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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位浣衣宫女是何身份?”
女真老妇吃吃道:“她们、她们是……”
赵瑚儿扶住赵赛月,缓缓站起,掠了一下鬓边发丝,从容自报家门:“成德帝姬赵瑚儿、华福帝姬赵赛月!”
来人目光缩成一束,点点头:“很好,你二人入选了。”
当赵瑚儿与赵赛月互相扶持,蹒跚步出庭院深深的浣衣院两进大门之时,门外的情景,令二帝姬震惊得无以复加——一辆辆装饰华丽的大车,车帘掀起,可见车内坐着一个个衣着鲜亮的女子,这些女子,她们竟大半认识。
七姐荣德帝姬赵金奴(完颜昌之妾,时年二十九岁)、十七妹显德帝姬赵巧云(二十一岁)、二十二妹永福帝姬赵佛保(二十岁)、二十九妹和福帝姬赵金珠(十六岁)、三十妹令福帝姬赵金印(十四岁)、甚至还包括最幼的纯福帝姬赵金铃(八岁)。
此外,还有许多昔日道君皇帝与渊圣皇帝的嫔妃宫娥,光是二帝姬认识的,就有申观音、金秋月、朱素辉、左宝琴、李珠媛、萧金奴、程云仙、高晓云、曹柔、周镜秋、徐散花……等等。
据赵瑚儿所知,这些昔日的嫔妃宫娥,被掳至上京后,或被金国各大王、郎君、贵人瓜分,或没入浣衣院,专事皇宫宴饮时侍奉金国主与朝臣。不少人甚至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了,形貌大变,若非是亲姊妹,几乎认不出来。
一见赵瑚儿与赵赛月,赵金奴等姐妹好半天才认出来——一个由小女孩长成少女,一个由少女被折磨成黄脸妇人,如何令人不唏嘘?众姐妹抱成一团,哭成一片。
适才那女真来使抖开手中马鞭,啪地抽在地上,尖厉的脆响,令人心头惊悚一缩,现场哭声顿止,颤栗地看向那人。
女真来使洪声道:“我乃乌陵思谋,即将作为副使,随右宣徽使萧公仲恭,出使天枢城——你们大概不知天枢城是何所在。我来告诉你们,天枢主城目前已移至长安。天枢势力之主,便是你们的渊圣皇后!是她要求,将你们遣返回宋境的——也就是说,你们即将返回故土!”
回家?返回大宋故土?渊圣皇后的要求?
所有被掳女人们,惊呆了!场面死一般沉寂。
乌陵思谋这番实话实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当年金军灭北宋,俘虏近万名宋人女子北上,途中非自然死亡的近一半。许多女子都是因悲切过度、旅途伤身、水土不服等等因素,大量死亡。到达目的地上京之后,不足一半存活。
这前车之鉴,不可不防。这一次,要将多达千人的被掳故宋官员及其家眷,加上宗室贵女,一并送还天枢。必须要让这些人明白,她(他)们是回家的,要高高兴兴的,以最愉悦的心情出发,最好一个都不要死于途中,名单上有多少人,到时一个不少的交还最好。
乌陵思谋不敢想像,如果途中出现大量死人,人数与名单严重不符,对方会不会一怒而杀使扣使。
场面平静良久,才有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你说的……是真的吗?皇嫂真的要接我们回家?”
说话之人,正是赵赛月。
乌陵思谋面色肃然:“我乌陵思谋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天神百殛而死!”
在金国生存了近四年的女人们,非但每一个人都听得懂女真语,更了解不少女真人习俗,知道这是一个很毒的誓言,一旦说出,绝无虚假。
“回家了!真的回家了!”
浣衣院大门外,一片欢腾,泣不成声。衬托着看守大门的金兵与管理院事的女真老妇人们,脸色灰灰的,好似斗败了的草鸡。
赵赛月紧紧拥抱着赵瑚儿,脸与脸相贴,泪与泪交融:“十六姐……你在想什么?”
赵瑚儿眼睫轻轻一眨,泪坠尘埃:“我在想,自今日始,我们,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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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文中所列嫔妃宫娥的名字,非十五郎杜撰,全是史料所载真实姓名。)(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三章 双泪落君前
(大盟跨年厚赏,从13支持到14,满满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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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长长的车马队伍,行进在绵亘起伏、雄伟壮丽的燕山山脉峰峦间的山道上。队伍前头的骑士手中,持着一根青铜所制的七尺竹节,其上系着醒目的一串节旆——这就是节杖,一国出使的使节专用。
这支多达一千五百余人的车马队伍,正是金国出使团。出使团的成员与护卫,实际上连两百人都不到,其余一千三百人,全是送给天枢势力的大礼。
其中既有宗室帝姬、嫔妃、宫娥、贡女、奴婢,也有普通故宋官员及其亲眷。秦桧、张孝纯、宇文虚中、洪皓等被俘官员,均在其中。后两位倒也罢了,前二位金国本不想送还的,无奈狄烈那张名单上,这二人大名高居遣返人员榜首,实在太醒目,不想还都不行。
在这支队伍中,除了金国使节团、护卫队、遣返归国被掳人员之外,还有一支五十人的人马,另有使命。这便是新任燕京留守完颜药师——或者叫郭药师的上任队伍。
没错,在被金国投闲散置近四年之后,郭药师,再度得到任用,他黯淡的人生,似乎出现了某种转机,只是不知福是祸。
郭药师助金灭宋后,一回燕京,其属下八千常胜军立即被兀术遵从宗望之命,解除武装。遣返归乡。八千手无寸铁,与平民无异的常胜军将士,在过松亭关时,被早已埋伏的金军包围,旋即以大棒尽杀之。
自此,被剪除了爪牙的郭药师,彻底没了叱咤辽、宋、金三国,从中翻云覆雨、左右逢源的本钱。之后郭药师这只没牙老虎,被调至上京,随便给了个金吾卫将军的散官衔。羁系于上京府邸。
郭药师经此打击。再不言兵事,每日纵情声色,明哲保身而已。直至去年,因金国连连损兵折将。殛需有战斗力的签军。而整个金国。最有战斗力的签军,自然非燕地汉儿军莫属。因此郭药师被保举为平州(今河北卢龙)守,利用其旧日人望。招聚汉儿军,但还没来得及上任,金国南略大军全部覆灭的消息便传来。金主旋即下旨,郭药师改任燕京留守,即刻上任。
历史上金国之所以能控制郭药师,而宋国不能,原因就在于,金国把燕京当后方,而宋国却是将燕京当前线。既然是后方,当然不需要这个土著;而既是前线,当然不得不依赖本土军阀。这就是金宋两国,对郭药师截然不同的处理手段的根本原因。
而眼下这一局面,已经被狄烈的天诛大军所改变,近万大军,沿沧州、霸州、雄州一线展开,距燕京不过百余里。只要狄烈一声令下,随时有可能兵临燕京城下。在这样的窘境下,金国也不得不象宋国一样,被迫启用差点被当成“走狗烹”的郭药师,利用他在燕地的声望,招募汉军,协助守城。
不过,金人对这位节操掉尽、前科累累的骑墙将军着实不放心,便只给他燕京留守这一高官衔头,以及招募权,但没给他指挥权。所有招募到的军兵及燕京原有的军队,尽归此时正在燕京指挥防御事宜的燕京马步军都总管李成统辖。
此刻,郭药师正骑着他的大青马,与两位正、副使节谈谈笑笑,指点风物,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比起四年前引导金军南下灭宋时的意气风发,此时的郭药师,明显苍老许多:面肤仍白暂,但肌肉松弛,眼袋明显而发青,昔日凌厉的眼神也磨砺得再看不见,三绺黑亮美髯,也隐见白丝……
很明显,这四年的日子,对郭药师而言,并不好过。是因为受到八千被出卖的常胜军冤魂折磨,还是因为有功而见疑,心情郁愤所到,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乌陵思谋正以鞭梢笑指前方:“喏,似乎看到长城了。”
郭药师点点头:“过了前方的滦水,前行十余里,便可至长城边镇滦阳。我等车马队可夜宿滦阳。入长城之后,便到蓟州,则距离燕京已不远了……”
萧仲恭捻须笑道:“郭军镇不愧为镇守燕京多年的地理通啊。”
郭药师淡然道:“药师别无所长,唯此军伍微末之技耳,让二位使者见笑了。”
每到一地,辩识山川地理,正是郭药师的长项,当年他正是凭着这一手,才能引领金军长驱而入,直叩东京城的。
滦水河面上有一木桥,为防止过桥时重压太大,桥身难以负荷,所有乘马车的女眷必须下车,让空车过桥,人随后跟行。
当近千女子从马车下来时,那场面当真令人叹为观止,随行护卫的金兵,看得馋涎欲滴,但谁也不敢有半点异动——从上京出发之时,副使乌陵思谋已当着所有护卫的面,严重警告,这些女子,一个都不能碰。
“指碰断指,手碰切手,舌碰割舌,身碰磔身!”
这是乌陵思谋的原话,而且绝非恐吓——这一路上,已有五名金兵护卫,先后因冒犯女眷被断手断指,因中一人被斩杀。杀戒一开,此后再无一人敢于无视乌陵思谋的警告。
郭药师则在女眷下车之前,只带四名随从,远远走避到百丈之外的河边。不知道的,还当他是非礼勿视的君子,真实的情况却是他心中有愧——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女子,都是被他一手推进魔窟的。
郭药师正沉浸感概中,突闻“绷”地一声弓弦响,纵使纵情声色多年,但经年打熬的筋骨及常年在生死间徘徊所磨练出的反应,令郭药师本能一偏头——当!一箭将其头盔射落。发簪松脱,头发披散若鬼。
“有刺客!”
四名护卫慌忙亮牌拔刀张弓,环护于郭药师身前,十道目光一齐射向三十余步外河边芦苇丛。但见芦苇丛中冲出七、八名布巾掩面的汉子,手执刀弓枪叉等兵器,围将上来。
这些蒙面汉子人虽少,进击却甚有法度,短兵在前,长兵在中,弓箭手在后。竟是一番军阵模样。刀枪劈攒之下。转瞬就有两名护卫倒下。
郭药师腰间只有一把三尺青锋,长兵与弓箭都在十余步外的马鞍处,而金兵距离更远,最近的都在八十步之外。
郭药师刚刚挥剑格开刺来的一枪。身旁第三名护卫便中箭软倒。郭药师伸手架住护卫。正当刺客以为他要扶着护卫一起逃的时候。郭药师竟将护卫猛地推入冲近身前的一名刺客怀中,同时一剑从护卫肋下穿过,将那刺客捅翻。
其余刺客无不惊怒叫嚣。挥刃杀来。
郭药师抽剑,不成想却被那刺客死死攥住,一任鲜血喷涌。
郭药师当机立断,弃剑,发足狂奔数步,倏地在地上翻了个滚,正躲过一支冷箭。旋即翻身而起,飞速扑到战马前,摘弓取箭,迅速转身——最后一名护卫,正咯血踣地。
郭药师弓箭在手,一双无神的眼珠倏地凌厉起来。开弓、搭箭、射击——嗖嗖嗖!三箭连珠,连伤两敌,第三箭被一刺客以旁牌格挡。
此时,身后蹄声急剧,金兵驰援而来。
刺客们见势不妙,当即扶持受伤的同伴溃退。其中一名刺客双目喷火,边退边戟指郭药师唾骂一声:“卖友求荣的奸贼!”
郭药师此时正搭上第四支箭,他很有把握能再放翻一个刺客,但骤闻此言,浑身一震,手中弓箭一滞,竟再射不出去。
刺客们仓促退入芦苇丛,先后噗嗵嗵跳入水中遁去。
十余名金兵快马旋风般驰过,冲着河面一阵狂射。箭矢这种东西,一入水就没有半分杀伤力,自然毫无作用。
金国两名正、副使随后快马赶到,一迭声道:“郭镇军可有受伤?”
郭药师缓缓垂下弓箭,平静道:“无事,让二位使节受惊了。”
萧仲恭惊怒道:“不想一入燕地,竟有如此胆大妄为之徒!郭镇军此番上任,须好生整顿才是。”
郭药师收弓绾发,拾盔戴好,翻身上马,淡然道:“劫道而已。燕山南北,尽多此等霄小之辈,不足为奇。”说罢拍马而行。
劫道?七、八人冲一支数百人的军队劫道?萧仲恭与乌陵思谋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出深深思索之意。
……
方才这刺杀一幕,短暂迅速,距离桥面又远,基本上没怎么惊动遣返宋人。空车过桥后,女眷们纷纷登车。
赵瑚儿掀帘焦急张望:“赛月跑哪去了?怎地还不登车。”
车内的荣德帝姬赵金奴,抱着八岁的纯福帝姬赵金铃,与十四岁的令福帝姬赵金印并排而坐——虽然车厢窄仄,坐五人略嫌挤,但幼小的赵金铃与尚未成年的赵金印二帝姬,本能地想依偎在二姐身边,才有安全感。而赵赛月自然更不想离开赵瑚儿,如此五帝姬干脆挤在一辆车上,反正这些女子瘦的瘦、小的小,也占不了多少地方。
赵金奴也甚是担心:“适才河边好像出了乱子,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话音刚落,膝上的赵金铃眼尖,细细的指尖向前一指:“三十一姐回来了!”
赵赛月蹦蹦跳跳地跑回来,脸蛋红扑扑地,甚是可爱。一见赵瑚儿,就笑眯了眼:“十六姐,你可知我方才探听到什么消息?还有,河那边发生何等变故?”
赵瑚儿拉过赵赛月,为她拍打身上尘土,嗔怪道:“我才不管什么消息,你可不能再这般乱跑了,就快到家了,可不能出什么事……”
“知道了!”赵赛月又快又脆地应了声,提着裙裾,小鹿一般轻盈登车。
马车刚启动,赵金印便迫不及待问道:“三十一妹,你探听到什么消息来着?快说说。”
赵赛月竖指于胸。神秘兮兮向滦水北岸一点:“适才那里发生了刺杀事件……”
赵金印瞪圆眼睛,张大檀口:“刺谁?”
“郭药师!”
“原来是这个狗贼!他居然也随行?”赵金奴在被掳的帝姬中,年龄仅次于嘉德帝姬赵玉盘,经历劫难最多,对当年亡国之事,了解也最深,如何不知此贼恶行,愤然道,“刺得好!死了没有?”
“刺客杀了他四个护卫,但郭药师没事。”
“可惜了……为何恶人总是长命?”赵金奴扼腕长叹。触动国破家亡情怀。不禁泪光盈盈。
“二姐莫烦,这郭药师是到燕京任留守的,此番皇嫂与‘凶灵’绝不会放过这头狼!”
这一下,连声称不关注什么消息的赵瑚儿也竖起了耳朵。赵金印更是亮闪闪着明眸。不断催促赵赛月快说。
“我是听洪皓说的——你们不知洪皓是谁吧?他是九哥的建炎朝使者。被叛逆郭仲荀挟持投金,眼下也在遣返之列。他是最晚被俘的朝臣,所以知道很多情况……”
“什么情况?皇嫂的情况么?我听说当年与我们一道被掳北上。皇嫂过易水时,与慎妃一起,被一个会法术、很厉害的神人救走了……是不是真的?”赵金印脸上的表情又是欣慰,又是羡慕——当年为何自己不是那个幸运儿啊!
八岁的赵金铃更是杏眼圆睁:“皇嫂是不是向那个神人学会了法术?所以才能吓得金人释放我们?”
一说起这个,赵赛月小脸就兴奋得通红:“哪有什么法术啊!不过当年救走皇嫂与慎妃的,还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金人很怕他,都称其为‘凶灵’。”
赵金铃打了个冷颤:“他一定长得很凶、很丑、很吓人。”
赵金奴爱怜地轻抚了一下幼妹的发鬓,轻声道:“小妹,别这么说,一个人的相貌,并不代表他的内心——便如那郭药师,我当年也曾见过,仪表堂堂,形貌伟岸,其行径却是一卑劣小人。与之相比,我想皇嫂更愿意与这位‘凶灵’相对。”
赵赛月连频频点头:“我听洪皓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