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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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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王铁汉将铁器家伙,捏在手里,在手背上刮磨刮磨,朝刃口上吹气试锋,并以指头敲敲刀背,听听声响……吴氏则迈动小脚,这里一趟,那里一趟,帮着计数,查看放载顺序……

    谭师爷被人搀扶着,也来了,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默默点头,脸上的笑容,似是充满欣慰,然而清晨的阳光,照耀着他的眸子时,无人能读懂那其间的一丝诡异……

    陈叫山背着牛皮口袋,手里捏着一皮鞭,见日头悬空位置,便知午时已到,兄弟们也将一切准备停当,将皮鞭朝着一轮太阳圆盘,一抽一抖,“呯”一声脆响,高喊一句,“取湫启程了——湫水在前喽……”

    马蹄声动,车轮转动,人脚前迈——取湫之行程,由此开始,向着滴水岩白龙洞之目标,进发——

    走出卢家平槛门,沿着正街,一路朝北,满仓、大头、二虎的一车双马,走在最前,陈叫山一人留在最后!

    陈叫山高叫着,“向前看,腰挺直,莫回头……”

    陈叫山知道,此刻不能回头,也不忍回头,身后有多少的目光,拴系在他们的脊背上,那热切的、渴盼的、不舍的、动容的、唏嘘的、怔怔的、悲欣交集的一道道目光,怎堪回看?索性,不要看,都不要看,向前——进发——

    途径正街北头的太平池时,池中早已干涸,野草幽生,依照规矩,陈叫山喊了一声,鹏云抽出一支细香,以洋火点燃,插于太平池北侧,双手合十,低头以祷……

    前面便是必悦楼了,却见方老板远远候在门外,九挂鞭炮,被伙计们高高挑着,见取湫队伍过来了,喊一声,“响——”鞭炮“噼哩啪啦”响,炸出一片红屑,在蓝天太阳映衬下,似万千红蝶飞舞……

    必悦楼为取湫队伍,准备了一大包牛肉干,方老板握着陈叫山的手,紧紧握着,“这肉干,便是你送回的那蛮牛,路上带着吃,腿脚有劲儿……”将手松开后,方老板又从身上摸出一个酱色的木牌,交到陈叫山手上,木牌正面是一麒麟图形,背面是一大篆书写的“悦”字,“必悦楼在北山有收购点,有此麒麟牌,山中许多朋友,会给面子的……兄弟,一路保重!”

    乐州已远去,太阳光逗留在城墙垛口上,人马车影,一路前行……过谢家井,有一最大十字路口,鹏天拿出一条红布,匕首在握,“嗖嗖嗖”裁成四条,分钉于东西南北四方,面朝四方,逐一合掌以祷……

    “卢”字卫队旗帜,在清风中飘摆起来,“噗噗噗”抖响,马蹄踏出的黄烟,弥漫起来,随风轻扬。每位兄弟,每双脚板,皆走得豪迈,似要将大地,踏出一个个大坑……

    道路两侧的田地,却是枯焦一片,龟裂惊心,衰草斜斜,久居乐州城中的陈叫山,此刻内心充满了悲壮——苍天在上,大地在下,此去征程,此心天鉴,此意地铭,昭昭乾坤,朗朗日月,前路迢迢,雄关漫漫……

第六十七章 故事

    行了十里路,前方道路变得坑洼不平,好在路之以西,临着虚水河,可以边行边欣赏虚水河之风光,使人心情变得愉悦一些,走路时脚腕的别扭感,遂被好心情取代,尽管车轴“唧呀呀”地响着,车辕把上的旗杆,晃抖着……

    凌江是长江的第一大支流,而虚水河,又是凌江的重要支流,现在目力所见之河水,流去方向,与取湫队伍行进方向,恰是相反,取湫向西北,河水向东南。

    与宝子一同加入卫队的几位兄弟,开始感到脚酸,有一个瘦猴,甚至将鞋子脱下来,查看自己脚上的水泡,不待陈叫山发话,宝子便骂了起来,“狗日的,又不是女人,缠了脚,穿个绣花鞋图皙气呢!堂堂大男人,脖子断了,脑袋拎手上走路哩,脚疼算个锤子?”

    这才走了十多里路,一路都是官道,平平宽宽,便是这般情形,遥遥三百里,山高峰险,岂不是熬不下去?陈叫山明白“士气”之重要,士气于人心间,本为虚事,然而,化力为步伐,便是大步腾腾,化力为刀枪,便是杀气腾腾,化力为冲锋陷阵,便是勇猛当先,一骑绝尘!陈叫山忽而想到《三国演义》里,曹操的“望梅止渴”之计策,曹操假借“虚妄”之事,令军队有所盼头,忍住焦渴,度过难关。而此时,路之两侧,皆是赤地千里,一望而去,莫说杨梅,便是一抹绿色,便是稀罕,如何调动军心呢?

    陈叫山眉头紧锁,边走边思索,忽然想到,取湫兄弟们中,不是藏着一个宝贝嘛,此时正是发挥他的时候啊!于是,便冲着面瓜喊,“瓜,闷着头走路干啥?给兄弟们说道说道点故事嘛……”

    面瓜冲陈叫山笑笑,“队长,我又渴又饿哩……”其余兄弟听说有故事听,来了劲儿,三旺连忙拿出个皮囊子,递给面瓜说,“喝点水,顺顺嗓子……”黑蛋也赶紧用刀削下一片牛肉干,递给面瓜说,“吃点牛肉,慢慢咽,给咱说点故事……”其余兄弟也便吆喝起来,要面瓜给大家说点故事解闷……

    面瓜喝了几口水,嚼了片牛肉干,待肉丝完全咽下,嘴巴里倒腾干净,又咽了咽唾沫,望着路东的虚水河,便说,“这虚水河啊,荡荡东流,虚水两岸,故事可是多着哩……我给大家先说个虚水东岸,杨家营杨老幺的故事吧……”

    大家下意识地纷纷朝虚水东岸杨家营村望去,面瓜见大家情绪被调动起来,有些小小得意,便说——“话说虚水河,自太白山深处幽洞流出,一路奔涌,逐渐汇大小溪渠,愈见广阔,气象万千。虚水河两岸,自古便是人杰地灵之处,你们晓得原公镇,这原公二字如何得来的?这是因明代巡抚使原杰大人,奉旨安排各地来乐州避难之流民,于虚水左岸安居。此处地广人稀,土地肥沃,最宜耕作,流民于此很快安定下来……”

    这时,二虎听得高兴,便插话说,“是啊,原公种出来的红萝卜,中间的黄芯子细,肉嫩多汁水,生吃咯嘣脆,焖肉满口香。原公种出来的姜,放在石窝里捣,用水洗涮石窝,连洗几遍,水中还有稠稠的姜汁哩,原公姜汁调面皮,香得没法了……”鹏天便吆喝起来了,“虎,插啥嘴嘛,你又不会讲故事……”七庆也吆喝起来,“面瓜,你说杨老幺的故事呢,咋扯出原公地名由来呢?”

    面瓜笑着,小有得意,额头的一滴汗珠,在阳光下闪亮着,也不去擦,“所以呢,后人为了纪念原杰原大人,便将此地命名为原公。话说杨家营距原公不远,杨家营出了个杨老幺,是个稀罕人物,咋个稀罕呢?一是歪歪肠子多,二是嘴巴会说,一般人遇见他,只有他沾你的光,你从他身上,讨不到半点便宜……”

    鹏飞便笑了起来,“面瓜,这活脱脱是在说你自己么,杨家营有个杨面瓜,咱乐州也有个打更面瓜哈……”

    “话说前清末期,八国联军打进了京城,老佛爷吓破了胆子,赶紧朝西北逃,一直逃到了西安城。老佛爷身边有个贴身丫鬟,贴身丫鬟有个好姐妹,人长得皙气得没法,因姓龚,人便换做龚美人。后来,龚美人在乐州置地定居,一时间,龚家与卢家不相上下哩。有一年正月十五,龚家全家出游看社火,龚美人骑着马打街上过……其时呢,杨老幺正在街上,吃了一碗大老吴家的牛肉面,一模口袋,糟了,没带钱啊……怎么办?杨老幺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便对大老吴说,大老吴,你敢不敢去摸一摸龚美人的脚?大老吴一听,乖乖,龚美人是何等人物?摸她的脚,那简直是活腻歪了哩,便连说不敢!杨老幺却说他敢,他就有胆子去摸一下龚美人的脚,于是,两人打赌,大老吴说,只要杨老幺敢去摸一下龚美人的脚,就赔给杨老幺五两银子,反之,杨老幺就赔他五两银子……”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步子竟然慢了下来,陈叫山便大叫,“喂,都快些走,天黑了在柏树寨歇脚哩!”于是,大家赶紧加快脚步,面瓜快步走,嘴巴也不停,“却说杨老幺跟大老吴打了赌,怕大老吴耍赖皮,又叫来对面洪福纸扎店的掌柜,写了个对赌文书!杨老幺分拨开看社火的人群,慢慢挤到了人前面,见龚美人骑着高头大马过来,人群中发出啧啧赞叹声,都说这简直是世间少见的美人啊,比天上的仙女还要皙气哩……杨老幺在人们的惊叹声中,深吸一口气,几步跑到龚美人马前,一把捧住马镫子,假装回头冲人群喊道,大老吴,大老吴,你狗日的来看嘛,我说人家龚家富贵,马镫子都是金子的,你狗日的却说是铜的,你来看嘛,你来看嘛……摸了马镫子,就顺带摸了一下龚美人的脚……龚美人听了杨老幺的话,不恼,反倒高兴,挺得意,冲后面的家丁说,给这位先生赏五两银子……”面瓜笑了起来,仿佛杨老幺就是他自己一样,“瞧见没,就这不大会儿工夫,杨老幺就挣了十两银子哩……”

    兄弟们都笑了起来,有人也骂,“狗日的杨老幺,耍滑头哩……”,便有人不赞同,“耍啥滑头,人家反正是把龚美人的脚摸了嘛……”七庆笑着说,“要是我,只要能摸一下龚美人的脚,让我倒出五两银子都成啊……”于是兄弟们都取笑他好色,大家便又扯起了女人,说哪里的女子皙气,哪里的女子奶子大,腰身细,屁股圆,能生孩子等等……

    天色渐晚,前面却出现了一个“丫”字形路口,陈叫山不知朝哪里走,便拿出路线图,质问宝子,“宝子,这儿的路口,图上咋没画出来?”宝子摸摸脑门,“忘了画了……”

    陈叫山停下步子,见这里也没个人家,一脸焦虑。

    宝子却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走左边这条路,路虽窄,但平,从这里到柏树寨,比右边那路,足足能省出三、四里呢……”

    取湫队伍便走了左边的路。

    走出不到两里地,天完全黑透了,陈叫山正筹谋着要不要停下来点火把,忽然——却见不远处的大土包上,亮起了几十个火把,火把朝取湫队伍冲过来,边冲边喊着“杀啊,杀死陈叫山……”

第六十八章 夜袭

    听见喊杀声,陈叫山不禁疑惑: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黑灯瞎火的地方,怎会有人与我这般过不去?何等的深仇大恨,才会至此?

    宝子领进卫队的那四个兄弟,看见“呼啦啦”的火把,朝取湫队伍涌来,顿时吓得腿脚发了软,略一愣怔,竟丢下车把,转身朝后逃去……

    鹏天顿时急了,扯着嗓子大吼,“兄弟们,朝前冲,不能往回跑啊,不能坏了取湫的规矩……”那个瘦猴刚跑到鹏天跟前,鹏天将腿一斜伸,瘦猴被绊倒,一个前扑,啃了一嘴土,口角都流了血。鹏天将他扶了起来,用袖子帮他擦嘴边的血,“兄弟,不能朝回跑啊,取湫的规矩你不知道么?”瘦猴欲挣开鹏天,边挣脱边说,“命都快没了,还啥规矩不规矩的?你瞧那人多得……”

    “兄弟们,不要慌!仓、头、虎,给兄弟们分家伙……”陈叫山将牛皮口袋朝臂弯上一拴,大喊着,“记着用刀背砍,别坏规矩啊……”

    油布一掀开,头车上的各种铁器家伙,“叮呤咣当”一阵响……除了逃跑的那四个兄弟,其余之人,人人手中操起了铁家伙,大砍刀,锄头,切刀,飞爪,铁链,在夜色中闪着亮光……

    满仓尽管身子肥胖,但奔跑起来倒是不慢,几步便冲到了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把锄头,顿时也不结巴了,大喊着,“狗日的,来,来呀——”

    “咣”一锄头下去,满仓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人打翻了,火把掉在了地上,满仓奔上去,又是一脚,直接踩在那人脸上……不待那人喊出声来,宝子拎着大砍刀扑了上来,一刀挥去,刀光闪过,那人的脑袋,“噗”地飞出了几尺开外,血溅了满仓一裤腿……

    “宝……宝子……你……”满仓一急,又结巴了起来,但宝子明白他的意思,便说,“命都不要了,还要啥规矩?杀啊——”

    陈叫山握着一把镰刀,一发力,将弯刃取了下来,手里只捏着镰刀木把,就地一个翻滚,滚出一丈多远,继而“倏”地腾跃起来,恰是十二秘辛拳之“酉夺拳”,一招“雄鸡报晓”,在空中双臂展开,双腿团缩,腿弯几乎依着下巴,两手却似雨点一般迅疾,疾速下点,一把镰刀木把,将一个个执火把者敲倒在地……

    黑蛋武功不行,本来手里操着一把砍刀,但见大土包上仍源源不断有火把朝下奔涌,索性将砍刀放到地上,摸出弹弓来,从车上摸出早已准备好的小石子,拉动弹弓皮,瞄着大土包上闪动的火光,一拉一石子,一拉一石子,不断有火把跌落……

    黑蛋的弹弓一阵猛击,大土包上的火把不敢再朝过来跑,全都站在原地了……黑蛋见此,心中豪气顿生,向前猛跑几步,半跪在地,扯动弹弓,一下又一下,打得火把阵营,纷纷将火把在地上磕,连忙熄灭火把……

    七庆原本是要拿刀的,阴差阳错拿到了飞爪,朝前冲了两步后,直将飞爪在身体四遭,挥舞得“嗡嗡”作响,嘴里啊啊大叫着,“狗日的,谁敢来,来一个老子灭一个……”嘴里这么喊,步子却不动,就站在原地,发了疯一样,拼命挥动着飞爪!一下没挥好,飞爪倒缠过来,反倒打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顿时疼得七庆手捂肩膀,呲牙咧嘴,原地跳个不停……

    三旺拿着一把尖尖刀,冲得很快,眼见一个火把过来了,刹不住步子,执火把者,也刹不住步子,“哧”地一下,尖尖刀戳进了执火把者的胸膛里,火光闪晃间,鲜血溅了出来,喷泉一般,喷得三旺一脸是血,舌头上都是一股子咸味,眼睛被鲜血糊得几乎睁不开……三旺急得大叫,“队长,队长,我杀了人了……”

    陈叫山刹住步子,回身朝三旺看去,见三旺杀了人,便高喊,“杀就杀了,老天会开眼哩……”

    执火把者见取湫队伍不好惹,转身朝回跑,边跑边将火把扔掉,陈叫山大喝一声,“兄弟们,冲啊——多抓几个活口……”

    鹏天几步撵上了一个人,火把尽管丢掉,鹏天还是稳稳地揪住了那人的后衣领子,一扯一拽,那人扑倒在地,鹏天骑了上去,挥动老拳,一下下地朝那人脸上招呼着,“来啊,来啊,不打你个狗日的,你不知道卢家卫队的厉害哩……”

    总共抓住了四个活口,陈叫山将四人押到车前,拣起火把,照着他们的脸,怒目而问,“说——为什么跟我陈叫山过不去?谁派你们来杀我的?”其中一个人被陈叫山揪住衣领子,吓得两腿筛糠,裤裆一阵热,尿从裤管里流了出来,“是……是俺们保长让……让来的……”另外一个人,也吓得浑身发抖,像在冰窖里冻着一般,嘴唇抖得厉害,话都说不利索了,“保……保保长……说……说来了有赏,不……不来来……就杀……”宝子在一旁厉声问,“你们是哪个村的?”其中一人说,他们是柏树寨的……

    正在这时,“嗖”地一声呼哨,一支羽箭,飞射过来,正中那个尿裤子之人的喉结,那人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蹲下,蹲到车后面……”陈叫山吩咐兄弟们隐藏好,见羽箭是从大土包上射过来的,猛一激灵,对黑蛋说,“蛋,赶紧把这跟前的火把射灭……”几位兄弟知道火把亮着,便成了别人的靶子,连忙去扑地上的一些火把,慌乱之间,又是一箭飞来,二虎的屁股被射中了……

    火把全部熄灭了,四遭一片乌黑,但大土包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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