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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真剑侠录-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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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和双肩微颤,不敢抬头。
    宗华真人依旧是嘴里厉声斥骂着雷溪老人等,可双目却含怒瞪视着俞和。过了足有一炷香时分,宗华真人的怒气才算消散了些许,寒声对俞和道:“俞和,你要么给我带着三十五柄灵剑回来,要么给我带着罗霄送去铸剑庄的那些灵物回来,你何时取到,何时再回来!至于那雷溪老人若拿我罗霄做挡箭牌,去推诿别家门派的法器,这事因你而起,你自去处置妥当。你下次到这清微殿中来,我只欲听到一个结果,不想再听你说起如何如何行事,如何如何辛苦,又是如何如何艰险,但事情并未办妥!”
    俞和一脸僵硬,对宗华真人拜道:“弟子遵命。”
    一直未曾出声的云峰真人忽抬手道:“我看此事不可太过怪罪俞和,那雷溪老人的心思阴险,换做旁人也难逃算计。况且俞和涉世未深,应对这等卑鄙小人,经验尚浅,能有今日之果,已算是处置得当了。”
    宗华真人沉声道:“依师弟之见该当如何?”
    “子不教父之过,徒不教师之过。我明日便带着俞和同去虎伏铸剑庄,看看那雷溪老人到底还要作何下文!”云峰真人朝俞和摆了摆手,又撇了一眼方家怡,转头对着宗华真人道,“俞和你先回藏经院去,我有些话,要同宗华师兄当面讲说。”

第二百三十二章 人已遁,碑引火
    俞和作揖拜过两位师长,起身走出了清微院。宗华真人一摆手道:“家仪,你去后苑稍歇,我与云峰掌院讲话。”
    方家怡微微一欠身,也离座朝正殿后苑走去。云峰真人撇了一眼方家怡的背影,直到她穿过正殿侧门的竹帘,脚步声消失在走廊末端,才挥手放出了一道禁声符,对宗华真人道:“师兄,对于那虎伏铸剑庄之事,你有何看法?他们若是以雷溪老人被俞和刺伤,无力铸器为幌子,吞没别派的灵物,此事何解?”
    宗华真人眼珠一转,答道:“解铃还许系铃人,此事还得去找雷溪老人。”
    “我们尚且不知他们亏欠了扬州诸派多少法器,但他们出此苦肉计,想必收下灵物不会少。那雷溪老人的秉性你也知道,事已至此,如何能让他自弃了这已然设好的局?”
    宗华真人嘴角一抽,冷笑道:“他雷溪老人此举,不过是想吞下这一批灵物,好在三家并派,重建龙虎山天师大教之时,给自己的虎伏铸剑庄多添一份筹码。不过既然是筹码,那便有其份量,我们只消寻一份比这些天地灵物更有份量的筹码,去与他交换,此局自会迎刃而解。”
    云峰真人沉吟了半响,点头道:“云峰明白了,师兄既然胸有成竹,那师弟便也不作庸人自扰,但遵师兄计谋行事就是。”
    宗华真人看了看云峰真人,笑了笑道:“师弟并非是想与我说这些吧?”
    “不错。”云峰真人转头,认真的望着宗华真人问道,“俞和此子也是个命中多有波折之人,就算是他前段时间遭逢情劫,有些自暴自弃,可也正是历劫明心的大好时机。云峰虽然才从滇南别院回来,不知这几年中有何变故,但见师兄你如此为难于他,云峰不懂。”
    宗华真人早就猜得到,云峰真人与他私谈,必是因为俞和的事情。他轻轻的哼了一声道:“俞和此子,正该好生敲打一番!自他入我罗霄剑门来,深受到你我溺爱,一路顺风顺水,可以说是平步青云,结果养成了个轻浮骄躁的性子,门中弟子对他颇有微词。年轻人不吃亏碰壁,受些磨难,始终是成熟不起来。须知我等修的是剑道,当以身为剑,剑胚初成时,要先行研磨开锋,后养出锐气,方能得成大器。如今俞和此子,便是还未经磨砺,就被你我温养了起来,如此纵容他下去,俞和只会变成一介纨绔,哪里成得了什么气候?”
    宗华真人伸手想去取茶杯,可手掌一捞,却抓了个空。转头去看,才想起那梨木茶桌已被他方才盛怒之下,一掌拍成了碎片。他摇了摇头,接着道:“少些磨练倒还罢了。我先前观他一身道行剑术尚算不错,还以为此子天生道心,胸有执念。可这次他历经情劫,我才猛然看破,此子根本就是道心未明,全仗着几分福运,才修得如今的成就。你我先前尽被他蒙蔽了,他那心中存的根本不是什么问道执念,只是一些可笑的俗情牵挂。此番情劫一起,他便自暴自弃,荒废道基。如此情孽缠身,不可自拔,还修什么剑,问什么道?我若再不给他当头棒喝,逼他醒悟,此子道途便只能止步于此了。”
    云峰真人听了宗华真人的一番话,挑了挑眉,半正经半调侃的说道:“师兄,你我自幼同殿学道,相识数百年,云峰自问知你甚深。倘若说到情孽缠身,执迷不悟,恐怕宗华师兄你未必能比俞和高明些。”
    宗华真人把脸一沉,寒声道:“师弟此话怎样?”
    “师兄,你着相了。”云峰真人看了看面色不愉的宗华真人,满不在乎的淡淡一笑道,“宗华师兄你乃是我罗霄剑门中不世出的天纵奇才,论及天命福缘,未必会比俞和差,如今一身艺业成就,便是放到九州道门大宗之中,也是翘楚之属。可唯独这儿女之情的一道坎,你却总也跨不过去。我看俞和此子,真与当年的你很有几分相似。”
    宗华真人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云峰真人道:“恕师弟我心直口快。师兄想要敲打俞和一番,云峰并无异议,但师兄心里对俞和存下的那一分嫌恶,只怕不仅是因为俞和道心涣散、自暴自弃,还有一重因由,怕是与那终南山来的女子脱不开干系吧。”
    宗华真人眉毛一竖,斩钉截铁的道:“断无此事!”
    可云峰真人只是笑着道:“师兄你虽然将儿女之情视作游戏,但每一段情缘初结之时,都会深陷其中。我倒不知那终南山来的女子是否有意从中挑拨,但师弟我耳边也听到了一些离奇怪诞的流言。这若是师兄的枕边风,却怎会吹得门中上下弟子俱知?而师兄你莫非还会信了那些不着边际的一面之词,把无名火撒到了俞和的头上?”
    云峰真人一连两问,顶得宗华真人脸上忽青忽红。宗华真人瞪着云峰真人,可又偏偏不好发作,只能闷着一口气不得宣泄。
    “红颜祸水。师兄常在河边走,可莫要湿了鞋啊。”云峰真人知道自家师兄的脾气,他把话头点到此处,便即收住,不再多说。
    宗华真人闷了好半晌,张口吐出了一口长气,拨开话题道:“休说这些闲话了,正还有几件门中的紧要事,需得师弟你来参谋一二。”
    云峰真人依旧是淡淡的笑着,招手移来了一张茶案,把茶壶茶碗布齐,静听宗华真人分说。
    俞和回到藏经院,一直等到酉时末,天色尽黑了,才见云峰真人从清微院回来。俞和有心探问,可云峰真人却不想说什么,只叫俞和回东峰去歇息。待明日天亮,他就带去俞和再去信邑虎伏铸剑庄。
    从云峰真人的脸色上,俞和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能惴惴不安的回了东峰小院。
    又是一夜辗转难眠,到了第二天行完早课,两人便御起剑光,朝信邑去了。
    一路无话,到了虎伏铸剑庄门口,就见庄子的大门与侧门尽数敞开,但并未见到那守门的大汉。俞和心中略感诧异,侧耳一听,庄子里面静悄悄的,全没有一丝声音。
    云峰真人也皱紧了眉头,两人跨进庄门,高声招呼,可依旧没有人出来答话。
    “莫非就在这两日之间,虎伏铸剑庄又生变故?”俞和大惑不解,他轻步敛息的走在前面,云峰真人紧跟在后面,两人沿着东侧的通廊过道,朝铸剑庄里面走去。
    一路穿过前三重院落,几乎所有厅堂房舍的门都大敞着,却没有见到一个人影。这铸剑庄前三重院子中大大小小的几十座熔炉,已然全被灰石膏封死了炉膛。云峰真人伸手去摸,稍大的炉子外壁依旧残留一丝暖气,可见这封炉之时,当就在不久之前。
    不多时,俞和与云峰真人已把虎伏铸剑庄的九重院落转了个遍,甚至还以神念入地,搜寻那可能存在的秘道地宫。忙活了好一阵子,两人才完全确信,这座铸剑庄中老老少少的几百口人,已然全数迁徙而去。不过从种种迹象来看,他们走得并不匆忙,似乎是早有准备,非但细软贵重之物不余寸缕,连矿石、粮食等沉重的物事也没遗下分毫。庄子后面的一大排地窖空空如也,但那地窖附近却又找不到什么崭新的车辙痕迹,想必是以介子纳须弥的神通,把所有物件一股脑儿装进了法器带走,如此这一庄子人去向何方,倒是难以猜测。
    在整座虎伏铸剑庄中,唯一门窗紧闭的,就只有第三重院子的正堂大殿。俞和上前叩了叩门,里面依旧是声息全无,推开沉重的包铜皮殿门,却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宽敞的大殿中异常空荡,所有的家什桌椅都被移走了,只余下大殿中央竖着一块高八尺、宽五尺,近有一尺来厚的青铜方碑。离这铜碑五步远,围着一圈六个合抱大缸,缸里满满的装着火油,缸口上支着黄铜灯座,反扣着形如脸盆的白琉璃灯罩,这乃是一种能够经年不灭的长明灯。
    这围绕铜碑的六点火光已足够明亮,俞和不需走到近前,便能看清那碑上的刻字。石碑对着殿门的这一面,阴刻着洋洋洒洒千多字,俞和通读一遍,气得脸色铁青。
    原来这碑文所写,乃是一篇将祸水引向罗霄剑门的文章。
    其大意是说:罗霄剑门的人手段狠辣,在铸剑庄外堵门数月,伤了不少庄子里的妇孺。大当家的雷溪老人出面求饶,却被罗霄弟子刺伤,那一剑险些就把雷溪老人的整条右臂给卸了下去。若不是丹崖派的传功长老承元真人和正玄观观主函秀真人仗义出手,打退了罗霄剑门的凶人,伏虎铸剑庄恐怕难逃一场灭门血劫。雷溪老人深恐罗霄剑门的报复接踵而至,于是他带着庄子里的几百口人,躲进深山里避祸养伤去了。如此一来,雷溪老人的右臂几近残废,也不敢让匠师们堆炉锻铁,所以无法按时为其他门派铸成法器,恳求扬州诸派多多体谅。也希望能有胸怀浩然正气之士,能够站出来替虎伏铸剑庄讲个公道,声讨罗霄剑门的恶行。
    这一篇文章,那当真是颠倒黑白,写得声泪俱下。让不知真相的人看了,定会以为罗霄剑门仗势欺人,把虎伏铸剑庄的人逼得躲进深山,不敢出来。俞和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翻手一挥,白莲赤鸢双剑破空而出,就朝石碑斩去。
    “呛啷”的一声大响,云峰真人斜刺里甩出一剑,挑飞了俞和的剑光。他伸手按住了俞和的手腕,口中急道:“这青铜碑大有名堂,不可鲁莽!”
    俞和闻言一愣,摄回了飞剑。只见云峰真人掏出了一个小小的乌金罗盘,细细的推算了半晌,忽然迈开步子,绕着六尊长明灯正转三圈,反转三圈,忽然身形一闪,到了那铜碑后面,翻手取出了一支黑漆漆的盖碗,伸指在碗中蘸了些水,在石碑后面点点划划,写了好半晌。
    耳听得云峰真人口中喃喃颂咒,音调起伏之间,那六盏长明灯上的火光也忽明忽暗。最后他绕到了铜碑正面,提起右掌,猛拍在铜碑的左下角,将这铜碑打得前后摇晃了一下。
    就看那六尊长明灯“呼”地从地上弹起,飞到丈五来高。白琉璃灯罩下的火光猛一闪烁,六道灯火同时熄灭,硕大的油缸砸落下来,摔得粉碎,浓稠的火油淌得满地都是。
    云峰真人吐了口气,反手挥出剑光,先将那碑面上字迹削去,再把铜碑劈成了碎块。
    俞和望着云峰真人,盼他开口解惑。云峰真人笑了笑道:“这青铜方碑乃是一道壬水阳火阵的阵基,那六盏长明灯和其中的火油,则是六壬阵眼。若有人冒然毁去铜碑,那阵法一起,整座虎伏铸剑庄都会被大火烧成灰烬。雷溪老人算计颇深,这阵法就是专门留给我罗霄剑门的。因为唯有罗霄弟子看了这碑上文字,才会大怒出手,想要毁去铜碑,从而触动火阵。雷溪老人是要让旁人看到,罗霄剑门果然再一次杀上门来,结果寻铸剑庄的人不到,便一把火将庄子烧了,如此便是落实了我罗霄剑门欺凌他虎伏铸剑庄证供。”
    俞和叹道:“我罗霄与他何愁何怨,竟要如此处心积虑的栽赃陷害?师尊,如今此地空无一人,我们该如何是好?”
    “那雷溪老人多半藏在龙虎山中,以求丹崖派和正玄观的庇护。我们不可贸然行事,免得再中诡计。眼下还是先回罗霄,将此情形禀明宗华师兄,再做打算。你不必担心,宗华师兄已有定计,必不会让那雷溪老人得逞就是。”

第二百三十三章 生死符,天罡寒
    雷溪老人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黑衣蒙面男子,他突出的右眼珠转了转,眯起的左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丑陋的嘴巴左右一咧,雷溪老人刚挤出一串难听的笑声,可就见这黑衣蒙面男子径自走到他的面前,把手中那柄黑沉沉的连鞘长剑往桌上一拍,发出“砰”的一声沉响。
    灵剑都有其锋芒气相,身为虎伏铸剑庄的大当家,自有一套望气辨器的法子,哪怕是隔着剑鞘,也能大致看得出一口灵剑是何品质。
    黑衣蒙面人的这柄黑鞘长剑,绝对不是一口稀世宝兵,甚至连虎伏铸剑庄铸造出来的下品灵剑,都要比这柄黑鞘长剑好上几分。但雷溪老人的眼神甫一落到那暗哑无光的乌铁剑鞘上,他狰狞的五官登时拧成了一团,整个人似乎突然窥见了什么极其骇人的物事般,猛地抽搐了一下。
    虽然那乌铁剑鞘的锻打手法粗劣不堪,但在鞘匣里面,却藏着一团极其浓重的血气。而自那三尺铁母剑锋中,隐隐传来冤魂恸哭嘶号的声音,似乎有无数的厉鬼被困在剑鞘中,直欲挣出噬人。
    雷溪老人只匆匆一瞥,便觉得有一道冷森森的气流,从自己的脚底心升起,沿着背脊骨直窜向后颈,他连忙挪开了目光,不敢再去看那黑鞘长剑。
    这口稀松平常的灵剑,真不知已杀过多少人,那剑锋中凝集的血煞怨气,直让雷溪老人心胆发寒。剑器凶煞至斯,正说明这口剑的主人,定然是个冷血无情的刽子手,而他杀人的本领,甚至要比那些修炼噬魂秘术的魔宗修士更加可怕。
    如此一个凶人,就在站自己面前五尺,雷溪老人再笑不出来了。他恭恭敬敬的对着黑衣蒙面人抱拳问道:“尊使可有信物?”
    黑衣蒙面人也不言话,手掌朝腰带中一探,取出了一块两寸见方的玄铁牌,往雷溪老人眼前晃了晃,便又收了起来。
    这玄铁牌平平无奇,但雷溪老人已看清了上面浮雕的“买命庄”三个古篆大字。他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的从胸口扯出一根银链子,将链子上面坠的一块纳物玉牌解下,以食中二指将这玉牌按在桌面上,缓缓推到黑衣人的面前,口中道:“这是整整一百万符钱的灵物,请尊使过目。”
    雷溪老人慎重的抬起了压着纳物玉牌的手指。黑衣蒙面人伸手一划,便将这片玉牌拈在指间,以神识一扫,点了点头道:“说你想要的。”
    “我要保命符箓两道。”雷溪老人竭力使自己的语调低缓,可他根本压抑不住那股狂热的情绪,喉音变得嘶哑而扭曲,那颗突出的右眼珠上布满了血丝,“还有杀人的符箓,我要让他们,死!”
    黑衣蒙面人翻手取出一个黄纸簿子和一只漆黑的毛笔,在簿子上草草的勾划了几笔,问雷溪老人道:“两道生符,保的都是你自己的性命吧?说出死符要杀的人是谁?”
    “是保我的命,自然是要保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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