妹,外面没有任何端倪。”俞和走进寝宫,摇了摇头。
“不可能,玉虚护心大真符都快要镇压不住这道咒法,肯定附近藏有咒器!”宁青凌站起身来,在寝宫中走来走去,双眼扫视着寝宫中的一干器物。
足足转了一炷香功夫,宁青凌才摇头坐下不语。
看六皇子周淳风一脸面如死灰、双目失神的样子,俞和心里一阵窒闷。他也顾不得藏拙,盘膝闭目坐下,口中默念清净坐忘素心文,聚起神念朝灵台祖窍之中的六角经台一撞,刹那间那六角经台和长生白莲一齐明光大作。
俞和再睁眼之时,寝宫中好似猛然间打了一道电闪,他双目中shè出丈许长的一道青玉sè光芒,前额处有朵白莲虚相一闪而没。
宁青凌惊骇的看了俞和一眼。
当俞和的视线扫过她时,宁青凌骤然觉得自己似乎被漫天神佛齐齐凝视了一眼。一刹那,千百世的轮回尽被这一眼看破。周身真元恍如海风中的轻烟一样飘摇,神念好像怒涛漩涡中的虾米一般瑟瑟发抖。一股没来由的恐畏,cháo水般的席卷全身。
“噗通”一声,寝宫中的宫女侍卫,还有六皇子周淳风一齐瘫软在地,双眼瞪圆了,一丝声音也不发出来。
俞和这道眼光,在寝宫中一绕,就见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藏的好深!可惜既然存了恶念,就如白绢之上的一点墨迹,终会彰显出来。”
只看他探手一指,一道清亮夺目的寒芒剑气从指尖刺出,“叮”的一声,斩在寝宫西面立柱挂着的银sè镂花圆镜上。这镜子打着旋儿坠到地上,虽没裂开,但已是布满了裂痕。
从那圆镜背面,有一团渐灰sè的烟雾升起。
第一百零五章 诡银镜,引入瓮
俞和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虚抓那圆镜。哪知那镜子竟然发出了一阵尖利的怪啸声,听起来有点像是野猫斗败负伤后的嘶叫,镜子在地上跳动不休,浅灰的烟雾凝聚不散,居然生生震散了俞和的破空真力。
“好生古怪的法术!”俞和眉毛一皱,真元澎湃而出,化作一只清濛濛的手掌,对着地上的圆镜一压一提。
“砰”的一声爆响,那浅灰sè的烟雾终抵受不住俞和的雄浑真元,被俞和一掌压碎,真元裹着圆镜飞来,眼见原本明晃晃的镜子,竟迅速的黯淡了下去,转眼间布满了黑sè的锈迹。
俞和还怕有什么玄虚,手指运力捏住圆镜,仔细了端详了一会儿。只见这镜子看起来是用寻常白银打造的,略椭圆的镜面能有半尺圆径,周围雕着一圈儿镂空的花藤装饰。从正面看,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银质圆镜,最多造型有些异域风情,但翻过来一看镜子背面,便令人不由得背脊发冷。
镜子背面是一副银浮雕的仕女梳妆图,可那仕女的面貌,却一点儿也不端庄秀丽。两只眼睛细细长长,眼角直飞入鬓边,一张嘴巴左右咧开,显出诡异的惨笑状。这仕女的一双手,只剩下骨骸,紧紧捂着心口处。从这仕女的面目七窍中,各垂下一行锈迹,好似乌黑的血痕。
“怎么会是这面镜子,这镜子原本不是这样的!”六皇子周淳风直愣愣的看着俞和手中的镜子。
“殿下认得这面银镜?”
“当然,这是承云兄长在西疆率军第一次大破蛮夷之后,命人专程送回来的礼物。随镜子一齐送回的书信上说,他抓住了一个西夷的巧手铁匠,就命铁匠用番银打造了这两面圆镜,母后与我各有一面。这镜子拿回来的时候,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我犹记得镜子背面的雕刻十分美丽,母后这面是侍女梳妆,我那面是书生苦读,都是栩栩如生的模样啊!”
“师兄,这镜子便是咒器无疑。”宁青凌忽然说道。
俞和与周淳风一望容昭皇后,只见她面上的黑气尽去,唯有眼眶处还留着一片淡淡的灰黑,有道白茫茫的光霞,从她口中溢出,鼻间流入。
宁青凌道:“咒器一破,玉虚护心大真符便护住了皇后娘娘的命xìng。只是这咒术太诡,我根本无从下手解咒,咒术不除皇后娘娘便醒不过来,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唯有抓住施咒的人才行。”
俞和取了张镇魔金符,将银镜封住,收入了玉牌中,“六皇子殿下,既然这镜子你也有一面,可否带我去看一看?”
“俞兄请随我来。”
“师妹,你在此处守护容昭皇后,我去去就来。若有什么异状,或者四皇子周承云前来,立刻传讯于我!”
周淳风闻言有些诧异,可转念一想,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带着俞和朝他寝宫而去。
走出容昭皇后的寝宫,周淳风看左近无人,突然转身问俞和:“俞兄,你莫不是怀疑我承云兄长?”
俞和深深的看了周淳风一眼:“其一,白rì里你母后已然康复,可你一出宫,她却又病倒了,此时只有你兄长在侧。其二,咒器这东西,断不是一时之间就能祭炼而成,那银镜既然是你兄长送来,他只怕脱不开干系。其三,我们接到你母后怪病复发的消息,从宫外赶来,又折腾了这许久时间。你说四皇子在你出宫后陪侍容昭皇后,那现在他却又身在何处?”
俞和将这三个问题一说,周淳风立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满脸煞白。可其实俞和还瞒住了一点未讲出来,那炼尸术既然下在了容昭皇后身上,贵为太子的四皇子周承云身在宫外,当是更易得手的目标,将四皇子炼成尸傀,然后借他的手,将咒器放入容昭皇后寝宫,这才合情合理。
若当真如此,周淳风说他兄长回宫后xìng情大变,也就有了缘由。这周淳风此时是人还是尸傀,实在难料。为今之计,只有找到周承云,俞和只消祭出他目中神光一照,便知究竟。
两人一路发足奔跑,冲进了容昭皇后寝宫侧面不远的六皇子寝宫。推开宫门,周淳风将闻声而来的宫女侍卫全都遣散了,自从后屋拖了一个木箱子出来。
“就在里面。我可不敢打开,万一有什么古怪,还请俞兄施为。”
俞和一看,木箱子上积满了尘土,也没上锁,估计是周淳风平时放置琐碎之物所用。他伸指一弹,有缕月白sè的剑光飞出,化作四尺白莲飞剑,悬在箱子上。剑尖正对准了木箱,若那箱中银镜一有什么异状,白莲剑立时便会夹着千钧之势镇压下去。
俞和轻轻一跺脚,暗劲冲出,箱盖“咯吱”一声掀开,眼见一堆酒壶酒碗鼻烟壶之类的杂物下面,赫然就是那面同容昭皇后宫中一模一样的银镜。
手指一勾,银镜从箱中飞出,落进了俞和的掌心。
两面镜子正面一模一样,只是六皇子周淳风的这面,镜子反面浮雕的是一副书生苦读图。那图中的读书人高冠广袖,坐在榻上手执书卷,神态悠然。
周淳风看着镜子,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幸甚,我的这面似乎并没有什么诡异之处。”
“是吗?”俞和一笑,眼中中奇光湛然,伸指在这书生颈间一划,指尖上寒光闪烁,好似一柄利刃扫过,在镜背的浮雕上,刻下深深的一道痕迹。
只见那书生苦读图中异相骤生,那读书人面容刹那间变得狰狞好似厉鬼,一颗头颅竟自从肩上滚落,跌在榻上。一道黑烟带着妖嘶鬼啸,从那书生颈间喷出,可才冲破了镜背银雕,正撞上当空而立的白莲剑,剑上明光一闪,黑烟就被腰斩二截,重重佛家净火流转,一切尽作飞灰。
周淳风噔噔连退了数步,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任谁突然发觉身边居然藏着这么一个诡物,却一直恍然不知,都会被吓得头皮发麻。
“殿下,速去找四皇子!”俞和用镇魔符箓把银镜镇压,收入玉牌中。
“走,去他寝宫。”周淳风从地上跳起来,扑倒自己榻上,从枕边摸出了一口二尺玉鞘古剑。俞和一看,便知道那居然是一柄颇为珍稀的上好法剑,也不知道周淳风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制住了法剑中的灵xìng,放在枕边亦不会被剑气所伤。
四皇子周承云的寝宫,就在紧挨着周淳风的寝宫。六皇子抓着法剑,一肩膀撞开了周承云的寝宫大门,一众内宫侍卫和宫女们全被惊起,手提着灯笼,从厢房中跑出来查看。
“我承云兄长人在何处?”
侍卫宫女看周淳风满脸凶恶相,手里那紧紧抓着口剑,一副一言不合就要拔剑斩人的模样,吓得目瞪口呆,都不敢说话,周淳风连问了三遍,也无人过来应答。
俞和叹了口气,拍拍周淳风的肩膀,上前对着一个侍卫拱手和声问道:“这位兄台,请问四皇子现在何处,我与六皇子有要事找他。”
那侍卫定了定神,抱拳拜道:“回禀护国真人,四皇子不久前从皇后娘娘的寝宫匆匆回来,也没进屋,就去了典山帝陵谷。四皇子走的时候好生奇怪,唤起了宫中诸人,说若有人来找他,就说:‘解药在谷中。’后来我们听闻容昭娘娘又病了,才晓得四皇子怕是去寻药了。”
周淳风心底里还是盼着施术之人与自家兄长无关,听了这话,眼巴巴的盼着俞和决断。
俞和低头想了想,对周淳风道:“眼下只能追着四皇子去一趟典山帝陵谷了,哪怕这是个圈套,如今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