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瘫婆不肯到太极湾去住,秉儒身为民团团长,时常感到羞愧,却奈何不了瘫婆。尽管方圆几十里的人,都晓得瘫婆的儿子是太极湾民团团长,不敢到瘫婆家去偷鸡摸狗,但秉儒为了防止远处的土匪棒客,还是在鸡棚里布设了陷坑和竹箭机关。只要有人推开鸡棚的门,走不过两步,便会跌进陷坑之中,陷坑底部,本就竹箭密布,人在下坠过程中,触动陷坑里的细绳,坑壁小孔里,又会射出无数更细小的竹箭来……
可叹瘦猴、瞎猪和憨狗,因为一时嘴馋,心起歹意,又偷偷摸摸,不去征询瘫婆,径直奔鸡棚,就此丧了性命……
瘦猴他们三人,被埋在了泥瓦岭的一处高坡上,这里远离了四道湾,不会担心有朝一日虚水河涨了水,将坟墓冲毁。陈叫山命人从秘洞中,取来床板、油布、换洗衣裳、香蜡符裱、红布、鞭炮、镢头,陈叫山亲手为瘦猴他们三人,换上了新衣新裤,在为瘦猴换裤子时,看见瘦猴腿上的蛇咬之伤,不禁唏嘘连连:伤口本已痊愈,从蛇毒中讨得一命,未曾想,却又葬命……以三张床板垫底,以油布裹了身子,在高坡上摘了许多的柏树枝,丢于墓坑里,壅土,起坟包,点香蜡符裱,放了三挂鞭炮……
忙完这一切,许多泥瓦岭的乡亲都回去了,暗夜里,取湫兄弟们都坐在高坡上,陈叫山说,“今儿晚上,我们就在这儿,再陪陪瘦猴他们吧……”
兄弟们静静坐在坟前,看着香火袅袅,在夜空中徐徐升腾,缓缓飘摆,吁叹不已——取湫出发时,一共是十六人,后来加进顺娃,是十七人,可如今,宝子、瘦猴、瞎猪、憨狗已去,取湫队伍只余十三人了……虚水河在前方,太极湾还在前方,滴水岩白龙洞还在前方,前方,还会有多少凶险?十三个人,待取湫返回,还能剩余几人?
大个子原本是和宝子一伙的,他们五人一起加入的取湫队伍,而今,四人已去,惟留大个子一人……
大个子眼泪一直没干,挖坑填埋时,疯了一般,恨不得将所有的力气都使出来,兄弟们谁劝都没有用,陈叫山见此,便让兄弟们不要劝了,由着他去吧,兴许累一阵,汗水下来了,泪水自然就少了……
大个子静静坐着,手里捏着一根柏树枝枝,一下下地折,一共折出了五截,一脚将其踢散了,走到陈叫山跟前,“扑通”跪下,痛哭流涕,“队长,我们不是人,我们都要遭报应啊!人在做,天在看,队长,我不想死啊……”说着,便要给陈叫山磕头,陈叫山将他拉住,要他坐下,慢慢说话……
大个子说,当初,是宝子要他们四人进取湫队伍的。他们四人都不想进,说取湫太辛苦,太危险,山高路远的。可宝子却说,他们五个人加入取湫队伍,其目的,就是要了陈叫山的命,即便要不了陈叫山的命,也要处处为取湫使绊子,设障碍,找麻烦,待到耗得差不多了,然后他们自己去取湫,功劳自然就归了他们五人……
陈叫山微微一叹,将手搭在大个子肩上,轻轻拍了几拍,并未接话……
宝子在准备出发前,还曾信誓旦旦地对大个子他们四人说,柏树寨的保长斗金麻,早就与他达成了一致,只要他将陈叫山引入埋伏圈,保证要了陈叫山的命,万无一失,绝对成功……
兄弟们听到这里,皆是一怔,立刻回想起当初的一个情境来——
天色渐晚,前面却出现了一个“丫”字形路口,陈叫山不知朝哪里走,便拿出路线图,质问宝子,“宝子,这儿的路口,图上咋没画出来?”宝子摸摸脑门,“忘了画了……”
陈叫山停下步子,见这里也没个人家,一脸焦虑。
宝子却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走左边这条路,路虽窄,但平,从这里到柏树寨,比右边那路,足足能省出三、四里呢……”
这时候,满仓也想起了一个情境——
满仓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人打翻了,火把掉在了地上,满仓奔上去,又是一脚,直接踩在那人脸上……不待那人喊出声来,宝子拎着大砍刀扑了上来,一刀挥去,刀光闪过,那人的脑袋,“噗”地飞出了几尺开外,血溅了满仓一裤腿……
“宝……宝子……你……”满仓一急,又结巴了起来,但宝子明白他的意思,便说,“命都不要了,还要啥规矩?杀啊——”
陈叫山叹了口气,闭着眼睛,也想起了一些情境——
那晚夜宿虚水河边,半夜里,大个子来到陈叫山身边,陈叫山问他,“大个,你咋不睡觉?”大个子头低了一下,竟如一个女人似的,捏着自己的衣角,半天方说,“队长,你回窝棚睡吧,这儿凉……”
大个子这么一说,陈叫山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还真是感受到了一丝夜凉,笑笑,“你……是不是有事儿跟我说?”
“噢……其实我……我就……”大个子话说了个半截子,宝子却从窝棚里走了出来,冲这边喊,“大个,你狗日的尿尿跑赁远哩,不怕球让狼叼了啊?”说着,便朝这边走来……
“队长,我就是想问一下……”大个子不再支吾,“咱来前不是说,每天睡前和起来后,都要背龙经雨辞吗?”
说到为取湫使绊子,设障碍,找麻烦,处处搅局,此刻,所有人又想起了宝子落水前的情境来了——
宝子听到三旺对陈叫山说铁索桥有问题时,立刻跳了起来,“有球的个问题哩?我到桥上给你走走看……”说着,便要上桥,三旺拉住宝子的胳膊,劝他不要贸然冲动,宝子不听,一甩胳膊,将三旺甩了个趔趄,大喊着,“这么结实的索桥,怕啥?不走索桥,莫非你狗日的还长翅膀,飞过去不成?”
宝子大步走到了桥上,一步步朝中间走去……
走到桥中间了,冲这边挥挥手,“好哩,结实哩,你们不过,我可先过了啊……”说着,为了让兄弟们放心,又蹦跳了几下,晃得索桥抖了两抖……
尽管陈叫山连连劝着大个子,大个子仍是眼泪不止,用袖子不停地擦眼睛,“队长,这都是宝子指示的,不关我们四个人啊……队长,我真的没有害你之心呀!我娘一直跟我说,人在做,天在看,人要起了害人之心,就要遭天打五雷轰……”
陈叫山默默坐着,看着三座坟包前,香灰跌落下来,被夜风一吹,徐徐飘卷,灰白的颜色,同黄土映衬着,愈外显得苍白,就像生命凋零的基调……咬咬牙根,咬得太阳穴突起小块,太阳穴上的蚯蚓蠕动着,站起身来,又从香袋里,抽出几支新香,插在了坟包前……
这时,大果忽然跑来了,几步跑到陈叫山身前,满头大汗,喘着粗气说,“陈队长,瘫婆他儿子带人过河了,我往这儿走的时候,他们已到四道湾,你三个兄弟的死,估计这会儿他们已经知道了,他们会不会……”
第一百零三章 驰援
陈叫山将手抬起,又放下,略一沉吟,问大果,“他们有多少人?”
大果缓了一下呼吸,“没看清楚啊……我估计瘫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姚秉儒肯定会回来的,就趴在他家对面的小山上瞄着……姚秉儒是从房背后转过来的,手里提着个马灯,推门就娘娘的喊……他带的人,都在房背后呢,我看不清楚……”
三旺凑过来说,“那个啥秉儒,他们是咋过河的呢?”
陈叫山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隧洞西口的那个铁索桥,已经动了手脚,他们肯定也不敢轻易过,那么,姚秉儒莫非是飞过来的?
“通往太极湾,一共有两座桥,一座是铁索桥,还有一座是吊桥,可以吊起来,放下去……我以前听人说过,太极湾通泥瓦岭,好像还有一条河底的秘道……”大果说到这里,又略略叹息,“可是,一直光是听说,秘道到底在哪儿,从来没人知道……”
一听说有秘道,兄弟们都朝大果这边凑过来,等着大果再说说,可大果撩起衣角,只是擦脑门的汗,再不说话了。
七庆见大果不说话了,期待瞬间落空,失望之下,抬头看向陈叫山,“队长,我看这事儿也简单……将那个瘫婆控制起来,然后逼那个姚团长,领咱们通过太极湾……”
鹏天听了七庆的话,又跟七庆杠上了,“瞧你那出息,你绑人家一个老婆子,好意思么你?”鹏飞也附和说,“堂堂大男人,咱不能干那丢人的事儿……”
七庆不屑起来,身子朝后一靠,双手当枕,“行,你们都英雄,那你们想个好法子嘛!”
陈叫山低头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去会一会那个姚团长!”
兄弟们听说陈叫山要一个人去瘫婆家,纷纷表示太危险,要去一起去,要不去,都别去……
“那个姚团长,我没有见过他,他也没有见过我,我知道他是姚团长,可他怎么会知道我是陈叫山呢?”陈叫山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看瘦猴他们的坟包,又说,“可咱一伙子人,呼啦啦都去,人家反倒会怀疑了……”
兄弟们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可面瓜还是说,“队长,那个姚秉儒能当民团的团长,是个人精,他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他不可能没有提防……再说了,人家就算没有见过你,可队长你人高马大的,人家很容易就怀疑上你了啊……”
见陈叫山执意要去,鹏飞便说,“队长要去就去吧,咱们一道去,在外围守着……”大果一听,站起身来,“这样也成,我跟你们一起去!”
众人跟随大果,朝四道湾走去……
此时,东天闪烁着几颗启明星,几抹云朵的边沿上,也有了些许的银亮,陈叫山知道,在天彻底亮之前,会有一个特别黑的阶段,正所谓“黎明前的黑暗”,趁着这时间,最宜行动!于是,便招呼兄弟们,加快脚步……
刚拐过一片小树林,下一道缓坡,四道湾方向却传来几声枪响,紧接着,有几声马的嘶鸣,如一柄尖锐的长刀,划过了幽蓝的夜空,马蹄“哒哒哒”连着响,朝这边冲过来了……
“兄弟们,隐蔽——”陈叫山一挥手,兄弟们顿时钻进了小树林,纷纷趴下,大气都不敢喘……
陈叫山趴在地上,听见马蹄声渐近,又略略朝前爬了一点,分拨开草叶,仔细朝前看去——马蹄阵阵,踏起一团团尘烟,像黑夜里起了夜雾……大约有三十多号人,骑着马,端着长枪,领头的是一个披着大披风,留着络腮胡子的汉子,将长枪朝天,又鸣放一枪,“挨家挨户,挨沟挨坎,仔细搜查,见到卢家取湫队的人,不用废话,直接开枪!”披风汉子身后的一众人,将长枪高高举起,“嗷嗷”大喊着,也接连朝天空放枪……枪声响过一阵,披风汉子将长枪放下,左手抬起来,手腕弯了弯,身后的几个汉子,便聚拢过来,披风汉子开始低声说着话,像在给他们交代着什么……
陈叫山转头悄悄问大果,“那个带头的,是不是姚秉儒?”大果见太极湾的人距离太近,不敢出声,只是摇了摇头……陈叫山又问,“是混天王?”大果朝陈叫山跟前爬了爬,将嘴巴凑近陈叫山的耳朵,“姚秉儒是个白面书生模样,没有胡子;混天王是个又瘦又矮的小老头,留着八字胡须……这个人,是太极湾的二当家刘大炮……”
“出发——”刘大炮交代完毕,一抖缰绳,座下黑马,前蹄高扬起来,一声长嘶……太极湾的人马,分为三队,分左中右三路,散开了……刘大炮领着十来个人,正走中路,奔小树林这边来了……
大个子静静趴在地上,满仓趴在他旁边,忽然感觉有热乎乎的东西,慢慢地到了自己裤子上,一看,大个子居然吓得尿都出来了……
尽管刘大炮的人马,离小树林越来越近了,但陈叫山很镇定,心中很清楚: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小树林的树这么密,他们不会那么轻易地闯进来的,若是开枪的话,从他们那个角度射击,也不会打到取湫兄弟们的……
陈叫山在镇定之间,思绪也变得清晰起来,在脑海中设想着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姚秉儒既然敢将自己的娘,一个人留在一水之隔的四道湾,势必就会在附近安插眼线,或者设置某种信号警示机关……当瘦猴他们夜闯瘫婆家,跌入陷坑……大果后来过去问询,发现了情况,再又领自己去查看……取湫兄弟和乡亲们都到了瘫婆家,移走尸体……这一切,势必会让姚秉儒知道的,于是,姚秉儒担心瘫婆的安全,便过河来查看……姚秉儒久去未归,太极湾的人有些担心,所以刘大炮便带了人马,兴冲冲地杀奔过来驰援了……
想到这一层,陈叫山忽然有种直觉——姚秉儒现在一定还在瘫婆家里!
刘大炮的人马,从小树林旁边走过去了……
马蹄声渐渐遥远,直到听不见了……
陈叫山翻身起来,看见东边的天空渐亮了,对兄弟们说,“刘大炮的人马,肯定会各处搜查,兄弟们先躲到高一些的山头上去……我去瘫婆家,会一会姚秉儒……”
第一百零四章 温情
陈叫山对兄弟们交代,要大头、二虎将兄弟们,带到那个藏匿车马的秘洞处,但不要钻进洞里死耗,而是潜伏在洞口附近,毕竟那里山大林深,太极湾的人即便追过去,他们骑着马,也讨不到多少便宜的。
对于陈叫山单独前去接触姚秉儒,兄弟们都感到担心,陈叫山却说,“若我估计不错的话,瘫婆家现在就只有他们母子二人……”
天光已亮,朝晖洒在山林中,树叶上闪烁着红光,鸟儿叽喳得欢实了起来……
取湫兄弟朝秘洞处走去了,大果也跟着一同前去,陈叫山四下探看一番,踩着清晨的露水,飞步朝四道湾瘫婆家跑去……
瘫婆家四周果真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两只麻雀在烟囱上跳跃着,鸡棚里的大公鸡,在房前的小菜地边,一下下地用爪子刨抓着……
陈叫山几步拐到屋后,蹲下来,在后窗下,听着屋里的动静……
“娘,我都说这么久了,你就听我一回吧!太极湾和四道湾,不就隔着一条河嘛,哪有你说的啥不习惯?你一个人留这儿,多危险,我整天价做恶梦……”
“儒儿……你有事,你就去忙着……我都说过多少年了,你耳朵也听出茧子了,你就是把我抬到太极湾,我爬也要爬回来……”
“娘……你让我说啥才好呀?知道的人,晓得是你不愿意去太极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姚秉儒不孝顺,把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留在四道湾呢……”
“哪儿的水不是一喝?哪儿的床不是一睡?儒儿啊,孝顺不孝顺,娘心里清楚得很,别人乱嚼舌根子,你管得住人家的嘴?”
陈叫山确定只有姚秉儒和瘫婆两人在家,便转到堂屋门前,先将门敲了敲,咳嗽一声,便推门进去了……
“姚团长,幸会,幸会……”陈叫山大步进睡房,拱手以礼,满脸笑容!
姚秉儒抬头将陈叫山瞥了一眼,眉头略略一皱,“你是……”
“哎呀,是陈队长啊!快坐,坐……”瘫婆尽管眼睛看不见,耳朵却愈发灵光,通过陈叫山的说话,以及脚步声,立刻就判断出是陈叫山来了。
姚秉儒听见“陈队长”这三个字,身子陡然一紧……但他身为太极湾民团团长,岂是庸碌之辈?喜怒欣忧,自不会流露于脸上,呈示于眸中,他飞快地通过窗棂朝外一看,见院中静寂一片,又飞快地将陈叫山略一打量,趁着为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