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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
走不再走,睡又不得睡,许多兄弟都哈欠连天地说,要么进柏树寨里找个地方睡一觉,要么就原地搭开窝棚睡,再要么,就继续赶路,一走,就不冷不困了……
恰在这时,貔貅疙瘩领着的柏树寨夜巡队,打着火把来了,貔貅疙瘩手执一把钢叉,走在队伍前面,见了陈叫山,便招呼着,“陈队长,这三更半夜的,站着干啥?走,进寨里暖和暖和去……”
“兄弟,借一步说话……”陈叫山将貔貅疙瘩叫到一旁,说,“利娃现在还好么?他哥……顺娃回……回不来了……”貔貅疙瘩一惊,“顺娃真的死了?”陈叫山也是一惊:莫非,顺娃牺牲的事儿,柏树寨的人早就晓得了?
貔貅疙瘩说,顺娃跟取湫队走了不久,利娃就疯了,整天价光着身子,不穿衣服,赤身裸体在寨子里乱跑,说他哥是去干大事了,挣大钱了,待他哥回来以后,他们兄弟俩,要在柏树寨修一座皇宫,他要当皇上哩……乡亲们可怜他,便这家一个洋芋,那家一个红苕,给他吃食,小孩儿们却常用石子扔他,他倒也不恼,只是嘻嘻地傻笑……
前几天,利娃一早醒来,忽然对邻居们说,他哥死了,他哥再也回不来了,他们的皇宫修不成了。邻居们料想是他夜里做了噩梦,便纷纷劝他,要他不要哭。可是,那天傍晚,利娃却突然穿上了一身新衣服,跑到邻居家里,向邻居借吃的,说他吃饱了肚子,要上路去找他哥……邻居以为他是要去北边打听他哥,便给他准备了一些干粮,谁知道,利娃带着干粮回了家里,将干粮全部吃了,而后搭着一条板凳,在自家屋梁上吊死了……
待邻居们发现了利娃,他已经死硬了,脖子扯得老长老长……邻居们都摇头叹息,连连自责,说他们没有将利娃照顾好,等到哪一天顺娃回来了,不知道咋给顺娃解释啊……
如今,听闻顺娃在攻打太极湾时,也已战死,貔貅疙瘩感慨无限,“我们只当是利娃疯了,嘴里胡说哩,想不到,还真是……”陈叫山和貔貅疙瘩一核对时间,利娃说他哥死了的时间,恰是顺娃牺牲的第二天……当真是兄弟之间有生死感应么?
陈叫山唏嘘无限,便问,“人安埋了么?”貔貅疙瘩说,当天晚上就被邻居们抬去埋了,啥也没弄,就用他家的苇席裹了身……
陈叫山取出五个银元,交给貔貅疙瘩,“兄弟,麻烦你回头将利娃的坟,找人拾掇拾掇,弄的像样点儿……我陈叫山……我陈叫山对不住他们兄弟啊……”
取湫队遂即离了柏树寨,趁黑继续朝东走去,陈叫山拖在队伍最后面,边走边一个人想着心思,想起顺娃、利娃两兄弟过往的一些情境来,不禁眼泪掉了下来……陈叫山吸了下鼻子,连忙用袖子去擦眼泪,尽管天黑,他也怕兄弟们看见……
走出不远,前方出现了一个”丫”字路口,陈叫山想起来的时候,遇到东头的“丫”字路口,陈叫山不知道朝哪里走,便拿出了路线图,质问宝子,“宝子,这儿的路口,图上咋没画出来?”宝子摸摸脑门,“忘了画了……”后来,宝子却一拍脑门说,“我想起来了,走左边这条路,路虽窄,但平,从这里到柏树寨,比右边那路,足足能省出三、四里呢……”最后,取湫队伍便走了左边的路,却走了没多远,便遇到了柏树寨乡勇的夜袭……
想到这里,陈叫山便下令,队伍从另外那条来时没走过的路看看,到底是啥情况……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沿着虚水河的这条路,不但十分宽阔平顺,且一路直行,没有弯,没有坡,不到一个多时辰,便走到了东边的分叉路口处。看来,当初宝子是故意将取湫队,引到左边那条路上的,倘若走右边这路,柏树寨乡勇便不好隐藏攻击了……
天光渐亮,虚水河顺路而流,波光里跳跃着晨晖,小鸟儿在路旁的老柳树上叽喳着……
乐州就在前方了,去时匆匆,归时匆匆,一晃眼之间,二十天过去了,一切真如一场梦一样,一切那般遥远恍惚,一切又都那般切近真实……
过原公路口,过五郎庙,过谢家井,前方便是城北粮仓了,乐州城的城墙,在阳光下挺立着,白色砖线被朝阳映得一片金红,一大群的鸽子,在小西门的城楼上歇着,白色、灰色、黑色的鸽子,而今全成了红色……
远远地,忽见城北粮仓西门大开,一大群卢家家丁组成的欢迎队伍,抬着威风大鼓,“咚咚咚咚”地敲打着,朝北迎来……
“湫水回来了,湫水终于取回来了,快看快看,陈队长的取湫队回来了……”
乐州百姓和一众灾民奔走相告,纷纷涌出小西门,跟锣鼓队的人争着抢着,来迎接取湫队,锣鼓队的兄弟们争不过乡亲们,便狠了命地敲鼓,敲得大鼓震天响,鼓声响过,更多的人被吸引过来,欢迎的人呼啦啦涌过来,潮水一般汹涌起来……
陈叫山的眼角有些湿润了……
陈叫山咬咬牙根,太阳穴上鼓起的小蚯蚓,在阳光下闪着光亮,陈叫山吸吸鼻子,不让人看出自己眼中的晶晶亮亮,猛一回头,却发现取湫队的兄弟们,个个笑着,眼睛里却都闪烁着泪光。面瓜骑在火焰驹上,笑着,哭着,用左袖子擦脸,用右袖子擦脸……鹏飞、鹏云、鹏天相互搀扶着,不再顾忌什么,只任眼泪肆意地流,也不去擦……
“噼哩啪啦,噼哩啪啦……”取湫队过小西门时,城门洞子前,几大挂红红的鞭炮响了起来,红色的碎屑,炸得漫天飞舞……
一入城,先是卢家请来的狮子队,继而是乐州商户们请来的采莲船队,唐老爷亲执龙珠,率领的舞龙队也来了……
六头彩狮子,上下扑跳,八艘采莲船,八个艄公老汉,摇奖划拨,引领着采莲姑娘,摇得采莲船圈圈旋转,采莲船之间的河蚌舞,水兽舞,依序穿梭,欢舞不停!唐文恒唐老爷勇武不减当年,手执龙珠,一跃一蹦,一转一拧,俯身,团身,弓步,马步,招招不凡,引领着身后的巨龙腾跃闪转,盘旋环绕,似有冲天而飞之气势,劈波斩浪之雄壮……
“陈叫山”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欢迎的人都开始喊了起来,声浪直飞上天空,甚至盖住了锣鼓声,器乐声,整个乐州城的上空,便只回荡着一个名字
“陈叫山,陈叫山,陈叫山……”
第170章 祭湫
六罐湫水,被整齐摆放在卢家大院门前,一座以八仙桌搭成的高高供台上,盖着大红绸子,鲜亮的阳光,在红绸上流淌回传,红光盈盈,复照到六个大陶罐上,愈发光彩熠熠……
这是乐州城里的头等大事!
石牌楼前的大街上,人山人海,大人举着孩子,年轻人搀扶着老年人,男人拉着女人,街对面的几棵大槐树上,也爬满了灾民,人人伸着脖子,争相一睹湫水之真容,惟恐少看了一眼,便错过了见证感化龙王降雨的神奇之时刻!
有人看湫水,便有人看天上,看天上是否起了雨云,是否有下雨的迹象。然而,蓝天依旧,白云悠悠,一切一如往日……
大街上锣鼓喧阗,卢家大院里此时反倒显得静寂,几乎所有人都去了大门口,陈叫山来到布衣房换新衣裳,走过巷道,迎面遇见禾巧时,禾巧站在空空的巷道正中,正正看着陈叫山,笑着,她白色的圆领对襟衫子,映衬在青砖之前,素雅得似一幅画……
还如出发前的那个夜晚之情境吗?一条空空的巷子,两个人,默默对视着,那晚是月亮银银,而今是太阳金金,那晚有风,而今无风,但两人在巷道中站住了,对视而笑着时,一切的记忆,又忽如昨日,那般切近,那般熟悉……
“禾巧,你怎么瘦了些?”陈叫山憨憨地一笑,“我们走了这些日子,你们都吃啥?还是一直吃粥么?”
禾巧也不说话,笑容像半绽的花儿一样,保持着,不深亦不浅,不浓亦不淡,只是头微微低了,笑着的眼睛,透出的盈盈眸光,斜上而去,穿过睫毛,照向了陈叫山。禾巧只是摇了摇头,只是保持着笑……
陈叫山咬咬嘴唇,手在屁股后面蹭了蹭,“禾巧,人家都去街上了,你怎么在这儿呢?”
“人人都想看湫水,人人都想看取湫归来的陈队长,人多了,反倒不容易看见,我在这儿,可不就看见陈队长了么?”禾巧的嘴角起了弯儿,“陈队长,你也瘦了很多,取湫路上你们都吃的啥?”
“嘿嘿,啥都吃哩……”陈叫山摸摸自己的腮帮子,“我没觉着多瘦啊……”
“走吧,我带你过去换衣裳,杏儿在那边等着呢……”
陈叫山和禾巧并肩朝布衣房走去,刚进布衣房的大门,杏儿和毛蛋,从门后忽地闪了出来,杏儿先是笑着,见陈叫山也笑着时,却忽地变了脸,嘟噜着嘴巴,瞪起了陈叫山,“陈队长,你们取湫这一去,时间也忒长了吧?孙悟空西天取经,怕也该够了哩,你要再不回来……”
杏儿的话还没说全,禾巧便在后面推了她一下,杏儿的脸变得真快,瞬间又起了笑,“嘻嘻,其实倒也不长哈?二十天,不长……”说着,便回头问禾巧,“禾巧,你说长不长?”
禾巧眼睛看向别处,并不接杏儿的话茬,一只手暗暗地在杏儿的胳膊上掐了一把,而后对陈叫山和毛蛋说,“毛蛋,你带陈队长进去换衣裳吧,男衣房进去后靠右手第三个衣架上便是……”
毛蛋领着陈叫山去男衣房换衣裳了,杏儿一下跳起来,搂住禾巧的脖子,又摇又晃,晃得禾巧的刘海儿颤颤着,“你为啥不让我说?为啥?人都说你精灵精灵,我看也是榆木脑壳哩……”
“疯丫头……”禾巧白了杏儿一眼,“都要像你这样,有些人就该饿死了啊!”
“?谁饿死了?谁饿死了?”杏儿歪着脑袋问。
“还有谁,说媒的人呗……”禾巧微微一笑,头高昂着。
杏儿忽然回过神来,明白禾巧这是在揶揄自己呢,又要来掐禾巧的脖子,禾巧一闪身,扭身就跑,杏儿便跟在后面撵,“人人都像你一样,媒婆才真的饿死了哩……”
陈叫山穿着一身崭新的青灰色衣衫出来了,毛蛋跟在后面,端着个铜盆,忙不迭地喊,“陈哥,等等,等等……擦把脸嘛……”
陈叫山简单洗了洗脸,毛蛋将毛巾递过来时,陈叫山却已经用袖子将脸擦干了,杏儿便又板起了脸,瞪着陈叫山,“瞧瞧你,这刚换的新衣裳,又成这了……”
四人见时候差不多了,急忙朝大门口赶去,刚到大门口,便听见“噼哩啪啦”的鞭炮声炸响了,禾巧瞥了一眼陈叫山的肩膀,帮他将肩膀上飞过来的一个炮屑摘去了,拽拽陈叫山的袖子,朝供台后面的正中位置努努嘴,“呶,你就站到那儿去,今儿你是英雄哩……”
卢老爷、夫人、陈叫山、谭师爷,四人站在湫水供台的正后方,孙县长、余团长、闫队长、何老板、方老板、刘总管、赵堂主,以及乐州城的一众商户,站在供台左侧。骆帮主、唐老爷、杨翰杰、魏伙头、侯今春、卢少爷,取湫队的兄弟们,常海明的护送小分队,站在了供台的右侧。围在供台正前方的,是王铁汉、郑半仙、吴氏,以及王家铁铺的年轻后生们……
谭师爷展开一个卷轴,宣读起了《祭龙王湫水文赋》
“天道可昭,非为虚渺,地灵应应,恰生吉兆,潜龙隐深海,曲龙匿幽间,此为大生韬晦,暗运其风水,待良辰吉日,通阴凿阳,化天象于云式,呈雨机而得降……“
“起湫”谭师爷宣读完文赋,喊了一声起湫,卢家大门里立时走出六个头缠红布的汉子,一人抱起一罐湫水,在供台前站成一排。
“湫”谭师爷又高喊一声,卢老爷便从一个丫鬟手里,接过一截麦穗,走到最左边的汉子身前,伸手揭开陶罐上的红布封口,将麦穗伸进陶罐之中,蘸湫水于麦芒之上……
“洒湫”随着谭师爷一声喊,卢老爷便将麦穗一抖,麦芒上的湫水飞洒开来,溅飞于汉子的头上脸上,谭师爷站立卢老爷身后,随着卢老爷的洒湫节奏,有节奏地喊着,“一洒风水运,二洒安乾坤,三洒天祥云,四洒地生金……”
待卢老爷将湫水,挨个在六个起湫的汉子头上洒了一遍,谭师爷又高喊一声,“转湫”
于是,六个汉子便齐声跟着大喊一声,“转湫”,迈开大步,朝着城南走去,谭师爷跟在六个汉子身后,大声念着祭湫三天的禁忌规矩,“祭湫三日,神灵在前,不得杀生见血,不得饮酒亵渎,不得损毁湫罐,不得偷盗湫水……”
所谓转湫,便似接力一般,六个汉子抱着湫水陶罐,行了一程,便又有另外的六个汉子来接应,如此更迭交换,一路步行,直去三合湾龙王庙,城里的灾民百姓,也便纷纷跟在转湫者身后,簇拥着,一路朝南而行……
第171章 圆悟
湫水被一路送至三合湾龙王庙,供奉在龙王殿内,由专人把守看护,祭拜三日。
祭拜三日内,乐州城内不许饮酒,不许杀生见血。
依照夫人意思,三日内,卫队兄弟们,也好好歇息,调理身体。
但第二日,陈叫山还是寅时便起了床,蓝莹莹的晨光里,在乐州城四处转悠。离开乐州城整整二十天了,一种陌生感新鲜感,总是常常在心中浮起,陈叫山希望将乐州城如欣赏一幅画,全然装进自己的眼中,心里……
因为取湫一事,如今乐州城内,无论外来灾民,还是本城住户,几乎没有不认识陈叫山的,一些起早倒尿罐的、拾马粪的、挖野菜的、拾掇家的、赶往三合湾龙王庙祭拜的人,在晨光里认出了陈叫山,一番躬身拱手,言语之间,恭敬有加,“陈队长,起这么早哈……”,“陈队长,辛苦你们了啊……”,“陈队长,取湫一路没少受罪吧……“,“陈队长,全乐州的百姓都感谢你啊……”
太阳依旧升了起来,天不知何时才能下雨,但如今的人们,已从这大半年的煎熬、焦躁中,日渐平复冷静下来,就像是久饿不饿,久冻非冻的感觉一样,心中觉着:该努力的,都努力了,该想办法的,都想办法了,如今,只有老天爷对不住人,没有人对不住老天爷的地方了……
人啊,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够做到极致的,已然极致了,老天爷哎,你还要怎样?
陈叫山转到王家铁匠铺门口时,王铁汉正在门口站着发怔,一见陈叫山,连忙招呼陈叫山到铁匠铺里坐。陈叫山问王铁汉,“王叔,站门口看啥呢?”王铁汉在陈叫山脊背上,拍了一巴掌,“兄弟,你这一趟湫取的,咋连辈分又忘了,又王叔王叔叫上啦?”王铁汉深吸一气,面色凝重起来,“我只说你们估计半月便能回来,没承想,这一去二十天,唉……干啥都不易啊!我站门口看看天,看这硬心的老天爷,到底咋个硬下去?”
吴氏听见陈叫山的声音,从屋里出来,给陈叫山端了一杯热茶,坐下来,问,“叫山,你们取湫这些天,婶子这心里慌得很,说不清楚为啥,昨个看见你了,一下就不慌了,也怪哩……叫山,这么些天,这么远的路,把啥苦都吃遍了吧?”
陈叫山头略略一低,复又抬头一笑,一瞬间,取湫路上经历的每一个场景,电光火石般,从脑中突闪过去了……如今回来了,再提起取湫,陈叫山反倒轻描淡写着,“婶,也没吃些啥苦,除了路远些,其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