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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帮主介绍说,正常年头,每年三月,桃花开的时候,凌江涨第一次水,船帮就会跑一年当中第一趟船,这叫“跑桃花水”。船帮在过完正月十五后,便开始统计梳理船运物资,并四下联系卖主买主,而后对船只的装运量,做一个评估,根据评估结果,以及船帮自身的船只情况,再进行造船、修船、放船。该造新船的造新船,该修复旧船的就修复旧船,造好的新船,或租给散船户,或分派给船帮兄弟负责管理……这些情况,每一年,都不一样……有时候,你造的新船多了,可货物没那么多,很多新船都闲置了起来,把钱压在那里,成了死钱;可有时候,你准备的船不够,货物又多得要命,这时候,有人就冒险将近于报废的船,重新翻修,下江跑船,为此,沉船丧命的事儿,屡屡发生!
因而,每年的正月十五,到桃花水这段时间,船帮的人是最忙的,比真正跑船时还要忙。忙得好,准备得到位,一年就有大钱赚,反之,忙得糟,准备不充分,就可能只挣些小钱,白流一年的汗水……这统计、梳理、调配、走访、造船、修船、放船,凭的就是一个经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最初,卢家大船帮只有一个大帮主,不设副帮主,大大小小的事儿,全由骆帮主一人跑忙,事无巨细!那时候,侯今春只是一个普通的船工,骆帮主见他人精灵,水性好,箭法又好,便开始留意起他。后来有一年,船帮行上水船,到了金安的白鸟峡,五月天气,却忽然遭遇了特大冰雹,几艘三桅船,被冰雹砸得不成样子,牵绳、卯榫、卡口都被砸坏,船帮兄弟也多被砸伤!搁浅靠岸时,又遇到了鄂西窜过来的一股江匪,要抢船上的丝绸和棉花,侯今春奋勇出战,凭借一把铁弓,连射江匪数十人,逼得江匪狼狈逃窜了……
自此后,骆帮主便向夫人建议,提拔侯今春做了船帮的副帮主。
“侯今春那人我知道,有勇无谋,但本质上讲,人是不错的,一心为卢家,从没有私心。正因为如此,他屡次犯些小错误,我在夫人面前,替他开罪,夫人都原谅他了……”说到这里,骆帮主面色凝重,“唉,此次劈船事件,最开始,肯定与侯今春不会说话有关,他脱不了干系!但是到现在,问题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太阳逐渐转过马厩,阳光从西斜照过来,照在骆帮主两鬓上,鬓上的银丝,愈发闪亮,像撒下了一把盐……
陈叫山蹲得有些腿麻,便站直了身子,一站起来,却感觉有些头晕,连忙扶住了柱子,方才意识到肚子有些饿了,今儿早上,只在铁匠铺吃了一碗野菜糊糊揪片,在碾庄码头喝了几碗茶水,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呢……
陈叫山提议先到伙房去吃些东西,骆帮主便交代说,“陈队长,事情现在有点复杂……咱现在要四下留意,但在外说话时,一定要多注意,不能让船帮的事儿,传得太广,这事儿传得越广,咱就越被动,越迷糊了……”
陈叫山深吸一口气,“骆帮主请放心,我心中有数……”
第177章 拐话
又到了放粥的时间,陈叫山站在石牌楼前一看,感觉现在的灾民,比之前少了很多,便到伙房去问魏伙头。
魏伙头其时正拿着一把大铁勺,在大锅里搅粥,边搅边让毛蛋撤火,毛蛋之前烧火时,偷偷出去见了杏儿一趟,跟杏儿多说了会儿话,忘了撤火,粥便煮得有些稠,锅底还稍微有些糊。
“你娃,让我说啥好哩,?”魏伙头拿了双筷子,在锅里划拉了一阵,蘸了些粥在筷头上,了,“你当我不晓得你搞啥呢,一泡屎你拉多长时间啊?找杏儿就找杏儿嘛,念传一声,做贼哩似的……”
毛蛋将硬柴取出来,端了一瓢水,去泼柴上的明火,火一灭,烟子又起了,烟得毛蛋直掉眼泪,不停地咳嗽,听着师父训自己,只觉理亏,也不多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用袖子抹眼睛……
见陈叫山走了进来,魏伙头便招呼着,“叫山,没吃饭哩吧?”陈叫山笑着点点头,拍拍肚子,看着大锅说,“今儿这粥可真稠哩……”
魏伙头扯住毛蛋的耳朵,扯到陈叫山跟前,“这娃今儿把粥熬得好啊……这又给伙房省米哩……”
毛蛋被师父扯得耳朵疼,呲牙咧嘴地说,“师父师父……我给陈队长弄饭去,你放手啊……”
陈叫山抓过勺子,舀了一碗粥,朝上举了一下,“甭弄了,就吃这个……”
魏伙头把大铁勺交给毛蛋,“今儿你出去分粥,人家要是说今儿粥熬得好,夸赞你,你就耳朵畅开了听,免得我去的话,你还听不到美言哩……”
毛蛋去放粥了,陈叫山边吃粥边问魏伙头,“魏叔,刚才我在外面瞅了瞅,现在来吃粥的人,咋这么少了?”
魏伙头怕陈叫山吃不饱,从案板底下取出一个窝头,递给陈叫山,又忙着给陈叫山去拍蒜捣姜,要给陈叫山做个小菜下粥,边忙乎边说,“人少有好一阵子了,刚开始我还纳闷了,后来问了人,才晓得:一些灾民的闺女失踪了,就在外面乱说话,怀疑是咱卢家干的事儿,于是,有人就硬气起来了,说宁愿饿死,也不吃咱卢家的粥了。”
陈叫山牙根紧咬,心里暗暗骂着:这保安团和窑子里的人,还真会传谣言哩,真是贼喊做贼啊……
“幸亏禾巧姑娘聪明哩……”魏伙头将一小碟腌萝卜丝,放到陈叫山跟前,用围裙擦着两手说,“禾巧姑娘在街上听了这些谣言,气得很,说这是给卢家摸黑,给卫队摸黑哩,就在街上给那些人讲道理。那天刚好我也在街上,看见一大伙人围住禾巧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啥的都有,话也说的很难听……禾巧姑娘可不怕这些,那一张利嘴,对付十几个人的嘴,硬是把那些人说得没话说了。最后,灾民们都纷纷赞叹,说卢家有禾巧这样聪明的丫头,又怎会做抢人那种糊涂事儿呢?”
“再后来,骆帮主的兄弟回来报信,说你们卫队已经把湫水取回来了,就在路上走着呢!禾巧姑娘很高兴,又去给那些灾民宣传讲道理。可令禾巧姑娘没想到的是,她原本是想替取湫队,替叫山你说些好话,让灾民们不要胡乱传谣言,希望灾民能留下来吃粥的。可是,灾民们听了禾巧的话,都说禾巧是聪明姑娘,卢家是仁义大家,你叫山更是大英雄,既然湫水都取回来了,老天爷也该下雨了,就该各回各处了,回去等着下苗种地吧,就不在乐州城麻烦卢家了……”魏伙头无限感慨地说,“叫山,你听听,人啊,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啊……人家觉着白吃了咱的粮食,亏欠了咱们,能少吃一顿,就少吃一顿,能早走一天,就早走一天,这不,现在灾民就变得这么少了……”
陈叫山两口把饭吃完,对魏伙头说,“魏叔,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这些哩,我去谢谢人家禾巧……”
陈叫山径直来到夫人的房间,恰巧禾巧和夫人都在屋里。
“叫山,吃了没?”夫人一见陈叫山来了,热情招呼着,又给禾巧递眼色,让禾巧去给陈叫山拿点心,沏茶。
陈叫山同夫人和禾巧,聊了许多取湫路上的事儿,夫人听罢,感慨嘘唏着,“叫山,辛苦你们了……回头你到翰杰那里支些钱,给那几个兄弟的家人送去……唉,年轻后生,都是爹娘的盼头,媳妇还没娶呢,把命都搭在取湫路上了……”
夫人一瞥眼,看见供桌旁边的黑陶罐,那是装计算天数的香棍的,那里面已经快装不下香棍了,可这天还是老样子,不禁长叹一声,“叫山啊,这湫水也取回来了,不管老天爷下不下雨,咱的心也尽到了,下一步,你们卫队有何打算啊?”
“是这样,夫人,我觉着……”陈叫山原本是想说关于船帮的事儿,但转念之间,又觉着现在将船户劈船和红椿木的事儿说出来,还有些为时过早,若是处理不好,反倒令船帮陷入被动,还是不说为好!于是,话出了一半,便又拐了话,“我觉着嘛,卫队就是通融卢家各处的,为卢家各个地方服务的,保卫卢家安全的,哪里有事儿,我们就去哪里。要说长远打算……嗯,暂时还真没有……”
陈叫山同夫人交流了很晚,一弯银月,挂在了窗棂上,月光流下,四遭通明。
陈叫山见时候不早了,便向夫人和禾巧拱手道别,禾巧对夫人说,“我去送送陈队长……”
陈叫山和禾巧出了夫人的院子,走过一段小径,拐进了一条巷道里,禾巧忽然停住了脚步,四下看了看,对陈叫山说,“陈队长,你刚才要对夫人说什么来着?”
“啥?没说啥啊?”陈叫山摸摸脑门,“我刚才都跟夫人说过了啊……”
禾巧淡淡一笑,“夫人问你下一步打算时,你话说了半截,眼睛忽然看了看地下,我见你眼睛里的光,左转一下,右转一下,就知道你有心思哩,果然,等你下半句说出来,就成了淡汤寡水的了……”
“我……”陈叫山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我真的都说了啊……在夫人面前,我陈叫山还有啥隐瞒不说的?”
禾巧莞尔一笑,眸子中闪着一弯银月,“陈队长,你知道你这人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啥?”
“你根本就不会说谎的!尤其是你的眼睛……”
陈叫山揉揉眼角,“我这眼睛好好的啊……”
禾巧抬头看着夜空,面色严肃起来,“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有些话,等到你想说的时候,你可以说给我听……当然,如果你把我当朋友的话……”
禾巧转身走了,陈叫山立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影子,拖在地上,延伸着,冷冷清清……
第178章 装疯
陈叫山在银亮亮的月光下,慢慢朝西内院走去,一路走,一路想着禾巧方才的话语,显而易见,禾巧定然是生了自己的气……
陈叫山觉着有些茫然,兼而挫败感:我陈叫山,便是这样一个容易惹姑娘家生气的糙老爷们儿吗?
曾经,在老家时,那个柳音姑娘,自己兴许是说过了太多的错话,惹得她不高兴了,不理会自己了,自她出嫁后,男女之间,咫尺天涯,想再说哪怕一句话,都难了,连个朋友们都不能再做。亲亲
柳音现已静静躺在黄土之下,坟头上的野草,怕也有好深好深了吧?过往的所谓误会与偏激,不够相融沟通,太多交织在一起的误解和没能说出去的话,我的也好,她的也罢,现在啊,都已经无法再说,没有机会再说,即便说了,她还会听见吗?
现在,面对着禾巧,自己又该如何呢?
当初自己被卢家关押,王铁汉他们发动灾民闹民变,禾巧在去找自己时,要自己亲自出面去与灾民对话,并将卢家放粥由稀变稠的事儿,由自己亲口说给灾民们听。起初,自己以为这仅仅是夫人的意思罢了,但后来得知,这是禾巧的主意,夫人不过点头默许了……
当初自己打算加入卢家,为卢家做事时,是禾巧替自己传的话,可以想见,禾巧在夫人面前,必然替自己说了不少的话……
当初自己因为鬼缠和恶犬疾,差点命丧黄泉,是禾巧坚持要自己住到卢家药房去治疗,并配合柳郎中为自己悉心配药,研究配方,若非如此,自己怕早就没命了……
当初自己为调查灾民女孩儿失踪一事,提出要去青楼里逛一逛时,卫队兄弟嘴巴乱说,常人都以为我陈叫山是去逛窑子玩女人,禾巧偏就十分通情达理,还给了自己钱,怕自己在窑子里抹不开面子……
自己去取湫这段时间,有人在乐州城里乱造谣言,是禾巧出面平息了谣言,挽回了卢家的声誉,更挽回了我陈叫山的声誉……
今儿晚上,禾巧听见自己说话时忽然拐话,便料定自己有心思,有意要帮助自己……
多么聪慧,多么热心,多么好的姑娘!
可是,我怎就会惹得这么好的姑娘生气了呢?
禾巧,这么好的姑娘,我陈叫山又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这样想着心思,陈叫山走得时快时慢,忽然,陈叫山感觉身后有个东西飞了过来,风声掠来之霎,陈叫山猛地一跃,腾身于一侧,一躲,见是一块石头!
二小姐卢芸香站在身后……
月亮下,二小姐一身白衣白裙,面色素白,像一张白纸,静静贴在月夜里。
自从禾巧为自己讲述了二小姐的身世后,陈叫山便打心眼地同情二小姐:很多时候,生在富贵人家,尤其是卢家这样的百年大户里,人言多,人眼多,人心多,在这纷纭的人言、人眼、人心的逼仄与压迫之下,一个姑娘家家,反不如普通人家活得自在,过得幸福,更何况,她又是那般的复杂身世呢……
二小姐一步步朝陈叫山走来,头发散披着,半搭在额前,乌发间亮出的一对大眼睛里,投射着寒冷的光,与这夜,与这月色,与这微微的风,颇为契合于一种冰凉之感……
陈叫山怕有旁人看见刚才二小姐扔向自己的石头,便用脚将那块石头,朝墙边拨了拨,朝二小姐略略欠身,“二小姐,你找我何事……”
“陈叫山,你能耐挺大哈……”二小姐冷笑着,这笑容,陈叫山觉着那般熟悉,又那般陌生,仿佛故识,又若初见……
第一次见二小姐时,她散披头发,趿着鞋,对襟盘纽系得歪歪斜斜,一扭一摆地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小老虎枕头,边走边抚着,嘴里还哼着小曲儿:“乖蛋蛋,哎呀肉蛋蛋,你是娘的小心肝。裁下小花布,缝个小花衫,砍来小竹竿,做个小摇篮,拔撮小鸭毛,围个小帽檐……”
第二次见她时,是透过窄窄的门缝,她一见自己,一副惊魂的样子,嘴里大喊着“宅虎,宅虎……”,而后飞步跑走了,对正在扫地的宝子,指指点点地说着些什么……于是,宝子放下扫帚走过来,将自己一顿奚落,使自己吃了闭门羹……
第三次见二小姐,是自己大病初愈,带了伙房给自己炖的母鸡,不想却在巷子中,撞见了二小姐。她居然拿着一个苞谷芯子,朝自己扔过来,嘴里抱怨自己打死了宅虎,若不是吴妈和宝子及时赶来,还不定她要闹出哪样呢?
然而,现在再次遇见二小姐,听见二小姐的冷笑,却有一种时空错失的感觉那个三分疯癫,三分失魂,三分病态的二小姐,怎地面对自己时,忽就充满了一种鄙夷的神色,带着冷笑,且又说出了“你能耐挺大”这般的话语来?
尽管陈叫山已然知晓二小姐的身世,卢家在许多重大场合,都不会叫二小姐参加,她虽然姓卢,虽然是老爷的血脉,虽然是所谓的二小姐,但她的亲娘早已不在人世,她在卢家,就没有任何地位,显得那般多余,她的疯癫与失魂,也就不足为怪了……
可是,今儿晚上,在这寂静的巷道里,二小姐这般冷笑着,说出这样的话来,仍是让陈叫山颇感一种意外……
莫非,二小姐本就不是疯癫?
她一直是在装疯?
二小姐在陈叫山疑惑的眼光中,一步步逼近,离陈叫山不足两尺远了,停住步子,声音低低地,冷冷地,恨恨地说,“怎么,就你陈叫山取湫回来了?宝子呢?你把宝子弄到哪儿去了?”
陈叫山的脑海中,忽地闪过许多的情境来,交汇叠加于一起,忽然明白了过来二小姐定然是与宝子有私情……
“陈叫山,你说,宝子他到底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